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回了殿中,夜半无人时,曦光悄然起身,将配好的熏香粉末撒进香炉。

香烟袅袅而起,往四周扩散而去,殿中众人呼吸霎时更沉。

安静候了片刻,曦光上了床,落下床帐,取出药,刺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

朱红色的血液转眼就沁入了褐色的药粉之中,再看不出丝毫痕迹。

含去指尖上残余的鲜血,曦光方才一点点将药粉搓成丸药,等到最后,掌心只剩下一枚豆大的药丸子。

她自幼身体就差,几近夭折,师傅不知费尽多少心血才算护住了她。

从有记忆起,曦光就一直在吃药,各种奇珍异方,稀世宝药全都进了她的腹中,这般天长日久,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造化的神奇,她竟然成了难得的药人。

曦光的血,可解百毒。

秦枕寒身上的毒也不例外,不过因为他身上的毒素太过猛烈,最后还需……

薄红飞上面颊,没再深思,曦光将药收好,闭眼睡去。

窗扇微动,某个夜夜都来的人如约而至。

秦枕寒早就到了,只是发现她一直未睡,后面还动静不断,才没有进来。

撩开帐幔,他俯身上前,照旧拂过颈侧,让曦光睡得更沉,方才将日思夜想的人揽入怀中。

满帐梨花香,秦枕寒埋入佳人颈侧,深吸一口气,唇落向那片霜雪凝成的肌肤轻轻摩挲,辗转流连,方才让心中横冲直撞,搅得他夜夜都不能安枕的欲念安抚下来。

“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低低的话在床上一方天地中响起,而后悄然散去。

第二日,曦光将药交给了皇帝,自觉完了一桩事,很是松了口气。

把玩着手上玉瓶,秦枕寒的目光自她衣襟半掩住的玉颈划过,唇上仍记得昨夜温软的触感。

微微抿唇,喉间一滚。

“你还会配别的药吗?”秦枕寒问。

曦光眉梢轻扬,看向天子,问,“怎么了?”

秦枕寒报了几种药名,或是伤药,或是补药,也有毒药,相同的是,都极难配置,而且耗费时间。

“朕近来需要这些药,想请你代为配置。”他说。

“这些我的确会,只是,总不能白做,陛下觉得呢?”曦光很乐意和秦枕寒加深交情,白做也没什么,这么说,只是不想答应的太容易,防止他以后得寸进尺罢了。

“你想如何?”秦枕寒不动声色反问。

他不缺这些药,这么说,也只是不想曦光自觉完成了任务,再不来这里而已。只要曦光要求不过分,他都可以答应。

“我想脱身离开东宫。”曦光想了想,到底说出了心心念念的请求。

“你确定?”秦枕寒握着玉瓶的手一紧,隐约听到细微的咔嚓声,一双寒眸看向曦光,瞬间如同鹰隼,却又被他飞快的掩了下去。

大多数猛兽捕猎之前,总是会格外小心,争取一击必中,免得惊了即将到手的猎物。

虽然不能逃走,可难免会多费功夫,总归不妥。

曦光敛眉,正在踌躇,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眸光。

“陛下觉得呢?”她拿不定主意,不由自主的问了一句。话一出口,才觉对象不对,可想收回来时,已经完了。

“朕觉得,最好不要。”看着她眼中淡淡的悔意,秦枕寒却笑了。

看来,这段时间的耐心,没有白费。

曦光看向他,问,“理由呢?”

“秦顺安势力仍在,你就算能脱身,总会被他再次找到,说不定还会祸及你的亲人。不如再耐心等等。”秦枕寒悄然诱哄,丝毫不提他可以帮忙拦截的事。

“你说得对。”曦光岂会不知,只是终究没忍住。

她也没想过让皇帝帮忙,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那是最愚蠢的行为。

“那便,劳烦陛下,”曦光顿了顿,说,“助我出宫吧,我想出去走走。”

她不喜欢这座皇宫,她想出去,而且,总要和七师哥见一面。

见她低落,秦枕寒眸光微动,直接应下。

“好。”

“那曦光就提前谢过陛下了。”曦光怏怏的,有些提不起劲。

“不必言谢,就明晚吧,明晚出去看看上元灯火,如何?”秦枕寒直接给出时间,眉间却忍不住微微蹙了蹙。

他本应该多拖一拖,等曦光更加急切才说,那样会让她更加感激,可……刚才他竟然冲动了?

“真的?”曦光不由惊喜的看向他。

“自然,明日我会安排。”秦枕寒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难得看她这样高兴。

曦光忍不住就笑了,淡粉色樱唇勾起,露出些许贝齿,远山似的眉微弯,总是笼着烟雾的双眼散去薄雾,点亮星子。

刹那间,灿若春华。

秦枕寒恍然间,便想起了春日枝头怒放的梨花。

元宵佳节,天子赐宴,勋贵重臣们齐至,和诸王子嗣同坐一堂。

两方人互相见礼,心中各含心思。

天子冷情,登基这些年鲜少设宴,这次上元节,众人也以为如此,可昨天下午,他却忽然降旨,今日摆宴,其中意味,让人深思。

难道,他真的看中了某个王嗣不成?

诸王子嗣亦是心思纷杂,即喜天子看重,又怕那人不是自己。

赵嬛音早早就得了嬷嬷的叮嘱,既不多看,也不多言,安安生生坐在那儿,眼见着歌舞升平,心中却有些遗憾。

这些跳舞的小姐姐虽然好看,可哪里比得上大美人,可惜太子这个狗东西,竟然不让大美人来。

正看灯的曦光不由掩口,打了个喷嚏。

她一身布衣,易了容貌,只是清秀,拎着个灯笼混在人群中穿行,左看看,右看看,雀跃不已。

“很好看?”有人问,声音淡淡,不辩喜怒。

“陛——”这个声音可太熟悉了,曦光惊讶之下,险些脱口而出,却被人掩住了唇。

感受着唇上温热的掌心,她睁大眼,忙不迭的拿手掰开,转身瞪去。

“我行七,你可以叫我七哥。”秦枕寒看着她燃着怒火的眼眉梢轻扬,眼中含笑道。

他放下手,掌心温软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每夜……

熟悉的欲念在骨子里翻滚,他呼吸微沉,缓缓压了下去。

谁要叫你七哥啊!!!

曦光愤愤,却也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叫破他的身份,只好咽下了这口气,咬牙皮笑肉不笑的说,“这怎么好意思,我叫你秦公子好了。”

“随你。”秦枕寒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失望。

“秦公子不在家中,怎么也来这里了。”宫里不是摆着宴会?

“总要给旁人一些机会。”秦枕寒轻笑。

曦光觑他一眼,总觉得这人没安好心。

“我要接着看灯去了,你呢?”她问。

“左右无事,我和你一起吧。”秦枕寒出来就是为了找她,自然不准备要跟着。

曦光蹙眉,她刚留了信,还没和七师哥见上面,这人跟着可不方便。

“这灯会有的是更热闹的地方,秦公子不去看看?”

“不去。”

撵人失败,曦光看他一眼,只好放弃。

她转身,在汹涌的人群中继续前行。

秦枕寒看着那一个个和她擦肩而过,间或碰到她的身影,忍不住皱起眉。

她这一晚上都是这样?

上前一步,秦枕寒走向曦光身侧,一个眼神,远远跟在身后的内卫便排开了两人周围的人。

身周忽然一空,曦光眨了眨眼,左右看看,又去看秦枕寒。

“秦公子觉得人多,不如去安静点的地方,我就是喜欢热闹。”她再次试图赶人。

“不必,这般热闹,倒是有些趣味。”秦枕寒这些年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帝王所至之地,自有御林军肃清左右。

不过,瞧着曦光咬牙含怒的样子,他倒是真觉得有趣了。

曦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他喜欢,可她不喜欢啊,她就喜欢热闹的人群,可这人在,还热闹个什么。

看她气呼呼的在前面走着,秦枕寒面上笑意更浓,不紧不慢的在后面跟着。

赵宣远远看着,睁大了眼睛,怎么今天师妹身边跟着的人又变了?

曦光看见了他,面上一喜,可顾忌着身边的皇帝,悄悄比了个手势。

赵宣立即领悟,藏身起来。

不多时,曦光似是累了,去茶楼要了杯茶,然后借口去更衣。

等到了茶楼后院的小径,两人擦肩而过,互换了一纸书信。

捻着袖中厚厚的信封,曦光即高兴,又担心,这么多的东西,师兄肯定废了不少心,可在贵胄云集的玉京做这些,到底太危险了。

思及自己在信中写的叮嘱,她才放下心。

七师哥素来听劝,应该没事。

茶楼中,内卫附耳上前悄声一句,禀报了曦光的动向。

秦枕寒眸色瞬时阴沉下来。

信?

里面写了什么,那人是谁?他心中戾气翻滚,几乎想立时就把那人抓起来,严刑逼问,可他到底不年轻了,不再是行事鲁莽冲动的毛头小子。

他缓缓松手,捏在手中的茶杯瞬间碎开几片,当当几声散在桌面。

秦枕寒低头看着,沉声吩咐,“去查。”

查清了,若真有什么,再想个法子要了那人的命,也不迟。

曦光将信藏好,高高兴兴的回去,喝了茶继续逛灯会,可总觉得身边的皇帝有点不对劲。

可要问哪里不对劲,她又看不出来。

忍不住又看一眼皇帝,曦光眼中不解。

“怎么了?”这么一会儿,她已经看来了好几眼,秦枕寒眼中不由带了笑,低头问她。

“没什么。”好像没问题?曦光便摇了摇头。

秦枕寒无声注视着她,将人锁在眼中。

真是敏锐的感觉。

“该走了,宴会快结束了。”看着时间,他提醒了一句。

那易容能瞒过寻常人,却不一定能瞒过秦顺安,在这之前,曦光还是得回去才好。

曦光也知道这一点,留恋的看着眼前尚热闹的灯市,一咬牙,到底走了。

两人回宫,正好赶上宴会散时。

曦光和内卫换过没多久,秦顺安便带着淡淡的酒气到了。思及上次这人借酒装疯的样子,她眼中顿时警惕。

“曦光,”秦顺安伸手欲抚曦光的脸,满眼痴迷。

曦光后退一步,皱眉看他,“有话就说,没事你就可以走了,别借酒装傻。”

“你呀。”秦顺安无奈,看她丝毫没被这宫廷影响到,依旧一如从前般直白单纯,却又高兴,忍不住去拉她的手。

曦光躲了躲,却到底没能避开,眼看着被那只灼热的手掌握住,心中顿时反胃。

她使劲想要抽回来,可根本抽不动。

“曦光,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吗?”秦顺安死死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目光紧盯着她,一眼不错。

看他这又有些癫狂的样子,曦光心中一沉,皱着眉想要说他做梦,却又怕把这人刺激到了。

她可打不过他,若是下药,以后定然会被这个混账盯得更紧。

深吸一口气,她不耐的问,“又怎么了?忽然说这些?”

秦顺安顿时就笑了,曦光没骂他,肯定是对他还有感情的。

“曦光,我的曦光。”他喃喃,握着那只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注视着她说,“你放心,我会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你等等我,再等等。”

曦光死死咬住牙,才忍耐住打他的冲动。

“不用,你撒完了酒疯,就赶紧滚。”她铆足了劲,总算抽回了手,冷冷看他。

秦顺安微笑,说好,又殷殷叮嘱她好好休息,才算离开。

看他走远,曦光才猛然转身,捂住胸口深深呼吸。

恶心,她好恶心。

喝了几口茶,曦光总算压下了胸口的翻滚。

外面宫人进来,开始伺候她洗漱,准备休息。而另一边,熟悉的疼痛从骨子里散开,秦枕寒看着手中的药丸,闭目咽下。

苦涩的药味从喉间弥漫,疼痛未曾停下,秦枕寒的鬓角渐渐潮湿,可从始至终,他一声都没有吭。

就在他以为没用的时候,盏茶过后,那股疼痛缓缓退下,取而代之的是夜夜梦中折磨的他无法安歇的欲念。在他骨子里翻滚,渐渐流淌进四肢百骸。

腹下紧绷,感受着逐渐硬挺起来的地方,秦枕寒哑着声音,忽然低沉的笑了起来。

声音渐渐变大,逐渐疯狂。

他恢复了,他真的恢复了。

十四年了,十四年啊。

他闭目,手上动作不停,呼吸渐渐粗重,脑中盘旋的,都是曦光的面容。

许久之后,种种一声闷哼,他长出一口气,呼吸渐渐平稳。

“曦光啊,”他含笑的声音轻颤,睁开眼,眸中黑亮,满是令人触目惊心的疯狂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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