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作家庞德斯通在其著作《推理的迷宫》里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一个绚丽的夏日,原野上的草长得很高。詹妮跟在哥哥们身后懒洋洋地散着步。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阴影,草丛里有些东西在沙沙作响。詹妮不由回过身,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手中拿着一只袋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扭动。他说:“钻进这个袋子里陪我的蛇好吗?”
此刻14岁的詹妮其实并没有置身于夏日的原野,却躺在蒙特利尔神经学研究院的手术台上。她的颅骨被掀开,露出大脑的颞叶。她的医生正尝试通过一种实验性手术治疗她反复发作的羊癫风。为了确定病灶位置,医生用电极探针探查她的大脑,而此过程中詹妮必须保持清醒,随时告诉医生自己的感觉。
当探针触到某个位置的时候,詹妮忽然发现自己又一次置身于那个原野中。
事实上,詹妮遇到那个奇怪男人的经历发生在七年前,当时詹妮吓坏了,即便那个人并没有碰她。如今在探针的刺激下,詹妮不仅回忆起这段遭遇,而且重新经历了这段遭遇,细节如此丰富,恐惧如此清晰。
医生又用探针刺激附近的点,詹妮的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又再现了很多往事。这次医学实验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轰动了整个儿科学界,也在哲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说到这儿,靳睦涵合上书,倒了杯麦茶递给我。
“哲学家跟着掺合什么呢?”我心不在焉地发问。
“这现象令很多哲学家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既然在大脑上做做手脚就可以让人产生感觉,那么谁能证明我们的感觉都是真实的呢?也许某一天你正在睡觉,一个邪恶科学家走过来,掀开你的头盖骨,把你的大脑取了出来,浸在玻璃缸营养液中。你的每一条神经都在高明的操作下连上了微电极。这些微电极数以百万计,全都与超级计算机相连,不断传来与你身体里原来的神经信号一模一样的微弱电信号。
就比如现在,你以为我正坐在这里读一本书,其实我只是一颗浸在营养液中接受电信号的大脑。当我翻页时,我感觉自己在触摸纸张,但这只是因为电信号让我感觉到自己真实的手指正在触摸一本书,而事实上,没有手指,也没有书。我不过是在经历一场完全正常的幻觉。
事实上,我没有任何办法证明实际情况不是这样,既然如此,如何证明外部世界是存在的?”
“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我不看他,专心撕着指甲缝周围的死皮。
“所以屿安——”他突然坐了过来,制止了我手头的动作。
“我是想告诉你,这世界原本充满了怀疑跟不确定性。既然营养液之脑的说法存在,那么我们所相信的一切知识都可靠吗?人们一般认为逻辑跟数学知识是最可靠的,2+2=4总不会是老师灌输给你的假象吧?可谁又能保证不存在那么一种精密的方法刺激你的大脑,明明2+2=4你却误以为2+2=5,并能证明它的确等于5?
由此看来,我们的认知是非常脆弱的。有什么东西是确定存在的?我们怎样才能确信无疑?任何东西都能够用科学的方法予以解释或解决吗?答案是否定的,因此我们的无知跟迷惘是必然的。”
这番理论看似扰乱人心,却着实有据可依。
对于类似的现象,我也曾向唐杰瑞讨要专业的心理辅导,可他似乎并不赞同我的做法。
他说我很正常,意识也并不混沌,不过是压力太大,需要好好儿休息放松罢了。只要平日里多多跟他聊天,就相当于心理疏导了。
在我看来,他这是就我的消极情绪放任自流,可他的目的是什么?眼睁睁地看我人格分裂?然后呢?他能够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相比之下,靳睦涵的理论更具说服力,于此同时,他的行为看起来也更加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