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一天,我接到了韩露的电话。她约我出去,说是好久不见。见了面我才知道是靳睦涵告诉她我要去西北的事儿,让她帮忙劝我不要前往。
“为什么?”我面无喜怒道。
“因为他说你一人去太危险,那边天高路远,一个女孩子去很不安全。”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答应他的求助?你不是向来在人情上无往不利吗?”我没给她喘息的余地,或者说没给自己喘息的余地,一句话将她逼入死角。
韩露秉持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抽出一根摩尔香烟点上,接着吐出一股浓浓的烟柱,与此同时用力将打火机滑向桌面。
烟雾缭绕之中,她愤愤说道:“郑屿安,你有些过分了。你能别狗咬吕洞宾吗?能别千方百计消耗我对你仅存的善意吗?我是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份儿上跑来劝你的,你爱听不听,死活又关我什么事儿!再说你死了我还少了个情敌!”
临走之前,韩露去卫生间补妆。我在门外等她,待她回来的时候,一阵风过,我忽然闻到一股再熟悉不过的气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但直觉告诉我,这条线索对我来说很重要。
于是我张张口,问道:“韩露,你身上好香,是用了什么特别牌子的洗发水吗?”
她很是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抬脚将烟头碾灭,接着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猎猎晚风中,我目送韩露离开,就在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里,微微风过,灰色薰衣草跟海盐的余味被冲淡,只一瞬间,我的记忆复苏。
海盐跟薰衣草的组合?不正是冷英凯寄给我的那款香水吗?
为了确保自己的猜测万无一失,我立即打道回府,冲进家门便拿出那瓶香水,喷了一些到纸上,又喷了一些在腕间。
细细嗅,前调过冲,我打了个喷嚏,眼泪跟着蹦了出来。
没错。是同一款。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从一开始就是我猜错了?千里之外的英凯并没有任何问题,寄香水的是他,写信的是他,电话那头的也是他!那香水又是怎么一回事儿?中东无牌自制香水,恰巧韩露也买到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她前一阵子常常去西北演出。
然而此时此刻,另一种可能性在我的心底生发,并且直觉告诉我,它更靠近真相——这香水本身就是冷英凯根据韩露的嗅觉喜好挑选的,顺便赠予一瓶给了我。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英凯的回归?难道她已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捷足先登?难道他们俩……我不敢再往下想,体内所有的自我保护机制迅速重启,甚至开始自我逃避。
我安慰自己说在真相尚未摆到眼前之前,任何猜想都是多余!
事情原本已经足够复杂了,如今却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果这一切事件的源头是冷英凯,那么他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说,他消失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深深地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有事瞒着我?
我坐在床上,反思着自己跟韩露之间的关系。我俩之间亲近而疏离,相互喜欢却又相互厌恶,相互亲近又相互嫉妒,她永远是行走在太阳光下的气势汹汹的那副美艳皮囊,而我,永远躲在她的阴影中心甘情愿受她情绪的摆布。
之所以心甘情愿,不过是因为我的依赖型人格。而我的依赖,源于强烈的自我保护。我的主体性薄弱,我对自己跟别人都一视同仁,却总是在渴望得到别人承认,并给予我情感。
我看过一本心理学的书,大概是说依赖型人格的人大多是被动型的人,会敏感地察觉出被自己依赖的人发出的指示,并付诸行动。
因此依赖型人格的人大多容易被暗示。
晚些时候,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我问有什么重要的事吗?父亲稍作犹豫,接着解释说只是想坐下聊聊天,而且我好久都没吃过他做的蒸鲈鱼了。
我借口说最近工作上有些忙,过一段时间,一旦手头事务告一段落,稍有空就回去。父亲没再说什么,只是要我保重身体,悉心叮嘱几句便挂了电话。
手头事务?没错,我去意已决,打算即刻启程。
对于靳睦涵的劝阻,我认为他是出于对我的保护。而对于韩露,她应该是怕我揭穿真相节操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