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就把你与她相见时的情形,详细地描述一遍。”高桥探长说。
“嗯,就是在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到了秋川家的围墙外面,也记不清楚具体的时间,反正已经是傍晚,我看到一个和康子极为相似的身影出现在了秋川家宅邸的后门。我本来想立刻过去将她拦下来的,但是看到她好像步履匆忙,就改变了主意,偷偷跟在了她的身后。其实当时心中以为她是要去跟那个相好的混账男人幽会,所以并没有打草惊蛇。她随后就走进了跟秋川家相距五六百公尺的西乡药店。我这才知道她并非是出来幽会,而是为秋川家的人买药,于是就在药店外面等着她,期间感觉每一分钟都相当漫长,让人焦急难耐。终于,她从西乡药店走了出来,我急忙在路口挡住了她。当时康子见到我以后,那神情实在是不能用‘惊骇’这样的词汇就能够形容出来的。至于我,当时则是百感交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毕竟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把她逮到了与那个路口相距两三百公尺的小公园里,我们就坐在那里的椅子上聊了起来,聊了大概六七分钟。当然,期间她一直都想要溜走,但我胁迫着她,她最终未能如愿。后来,她从腰带间取出药包,告诉我她是出来为急病的病人到药店来拿药的,所以绝对不能耽搁太长的时间。”
“等一下,如你刚才说,康子并没有一直把药包放在手里吗?”藤枝忽然问。
“没有,我记得非常清楚,她是从腰带间把药包取出来给我看的。当然,我也知道在那种地方是不能久坐的,就告诉她:‘你现在可以走,但今夜必须找个时间来与我见面。’而在这期间,她一直都宣称她并非是因为与别的男人有了私情才决定离我而去的,而是说其中有着无法言说的理由。我告诉她,只要我在秋川家的宅邸外面吹起草笛,那就是暗号,她就必须马上出来,否则她若无义,就不能怪我无情,接着我就放她离去了。我以上所说的,就是发生在17日下午的一切。当天晚上,我一直都在宅邸的墙外吹草笛,但是康子却没有出来。我当时非常气愤,就试着打电话进去,接电话的是宅邸里的其他女仆,所以我干脆就一声不吭地挂断了电话。第二天一大早我又来到了秋川家的附近,却发现不知何故有大批警察在秋川家出出进进。当时我非常纳闷,直到看到当晚的报纸,才知道了其中因果。但当时我一门心思想的,只是康子这天恐怕是不可能出来了,于是在18日这天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到19日的早晨,我又打电话过去,这次恰好是康子接的,我就威胁她当天晚上如果再不来与我见面,我就会杀死她。当然,我根本没有那个想法,不过是在恐吓她而已。但她告诉我因为明天要筹备葬礼,所以晚上肯定没有办法脱身。于是我就说,那么就换作隔天的晚上,也就是在昨天晚上,只要我发出暗号,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出来见我。她答应以后,我才挂断电话。但为了防止康子再度逃跑,我继续对秋川家实施着监视。到了昨天晚上,具体时间我已经记不大清楚,应该是刚过8点没多久。我就跑到秋川家的围墙外面去吹草笛,等了半天,里面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我就急了,等到快9点的时候,我又一次吹起草笛。这一次过了一会儿,从院子里扔出来了一块石头,我拿起来发现外面包着一张纸,我把那张纸拿到路灯下面打开,发现上面写着:‘我这就出来,请到对面的邮筒旁边等我。’但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等下去了,随即就通过樱树翻墙进入秋川家的宅邸。”
“我爬到围墙上面,沿着樱树的大树干跳到宅邸里的地面上。当时我一门心思要和康子见面,所以根本没有研究里面的情形,只是根据树冠的模样判断里面应当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在进入院子的一瞬间,就发现里面漆黑一片,根本无法看清楚四周的景物,但我还是立刻就知道康子所在的位置了,因为我听到她低声地说:‘啊,你怎么进来了?’接着,她就走到了我的身边。是的,她在见到我以后并没有马上转身试图逃走,反而是主动走到了我的面前,当然,也许是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地方可逃。但我马上就把她的胳膊抓住了,开始对她诉说我的相思之苦。但康子立刻就打断了我的话,再次诚挚地告诉我她并不是和别的男人私奔而遗弃了我,而且还告诉我:‘其实,17日我到药店拿到的那包药变成了毒药,以至于秋川夫人在服用以后毒发身亡。我要是据实告诉警方在取药的途中曾遇到过你,那么你就会成为警方怀疑的对象,所以我并没有交代实情,因此才会招致检察官、刑警和侦探们的连番讯问,甚至于怀疑我和杀人事件有着密切的关系。但是,好在有一位亲切的人一直在保护着我,所以到目前为止情况还不算太坏。但时下还在相当敏感的时期,你绝对不能出现在这里,要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你现在就按照我所说的安心在外面等待,相信我,我一定会出去与你相见。’这时候她似乎并不是在撒谎,但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就说:‘别以为编这种瞎话就能够骗倒我,这次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逃走的。’说着,我用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右手臂。但康子仍然在说着什么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在这里见面就会出大麻烦的话,并且试图挣脱。我越听越气,坚持拉着她的手臂,并且把她向我这边拉近了大概有两三尺的样子。她告诉我:‘你真的准备动粗吗?那我可要喊人了!’她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就在这时,她忽然转过头去望向宅邸的方向,惊慌地低声对我说:‘啊,糟了,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我也跟着向宅邸建筑物望过去,果然看到亮着灯光的房间那里,真的有一个人影向这边移动过来。我当时立刻慌了,也就松开了手,低声告诉康子:‘那么我稍后再来,但是你一定要等我。’于是,我急忙顺着那棵樱树爬到围墙上,逃出了宅邸。”
“这就是你和康子见面时发生的事情吧?那么,你当时用力抓住她胳膊的时候,几乎在上面留下了瘀青的痕迹是吧?”探长说。
“差不多是那样的,当时我有点儿着急,所以用力大了些。”
“按照你刚才所描述的,先不说康子是否曾勾搭上其他的男人,至少从你的态度看来,你是认定了她之所以会离你而去,是因为她对你产生了厌恶的情绪。还有,你刚刚说你在进到秋川家宅邸的院子里以后,她是主动到你身边的,这听起来并不可信,而且就算是在你对她使用了粗暴的手段以后,她居然还是没有叫喊,无论怎么想都让人怀疑。”
“但我所说的都是实话。”
“但是一个人的胳膊被拉扯得那么痛苦,通常都会忍不住大叫出声的吧?还有,你是不是还同时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我从来没有……”
“但正如你所讲的,当时你怒火中烧,理智已经被愤怒的火焰吞噬,这个时候,说不定也会掐住她的脖子。”
“不,先生,我费尽周折只为了找到她,说明我仍然牵挂着她,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不,你需要听明白我的话,我并没有说你是蓄意要杀死康子,而是像我刚才讲到的,你是担心她会喊叫起来,在完全没有意识的状态下扼住了她的脖颈。现在,你认真地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是否如我所讲的这样?”
早川辰吉低头不语,他眉头紧皱,目光呆呆地注视着地面,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眉毛向上挑起,抬起头来,肯定地说:“不,我可以确定,当时我绝对没有做过那样的事。”
“既然这样,我不怕实话告诉你,昨天晚上还与你在秋川家幽会的佐田康子,在你离开之后,就被人勒死了。”
“什么?你说……康子她……被人杀死了……”
早川辰吉原本紧绷的表情忽然就变得颓靡下来,目光变得茫然,两边的唇角也耷拉了。从他听到消息以后的表情变化就能够知道,他之前对康子被杀的事情一无所知,但通常那些高明的罪犯也都有着超乎常人的表演才能,尤其是在关键时刻,他们的表演潜能更可能被激发出来。
探长沉默地注视着辰吉的反应,过了一会儿,问:“这么说来,你之前对康子遇害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吗?”
“是的,我完全不知道康子已经死了……”早川辰吉做出回答时好像真的不知道。
“那么我来问你,”探长忽然用非常严厉的语气说,“既然你不知道康子遇害的事情,那么你昨天晚上,也就是今天早晨,为什么会在新宿车站附近晃荡呢?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说,你应该是像往常一样回到住处更合理吧?你去新宿车站,自然是想着要远走高飞,之所以选择这么做,就是因为你知道那个你昨天才见过面的康子已经被人杀害了,是不是这样?换言之,你就是那个杀死佐田康子的凶手。你当时或许并没有想要杀死她,但你当时无意之间掐住了她的喉咙,造成她窒息昏迷。当时你完全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急忙逃出秋川家,你没有回家,因为你自知已经犯下了杀人的罪行,所以并没有回到住处,而是准备即刻就亡命天涯!”
“不,不是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毫无人性的事情!”在意外发现自己成为嫌犯以后,早川忽然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继而哭了起来,“不要开玩笑了!我对康子一片痴心,怎么可能对她痛下杀手呢?我当时离开秋川家以后,马上就按照康子说的到邮筒旁边去等她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康子过了很久也没有出来,当时我就准备再到围墙附近去再吹草笛,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些警察突然出现在秋川家四周,我当时深怕自己会引起警方的注意,所以赶紧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随后,我开始认真思考康子的话和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事端,以及自己潜入秋川家宅邸的行为。”
“虽然无法判断事情的真伪,但如果康子拿的药剂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变成了毒药,而我又恰巧在途中拦住她交谈,那么肯定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且看18日秋川家的情形,还有晚报的报道,康子似乎并不是在跟我撒谎。想着想着,我终于感到不安起来。而且就像刚才这位先生对我说的,尽管自我感觉良好,但也不能就此认定康子仍然对我心存好感,如果她把我的事情告诉了警察或者侦探,那我就势必会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不要忘了,我现在还没有什么固定职业,租住房子使用的还是假名字。一想及此,我就特别不安。而且按康子的说法,有一个很亲切的人现在正庇护着她,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康子很有可能把关于我的事情告诉那个人。所以,当时我就认定如果不当机立断,就非常危险,所以马上离开了住处。在离开住处以后,我自己也不记得自己都去了什么地方,记得最开始去的是上野车站,但感到那里似乎已经被刑警监视着,就急忙离开了,之后又去了几个地方,最后才到了新宿车站。但当时已经是深夜,并没有可供搭乘的火车,加之自己已经精疲力竭,就只好四下晃荡,结果终于被刑警发现,被带到了警局。我知道自己昨天晚上私自潜入秋川家的宅邸是非法行为,但是对康子遇害的事情真的是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早川辰吉望了一眼屋子里的人,目光中充满了不安。
“如此说来,你并不是因为杀死了康子而心生恐惧,只是因为害怕被怀疑为杀死秋川夫人的凶手才选择仓皇逃离住处的?”
“是的……”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说说德子夫人,你和德子夫人的死有关系吗?”
“啊?不,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你为什么要选择出逃呢?所以我们只能认定你与这起命案有着某种关联,才会显露出如此的恐惧,不是吗?”
“可是,除了刚才说的,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了。”
“那么,我现在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藤枝终于开口了,“刚才你说到正在与康子进行交谈的时候,康子叫着:‘啊,糟了,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了。’但你真的看到有人往你们这边走过来了吗?”
“是的。”
“那么,你还记得当时向树林这边走过来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吗?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呢?”
早川沉吟片刻,然后说:“我当时只是远远地看到好像是有个人走过来了,当时完全慌了神,就赶紧从院子里逃开了,根本没有看清楚具体的样貌。”
“你要知道,这可是最为重要的地方,希望你能够再仔细想想。”
但是,早川没有能够做出回答。
探长这个时候说:“你如果不说的话,我就帮你说好了,当时走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有十四五岁上下的少年。”
“看起来有十四五岁的少年?”早川有些意外地反问探长。
“是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也就是秋川家的独子。你因为将康子杀死而情绪亢奋,所以趁着周围漆黑的夜色,将那位少年也一并杀死了,是不是?”
“啊,那个少年也被杀死了吗?”
早川这个时候的神情非常奇怪,好像是初次听到关于骏太郎被杀的事情,但又好像是完全没有听明白高桥探长话里的意思。他如果真的是在演戏的话,他的演技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但探长并没有理会早川辰吉的反应,而是接着往下说:“那就让我明明白白地来告诉你吧!在昨天晚上也就是4月20日下午9点,你越过秋川骏三家宅邸的围墙潜入到了院子里,涉嫌用残忍的手法将秋川家的女仆佐田康子和他家的独子秋川骏太郎杀害,眼下正在接受警方的侦讯。”
早川在听到这席话以后,一时呆若木鸡,用茫然的目光凝视着探长,但是可能因为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极为不利的境地,泪水不能自已地涌了出来,继而用双手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别说杀死了两个人,我连一个人都没有杀过!”
藤枝从开始就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早川。看到早川痛哭流涕的模样以后,藤枝拿起了在桌子上放着的纸团,将它慢慢打开。这个被揉成团的纸片应该就是早川所提到的佐田康子包在石块上扔给他的纸条吧!只见纸片上用潦草的铅笔字写着:“我这就出来,请到对面的邮筒旁边等我。”
早川的哭泣终于逐渐减弱下来,藤枝问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特别请教你,刚才你在陈述的时候曾有提到康子曾告诉你,有‘一位亲切的人’正在保护着她?”
“是的。”
“那么,你当时有没有问过康子,那个‘亲切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早川看着藤枝,这个时候,他似乎对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戒备,过了一会儿,他肯定地说:“不,我没有问过。”
看起来,他似乎已经认定藤枝也是要将他送上断头台的刽子手之一。
“那么,从康子当时讲话的语气,也没有办法判断那个‘亲切的人’是男性还是女性吗?”
早川又凝视了一会儿藤枝,接着就用悲痛的声音大声叫起来:“啊,你们尽是问一些我压根不知道的事情……”说完了话,他就把头低了下去,再度开始哭泣。
而探长和藤枝的神情没有任何改变,依然在默默地注视着他。这个时候,有人敲门了,一个刑警走了进来,对探长说:“伊达正男先生已经在审讯室等着了,还有,林田先生刚刚到达……”
“是吗?那么把林田先生请到这里来吧!”
没有多长时间,林田就出现在门口。
“高桥先生,非常感谢你专门打电话通知我。我原打算今天一早就赶过来的,但是顺路去探望了一下老朋友秋川骏三,所以就来得有些晚。藤枝君,秋川骏三的状态真的很糟啊,他的身体现在相当虚弱,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卧床不起了,木泽医生虽然今天早晨就赶到秋川家对他进行诊疗,但现在仍然谢绝会客。”
“啊,变得那么严重了吗?”
“当然也不是那么严重,只是因为他本人并不想会客。毕竟昨天我们都在现场的前提下,终究还是无法避免命案的发生,所以让他似乎对我们都不怎么信任,当然,高桥探长,让骏三不再信任的人里也包括您啊!”
“哦,是这样的吗?”
“按照木泽医生的说法,因为昨天晚上遭到连番的刺激,使得骏三原本的神经衰弱更趋恶化,从昨天夜间就开始出现异常亢奋的状态,不但没有办法睡觉,身体状况也更加糟糕,以至于半夜打电话给木泽医生。但医生对这类状况也没有太多办法,用了一定剂量的安眠药才总算让他睡着了,我刚才到秋川家的时候,骏三还在睡着。因为已经不再信任警方和侦探们,所以告诉我以后不会见任何人了,除非警方人员带着预审推事的传票去敲他的房门。”
“这下可好,最为得到信任的你都没有办法见到他,更不要说我了。”藤枝苦笑着说。
林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同时开始注视正在听着自己和藤枝谈话的早川辰吉,随即压低了声音问高桥探长:“他就是刚刚你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人吗?”
“是的。”高桥探长同样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随后,他对藤枝和林田说:“我认为也有侦讯伊达的必要,所以刚才吩咐刑警把他带到了警局,他目前正在审讯室里等着,过一会儿我准备对他进行讯问。”
藤枝看了一眼手表,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就站了起来:“我也去秋川家看看吧!虽说可能是无法见到主人了,但应该可以见到其他人吧?林田君,讯问早川辰吉的事情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啊,你不跟我们一起对伊达进行侦讯吗?”
“关于侦讯我本来是很希望能够参加的,但现在忽然有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说着话,藤枝向探长和林田点头告辞。
我只好也站了起来,向探长和林田致意以后,跟着藤枝走出门去。
“从这边走的话距离应该不会太长,我们慢慢溜达就可以。”
走出威严肃穆的警局以后,藤枝和我重新走到了四月的天空下,我的心情豁然开朗,顿时感觉轻松无比。
“喂,藤枝,你觉得那个叫早川辰吉的男人会是杀人凶手吗?”
“目前还无法做出定论,但他曾潜入秋川家的宅邸是没有问题的。所以警方会以非法侵入他人宅邸的罪名将他拘留一段时间,随后会耐心地就命案的事情对他进行长时间的侦讯。”
“不留下来听听警方对伊达的侦讯吗?”
“说实话,我还是很想听听的,但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收获,当然,伊达要是突然对杀人行为供认不讳,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是没有办法证明他不在现场并没有太多的意义,警方要证明他确实杀人就必须要掌握确凿的证据。”
到达秋川家的宅邸以后,藤枝就过去按了门铃,秋川家的老管家打开了门。
“原来是藤枝先生啊!林田先生刚刚才来过,刚离去不久。”
“主人如今卧病在床,相信你的工作一定不少吧?”藤枝边换鞋边问。
“今天确实有点儿让人忙不过来,一大早就有很多报社的人来敲门,嚷嚷着要见主人,我告诉他们主人身体不适,他们又要求见小姐们,硬是赖在门口,怎么说也不走,对付他们还是需要有很大的耐心啊!”
藤枝笑着对老管家说:“那么,明天的晚报上肯定会出现类似‘秋川家的笹田管家忧郁地说……’之类的标题报道,你就大出风头啦!”
“啊,那可不行,要是因为这种事而出名,那会让人耻笑的。”笹田管家说着话,把我们带到了客厅里。
“主人可能并不大愿意见到我们,所以我希望能和秋川家的小姐们见见面。啊,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和那些让人烦恼的记者一样了?你要是也拒绝我可就麻烦了啊!”
“您真会开玩笑……”笹田管家说着,就让我和藤枝留在客厅里,转身去通知小姐们了。
片刻以后,宽子小姐走进了客厅。
“藤枝先生,听说警方已经在昨天晚上将凶手抓获了是吗?”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林田先生刚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亲口讲的,他说一会儿还要赶到警局去。”
“嗯,我刚刚已经在牛込警局见过昨天晚上被警方逮捕的那个人了。”
“哦,那凶手已经自白了吗?”听到藤枝的话以后,宽子的眼睛立刻放光了。
“只是承认曾经潜入府上的院子里。这个人其实曾是佐田康子的恋人,之所以潜入宅邸就是为了和康子见面。但他并不承认自己杀死了康子和骏太郎。”
“那么,先生对此事怎么看?”宽子凝视着藤枝,问。
“我的看法吗?”藤枝说,“你是说关于那个叫早川辰吉的男人的看法吗?”
“是的。”
“目前来说,他确实有可能是杀人凶手,当然,也有可能不是。”
“可是,就算那位康子的恋人因爱生恨而杀死康子,那为什么又要连骏太郎也杀死呢?”
“是的,这就是重点。”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理解仇恨康子的人为什么也要杀死我弟弟,除非我弟弟曾阻挠他的犯罪行为,或者是在现场曾目击到他的犯罪行为。但就算是这样,骏太郎这样十几岁的孩子也不可能有力气去妨碍他,而且骏太郎又不是哑巴,现场目击到的话,他出于本能肯定也会大喊大叫的。先生,你觉得呢?”
“是的,我也比较认同你的观点。”
“还有,骏太郎应该是不认识那位康子曾经的恋人的,而骏太郎却是被一位熟识的人从钢琴房引诱出去的。”说着话,她又看了一眼藤枝。
这个时候,笹田管家用盘子端着三杯茶推门进来。
说实话,宽子的质问当相当有逻辑性,藤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笹田管家用颤悠悠的手把茶水放到桌子上,请我们饮用,藤枝一边点头致谢,一边问笹田管家:“您现在还必须得兼做仆人的工作吗?女仆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呢?”
“因为昨天晚上的骚乱,女仆们都没有睡好觉,所以就让她们今天好好休息休息。”笹田管家说。
笹田管家向我们点头致意以后,默默地离开了客厅。
“就如笹田管家刚才所说,是我让女仆们全部都去休息的。但她们却因为过度恐惧,都躲在房间里窃窃私语,根本没有人去睡觉,她们或许是在想着准备请假回家吧!也难怪,家里如今危机四伏,换成我的话肯定也会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说完,宽子笑了笑,但那笑容中却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涩和无奈。
“宽子小姐,我今天专门来到府上,其实是有一件非常急迫的事情要向你请教。如你所知,在昨天发生命案以前,我曾向秋川先生问起过一件事情,也就是,他之前为什么要将接到威胁信件的事情隐瞒起来,以及伊达正男这个人与秋川家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关系。”
“嗯,我知道。”
“但是因为命案的突然发生,使得我无法听到秋川先生明确的回答。我今天本来是想继续向他请教的,但因为他身体不适,看起来是没有办法继续请教了。当然,就算是你父亲他身体没有问题,但我并非警方或者法院的人,只要他拒绝,我也没有办法强迫他和我见面。所以,我现在只能认为是你父亲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或许,林田先生来的话也会受到跟我一样的待遇。现在唯一行得通的方法就只有请你们做子女的去向他打听了,当然,对于伊达的身世,我也在通过各种渠道进行调查……”
不知道什么原因,藤枝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忽然故意加强了语气,并且凝视着宽子的脸。
“我希望你或者贞子小姐、初江小姐,能够愿意帮忙,但是我现在不知道贞子或者初江小姐是否能够信任我,但若是你的话,我想,应该是会信任我的……”
“是的。”
“所以希望你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秋川先生,当然,你必须要掌握好机会,千万不能任性地非让他做出回答。”
宽子微笑着说:“我知道了,我会照着你的意思去尝试的。”
宽子呷了一口茶,忽然抬头凝视着藤枝,说:“这么说来,先生还在怀疑伊达喽?”
“宽子小姐是什么意思呢?”
“换言之,你并不相信那个叫早川的男人是真正的凶手,是吗?”
“这话从何说起呢?”
“你如果早已认定早川是凶手,又何须再对伊达进行调查呢?因此,你一定是认为除了早川以外,真凶另有其人。”说完,她微微一笑。
“宽子小姐,你千万不要误会。早川的事情和伊达的事情并不是一回事,因为案情尚未盖棺定论,我们就不能放弃任何可能。最重要的是你务必要向秋川先生打听清楚伊达与秋川家的关系。”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客厅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只见贞子神色忧郁地走了进来。
当看到出现在门口的贞子时,我的心里不禁一阵悸动。此时的贞子低垂着睫毛,闪烁的眸光里似乎一直在闪动着泪光,相信这世间每一个在此时此刻见到她的人,都会心生怜惜之情。
当然,在连续发生命案以后,秋川一家人的心情都不再开朗,即使坚强理性如宽子小姐,眉目之间也添了些寂寞和忧郁的憔悴,她虽坚强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但那眼里的悲伤却是掩藏不住的。
但现在到来的贞子,她却如同一枝经历了暴风雨蹂躏的海棠花,与第一次命案发生以后曾见过的她,简直不能同日而语,此时,贞子的灵魂似乎都在啜泣。
我看着她,发现这个正值最好年华的美女,她的精神与灵魂似乎已经完全破碎了。或许她已经获悉,自己所爱的男子伊达正男此时因为涉嫌杀人而在警局接受着严厉的侦讯。
在进入房间以后,贞子就向藤枝和我行礼致意,然后似乎有着什么事情要对宽子说:“姐姐……”
“贞子,有什么事就说吧,藤枝先生和小川先生不是外人。”
“阿清的叔叔刚才来了……”
“哦,是想要帮阿清请假吗?”
“是的。”
“你可以告诉他父亲今天生病,这件事我们是没有办法来擅自决定的。”
“我已经告诉他了,但是他并不答应。我实在没有办法应付这件事情,姐姐,你能不能现在去见见他啊?”
“真是没有办法!唉,好吧,我去见他。藤枝先生,那我就先失陪一下了。”宽子在失去了母亲以后,如今俨然已经替代德子夫人成为秋川家真正的主事人了,她说着就站起身来。
宽子离开以后,贞子走到藤枝的旁边坐下,哀求似的对藤枝说:“藤枝先生,听说伊达被带到警局去了,是真的吗?”
“是的,贞子小姐,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平常负责照顾伊达的那个老婆婆来了,说是伊达在不久以前被警方带走了……”
“是吗?”
我一想到藤枝接下来会对贞子所说的话,就不禁硬生生咽了一口唾液。
“嗯,其实我刚刚从警局那边回来,因为昨天晚上恐怖事件的真凶其实已经被警方逮捕了,哦,关于这些,林田先生没有告诉你吗?”
“哦,没有。”贞子摇了摇头,“林田先生早上虽然来过,但是……”“是吗?那个凶手的名字叫作早川辰吉,正是因为他被警方抓获,我们才专门去了一趟警局,当时伊达先生恰巧也被带到了警局。”
“藤枝先生,你见到伊达了吗?”
“不,还没有。”
“那么你知道他眼下的情况到底怎样了呢?伊达不是被逮捕的吧?昨天晚上警方就问了他很多,我原以为没有什么事了。”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但警方眼下已经认定那个叫早川辰吉的人是有问题的,所以伊达先生应该并无大碍吧?最为要紧的是,如果本身就是清白的人,就更没有担心的必要。”
“但是,既然那位姓早川的人有着重大嫌疑,警方是不应该也逮捕伊达的啊!”
贞子说出了宽子小姐之前不久刚刚讲过的话。但是,宽子小姐的话里有着严密的逻辑,而贞子的话里所蕴藏的则是炽烈的热情。
“关于这个……抱歉,我是没有办法对警方的调查方式做出评论的,只是发生了昨天晚上那样的凶杀案件以后,确实需要对所有人进行侦讯,伊达先生被叫去警局也不见得就是因为怀疑他,所以你不需要这么担心。”
“真的是这样的吗?”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伊达在离开了秋川家以后又回来过,据说还在二楼跟你有过谈话。这个时候正好林田先生来了,随后林田先生就和你进入了你的房间,而伊达先生随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但就在他离开这里回到自己住处的这段时间,因为缺少人证,他就不得不提出有力的证据。”
“是的。”
“除此以外,应该没有别的事情让你有所担心了吧?比如,应该没有人目击到伊达先生曾在宅邸的四周徘徊吧?”
“那……当然没有。”
感觉上来说,贞子说话时虽然在尽力保持着镇定,但还是感觉到她声音里明显的异样颤抖。
不知道藤枝是否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反应,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如你所知,伊达先生现在并没有什么重大嫌疑,所以你尽可以放心。说到这里,很抱歉,我有一些关于你们未婚夫妻间的事情想要询问一下,伊达先生第三次到你房间里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如果方便说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这个吗?其实这个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伊达其实是对母亲之前提出的废除婚约的事情再次向我表白心意,告诉我他绝不会放弃与我之前立下的婚约。我并不是对姐姐有所怀疑,但是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姐姐似乎也有着跟母亲相同的意见,因此伊达和我对这件事进行了再次的讨论。伊达当时告诉我:‘对于废除婚约的事情,坚决不能同意,反正我们也不在乎什么财产,如果他们也向你说起这件事,希望你能够把你我的心意告诉宽子小姐。既然我们已经约定下了余生,就不能背弃我们的意愿。’当然,我的心思和伊达是一样的,我并不在意什么财产,只希望和伊达能够厮守一生。”
“明白了。这么说来,伊达先生回来和你就这件事进行谈论也就不足为奇了。”藤枝拿出了烟盒,但是很不凑巧,烟盒里此时空空如也。
我急忙把烟盒拿了出来,结果一看,运气真是非常不好,我的烟盒里也没有一根烟。
没有办法,藤枝的目光开始在屋子里徘徊。他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专门用以招待客人的金边滤嘴埃及香烟,马上就取一根出来,取出打火机,点着了。
为什么说是“运气真是非常不好”呢?因为,假如当时我的烟盒里有五六根烟,或者口袋里还有维吉尼亚雪茄,这个故事或许就会向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了。
话虽这么说,但也并不是在侦探小说中常见的那样,香烟中掺杂了剧毒什么的,导致我们这位藤枝侦探当场毒发身亡。
通常他很讨厌埃及香烟,碰到那种烟的时候是不会去动的,但这个时候或许是烟瘾所致,他被迫将自己陷入到了M.C.C.的紫色烟雾里。
随后,藤枝似乎还有什么事要问贞子,就在这个时候,宽子推开门走了进来。
“真是没有办法,阿清还是被她叔叔带走了。”
“这……”贞子低声惊呼。
“说实话,贞子,我也非常气愤,还对他说:‘要走就快点儿走。’你不知道,阿清的叔叔居然说:‘要是继续留在这种有妖气笼罩的宅邸里,阿清也许早晚也会被杀死的。’我一听到他的话就非常生气,索性就让他们赶快走了。不过,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女仆了。”
“既然让阿清走掉了,说不定阿久和阿岛很快也会要求离开的。”
“你这么说,意思是我不应该让阿清离开吗?既然这样,你刚才为什么不和阿清的叔叔继续交涉,去把阿清留下来呢?”
“姐姐,我并非这个意思……”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尽管秋川家的这对姐妹在内心明显已经和彼此反目,但藤枝看在眼里还是无法忍受,就出来替她们打圆场,“女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那么无论想出什么办法都无法留住她,宽子小姐让女仆离开也并无不可。但是,我想,贞子小姐也并非责怪宽子小姐,就眼前来说,我觉得最为紧要的是,秋川先生的身体状况到底怎样了?他还没有醒过来吗?”
“哦,对了,木泽医生刚刚来过,藤枝先生要是有什么疑问,为什么不到我房间里去谈呢?况且木泽医生现在也在二楼。”
女性之间的争吵往往都会很执拗。宽子似乎对贞子的话非常不满,故意邀请我和藤枝到她的房间去,以此达到孤立贞子的目的。
不知道藤枝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到宽子小姐的房间里去好了。但是,很抱歉,我想你的房间里或许没有香烟,我希望能够从这里拿十支M.C.C.过去。”
“其实,我的房间里也备有专门待客的布兰修先生,只是不知道藤枝先生是否抽得习惯。为防万一,还是带上这个吧!”
说着话,宽子就把M.C.C.的烟罐拿了起来,随后打开客厅的门,引着我和藤枝向楼上走去。
藤枝走向客厅门的时候,还不忘向贞子打了个招呼:“既然这样,我们就过去见木泽医生了。贞子小姐,请你不用担心,伊达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只要安心等待,伊达先生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走出客厅,我们走上楼梯来到了走廊,左侧就是秋川骏三的书房, 18日那天检察官就是在这间房子里对秋川家人进行的讯问。再往前走一些的左侧房间,从外面看起来装饰得相当气派,这似乎就是宽子的房间了。
宽子打开房门,然后请我们进入她的房间。
“嘿,宽子小姐的房间可真够漂亮的啊!”
藤枝所说的虽然是客套话,但据实来说,宽子小姐的房间确实布置得相当精致。
“劳烦两位先在这里稍事片刻。”说完话,宽子就走了出去。
她大概是去请木泽医生去了,藤枝和我则站在椅子的旁边,慢慢看着这个漂亮的房间。
墙壁上挂着两幅泰西名画的照片,靠着房间一侧的桌子上摆放着康乃馨,让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沁人的馨香。靠着另一侧的墙壁则摆放着一个很大的书橱。
“这里有不少未婚女性喜欢阅读的书呢!”藤枝指着书橱里琳琅满目的书籍,说。
我隔着书橱的玻璃门往里面看,发现最上面的一排的第一本书就是理查德·穆特尔的《绘画史》,以及罗曼·罗兰的名著《贝多芬传》。
“Sprichtsie Deutsch?”藤枝惊讶地似是在自言自语着,“她难道还会说德语?”
我则继续看着书橱里摆放着的书籍。书橱里摆满了与文学、音乐、美术有关的日语书籍,由此可以看出房间主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有着丰富的艺术爱好。
“小川,找找看,我们的范·达因先生和阿瑟·柯南·道尔先生在什么地方?”藤枝看着书橱,不一会儿,就指着书橱的左边对我说。
就是在藤枝所指的地方,整齐排列着范·达因已经出版的五本小说和柯南·道尔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全集》,以及Wallace Runkcl、Rosenhayn和Hanshyan的德文小说,旁边还摆放着金斯顿·皮尔斯等人的犯罪实录。
坦白地说,我当时还偷偷在书橱里寻找着汉斯·格罗斯的书籍。说实话,如果真的在宽子小姐的书橱里发现这样的书,那么这个事件就更为接近“格林家杀人事件”了,但我找了半天,却并没有找到一本这类的图书。
我们正站在书橱前抽M.C.C.的时候,宽子回来了。
“请两位先坐吧!木泽医生随后就会到的。”
没过多长时间,木泽医生就满面堆笑地走了进来。
在18日那天藤枝就已经和木泽医生见过面,因此两个人之间早已熟悉,但是我却和木泽医生从未见过,所以就由宽子小姐做了简单的介绍。
看起来,木泽医生有三十七八岁年纪,但感觉是个和蔼可亲的医生。
“最近事情这么多,想必你一定很疲惫吧?主人稍微镇静下来了吗?”
“是的,靠着安眠药总算是睡着了。虽然情况并不是很严重,但是因为连续发生不幸的恐怖事件,主人的精神确实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您作为医生来看,他的身体状况真的到了无法会见客人的地步了吗?”
“不,没这回事。”木泽医生想了想,似乎是很难开口,“但是以我个人的意见,现在就算是见到他恐怕也没有什么用。简单地说,秋川家的主人已经表示,除了我以及秋川家的小姐们以外,他并不想再见到其他任何人。虽说病情还没有到非常严重的地步,但我还是建议他最好能够找护士来照料,但他似乎对他人已经失去了足够的信任,表示并不愿意。目前他正处在极端神经衰弱的状态,虽然并没有发烧的症状,但是也没有多少活力。”
“那么,有必要对他保持一些警戒吗?”藤枝问。
“我不能说他目前是绝对没有危险的,当然,这也是我和你们都需要多加留意的地方……”一言及此,作为医生的木泽,看到书橱里的德文书籍,忽然不再说下去了。
在与木泽医生谈话的过程中,我不知道是否出于医生的习惯,他在谈话中经常会有意无意掺入德语,也可能是在宽子的面前才故意这么做的,但是他的目光告诉我,他似乎忽然发现自己所说的话宽子完全明白,所以急忙停住了自己的讲述。
藤枝或许是在向医生询问骏三是否会有自杀的危险,而木泽医生则告诉藤枝,不能保证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宽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木泽医生的反应。“木泽医生,你就在这里先和藤枝先生谈话吧,父亲那边就由我去照顾。”
她轻轻点头致意以后,就离开了房间。
“就像刚才我所说的那样,秋川先生的病情本身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因为过度亢奋,很难说是否会出现自杀之类的状况。他昨天晚上很晚把我叫到这里,告诉我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我只好配制了特别的安眠药。这种安眠药有着很强的药效,我本来是不怎么喜欢用的,但因为他之前已经服惯了一般的安眠药,体内有了一定的抗药性,于是不得不使用这种强效安眠药。”木泽医生解释着。
“那么秋川先生的情况现在究竟是怎样的?”藤枝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M.C.C.,默默地注视着医生,过了一会儿,又开口说,“医生,据我所知,你最为擅长的应该是内科,当然,其他的科别也相当出色,但医生你难道不认为秋川家人的状态都有点儿奇怪吗?”
“你的意思是说?”
“这个该怎么说呢?就是在精神方面都有些异常。”
“是的,就像你说的,我虽然对精神病方面并不是特别了解,但可以确定秋川一家人的精神状态确实处在稍微不稳定的状态。不过……”
“因为接连发生这样的恐怖事件,谁都难以指望这家人还能够像从前一样有稳定的精神状态吧?但即使如此,宽子小姐的样子看起来还是处于明显能自我控制的状态。”
“是的,女孩子们在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以后,多半还是会暴露出歇斯底里的状态。但宽子小姐确实是相当坚强,精神状态目前来看多少有些亢奋;而贞子小姐则恰好相反,精神状态相当差,感觉上整个人最近更为阴沉了;初江小姐目前看来应该是最为健康的。因为我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担任秋川家的家庭医生,所以对秋川家人做过比较具体的观察,发现在这个家里确实以初江的身体最为健康。但正如你刚才所说,一旦遇到这样的巨大变故,家里的每一个人肯定都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了,所以不管是宽子小姐还是贞子小姐,从目前的状态来看都应该算是相当坚强了。对了,藤枝先生,你对杀人凶手有什么看法吗?”
“现在还无法断言,目前只能说还是没有头绪。当然,昨天晚上警方已经抓捕了一个可疑人物……”
“昨天晚上的凶案我不好说什么,但是总觉得17日的那起事件和我本人多少是有些关系的,因为正是我所开出的处方药变成了致命的氯化汞。”
接着,木泽医生和藤枝在宽子的房间里又交谈了大概二十分钟,不过此后所谈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木泽医生站起身来,“既然这样,我还是先去照顾主人吧!我先行告退了,一会儿就让宽子小姐过来陪两位。”
木泽医生从房间里出去不久,宽子就回来了。
“秋川先生现在状况如何?”
“刚刚醒了过来,情绪也大致上平静下来了,不过……”说到这里,宽子莞尔一笑,“他还是在抱怨说警察和侦探再也靠不住了。”
“关于此事,我真的是无话可说。唉,这一下,完全没有信用可言了。”
“先生不要这么说!我父亲其实是因为亲自委托了林田先生,以为可以完全放心的,却完全料想不到会变成眼下这副光景,所以内心气愤难平。”
藤枝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得告辞了!”
“啊,时间还早啊!”
藤枝把第七根M.C.C.的烟蒂放到了烟灰缸里,站起身来,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到了书橱前面:“看起来,除了文学和美术以外,你还对推理小说非常感兴趣啊!我看到了杰斯·丹尼斯的《杀人及其动机》,你已经读过了吗?”
“是的。”
“里面写到了极为恐怖的杀人凶手吗?我记得,似乎讲述的是关于康士坦丝·肯特的事情。”
“啊,你所说的是那位少女杀人鬼吗?”
“是的,是那位相当恐怖的女性罪犯,表面看起来似乎是天真无邪,似乎是连一只虫子都不忍心杀死的……”说到这里,藤枝讽刺似的用下巴向我指了指,“当然,要是换成小川,只要是个美人,他都会很尊敬的。”
听过藤枝的话以后,我顿时感到脸上一片绯红,心里想,藤枝为什么要在美丽的宽子小姐面前这么说呢?
“真是这样的呢!因为俗话不是说‘外表如菩萨,内心如夜叉’吗?越是温柔漂亮的女性越有可能是恐怖邪恶的人呢!”说到这里,宽子美丽的眼睛睁得很大,微笑着说。
“那么,我们明天再来拜访吧!当然,要是秋川先生不欢迎我们的话……”
“不,绝对没有这回事。父亲只说无法再信任警察和侦探了,但是并没有说拒绝你们来我们家。”
“那我们就明天再登门打扰吧!警方那边,但凡有什么结果,我都会马上通知你的。”
我们一离开宽子的房间,贞子就立刻从一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为我们送行。
宽子一看到贞子,马上快步到了我们的身边。贞子压低声音哀求藤枝:“藤枝先生,伊达的事情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帮忙啊!”
“放心吧,我只要了解过警方的侦讯以后,立刻就会通知你的。”
下了楼梯,我们来到玄关换上了鞋,藤枝向两位小姐点头致意以后,走出了大门。
出了大门,藤枝马上就冲到香烟店里买了两包烟,一踏出香烟店的大门,就急不可耐地拆开包装,然后点了一根叼在嘴里。虽然如此,但藤枝依然显得有些没有精神。
“好了,今天我们就先告一段落吧!要是另有事情,我会打电话通知你的。”藤枝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今天有点儿困了。”
就这样,我们在香烟店的门口分手了。
第二天,4月22日。
自从4月17日的第一起命案发生以来,藤枝都是很早就会起床,不是打电话把我叫醒,就是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已经起床了。所以,今天早上我想他一定很早就会打电话给我,因为在昨天离开秋川家的时候,他表示主人既然不拒绝他,那么他就肯定会再到秋川家拜访,一直等到秋川骏三愿意见他。于是我想他今天肯定会很早找我,所以起床以后很快就吃完了早餐,做好随时能够出门的一切准备。
但到了上午10点左右,还是没有什么电话打过来。我就想,面对着这么重大的恐怖事件和难缠的凶手,藤枝肯定消耗了不少的脑力和精力,纵使是名侦探也难免会有一天累得不能自已的,今天大概会睡到中午才起床吧!
我于是一直耐心等待着,一直等到快11点的时候,电话铃声终于响了起来。
哦,看起来还好。我急忙拿起电话的听筒,出乎意料的是,话筒里传来的是一个女性的声音。
“小川先生吗?你好,我是藤枝的母亲……”
如前文所述,藤枝和他母亲是住在一起的,电话从他家里打过来,但打电话的却是他的母亲,这让我心中不免一惊。
但是,按照他母亲所说的情况并不是多糟糕,只是说藤枝今天一早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开始发烧,而且没有办法起床,不过有相当重要的事情要叮嘱我,希望我能够尽快赶到他家去。
挂掉电话以后,我马上就出发赶往他家。
“刚刚在电话里才得知你发烧卧床的事情,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走进他的房间以后,我对正了无趣味地躺在床上的藤枝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这里出了点儿问题。”说着话,藤枝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果然,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都是因为无谓的顾虑才给自己找上了麻烦。就是那些可恶的M.C.C.!你是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抽埃及烟,只抽国产烟或者是维吉尼亚雪茄之类的进口烟草,突然改变了口味,大概连喉咙也不太适应,所以马上就出现了问题。其实在以前就曾碰到过这样的问题,所以才一直对埃及烟敬而远之的。”
“唉,早知道会这样,昨天就让秋川家的女仆到外面去买了。”
“是的。我昨天也曾想过,但考虑到秋川家人心惶惶,女仆们也都处在是否请假的纷扰里,如果再麻烦她们的话,可能也会给秋川家的小姐们带来麻烦,所以也就作罢了,结果连抽了十支埃及烟。说起来,其实都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的,现在就是咽喉肿了,有一点儿发烧,不算太严重,体温感觉应该在38度左右。不过这样的话,今天我就没有办法出去了。”
“这件事或许也算得上一个灾难吧!对了,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呢?”
“我只是想特别提醒你,在我能够行动以前,你一定要特别注意对秋川家人的保护和监视。”
“这样说来,你认为秋川家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是吗?”
“现在还说不上来,但是,或许还会发生什么也未可知。”
“但是,秋川家的主人已经表示不再会客了。”
“没有必要非见到主人,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尽量注意宽子和贞子的一举一动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保护她们吗?”
“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
“那么,到底是哪一项呢?”
“我也说不清楚。”
“这么说来,难道你认为她们中有一个人就是真正的凶手,或者说是有一个人将会成为凶手……”
“我现在是真的没有办法明确地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够尽力监视宽子或者贞子,留意她们平素的举动,观察她们是不是会变成凶手或者受害者。”
“不管是去保护或者监视,但是我……”
“我知道会让你为难,但你只要每天都到秋川家去陪着两位小姐就可以了,这其实是一项不错的差事,不是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这对小川来说,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吧?但是,一旦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想办法告诉我。另外,警方那边我已经知会过了,他们应该会给你提供所需的便利条件。至于那个被警方逮捕的早川辰吉的情况,希望你有机会了也能够帮我打听一下。”
“好的,没有问题。”
“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输给林田有些让人遗憾,但是目前已经不能执着于这种事情了,所以我刚刚也打电话给林田,把两位小姐的事情告诉给了他。就在你来这里之前,他也专门来探望过我,他的意见跟我一样,就是要充分注意她们。”藤枝讲话的时候非常痛苦,但他也只是停顿了一下,随后就继续说,“关键在于,我觉得眼下的事态已经非常严重。如果早川真的是凶手的话,那么我就不过是在杞人忧天,也是秋川家的幸运。不管怎么样,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就绝对不会等到5月1日,关于这点,我希望你能够特别留意一下。”
藤枝这么说,我当然知道是大意不得的,离开藤枝家以后,就匆忙赶往秋川家的宅邸。看看手表,11点刚刚过去不久,如果现在赶去那里,到了的话肯定也已经是正午以后了。而藤枝并没有要求我去秋川家吃午饭,这种时候过去拜访,似乎不是很礼貌,但考虑到事态严重,我还是选择直奔秋川家的玄关而去。
笹田管家随即就把我带进了客厅。
此时,林田正在客厅里和贞子交谈。比起昨天,贞子今天更显憔悴。
“啊,小川先生,我刚从藤枝那里过来。看起来他似乎生病了,真是可怜。”
我进入客厅以后没有多久,贞子就走出了房门,似乎是去叫宽子了。
“藤枝先生的看法跟我一样,凡事还是谨慎为好,所以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的。”林田说,“我想,小川先生应该也是会这样吧?”
“是的,藤枝也这样叮嘱过我,不过,因为我毕竟不是专业的侦探,似乎只要陪着小姐们就可以了。虽说这个差事着实不错,但总觉得还是肩负了很重的责任啊!”
“主人今天依然在床上休养。木泽医生今天也已经到了,我想主人应该不久就会痊愈,想来只有等到那个时候再见他了。”
我们正交谈着,宽子和贞子一起走到了客厅。
“小川先生,听说藤枝先生生病了是吗?”
“是的,是有些感冒。”
我不得不在这里扯了慌,可不能说是因为抽了秋川家的香烟伤到喉咙导致的卧床啊!
“不过,有你到这里来也让我很安心的。而且,林田先生也说,以后每天都会过来的……”
“是的。父亲虽说有一段时间情绪并不是很好,也曾表示不愿再会客,但在听说昨天警方已经抓获了嫌犯以后,今天心情已经有些好转,并且表示要感谢诸位呢!”贞子说。
“不过,考虑到父亲的身体还没有痊愈,木泽医生还是嘱咐他今天最好还是保持安静,不要急着会见客人,所以他特别嘱咐我们一定要向诸位好好道谢。”宽子接着说。
不管怎么说,得知秋川家的主人已经恢复正常还是一件很好的消息。
“林田先生,方才贞子跟我说,伊达还没有从警局回来是吗?”
“是的,不过警方只是对伊达先生实施了暂时羁押。贞子小姐已经请我帮忙,所以我准备稍后就去警局看一看,不过这件事警方还处在保密的阶段,所以……”
我们四个人就在客厅里相互谈论着。
但是伊达为什么还没有被释放呢?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被羁押的消息,怪不得今天贞子比昨天更加忧郁。
在宽子她们的好意挽留下,我们就在秋川家吃了午饭,但聚在饭桌周围的人只有贞子、宽子、初江、林田和我,主人并没有离开他的房间,饭菜都是让女仆阿久送到二楼去的。
在用餐的过程中,初江一直代替女仆在帮忙侍候。想起昨天木泽医生的话,我认真观察了一下,果然如木泽医生说的,初江小姐的身体是这家里最为健康结实的。
我们一直待到了傍晚,因为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林田和我就在6点左右离开了秋川家,一起往警局而去。
伊达正男在这天的傍晚终于获准回家,但是在离开警局的时候,警方还是特意通知他,让他第二天继续到警局来接受侦讯。
就像藤枝所说的那样,早川辰吉被以非法侵入他人宅邸的罪名暂时拘留,警方对其展开严厉的逼问,但是他始终不承认犯下过杀人的罪行。
高桥探长告诉我们:“早川辰吉已经承认有可能在怒火中烧的时候不自知地扼住了康子的喉咙,但说到骏太郎的事情,他却坚决予以否认,表示对此事完全不知……另外,我们昨天晚上已经派刑警赶往大阪,应该很快就能够查清楚早川辰吉的身世,应该也能够查出他和前一位恋人冈田葛子的关系。”
从警局出来以后,我又去了一趟藤枝家,但他仍然在发烧。
藤枝的床边放了很多当天的晨报和晚报,所有的报纸几乎都是用“秋川家的怪异事件”“凶手被捕”之类的大标题进行报道,同一时间,报纸上也刊登出了秋川一家人和早川辰吉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