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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拓山坡地建校的K大,拥有形状奇特的广大校园;学校一隅的三层盒型校舍里,聚集着大学校园里的各社团。
角岛十角馆发现六人尸体的第三天,也就是四月二日星期三下午,社团会馆二楼的推理小说研究社,大约集合了十名能够出席的社员。
嘈杂的狭窄室内摆了两张会议用长椅,学生们挤着肩膀坐在一起。其中,当然也有前社员江南孝明,却不见组长之弟岛田洁的踪影。
(他是客气呢?还是有事不能来?)
不安瞬间涌上守须恭一心头,又立刻打消。
(没关系,他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注意到什么,不可能会注意……)
岛田修组长带着一名便衣人员,稍微迟到了几分钟。
他望着蒙蒙烟气蹙起眉头,瞥见江南和守须后,亲热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向聚集的众人说:“谢谢各位拨冗参加,我是岛田。”他亲切地寒暄几句,便稳稳落座在备好的椅子上。
全员自我介绍后,警方约略说明了事件概要。接着,胖组长手持备忘录对照学生面孔,然后才进入正题:“再重复一次角岛六名死者姓名,山崎喜史、铃木哲郎、松浦纯也、岩崎杳子、东一,以及大野由美。各位对他们应该都很熟悉……”
听着组长沙哑的声音,守须眼前逐一浮现六人脸庞。
(爱伦坡、卡、艾勒里、阿嘉莎、陆路,还有欧璐芝……)
……六名中,有五人在火灾当时早已死亡。东及大野分别死于击杀和勒杀,山崎、铃木、岩崎三人死于毒杀的可能性极大。剩下的一名松浦,火灾发生时还没死,根据初步判断,可能是在房间和自己身上淋遍灯油,然后引火自焚。”
“松浦学长是否杀害五人后自杀?”一名社员提出问题。
“正是如此。至于杀害三人的毒药来源,事实证明松浦的亲戚在O市开设药房,他经常在那儿出入,很容易弄到药物……目前,我们是这种看法。不过,动机就难找了。
“所以我们今天劳驾各位,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有没有考虑过第三者下手的可能性?”
“这一点绝对不可能。”
由于组长一口否定,守须好不容易才忍住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无论如何,已经断定松浦纯也死于自杀。此外,五人的杀害方法及死亡推定时问,都有很大的差异。其中甚至有死亡已经三天以上的……其它也各有不同。听说那一带很少有渔船经过,根据常识推测,不大可能有人偷偷搭船过去,花三天以上的时间干下连环血案。”
“可是,组长?”开口的是江南,“去年蓝屋事件里,在类似状况下烧死的中村青司,不是被认为死于他杀吗?”
“那件案子的判断,具有各种微妙的理由……”组长睁大大象般的小眼睛,“判定为他杀的最大因素,是因为那名失踪园丁的存在。应该在岛上的一个人无故失踪,自然会惹来嫌疑。无可推诿地,这名园丁就是主要凶嫌。”
“不过——没看到昨天的报纸吗?焚毁的十角馆发现秘密地下室,里头有具死亡多时的男尸,极可能是那名园丁的尸体。”
“哦,原来如此。”
“因此,现在不得不急遽改变去年角岛事件的解释。就是说,中村青司确实是自焚而死,整个事件是他本人计划的一种强迫殉死。而且——”组长意味深长地使了个眼神。
“某方面出现了掌握此点的新证据。”
是岛田洁吐露的吗?守须心想。
——不,他说过自己明白真相就好,不会告知警方。不知什么缘故,总觉得这句话确实可信。即使他的亲哥哥是警界人士,也不会改变他的承诺。
(那么——或者是中村红次郎供出真相……)
“——这件事暂且不谈。”岛田组长环视众人的脸,“你们当中,有几个人知道他们要到角岛?”
守须和江南双双举手。
“嗯,只有你们——知道是谁提议这次的角岛之行吗?”
“他们老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守须答道,“这次正好有点关系,可以住在十角馆……”
“关系?怎么说?”
“哦,我的伯父——巽——经营大规模的房地产生意,从前地主手中买下那片土地。是我拜托伯父……”
“是不是巽昌章先生?原来你就是他的侄儿——你没有一起去?”
“嗯,我不想去曾经发生命案的地方。大伙儿都兴高采烈,偏偏我不喜欢,而且房间也不够……”
“房间不够?不是有七间客房吗?”
“其实只有六间,你问伯父就知道,有个房间根本不能使用,下雨时漏得很厉害……
“——那个房间只是个空壳子,什么都没有。大概是打算修理,所以把家具搬空了。天花板全是乌斑,险些就要塌下来。部分地板也破烂不堪,几乎可见底了……”
“原来如此——那么他们六人当中,怎么说呢?谁担任旅行的干事?”
“我向陆路——对不起,应该是东,我向东提起这件事。东是这次的总编辑——也就是研究社的领导人。不过,他总是找松浦商量事情。”
“就是东和松浦两个人啰?”
“是的,就是这样。”
“除了个人的行李外,好像也带去不少食品和毛毯,那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我伯父准备的,我帮他们送过去。就在他们出发的前一天,雇渔船送到岛上去。”
“唔——待会儿查证一下。”
组长摩挲厚实的下巴,再度环视众人。
“各位可曾想到松浦纯也有杀人的动机?”
嘈杂中,社员们开始低声讨论。守须也适时加入其间,然而心中所想完全是别的事。
——白皙的脸庞。
——用力搂住仿佛就会破碎的娇躯。
——披肩的乌黑长发。
——总是浮现几许困惑的细眉,带怯的落寞眼神。
——含着微笑的樱唇,小猫般娇柔的声音……
(千织、千织、千织……)
他俩悄悄避开别人的眼光,默默地深爱着。
研究社的伙伴及其它朋友,谁都不知道这件事。这并非故意隐瞒或是羞于启齿,只不过两个人都有点胆怯,生怕公开恋情的结果,会破坏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然而——所有的一切那天突然化为泡影。去年一月的那个晚上……她的生命被夺走了。毫无疑问,是那六个人,没错,就是他们——
(当时如果一直陪在她身边……)
他不知多么责备自己,更痛恨那六个人。
昔日,父母及妹妹也同样突然被带走。别人蛮强地、擅自地,以残酷的手拆散温暖的家庭,一言不发地把亲爱的家人抢到遥不可及的地方。后来——好不容易才寻觅到生命中最宝贵的千织,不料又……
(那决不是意外。)
她绝对不是纵情饮酒的女孩,况且明知自己心脏不好。一定是那些醉得失去理智的人半强迫地劝酒,她在无法拒绝的情况下,终于……
她是被那些家伙害死的。
(被害死的……)
“守须?”旁边传来江南的声音。
“啊——什么事?”
“那封信怎么办?”
“嗯?怎么回事?”听到二人对话,岛田组长忙问道。
“是这样的——上次忘了告诉你——”江南从口袋掏出那封信,回答说,“他们启程到岛上那天,我接到了这样东西。守须那边——也收到一封……”
“信?中村青司寄的?”
“嗯。”
“你们也接到了?”组长接过江南递来的信,看着里面的内容。
“被害人家里,包括松浦——全都接到同样的东西。”
“这和岛上命案没有关系吗?”
“很难说。不过,先把它当成一种恶作剧此较正确。无论如何,寄信人总是个死人。”岛田组长露出一口黄牙,苦笑着。
守须附和似的放松嘴角,另一方面,却悄然跌入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