睁开眼睛,沉睡的黑暗被若隐若现的光线唤醒。我发现自己被扔在了一堆干草垛上,双手双腿被紧紧束缚住,后脑传来一阵结结实实的阵痛。环视四周,看那布局应该是一座干燥的木屋,十平米的样子,屋子中央悬挂着一只简陋的灯泡,瓦数极小,小到两米之外的区域都照不清楚。
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我……我这是被绑架了吗?
反应了一会儿,我才发现左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影子在蠕动。随之神经一紧——“谁?谁在那儿?”
那影子不回答。
“英凯?冷英凯?英凯——是你吗?”我渐起的音量不过是为自己壮胆,而对方的沉默却渐渐瓦解着我的信念。
“……”
等了一会儿,那影子终于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气若游丝,似有若无。
“屿安......屿安你还好吗?”
靳睦涵!
“怎么回事儿?这是哪儿?我怎么被捆起来了?”
“屿安,我好像被人开瓢了。头很疼,身子重到动弹不得。”
密不透风的黑暗势必要将恐惧放大,沉重的空气眼看要将我们吞没。我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毛孔一开一合,颤栗感索性大张旗鼓。
只见那具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靳睦涵艰难无比地蹭了过来。我的心里实在憋了太多太多的问题,咧咧嘴,正欲跟他说话,就在这时,在不远处那片更为深邃的黑暗中,一扇门拉开,紧跟着,一股刺眼的光泻进来。
逆袭的强光迫使我双目闭紧,霎时间,整个儿世界被一整面无知的光明所笼罩。我静静站在原地,光线仿佛刺穿了我的喉咙,如同芒刺在背,逼得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十秒……九秒……我在心中默默倒数。
良久,直到眼睛适应了周围明亮的环境,当我试图看清来者的脸,我被结结实实震撼在原地动弹不得。眼前所面临的一切令我分不清现实跟虚幻,我像是被扔进了一处黑洞,虚虚实实彼此转换,过去跟现在相互交错……
——英凯?站在我面前的人竟然是冷英凯?霎时之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
“英凯!”我如同失控般发出一声嘶哑的哀鸣,与此同时跃身扑上前,然而被捆绑的双腿却拖着整个儿身子重重摔倒在了坚硬的地板上。
我的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看样子是被锋利的碎石割破了。
“屿安——”靳睦涵紧张叫道。
而令我难以置信的是,立于几米之外的冷英凯眼睁睁看我受苦居然毫无动作。他站在那儿,全身上下毫无波澜,甚至连眉头都不曾一皱,像是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这是怎么了?看那冷漠的表情,看那僵硬的动作,为什么?为什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活着么?为何看上去像是一具毫无意识的木偶?种种迹象让我不由深深揣测起对方的身份,然而眼角那颗极富代表性的黑痣却又迅速打消了我的念头。
“英凯……”我在心里默默念着。哪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他温暖的影子里,另一具身影挣脱而出。
我看得如此真切。是韩露。
果然,一切如我们所料。遥远的期待换来了结结实实的背叛。
没等我问清来龙去脉,韩露快步上前,一把拽住我的头发,二话不说将我拖回到草垛上。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不甘心,歇斯底里地冲他叫嚷着:“到底怎么回事儿?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英凯不看我,换韩露抢先说道:“郑屿安,你落到如今这个地步纯属自找。”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一路,念在相识数载的情份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你对冷英凯打消所有执念,可是你偏偏不听,偏要等所有事实摆在眼前你才死心。”她说着,从腰部掏出一把匕首饶有兴趣地把弄起来。“你过于自信,过于至死不渝,过于相信虚无缥缈的爱情。你以为冷英凯回来首先找到的人是你?你错了。他找的第一个人其实是我。为了计划顺利实施,我不得不装出对一切全然不知的样子来,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来骗去。你知道么,其实你在靳睦涵家沙发下找到的那条手链跟那张合照,都是我故意留下来的。说现实点儿,是为了引你上钩。说好听点儿,是作为善意提醒。”
如同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震得我大脑空白眼冒金星。
过了好一会儿,我慢慢吞吞地问道:“为什么引我上钩?计划又是什么?”
韩露直言不讳道:“得到藏在你身上的秘密。一份宝藏,一份足以让你享乐余生的宝藏。”当然,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宝藏?”她所指的,难不成是那只象牙盒?
“冷英凯,那不是你留给我的吗?不是你让我跋山涉水苦心寻找的吗?”我抬起下巴,冷言相讥。
韩露咯咯笑:“那是以前。就像你,不过是个旧主儿,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过去式!而现在乃至将来,他似乎觉得我更适合拥有它。他变心了,变成了我的,而宝藏自然变成了我们的。”韩露说着,无比亲昵地挽过冷英凯的手臂。
韩露的话无疑为一把匕首,刀刀刺中我的心脏。看着冷英凯一脸无动于衷,我甚至开始苦苦哀求——“给我一个解释。一个合理的解释……给我一个解释!”
他甚至没有看我,只是走近了一些,在靳睦涵跟前站定,伸长胳膊。靳睦涵与之久久僵持,终于在吃了重重几拳后惨惨败下阵来。
没等多久,他便伸手探入衣兜。
“靳睦涵!”我一声高喝试图阻止,然而他却抛给我一个无力回天的笑,“屿安,对不起。”接着掏出盒子,慢吞吞地递给对方。
我歇斯底里地骂了句“混蛋”,仰头瞬间,突然发现了什么,接着深深提了一口气。
“你等等——”下一秒,我不禁脱口叫道。与此同时,奋力看向冷英凯的眼睛,用那种赤裸的、审视的、毫无畏惧的目光。
“你不是冷英凯!”
那人狠狠一怔,抓着盒子的手顿时悬空。
然而没等他开口,韩露一脚插进来:“郑屿安你他妈疯了吧?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也就罢了,受点儿刺激怎么连人都忍不清了?”
我不理她,加重语气冲那人重复了一遍:“你不是冷英凯!”
那人未立即反驳,余光打我眼角划过,看似波澜不惊,其深处却是一片激流暗涌,再镇定也难掩波澜壮阔的惶恐。
韩露丝毫未发现异常,双手抱胸“咯咯”一乐:“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郑屿安你这人还真他妈较真!你说不是就不是啊?拿出证据啊!”
深深的怀疑成功弱化了内心的恐惧。我与之对视——“你这眼镜是副平光镜吧?”
那人没说话,站直身子,身子稍稍向后仰。
“冷英凯可是高度近视加高度散光,常年佩戴眼镜度数渐长,特制的镜片会使自身面部轮廓高度变形。可是你的轮廓……怎么看都完好无损!”
“我做了视力矫正手术。”那人冷冷说道。
“严重疤痕体质?能做激光手术?”我乘胜追击,势必要将他拖垮。
“……”那人不再说话,准确来讲是无话可说,他眯了眯眼,暗暗咬牙切齿着。
韩露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了,她认真看向假英凯的侧脸,嘴角滑过一抹稍纵即逝的难以置信:“你……那你到底……”
“英凯在哪里?”我言语坚定地问道。看似质问他,实则说给韩露。
“你到底是......”韩露的意志似乎有些动摇。
“别听她胡说!”那人走过来,一个反手重重扇在我的脸上。他接着转身向韩露,“她对你的态度,难道你现在还需强调吗?心怀极度的嫉妒,亦或无比的蔑视。她试图混淆你的视听。而你要保持镇定,稳住自己的认知。”说着,将那只象牙盒置于眼底,翻来覆去地研究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弄清目前的重点——搞到打开方式。”
“冷英凯到底在哪儿?让我见他!”看他转身要走,我突发失控。
韩露似乎认识到了事件的关键,瞬间醍醐灌顶,伸腿拦住那人的去路:“如果你真的是冷英凯,那么据你所言,机关是你们一起设置的,为什么到如今却要向她苦苦逼问打开方式呢?”
人人自危的混乱现状里,慌恐拔地而起无处遁形。
那人原地闪了闪身,“只会坏事的臭婆娘!”挥起拳头将韩露一把抡开。
我决定就此赌上一把,抓住机会放声大喊道:“我可以告诉你打开盒子的方式,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说着在膝盖上抹了把嘴角的血。
果然,他原地驻下足来。
“说。”
“在阁楼遇见的那天晚上,给我油画的人到底是不是你?说要我等你回来的是不是你?”
“……”
“是不是?”
“……”
“到底是不是!”
那人不回答,转身向门口走去:“你不用对我开口。就算撬不开你的嘴,我也很快能得到答案!”
一席话落,铁门“嘭”地一声被狠狠撞上。没一会儿,高密度的黑暗便将回声淹没。
我知道,我被困在这儿,脑袋渗着血,膝盖受着伤,做得再多思考再多又能如何?也不过是垂死的挣扎罢了。想着想着便也泄下气来。
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屿安,你还好吗?”我实在懒得理他。靳睦涵今日的表现令我不解,说他反抗,却并未拼尽全力,似助力却更似隔岸观火。
见我久久不回答,他喃喃说道:“屿安,相信我。我会保护你!至少会让你平平安安从这扇门里走出去。必要的时候,我会用我的命换你的命。”
沉重的黑暗中,无数问题困扰着我。那个冒充英凯的家伙究竟是谁?真正的英凯又身在何处?韩露到底又是怎么回事儿?这阴谋布局如此之浩大细节如此之丰盛,战线从厦海拉到新疆再拉到甘南川北,一环套着一环,难道就再无合谋者?
我蜷缩在草垛上,轻轻抚摸腿上的伤口,眼泪一颗一颗落在膝头……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只希望自己赶快醒来,就算是落荒而逃也好。我是多么多么地后悔,多么憎恨自己的小敏感跟小聪明,多么希望命运倒回到事发前的那一天,亦或希望被困在这场寻找里漫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