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地,我们被莫名卷入了一系列神秘事件。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像是被一张逻辑严密的大网迎头罩住。看上去未来早已山穷水尽、事不关己,却又冥冥中被某种力量牵引,屡屡试图止步却又在强烈好奇的驱使下不得不继续向前。
道路的尽头到底有些什么?我们看不清。然而就是这种难以揣测的神秘感撞上昭然若揭的好奇心,在大脑内部产生了严重的化学反应。
山里早晚温差很大,我从箱子里拉出一件又旧又厚的及膝外套赶往目的地。事实上,我们根本无法确定那组号码究竟意味着什么,也不确定那座桥到底是不是我们预想中的那座桥,只能凭借试试看的心态前往。
出门之前,我尝试拨下冷英凯的电话,一阵短暂的忙音过后,那副再熟悉不过的机械式嗓音传入耳畔:“对不起,您所拨……”
我没听完,“啪”地一声挂断。
晚上九点过后,镇上的大部分商铺和街道便也跟随深沉夜色陷入死寂。唯独几处专为游客们设置的活动场所呈现出一派火热却封闭的盛况——一处是镇东头的篝火晚会现场,一处是专供洋行者们娱乐的咖啡店,一处是恨不得昼夜无休的“松潘甜茶馆”。
还算开阔的主街走到头,我无意跟靳睦涵说起自己的恐惧以及对这一系列事件的怀疑。可他貌似根本听不进去,反倒是对那些字母跟数字的翻译方式充满了好奇。
“屿安,话说回来,你跟冷哥可真是带劲,在别人少男少女不遗余力谈情说爱的年龄,你们居然花费心力创造出如此烧脑的暗号游戏。你们到底是怎样想出这一系列暗号的?”
好不容易轮到学富五车的靳睦涵向我发问,我自然毫无保留地奉上答案:“上大学那会儿,我性格寡淡朋友不多,课业之外的时间除了分给绘画跟英凯,就是尽可能窝在图书馆。我读萨冈和加缪,也读福尔摩斯跟米兰昆德拉。
有一次,我从图书馆借来一套版本很老很旧的罗伯格里耶的《嫉妒》。跟英凯约会的时候随身带着用以消磨时间。哪想那封面很快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告诉我,恰巧这本书他自己也读过,而“嫉妒”这个词在法语里也有“百叶窗”的意思。
这个小小的发现无疑为我们后续的文字游戏提供了灵感。”
靳睦涵安安静静地听完,慢慢吞吞地问道:“那……这项发明对你们来说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还是……”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是有什么特殊的用途?”
我听闻,不由放慢脚步,心不在焉地踢开一小堆碍于脚边的碎石。
这话要是放在几个月前或放在这一桩桩后续事件发生之前,我兴许还会撑起一脸骄傲仰天长叹,感叹自己智慧超群,感叹我跟冷英凯注定成为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然而眼下,我也只能奉上一个苦到不能再苦的笑:“还不是情到深处难自拔,恨不得将彼此的生命体系都占为己有!”
“这话怎么说?”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我。
“还不是跟那些爱到如火如荼的无知情侣们一样,无非是希望自己在对方眼中成为最最特殊的那个人,最最耀眼的那颗星;希望跟他结为某个神秘种族的唯一良伴;甚至希望浩瀚宇宙之中存在着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最好岛上只有我们两个人,食云饮月,天为被地为床。”
“所以说,你们发明这套暗码的初衷,仅仅是为相爱设定一种标新立异的表达?”他猛地回头,正正对上我的眼,粘稠的黑暗之中,唯独目光如炬。
“不然呢?”我假装忽略他的追随,似有若无地反问道。
他不再说话,闷声闷气地走在前头。兴许是光线过于黯淡我看花了眼,竟看到那副氤氲月光下摇摇欲坠的轮廓,三分失意,七分孤独。
我举头目送,心中默念这又是何苦。既然对于我的旧爱耿耿于怀,又何必佯装大度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