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厦海市已然半夜三点半,韩露来机场接我,出乎意料的是唐杰瑞竟然也到场了。我们提取完行李便快马加鞭赶往医院,靳睦涵跟韩露推车走在前面,我跟唐杰瑞跟在后面。我问他怎么也来了?他回答说就在我爸出事儿的第一时间,照顾他的钟点工就把求救电话打到公司了,celine接到之后派欣欣处理,他就一手把这活儿接过来了。
我谢过唐杰瑞,跟着眼圈刷地一下红了。这一次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爸爸,而是因为彼时彼刻我那失控的情绪。
我来到医院,父亲已经从急救病房转移出来了。他静静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插着很多管子,口鼻处蒙着只大大的氧气罩。
我无法抵御迎面而来的黑洞般的痛楚,只觉得意识微弱,身体疲软。我差一点儿就跪下了,千钧一发的时刻被站在一旁的韩露一把扶住。
韩露见状,抿抿嘴,轻声安慰道:“对于郑叔叔的事儿,我感到很抱歉。”这句话说得很机械很冷漠,听起来并没有什么诚意,她自己却并未意识到。
我笑了笑,无限苦涩难以言表。
我爬在病床前凑合了半宿,第二天一早直接去找父亲的钟点工了解情况。
钟点工姓刘,是位五十过半的老阿姨。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年轻一些,她烫了一头八十年代封面女郎式的卷发,哪料却使她看上去更老。
她是爸爸亲自挑选的阿姨,因为性子软,喜沉默,就算是在某件事上父亲认准死理,他们两人也都起不了任何冲突,因为刘阿姨总是秉持一脸笑容可掬,“对对对,郑教授对!文化人说得总是对的。”
据刘阿姨所说,父亲仿佛一早就预感自己会出事儿,这几天总是在她工作结束离开的时候嘱咐她反复检查门窗,而且出事那天早上还给她拨了六通电话——
“六通啊姑娘,你爸爸的孤僻冷傲你想必是知道的,整整六通,之前他跟我可基本上是半个月都打不了一通!”
“您那个点儿不是应该在家吗?”我不停翻看着父亲的时间安排表。
“特殊情况啊姑娘!你爸爸突然说他想喝什么富硒柚子红茶要我去买,还专门给我写了一个地址,要我别乱凑合,他只认那家的炮制手法!可那店离家老远了,基本上走了个城市中轴线,我坐公交车结果还给堵在路上了。手机放在菜兜子里,钻太深没听见。等我回到家,才发现他背朝天倒在书房的窗子下,不仅如此,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您的意思是......盗窃?或者入室抢劫?那您报警了吗?”
“当然报了!附近片儿警先到,过了一会儿警察们全来了。可经过勘测发现没有任何强行入室的痕迹,你爸爸又处于昏迷状态什么都问不出,警察那边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来不及多想,也根本想不清。我觉得很累,是那种抽筋剥骨式的身心具疲。
凌晨,我坐在icu外的走廊上,惨白的灯光凭空增添了些许伤感跟凄凉。待最后一班查房护士自眼前浮游而过,自此,过道里剩下我一个人。
我惊异于自己从事发到现在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不是因为狠心,更不是因为坚强,我被打击抡锤,感觉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早已被掏空,有哪里来的眼泪呢?
我好似一具空空如也的躯壳,徘徊在这个空空如也的世界上。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就算随时赴死,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我站起身,对着窗外的款款夜色发了个颓丧而悠远的呆。然后有人从侧面伸出胳膊,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递了过来,“屿安,回家休息会儿吧,换我在这儿守着就行。”
我没有伸手接茶,转身瞬间正好对上靳睦涵熬得发红的双眸。下一秒,我的眼泪“哗”地溢了出来。
“靳睦涵,我觉得自己现在好糊涂,什么都看不清,眼前迷雾重重!韩露、唐杰瑞、英凯、你,我通通看不透,你们好像都保有自己的秘密,在我面前却故作通透!我真的很累,不知道该相信谁,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着,我重新坐下来,却被靳睦涵顺势揽入怀中。我想反抗,却发现自己早已用完了体内全部的力气。。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幽幽开口:“屿安,对不起。”
“为什么?”我神情恍惚,似有若无地问道。
“因为......因为我没有照顾好你。”
他轻轻拍打着自己的额头,欲言又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