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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地,房间分配好了。

由玄关向左,依序是凡斯、欧璐芝、爱伦坡,向右是艾勒里、阿嘉莎、卡、陆路。

六人提着行李各自回房后,凡斯倚着自己的房门,从象牙色鹅毛背心口袋里取出香烟。叼着烟,重新审视微暗的十角形大厅。

白漆灰泥壁,铺着蓝色大型磁砖的地板,用不着脱鞋光脚行走。由十边倾斜而上的天花板,在顶部形成十角形天窗,阳光从窗口照射在露出的木檐上,倾泻在白色的十角形桌枱。桌子四周,摆着十张绷了蓝布的原木椅。除了木桩下一只钟摆似的球形吊灯外,别无他物。

供电早已切断,室内的照明只能仰赖由天窗射入的自然光线。即使是白天,偌大的屋中位然弥漫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气氛……

不一会见,爱伦坡换好牛仔裤和浅蓝衬衫走出房间。

“哦,你动作真快——等等,我去泡咖啡。”凡斯手指夹着吸了一半的香烟,朝厨房走去。他现在是理学院三年级,比医学院四年级的爱伦坡小一岁。

“不好意思,毛毯这些大件行李都让你带。辛苦了,凡斯。”

“哪儿的话,还不是托人帮忙运过来的。”

这时,阿嘉莎一面用围巾扎起长发,一面款步走了出来。

“房间太棒了,凡斯。我本来以为会很糟糕的——咖啡?我来泡好了。”阿嘉莎开心地跟着凡斯走进厨房,当她看到柜子里黑色标签的玻璃瓶,脱口便说,“咦?速溶咖啡?”

接着不满意似的拿起来摇了摇。

“别那么奢侈,这里是无人岛,可不是旅馆。”

凡斯说完,阿嘉莎舔舔抹着玫瑰红口红的嘴唇又说:“那么,食物呢?”

“在冰箱。当初失火时,电线和电话线全烧断了,没电的冰箱派不上用场……总还可以放东西吧?”

“嗯——对,有道理。有水吗?”

“唔,有自来水。还有,瓦斯筒也接好了,锅子和炉子都能用,勉强可以烧洗澡水。”

“太好了——啊,还有锅和餐具留着。或者,全部都是你带来的?”

“不是,本来就留在这里的。还有三把菜刀和砧板,不过砧板霉得很厉害……”

正说着,欧璐芝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哦,欧璐芝,来帮忙。这里虽然什么都有,却得全部清洗干净,否则根本不能用。”阿嘉莎耸耸肩,脱下黑色皮夹克。接着,转向凡斯及站在欧璐芝后头往这边看的爱伦坡,说道:“不帮忙的到那边去,先去岛上探险再喝咖啡。”

望着她一手插腰的模样,凡斯苦笑着,垂头丧气地和爱伦坡一起退出厨房。瞅着两人步向大厅的背影,阿嘉莎冷冷地又抛下一句:“别忘了做名牌,我可不愿意更衣时有人闯进来。”

大厅里,艾勒里和陆路已在那儿。

“被女王陛下赶出来了。”艾勒里手指抚着细瘦的下巴,呵呵笑道。

“我们是不是该遵旨先环岛一周?”

“识时务者为俊杰——卡呢?还没好?”

“他一个人先出去了。”陆路望着玄关那边,说道。

“已经出去了?”

“这家伙自命清高。”艾勒里微笑着讽刺道。

走出十角馆,右边并列成排的高大松树。树列中断处,松枝在上方交叉成拱形。四人穿过拱形,信步来到蓝屋废墟。

废墟仅残留着建筑物的地基,其它全是肮脏的瓦砾散布四处。广阔的前院堆积着厚厚的黑色灰烬,景况荒凉;也许是烈焰熏染的缘故,焦黑蜷屈的残枝断木满地都是,枯干的松树更是随处可见。

“烧得一干二净。”眼见这一大片荒凉的景象,艾勒里不禁叹了口气。

“真的——一点都不剩。”

“哦?凡斯,你也是第一次来?”

凡斯点点头,说:“以前听我伯父说过许多,但是这个岛还是第一次来,而且今天早上忙着搬行李,又发挠……根本没有机会一个人在岛上探查。”

“唔——真的只有灰烬和瓦砾。”

“如果留着尸体,你就高兴了?艾勒里。”陆路笑着寻开心。

“胡说,你才这么想吧?”

左边的松林有条小路,看样子可以直通前面的断崖。湛蓝广阔的海——面向那头,隐约可见丁畸阴暗的影子。

“多好的天气,静谧悠闲。”艾勒里向海的那边伸了一个大懒腰。陆路两手裹着黄色运动衫的衣襟,矮小的身子挪了过去。

“是呀!你能相信吗?艾勒里。大约半年前,这个地方居然发生那件惨案。”

“惨案,的确是。角岛蓝屋谜样的四尸命案……”

“在小说里,死个五人十人也没什么稀奇,一旦发生在真实生活中,似乎有点不能接受。看到新闻报导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

“大约是九月二十日黎明前——在S半岛丁畸海湾的角岛上,人称‘蓝屋’的中村青司府邸被一把无情火烧得精光。废墟中赫然发现中村青司和妻子和枝,以及佣人夫妇的尸首,共计四具——

“从四具尸体中检验出相当含量的安眠药,但是遇害者的死因不一。佣人夫妇一起被捆绑在自己房里,而且被斧砍破了头。青司全身被淋上灯油,显然是烧死的。死在同一个房间的和枝夫人脖子缠着绳子,法医判定是窒息死亡。还有,夫人尸体的左手腕被人用刀砍掉。警方在废墟四处搜索,始终不见手腕踪迹……”

“整个事件大概就是这样吧?陆路。”

“还有,别忘了失踪的园丁。”

“对——案发的几天前,那名园丁到蓝屋工作并且住了下来,事后警方搜遍全岛都找不到他,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嗯。”

“关于这一点,有两种解释。第一、园丁就是本案的凶手,作案后畏罪潜逃。第二、凶手另有其人,至于园丁——可能被凶手追杀,仓皇逃命时坠崖被海水冲走……”

“听说警方认为园丁就是凶手的推断较为可信,至于后来的调查就不得而知了——

“艾勒里,有何高见?”

“我没意见。”艾勒里轻抚额前被海风吹散的头发。

“资料不足,一点办法也没有。除了案发后两、三天轰动的谈论外,我们只知道新闻媒体的报导。”

“没想到你会这么泄气。”

“不是泄气。如果要编造像样的推理,那还不简单。可是若要当有力的证据,资料就不够了。你瞧,警方还不是随便搜查一下就结案了。命案现场烧成那个样子,怎么着手调查?况且死无对证,难怪那个失踪的男人会被当成凶手。”

“说的也是……”

“一切全都埋葬在这些灰烬中了。”

艾勒里一转身,踏进废墟的瓦砾中。拿起身边的木片,并且弯下身探头察看。

“怎么啦?”陆路有些惊讶,连忙问道。

“如果失踪的夫人手腕突然出现,一定很有趣。”艾勒里一本正经地回答。

“说不定十角馆的地板下埋着园丁的尸骨。”

“你这家伙,真没药救。”一直默默聆听的爱伦坡摸着下巴胡须,一脸发愣的表情,慢慢吐出了这句话。

“艾勒里,你的兴致还真好。”

“是呀——我可不是重提刚才在船上的话题,不过,如果明天这个岛上发生任何案件,不就正好符合艾勒里最喜欢的‘暴风雨山庄’了吗?再假设,如果发展成‘一个也不剩’的连环命案,他就更兴奋了。”

“小心乐极生悲,偏偏就是那种人第一个被杀。”爱伦坡一向沉默寡言,偶尔也会语惊四座。陆路和凡斯交换了个眼色,咯咯笑着看好戏。

“孤岛连环命案——有意思!”艾勒里丝毫不以为忤,开口说,“正中下怀,我来当侦探怎么样?谁——要向我这个艾勒里·昆恩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