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房子的时候已经十点半钟了。我从地铁上来沿一条小路穿梭。
转角处,一道黑影伺机跟上了我。我害怕极了,抱紧双臂眯着眼睛往前走。好几次,眼看着它向我扑来,阵仗穷凶极恶。
我一路狂奔进小区,穿过一片茂盛的灌木丛,顺墙角拐弯,眼看门洞近在咫尺,这关头却被一双手从背后一把勒住。
说时迟那时快,我顾不上魂飞魄散,一个回旋转身,管他是男是女,对准那人裆下就是一脚。
然后——我很是意外地看到了一脸倒霉相的靳睦涵。
他正穿着一件颜色古怪的鸡心领毛线背心,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突兀。
“屿安,你干嘛踢我!”
“你干嘛吓我!?”
他捂着裆,解释说自己下来倒垃圾,一回首撞见我跑着进了小区,以为有什么事儿就追了上来。
我突然感到双膝很软脑子很乱,不顾一切地冲上阁楼,门没锁,只是半掩着。我忽的一下拉开房门,二话不说钻进卧室。我如同抛尸那样狠狠将自己撂到床上,然后我开始流泪,哭着哭着,睡意来袭——
睡意朦胧的时候,我听见一阵很大的噪音,就是那种电视没台时的雪花音,“次喇次喇”搞得人很心烦。噪音持续了一会儿,我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暗暗想着是谁把电视开这么大,打算站起来关掉,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再使劲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接下来的一幕,惊悚而温馨。冥冥之中,我的双眼被某种力量掰开,我看到了死去多年的妈妈,她站在窗帘旁边冲我微笑,无声地呼唤着——“屿安——屿安——”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下一秒,我能动了,四周的幽暗如同潮水般褪去,我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窗帘前的妈妈消失了,四下一片死寂,唯有墙角的高脚灯亮着奄奄一息的微弱黄光。
我顿时慌了神,不知身处梦里梦外,扭头环顾四下,只见卧室的房门大敞着。
就在这时候,靳睦涵从自己的卧室推门出来。他穿着睡衣,一脸矇昧地望着我,“屿安,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你干嘛把我弄到沙发上?”我有些生气。
“你在说什么?你看这天都快亮了,我都要起床了。”
“你刚刚不是去倒垃圾了吗?咱俩不还碰见了吗?我不是还踹了你吗?”我傻眼。
“屿安你没事儿吧?我帮同事顶班,可是累了一天。昨晚八点四十才到家,刚好赶上《沙漠双枪》,后来实在等不住你了,我脸都没洗就上床先睡了。对了,给你带了我们店的新品,日式炭烧奶酪蛋糕,在厨房,你睡起来当早餐吃啊!”
听完这番话,我简直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不!这不是真的!我刚刚明明见到他了,我刚刚明明睡在自己的床上!这是怎么回事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在撒谎!一定是他在撒谎!
我开始歇斯底里,开始胡言乱语。我拽住靳慕寒的衣领用力摇晃,“你撒谎!这不对!不可能!我没疯!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谎?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靳睦涵用武力制服我,他将我紧紧扣进怀里,凭借掌心的力道钳住我的脑袋,柔声安慰着:“屿安你没疯,你很正常屿安,你只是太累了,压力太大了。休息休息就会好。”
我再也睡不着了,一直捱到靳睦涵上班的点,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我跳下床将他拦住,不罢不休要跟他一起去门卫查监控。靳睦涵扭不过,跟我一道出门。可监控又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给人看的!
看门儿的小伙儿伸伸手,“非警务行为,给你们看了我是要负责任的知道吗?要么走人,要么交出派出所出据的具有法律效应的证明。”
靳睦涵让我在一旁等待,他上前跟小伙儿交涉。
这招果然管用。不出五分钟,小伙儿招呼我进去,擦肩而过的时候提醒:“看你也是可怜人,最多三分钟,赶紧的!”
我走进门卫室,张口就问:“怎么搞定的?”
靳睦涵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我说我是你哥,你老公跟别的女人偷情被你发现,现在他却反咬一口要求离婚,你想找证据。”
“这就管用了?”
“当然不管用。我塞给他了三百块。多讽刺,第一次求着给人塞钱的!”
靳睦涵手忙脚乱地调出所有昨晚九点之后的有我的图像,而我意外地发现,从我走进小区大门的一刻开始,全程形单影只,只是在快要走进楼道的时候有个女人推着自行车踌躇前行。除此之外,还有我一会儿飞奔一会儿慢行的充满魔性的脚步,忽悠忽悠的影子,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看来我终于疯了。白天是个人模人样的正常人,一到晚上变身妄想症患者?我绝望地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自己形象——此时此刻的我,披头散发,脸没洗牙没刷,穿着吊带睡衣跟一双根本不登对的人字拖站在小区门口。
这是谁?这真的是我吗?我简直快要认不出自己了,这不是神经病又是什么?
想到这儿,我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靳睦涵见状,班儿也不上了。他背我回家,留下照顾我,给经理打电话请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