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幔重重的偏殿深处,是三个牌位。
曦光点燃线香,上前敬上。
一个是她师傅的,一个是照顾着她长大的王婶的,还有一个,是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丫鬟巧喜的。
她们都死了。
因为她。
因为她逃开了秦顺安身边,所以这个疯子杀了王婶,杀了巧喜,又把她师傅折磨的奄奄一息,只为逼她现身。
可她藏得太深了,深到等她得了信赶到的时候,她师傅,已经救不回来了。
“师傅,都怪徒儿没用。”曦光喃喃。
她无数次想和那个疯子同归于尽,可她太弱了,弱到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她也曾无数次想要自|杀,可那个疯子拿她那些还活着的师兄弟威胁她。
她敢寻死,他就折磨他们。
青烟袅袅升空,檀香味散开,浓郁的香味让她心口翻滚,曦光不由抬手捂住嘴。
注视着牌位的双眸不曾挪开,慢慢的,她笑了。
“师傅,你再等等曦光,曦光,很快就能来陪您了。”她笑着说。
转身,一步一步离开,月色裙角上,一枝梨花初绽。
清雅不失华美的宫殿窗门大开,御花园大片的桃花开了,满宫都是馥郁的香气,随风送入了这承光殿中。
曦光不喜欢桃花香,她总是怀念着老家山上漫山遍野的梨花,每年到这个时候,花开满山头,微风一起,花瓣纷飞,如梦似幻。
可再也看不见了,以至于如今只是闻见桃花,竟也觉得可以凑合了。
扑鼻的香气中,心口开始翻滚,初初怀孕时总是这样娇气,曦光抬手捏起帕子掩住口鼻,却决口不提关上门窗的事。
她厌恶透了这不见天日的皇城,纵使宫殿再华美,也只会让她觉得窒息。
大抵是自欺欺人,开了窗户,总能让她心中好受些。
宫阙深深,高墙环绕,只能看到头顶那一小片天空。
几只燕子掠过,飞向辽阔的天地。
真好。
曦光站在窗后看着,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微风拂动她的衣角,衣袂飘飘间,恍若神妃仙子。
窗外满院春光,都不及她唇角笑意动人。
宫女在外守着,瞧见这一个笑,眼中不由惊艳。这样的容色,难怪太子爱若珍宝。就算生气将她禁足在宫中,也日日都来,温柔备至。
远远的,吱呀呀的声音响起,那是宫门打开的声音。
行礼声愈近,太子到了。
“曦光,怎么开着窗,你身体不好,别病了。”秦顺安柔声说。
曦光没有理会他,殿中宫女越过她上前,轻手轻脚的关上窗户。
没人问她想不想,愿不愿,同意与否。
偏偏,秦顺安还做出这一副体贴关怀的模样。
曦光恶心透了他这个样子,掩在口鼻的帕子又紧了紧,转身看去。
先是远山似的眉,而后是笼着烟雾的眼,肤色如玉,恍若透明。
仿佛天边的浮云,一触便能散了般。
清雅脱俗,却又让人惊心动魄。
“曦光,”瞧见那双眸子落在自己身上,秦顺安只觉心满,面上笑开唤了一声。
然而,只是一瞬,曦光一扫而过,看向了内侍捧着的食盒。
“堕胎药?秦顺安,既然都准备下手了,又何必惺惺作态,你不烦,我还要觉得恶心。”她冷笑一声,声音潺潺若山间流水,可说起话来,却更像一团火。
秦顺安早知她的性子,见状竟笑了笑。
“曦光,又胡说了。”他轻声责备,满是宠溺。
曦光嗤笑了一声,不想再和自欺欺人的疯子废话,说,“把药给我吧。”
喝完了,就解脱了。
秦顺安却沉默了,他眼神如丝网,密密将曦光束缚其中,问了一句,“曦光,你后悔吗?”
哪怕只有一丝,一丝就好。
“后悔什么?没从了你,宁愿委身侍卫,都不便宜你?”曦光抬眼看他,忽而笑靥如花,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最后一句更是斩钉截铁,“我不后悔,我一点儿都不后悔。”
她只后悔,当初错信了他,随他进了宫,再无自由。
还,害了那些她爱的人。
秦顺安眼中戾色一闪,却依旧在笑。
“曦光,我也不后悔,我很高兴,此生能遇见你。”他伸出手,亲自端了药递给曦光。
曦光接过药说,“那我还是后悔的好,我情愿下地府,过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重刑加身,也不想再见到你。”
话罢,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秦顺安下意识抬起手,可到底没有伸出去。
他眼睁睁看着曦光喝完药,因为疼痛蜷缩起来,忍不住上前,想要将佳人揽入怀中。
可迎接他的,却是一把匕首。
曦光满是厌恶的看着他,仿佛他一靠近,就会将匕首刺入他的胸膛。秦顺安没有停,依旧向前。
“疯子。”曦光咬牙说,抛了匕首。
“曦光,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秦顺安欢喜的笑了。
曦光扯起唇角,戳破他的自欺欺人——
“用我师兄他们的命换你的,不值。”
刺杀储君,夷三族。
秦顺安只当听不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高兴的将她揽入怀中。
疼痛迅速弥漫至全身,曦光的神智渐渐模糊。
“曦光,你看看我。”秦顺安握着她的手,一如曾经般的温声细语,想让那双笼着烟雾的眸子落在他身上。
只落在他的身上。
不想理这个疯子,曦光抬眼,入目的是精美绝伦的雕梁画栋,然后一点点散开,她想起了漫山遍野的梨花,她在花林中奔跑笑闹,天地辽阔任她嬉戏,师傅远远的含笑看着她。
真好啊。
秦顺安搂着她,想起了那个春日,山间初见,她一身布衣,却难掩秀色。
是他骗了她,可他不后悔。
明月高悬天边,他只想拥之入怀,又有何错?
“曦光,谁也,抢不走你了。”他轻声呢喃,说着话笑了起来,一直温柔含笑的男人揽着满身鲜血的女子,满面癫狂的大笑。
“你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
内侍们胆战心惊,跪下将头深深埋下,一眼都不敢多看。
“曦光,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秦枕寒,是他逼的。他知道你后,一定会抢走你的,你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放心,我马上就来陪你。”秦顺安在曦光的耳畔呢喃,可目光落在一旁的匕首上,却迟迟没有动。
他搂紧了怀中人,想着再抱一会儿,一会儿他就去陪她。
春日正好,御花园满园芬芳,但这一片春色,却传不进御书房。
整座宫殿安静无比,宫女们守在殿外面色平静,不敢有丝毫出格,殿内诸内侍站在阴影处,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打扰了坐在御案后看折子的天子。
“陛下,查到了,那夜出现在偏殿之人,乃太子侧妃,盛曦光。”急急的脚步声踩在水磨般通透的地面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内侍躬身站定,轻声禀报。
天子身体不睦,每逢月半就要屏退所有人独自呆在偏僻的宫殿。
上月也是如此,可不知为何,那次过去几日后,他忽然命人严查,说是那夜殿中有人去过。他们不敢怠慢,耗费了近一月的时间,才寻到那侧妃处。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避开人悄然去了偏殿,又是怎么走的,竟藏得这样严实,让他们内卫司都险些找不到。
翻看折子的声音一顿。
当今天子秦枕寒抬头看去,饶有趣味的笑了。
“这么说,睡了朕的,是朕的儿媳?”他抛下折子,指尖点了点御案,道,“招来,朕看看她是何模样,竟然敢睡了朕就跑。”
他眉间松开,隐见愉悦。显然,这次查出的结果,让他很满意。
看天子面无怒色,下面的人忙就笑着报喜说,“奴才还没来得及说,侧妃娘娘,有喜了。”
秦枕寒面色乍变。
“有喜?”他几乎是惊愕的说。
能让他情动也就罢了,竟然,还能怀有身孕?
“报——陛下,太子带了堕胎药去了侧妃处。”又有内侍进来,险些连礼仪都顾不上,说着话,就已经跪下了。
秦枕寒霍然起身,往东宫而去。
内侍们匆忙跟上,互相对视一眼,俱都惊骇无比。
若他们查出来的属实,那可是天子亲生的子嗣。太子一个过继来的嗣子竟敢这样做,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路进了东宫,宫人依次叩拜,却不见叫起,瞧着天子一身煞气的背影,心中不由惶惶。
远远就能听到歇斯底里的疯狂笑声,秦枕寒一脚踢开殿门,站在门外,墨眸如电般看向大笑的秦顺安。
入目遍地血色,他心中一沉。
来晚了。
“父皇,你来晚了。”秦顺安抬起头,脸上笑容灿烂到近乎狰狞,得意的说。
本来不必这么急的,可谁让父皇查到了呢。
为了不被他抢走曦光,他只能这么做。
曦光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
“曦光,是我一个人的。永远都是。”说着话,他拿起刚刚曦光抛下的匕首,对着胸口狠狠刺下。
既不能同生,总要共死才好。
黄泉路上,他与曦光作伴。她怨他也好,罚他也好,都没关系。只要他们在一起,怎么都好。
“拦下他。”秦枕寒面上没了笑,墨眸冰寒。
内卫一抬手,秦顺安手腕一痛,匕首落了地。
他眼中这才有了些慌乱,忙不迭的就要去捡,他知道自己这位父皇的手段,落到他手里,怕是要生不如死。还有曦光——
可来不及了。
灰衣内卫迅速上前,将秦顺安压得跪倒在地。
秦枕寒上前,没理会跪倒在地的秦顺安,在曦光身前蹲下,轻轻将人揽进了自己怀中。
“原来你生的这样。”秦枕寒含笑说,他看着怀中人的面容,清极艳极,唇边血渍滴落,美玉将碎,越发动人心魄。
那血渍有些碍眼,他伸手拭去。
冰凉的指尖在唇角划过,曦光意识模糊,只是下意识动了动眼睫,轻轻勾了勾嘴角,再没了声息。
她,要去找师傅去了。
倦鸟归林,真好啊。
怀中人再无气息,秦枕寒揽着她,定定看着。
“可惜……”他闭上眼,叹息一声,抱着曦光站起身,却忽然晃了晃。
“陛下。”内侍一惊。
秦枕寒没说话,抬步穿过秦顺安身边,轻描淡写抛下一句话,径自离去。
“秦顺安犯上作乱,结党营私,着,废去太子之位,压入天牢。”
死死的看着他抱着曦光离去,秦顺安目眦欲裂。
曦光是他的,他的!
他拼命挣扎,却挣不开压着他的内卫。他想要说话,口齿亦被牢牢堵住。
堂堂太子,在这些天子爪牙的内卫手下,狼狈如野犬。
等到了门口,秦枕寒低头看了眼怀中人,脚步微顿,又加了一句,“算了,还是凌迟处死吧。”
好歹与他有一夜之欢,总要让她走的高兴些。
正疯狂挣动的秦顺安忽然僵住。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文案不能出现某些词,这里认真排雷,本文男主痴汉且变态,介意的宝速退退退!我好怕挨骂。
救命这种疯子竟然是我写的,我好想打死他啊,所以为什么要追妻火葬场,就是要把渣男的骨灰扬了才行!!!
开文啦,想赶个双周,等v前隔壁肯定能完结,到时候日六日九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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