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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千织出世那年种的。”红次郎的声音颤抖着。

“紫藤……?”岛田迸出声音。

“那又怎么样……”说着,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见江南疑惑的表情,便解释道:“江南,就是’源氏物语’的故事。”

“‘源氏’?”

“嗯——没错吧?阿红。

“‘——光源氏深深爱慕父亲的妻子藤壶,成年后终于成为一夜夫妻,藤壶因而怀了身孕。此后,二人继续欺瞒丈夫及父亲……”

无疑的,红次郎将兄嫂和枝视为藤壶的化身。而罪孽之子——千织的诞生,促使近在眼前的恋人同时远在天边,在这种矛盾心理下,他在自家庭院栽下了紫藤。藤壶一辈子忘不了自己和源氏所犯的罪,更不能原谅自己。同样地,红次郎的恋人有如藤壶……

江南总觉得仿佛触摸了不可碰触之物,心底微微一颤,不禁缩起身子。

“——果然不出所料。”岛田轻轻从沙发站起,走到红次郎背后问道,“青司注意到你们了?”

“我想——他只是怀疑。”红次郎依旧面向庭院,答道,“他半信半疑,拼命想要否定这件事……

“大哥是个绝顶优秀的才子,然而站在‘人’的立场,却是个有缺陷的男人。他深爱大嫂,而这种爱,该怎么说呢——已经成为疯狂的独占欲,只会无止境地要求对方的爱情。

“大哥本身,恐怕也很了解这一点。对她来说,自己绝对不是个好丈夫。因此——他一直怀疑大嫂。对于千织,可能也怀有类似恐惧的感情。但是另一方面,又想相信千织是自己的孩子——相信的程度只有一半……这一半感情成为二十年来他与妻子之间的牵系,也是勉强保持心理平衡的唯一依据。

“可是——千织死了。两人之间唯一的牵系,既担忧又相信的女儿死了……于是,大哥陷入完全的怀疑中。妻子不爱自己,却爱别人——此人很可能是自己的亲兄弟。这是真的吗?他苦恼、痛苦,乃至于疯狂……最后,大哥终于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红次郎始终动也不动地背对二人,凝神注视紫藤架上的初生嫩叶,“角岛的命案、是大哥策划的强迫殉死。”

“强迫殉死?”

“是的。那天——九月十九日下午,岛田,正如你所说,我的确收到大哥寄来的包。

“里面是只血淋淋的左手腕,密封在塑胶袋里。我知道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主人是谁,立刻了解事态严重……

“我马上打电话到蓝屋,大哥迫不及待似的接了电话。他以分不出是哭是笑的声音说:和枝是我的,我要带着北村夫妇和吉川一起死,为我和和枝的新旅程饯行……大哥完全疯了,不理会我讲的话,叫着地狱在等我了,就挂断了电话。

“大哥——早就死了。物理上有可能虽死犹生,但是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大哥身上,他不是因为杀了大嫂而死,反是因为自己已经活不下去,所以才把她一起带走。”“但是,阿红……”

“岛田,还有江南——中村青司已经死了,自杀死的。在他杀害大嫂到自杀身亡的几天时间,并不是为了把她的手寄给我,向我复仇,或是为了看到我悲伤痛苦。事实上——

“他多活那几天,只是为了抱紧始终无法得到的妻子的身体。”说到这里,红次郎住口不言。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的背影似乎略显缩小,而且比刚刚苍老许多。

木然凝视院中紫藤的他,如今眼中看见了什么?江南暗自想着:是自己深爱,却命丧黄泉的恋人身影?疯狂杀人的兄长脸庞?或是意外猝死的女儿面容……?

不错,正如岛田所指,红次郎才是已故千织的父亲。那么——真正怨恨那些使她步上死亡之路的学生们的神秘人物,当然是……

“阿红,我再问一个问题,可以吗?”岛田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收到的和枝夫人手腕怎么处理?现在在哪儿?”

红次郎一言不发。

“阿红……”

“我明白,你只是想知道真相,并不会去报警对不对?我明白,岛田——”说着,红次郎手指院中紫藤架,“在那儿,那棵树下,她的手长眠在那儿……”

“我想你说的对,守须。”江南把不知是第几杯的酒一饮而尽,接着才慢慢说道,“虽然对岛田有点过意不去,但我还是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心里很不舒服。”守须不答腔,默默吸着烟。

“红次郎肯定中村青司已经死了,我想这应该是事实。最后,只剩下那封信了。”“关于吉川诚一的行踪,你有什么看法?”包含自问的意味,守须问道。

“对这件事,岛田也一直耿耿于怀。既然找不到尸体,想必是坠崖后被潮水冲走或其他什么原因吧!”江南答着,横眼窥视靠墙而坐的岛田。不知是否听到二人谈话,岛田一手持杯,摊开从书架拿下来的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

“总而言之。”江南两手轻拍被酒精晕红了的脸颊,“侦探游戏到此告一段落,等下周二他们回来后,就可以揭晓那封信是谁寄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