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稍微做了些准备后,我、敖雨泽以及秦峰,就准备出发了。
秦峰10-16岁生活的山村,是在阿坝的黑水县,驱车前往,需要至少六个小时。此外这个小山村地处偏僻,在数座大山之间,交通情况比我出生的山村还要恶劣许多,剩下车辆无法通行的山路,需要整整走上四五个小时。
按照秦峰所说,这个小山村除了极为闭塞之外,却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直生活在村里的人,通常都极为长寿。
据说这个村子里只有四百多人,但是百岁以上的老人却有30多个,并且村子里很少有90岁以前自然死亡的老人,是国际长寿之乡标准的几百倍,目前年龄最长的老人有120多岁!
这个标准已经远远超越有中国长寿之乡美称的巴马,奇怪的是不管是官方媒体还是民间,这个村子却一点名气都没有。
当我向秦峰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秦峰却只是摇摇说,这个村子不仅消息闭塞,而且有着许多古老而古怪的规矩,村里的人都不喜欢向外炫耀村子的长寿。
但是旺达释比明显是知道这个村子的,看他当时的反应,对这个村子竟然不是羡慕和惊奇,反而是隐隐有一丝忌惮。
旺达释比的本事,几乎是我见过的人最强的,甚至连余叔也有所不如,至于身边的敖雨泽,也仅仅是战斗力强韧而已,综合实力怕还是比不上旺达释比这个老人。
连旺达这样的人物都忌惮的村子,并且这个村子中还存在能看见命运线的古怪老婆婆,怎么想都感觉这村子透着诡异。
“你在这样的村子长大,就不羡慕村里人的长寿么?为什么还要出来?”我好奇地问秦峰。
“村里唯一的电器就是电灯,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想那个人之所以当初将我寄养在那个地方,并不是看重了那里的居民长寿,而是看重了它的闭塞吧。”秦峰提起“那个人”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抹寒光。
几乎不用多问,我也能够明白他口里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叶暮然留下的照片中带着小男孩的神秘人,我们并不知道这个神秘男人到底和秦峰是什么关系,是他的亲人?师傅?甚至根本就是他的父亲?
我想秦峰自己也有类似的疑问吧,但是如他所说,他十岁前的记忆几乎都是空白,只有一个男人模糊的影子,那么他肯定比我们更希望能找到那个男人,然后问个明白。
我想,这话恐怕才是秦峰后来选择了当一名黑客的真正原因,因为从他十来岁开始,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这个疑团,而黑客能接触到的隐秘资料,自然远远超过一个普通人。
不过秦峰的性格沉默寡言,或许依然藏了许多心事和隐秘没有告诉我们,至少在目前来看,他还没有百分百的信任我和敖雨泽,更不要说完全敞开心扉。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秦峰一直以来也在找寻那个男人的下落,他现在也知道了那个男人就是JS的创始人之一,在这神秘的组织中地位举足轻重,可惜这个组织庞大的势力让身为黑客的他也无从着手,最后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资料为那款诡异的游戏制作了众多隐藏关卡,目的就是引起我的重视,从而帮他一路揭开真相。
尽管这个推论让我有了被利用的感觉,但不知为什么,每当看到秦峰深邃中带着痛苦的眼神,我却能体会到他的身不由己。他做的这一切也没有给我带来真正的伤害,反而让我更加接近想要知道的真相。
因为走得早,下午一点过的时候我们就到了黑水县城,大家饥肠辘辘地随便找了家饭馆吃饭,刚吃到一半的时候,一个乡民打扮的人带着疑惑朝我们走过来。
那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乡民,体格极为健壮,看上去是经常做重体力劳动的人,因此对我这样的战五渣来说,即便他手上没有任何武器,也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不过敖雨泽就在身边,想到这个怪力女有个一脚踢飞防盗门的光辉业绩,我的心下也就稍稍安定了。同时我又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觉到一丝可耻,虽然敖雨泽的战斗力的确十分强大没错,可什么时候我竟沦落到要奢求一个女人的保护了,大概这是长期以来她都太过强势,让我潜意识里根本没有将她当成一个女人看待吧……
那个强壮的乡民径直朝秦峰走过去,犹豫了半天,然后开口问:“你是……小峰?”
秦峰也愣了一下,大概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认识他的人,他沉思了片刻,大概终于想起了什么,迟疑着说:“是的,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初中同学张顺,小顺子?”
我心中一阵恶寒,什么小顺子,听起来像个太监,可这家伙明明壮得像头牛嘛。
那人憨厚地一笑,点点说:“果然是你,村里人都说你高中毕业后就去山外念大学了,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过?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你,还是你高中毕业那年的寒假,现在想想有七八年了吧?”
秦峰一直漠然的脸上也露出罕见的笑容来:“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当年的初中同学,你来县城干什么?”
“还能干啥,卖点自己挖的野生药草呗,一上午生意还算不错,就来饭馆打打牙祭。”张顺嘿嘿笑着说。
“你的变化挺大啊,我记得上一次见到你,还瘦得像根豆芽菜似的,现在居然变得这么健壮,我差点就没认出来。”秦峰有些意外地说。
张顺看了看我和敖雨泽,张了张嘴,又把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稍稍凑近了秦峰,略微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当然是有原因的,不过这可是个秘密,你要回村子不?要回的话,到时候我慢慢告诉你……”
秦峰点了点头,那张顺顿时高兴起来,显然能遇上初中同学,也是让他十分开心的事。后来我们边吃饭,秦峰边讲了一些初中时的事,我们这才知道当时他念初中时十分不易,每天要走三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最近的乡上的初中读书。
张顺和秦峰是一个村子的,当年几乎每天都结伴同行,一路上相互照应,这份情谊即便数年没有联系,也不会轻易忘记。
吃过午饭后,张顺也挤上我们开的越野车一道去离秦峰生长的长寿村最近的镇上,我们将车停在镇上后,坐着牛车在乡间泥路上朝那个村子的方向出发。
秦峰已经七八年没有回村子了,有些山路也不万不全记得怎么走,幸好是遇到了初中同学张顺,算是让我们多了一个本地的向导。
牛车到了离长寿村最近的乡上,只往村子走就几乎没有能容纳牛车通行的路了,只剩下崎岖的山间小径,听张顺说有些地方,就算是马匹也过不去,只能靠人徒手攀爬。
这让我们更加对这个村子好奇起来,阿坝虽然多山交通不便,可汶川地震后国家划拨了数万亿的震后重建资金,许多原本不通公路的偏远地方都新修了乡道,像长寿村这样至今依然闭塞的村子还真不多见。
“其实这事嘛说起来还真不怪政府,前几年县上也说要给长寿村修一条乡道,不说汽车,至少能牛车马车通行吧,不过村上的老人却怕坏了当地的风水,坚决不同意,说是这风水一坏,长寿村就再也不能长寿了。”张顺见我们一路上攀爬辛苦,他自己却是精神旺盛,背着一大包从县城买的东西,脸不红气不喘,看上去还犹有余力。
敖雨泽的体能就算壮年男子也难以企及,当然也不在话下,至于秦峰,之前也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比起我来自然要好得多。
“小峰啊,你们这次回来是去拜祭秦叔的吗?怎么都不给亲戚们带点礼物?”张顺看了一眼只背了个背包的秦峰,有些不解地问。
秦叔就是秦峰的养父,已经过世多年,之前秦峰曾给我们提过,对此我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听秦峰的口气,他和养父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养父酗酒,脾气暴躁,所以他小时候没少挨打,两人之间感情淡薄,自然也不会对秦叔的亲戚有什么好感。
“也不算是,我们这次回来,其实是想找一个人。”
“谁啊?难不成是回来找阿容的?那你可晚了,阿容在你去省城念大学那年就嫁给了隔壁村的二狗子,现在她的娃都念小学了。”张顺笑呵呵的说。
敖雨泽莞尔一笑,想来是没有料到能听到这样的八卦。秦峰也无奈地笑笑,说:“我怕说出来,你小子要害怕得睡不着觉。”
“切,就我这体格,三两个大汉都不是我对手,我会害怕……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她吧?”张顺原本有些不屑,可说到后面,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剧变,连脚步都停下来了。
“是的,就是她,那年我们可是曾闯入过她施法的洞窟,我记得当年你可是吓得尿了裤子,怎么,小顺子,你还害怕?”秦峰捉黠地笑着说。
张顺的脸色已经有些不自然,过了好半天才说:“小峰,听我一句劝,别去了,现在就回去吧。那个老太婆,太邪门了……”
秦峰的眼睛微微眯起,他已经发现了张顺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不正常的事情,而这件事,很可能还和我们要找的尸鬼婆婆有关。
“放心,我找她是救人的,而且,这次我带去了这么多年她最想要的东西。”
听到这话,我的心底苦笑不已,尸鬼婆婆最想要的是所谓的神血,也就是我身上的金沙血脉,我这么个大活人跟着一起过去,还能取用最新鲜的,估计她会十分高兴吧?就是不知道一个名字这么古怪,还让无数村里人恐惧,让旺达释比也神色凝重的老婆婆,到底可怕在什么地方。
“这个……”张顺看了我和敖雨泽一眼,却没有说下去。
“他们都是我最信任的朋友,嘴巴很严,到村里也不会乱说话的。”秦峰看出了他的顾虑,当即说道。
敖雨泽微微一笑,然后从包里掏出钱包,也没有细数,直接递过去一叠钱,估计有二十来张。
张顺眼睛一亮,两千多块钱放在省城还真不算什么,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再去KTV唱个歌,很可能一晚上就用掉了,可对于靠挖药草卖零花钱补贴家用的张顺来说,这无疑算是一笔巨款了。
“这怎么好意思,你们是小峰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嘛。”张顺一边说着,一边眉花眼笑地接过了敖雨泽递过去的钞票,这举动让旁边的秦峰微微皱眉,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少年时代的朋友过了七八年,会如此不堪。
不过我倒是可以理解,秦峰这个人太过自负,并且有些清高,长大后成为技术高超的黑客,估计也不怎么缺钱。这点钱在秦峰看来不值一提,可对一个最远可能只到过县城,并且生活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山民来说,的确是足以让一个原本淳朴的人流露出一些谄媚的神色。
将钱收起后,张顺整理了下思路,说:“本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只是前些日子,我一个堂哥回来了,你也认识的,叫张铁柱……”
“张铁柱!”我和敖雨泽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打断张顺的话。
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离成都三四百公里的阿坝黑水的偏远小村庄里,居然还能遇到认识张铁柱的人。当时在金沙遗址下方的祭祀坑中,张铁柱神秘地失踪了,我们都以后他很可能已经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只是还没有找到死首而已,可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居然还有人提起他的名字。
虽然张铁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也有可能是重名而已,可是我有极其强烈的预感,张顺口中的张铁柱,一定就是我们在祭祀坑中遇到过的那个同样中了尸毒的张铁柱。因为和秦峰生活在同一个村子的张铁柱一定明白,这世上或许只有尸鬼婆婆这样的神秘高人才能救她,哪怕他会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
“没什么,你接着说。”我深吸一口气,没有解释,朝张顺说道。
张顺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大概是看在拿人钱财的份上,也没有多问,继续说:“我堂哥前些日子回来的时候,样子有些古怪,全身都包裹着厚厚的衣服,要知道现在可是夏天啊……另外他的身上,有一股难闻的臭味,不是那种没有洗澡的体臭,而像是……像是……”
“像是尸臭味!”我帮张顺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尸臭味,虽然他在身上喷了不少花露水,可是那股味道还是掩盖不住。我看过他摘下脸上的黑色面巾的样子,太吓人了,不仅有尸斑,而且脸颊部位已经开始腐烂了……如果不是我确定他就是我堂哥张铁柱,当时根本不敢搭理他。”
“后来呢?”
“后来嘛,他要我和他一起去找尸鬼婆婆,说是只有那个老太婆才能救他,可你也知道,那年我们一起进入村后的古坟地见到尸鬼婆婆干的事后,对于她我是打心眼里畏惧,最后只能将我表哥送到尸鬼婆婆家门不远处,就自己回去了。”
“就算如此,可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尸鬼婆婆在做法事的时候虽然恐怖了点,可平日里只要不找他麻烦,她也不会主动伤人,而且村子里的老人对她也十分敬畏,早就警告村里人不去招惹她。”秦峰疑惑地说。
“问题是我表哥进入尸鬼婆婆的宅子后,过了三天才出来,当他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尸臭味倒是没有了,脸色也没有了腐烂的地方,可是整个人却变了。”
“变成什么样的?”
“就是一副魂不守舍地样子,没有任何表情,虽然也会吃饭、睡觉,甚至干一些简单的活计,但怎么说呢,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具牵线木偶,像是没了魂儿似的。”
“尸傀儡。”敖雨泽突然低声说。
“什么尸傀儡?”我有些好奇。
“简单的说是用尸体做的傀儡,有部分生命体征,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言语,看上去和常人有些像,但实际上已经不能算是人了,而是受人控制的一具傀儡,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尸鬼婆婆虽然将张铁柱治好了,但是将他改造成了一具失去自我意识的尸傀儡?”我觉得毛骨悚然。之前我们见到张铁柱的时候,虽然也有失去理智变得狂暴的时候,可总的说来,也是保持有自身的意识的,可变成尸傀儡后,却完全没有意识,这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不,死了后尸身还要受人控制,这比死了还可怕!
“尸鬼婆婆是能看到命运线的人,这样的高人,我只见到过一个半。其中一个是铁幕的首领,另外半个是你认识的旺达释比。如果是这样的人,能凭一己之力制造出尸傀儡来,我一点都不奇怪。”大概是怕张顺听见,敖雨泽在我耳边低声说。
“如果只是这样其实也不算什么啦,关键是从那天开始,村子里开始出现怪事,不是东家少了鸡,就是西家的猪被什么野兽给咬死了,而且还被吸光了血……”
“如果我没有猜错,后来查出来,做出这些事的根本不是什么野兽,而是张铁柱吧?”秦峰问道,这个推测并不算难,我也有相同的想法,估计敖雨泽也是。
“对,不过如果只是吸取家禽家畜的血,还不至于让人惊恐,在我堂哥回来的第七天,他开始吸食人血,也正是因为他开始攻击村里的人,才被人发现的……”张顺的语气中有了一丝恐惧,很显然那天的事情,让他记忆犹新。
“那天晚上,村里老光棍孙长福喝醉了酒,在回家路上被潜伏在暗处的堂哥抓住,孙长福也算命大,喝醉了后拼命挣扎,闹出很大的动静,正好村子里连续几天有家畜被吸血死掉,这几户人家同仇敌忾,本来就准备了火把和武器准备逮住臆想中的野兽,听见动静后很快就赶过来了,却正好看到了我堂哥吸血的一幕。
这一来吓坏了周围所有的人,将我堂哥拉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绑住。这个时候才有人觉出我堂哥的情况不太对劲,有人想到了之前他曾找过尸鬼婆婆看病。
村里的老人商量了一阵,还是觉得这件事要去向尸鬼婆婆问过明白才好,于是将我堂哥关在猪笼里,找了几个壮小伙抬着,纠集了上百人去质问尸鬼婆婆。其实说心里话,大家对尸鬼婆婆多少都是有些害怕的,真要是独自前去估计没几个人敢,只是人多自然胆气就壮,因此那天晚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到了尸鬼婆婆的屋子跟前。”说道这里,张顺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竟然停住了。
“尸鬼婆婆的传言,我之前也听到过许多次,有人说亲眼看见过她在乱坟岗挖尸体,还将不同的尸体的部位缝合成一个,还有人说她以尸体喂食,最喜欢的就是吃半腐烂的脑浆子,撬开头盖骨后,捧着脑袋,像喝粥一样喝得呼噜作响,还有人说她曾故意用咒术咒死出生不久的婴儿,当婴儿父母将婴儿丢弃掩埋后,她就将死婴重新挖出来,像嚼胡豆一样嚼着婴儿的手指脚趾,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秦峰见张顺久久没有说法,在一旁低声向我们补充着当年关于尸鬼婆婆的各种恐怖而古怪的传言。
敖雨泽倒是没什么,我却早已经听得毛骨悚然,不知道尸鬼婆婆是怎样狰狞恐怖的一个老妖婆,才会做出这么多令人发指的事来。
“这样的人,真的肯救明睿德么?不会将他也变成什么尸傀儡吧?而且,她如果想要我身上的血,会不会直接将我的血吸干啊?”我小声嘀咕着,也不管会不会被张顺听见。
“你们这么多人过去质问她,她总不会让尸傀儡大开杀戒吧?”敖雨泽没有理会我的嘀咕,朝张顺问道。
“没有,因为当时发生的一件事,将所有人都吓傻了,最后一哄而散,哪里还顾得上去质问她老人家。”张顺苦笑着摇头。
“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秦峰轻轻踢了他一脚,大概是不满这个少年时的发小在卖关子。
“就在我们一行人走到离尸鬼婆婆的家只有两三百米远的时候,却发现她家周围,多了许多鬼鬼祟祟的人影,等我们再走近点,我的妈呀,那哪里是什么人影,分明是从坟地里爬出来,连身体都残缺不全的各种尸体。也不知尸鬼婆婆用了什么手段,居然将她家后不远处的乱坟岗中埋葬了不知多少年的尸体,唤醒了上百具,就在她家附近游弋巡逻,甚至,连她家附近的大树上,也挂满了好几十具倒吊着的腐烂尸骨,这些尸骨在夜风中飘来荡去,还不时掉下来几块腐烂的臭肉或尸液,那情形,比我们小时候在洞窟中遇到的还恐怖!”
“然后,你们就退了?”我问道。
“是啊,不退还能怎么着?我们当时丢下关在猪笼中的堂哥,就四散着奔逃回家,家家都关门闭户,有的人吓得连续几天都不敢出门,直到这几天才渐渐平静下来,我也才敢拿些草药来县城卖。不过说来也怪,后来有胆子大的又返回尸鬼婆婆住的地方,远远看了几眼,却没有发现半具尸体,连树上挂的都不见了……小峰,你说尸鬼婆婆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她是怎么将几十具半腐烂的尸体挂在门前的老槐树上的?”张顺眨巴着眼睛,大概一直没有想通最后朝秦峰问的这个问题。
“你这次跟我们一起去,你可以亲自问她啊。”秦峰淡淡地说。张顺的脸一下就白了,拼命地摇头。
“那可能村里人的集体幻觉。”敖雨泽在一边笃定地说:“我甚至见识过更大的幻觉场面,现场受到影响的甚至有上千人,不过,这些都说明不了什么。老实说,我对这尸鬼婆婆越来越有兴趣了,我们赶紧赶路吧,再耽搁的话,怕是晚上天黑都到不了村子。”
张顺看看我们坚定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要再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终究只是摇摇头,估计他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我们给再多的钱,他也不会返回尸鬼婆婆的居所了。
傍晚的时候,我们几人终于走到了村口,总算能歇一口气了。
本来我们是打算住进秦峰的家,可那个家已经荒废了很多年,而且听说已经被一个远房亲戚占了用来养牛。
在张顺的张罗下,我们住到了村长家,也只有村长家才有多余的空房间。秦峰当年毕竟也是从这个村子出去的,尽管他的养父对他并不好,可和村里人也算相熟,村长他也认识,住进来也不算太打扰。
吃过晚饭后,我们将行李和背包放在村长家,然后在张顺的带领下,朝尸鬼婆婆的住处走去。在离她家还有三百多米远,已经能够看见昏暗的灯光的时候,张顺就打死不肯再前进半步了,看来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是把他吓坏了。
我们不好勉强,加上已经找到了路,于是相互对望了一眼,朝我们想象中的龙潭虎穴快步走过去。
在见到尸鬼婆婆之前,我曾经对她的形象有过许多想象,但不外乎都是面目狰狞阴冷,满头稀疏的灰白长发,张开嘴巴也是稀稀落落的几颗发黑的尖牙的样子,住处也应该是阴森恐怖,甚至会不失发现几个骷髅头或者大腿骨什么的。
可是到了尸鬼婆婆的小院以后,我们才发现之前的想象实在太过离谱,这是一个看上去十分素净的院子,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就开。除了院子外面有一株需两三人合抱的大槐树外,院子里还栽了不少花草和细细的竹子,错落有致,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尸臭扑鼻味道,反而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我和敖雨泽面面相觑,这样的景象,是我们怎么也没有料到的。只有秦峰并不奇怪,他毕竟在这里住过五六年,也来过尸鬼婆婆的家,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
房门打开,一个满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头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用一根简陋的木簪挽住,看见我们的时候并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说:“有贵客上门,请进。我等你们,已经快十年了!”
这个看上去犹如邻家老奶奶的慈祥老妇人,竟然就是张顺口中无比让人恐怖的尸鬼婆婆?我和敖雨泽都有些懵了……
见我们都呆住了,尸鬼婆婆也不介意,只是缓慢地走在我们前面,然后在一个类似榻榻米的矮床上盘腿坐下,拿着一把小蒲扇,轻轻地扇着身前桌上的小炭炉,炭炉上是一个黑黝黝的陶瓷水壶,壶口微微冒着白烟,看样子水也快要开了。
我们几个对望一眼,然后带着疑惑走了进去,在她的示意下,也脱了鞋,在小桌子的其他方向盘腿坐下。
作为一个从小生活在蜀地的本地人,老实说我并不习惯这样的坐姿,不过四下看了看,也没有见到其他的座椅板凳,只好将就了。
不多时,水烧开了,尸鬼婆婆取过一张干净的抹布,垫着将水壶拿开放在桌子的竹垫上。又掀开旁边一个土陶罐的盖子,我仔细瞧了瞧,发现里面都是些黑中带黄色的细小颗粒,微微发亮,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尸鬼婆婆取过四个杯子,现在杯子中各倒了大半杯开水,又在每个杯子中放了十几粒这样的颗粒。这些颗粒先是漂浮在水面,继而徐徐释放出一根根绵绵“血丝”盘旋在水中,就如同晨烟雾霭,散落水中,最后缓缓地沉降到杯底。
颗粒渐渐化开,杯子中的水变为淡淡的古铜色,一股清郁宜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贵客请用茶。”尸鬼婆婆低声说道。
虽然我们猜出来这些黑色的颗粒应该是某种特制的茶叶,可是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而且对方又有着“尸鬼婆婆”这样恐怖瘆人的绰号,一时间有些犹豫了。
“你们以为,这茶有问题?”尸鬼婆婆看出我们的犹豫,笑了几声,却没有解释。
秦峰端起茶杯,放在鼻子下十来公分处,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来,说:“不用担心,这可是好东西,外面就算想喝也喝不到。”
说完立刻饮下一大口,这家伙也不怕烫着。不过有了秦峰的保证,我和敖雨泽也不在矫情,相继也学着他的模样喝了一口,随着微烫的汁水入肚,沁人心肺的香味在口腔间弥漫,令人顿感心旷神怡。
我精神一振,不由得赞道:“好茶!”
敖雨泽想了想,问道:“这应该是虫茶吧?”
尸鬼婆婆点点头,说:“虫茶本身并不稀奇,湖南的城步虫茶,贵州的赤水虫茶和桂林虫茶也算有些名头,虽然价格不菲,但总归是能买到的。但我这虫茶有些特殊,不是一般人有机缘喝到的。”
“不知特殊在什么地方?”敖雨泽问道。
“你确定你们真的想知道?”尸鬼婆婆有些诡异地问。
我一听到“虫茶”的名字,心中已经打了个突,要知道我自从12岁那年受到万虫袭击后,对虫子多少都有些心理阴影,虽然说不上惧怕,可一想到眼前茶杯中的茶叶,可能是和虫子有关,顿时觉得那股清香闻起来也多了些古怪的味道。
“其实虫茶说起来也没什么特殊的,一般是用野生的三叶海棠或者化香树叶诱蛾产卵,专取幼虫粪便熬茶,好的虫茶需要三到五年密封发酵,产量极低。以赤水虫茶为例,最好的虫茶每年产量不到200斤,价比黄金,是论克来卖的。不过,尸鬼婆婆的这虫茶,怕是又用了不少特殊的工艺,只怕价值更在赤水虫茶之上了。”秦峰在一旁淡淡地说。
我不由得感觉心口有些发闷,之前就听说世上最贵的咖啡是猫屎咖啡,是用的猫吃了咖啡豆拉下的粪便中选出完好的咖啡豆发酵制成,没想到在茶叶之中,居然也有类似的制作工艺,只是将猫换成了虫子。
如果尸鬼婆婆和秦峰事先不告诉我,那么我还觉得这虫茶的确别有一番味道,可现在说了后,我反倒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大概这就是我平时当loser已经习惯了,反而是用不来高档货。
我干笑两声说:“这个,就不用详细说了吧,总之,茶好喝就行,多谢婆婆款待了。其实我们这次来呢,是有事相求,希望婆婆能够出手,救救我朋友的家人……”
“先不说我能不能救,就算我能救,为什么要帮你们?”尸鬼婆婆淡淡地说。
我看了敖雨泽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一咬牙说道:“之前我曾听秦峰说,婆婆在寻找身上拥有神血的人?”
“是的,不过虽然你身上的血脉有些特殊,但并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一下呆住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身上特殊的血脉,很可能就是尸鬼婆婆要寻找的所谓“神血”,因此才眼巴巴地和敖雨泽以及秦峰跑到这荒郊野外的山村来,现在尸鬼婆婆居然如此肯定地说我身上的血脉并非她要找的“神血”,那我们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但婆婆你也说过,我们是你一直等的贵客。”敖雨泽突然插嘴说。
尸鬼婆婆点点头,说道:“是的,虽然你身上的血脉算不上神血,但是从你们几个身上,我看到了找到神血的机缘。”
“那么,婆婆要寻找‘神血’这么珍贵的东西,是为了什么呢?我们几个又为何会让你如此肯定,身上有找寻到神血的机缘?”我问道。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不过我需要先确定,你们在听这个故事之前,是否已经接触到‘真相’。”尸鬼婆婆一脸诡异地说。
“真相?那要看婆婆口中所指的真相,是事情的真相,还是一个特殊的代号。”敖雨泽眼睛一亮,说道。我也心中一动,知道敖雨泽是在暗示尸鬼婆婆所说的真相,很可能是指那个曾袭击了我的神秘组织。
“看来你们果然已经开始接触他们,是的,我所说的真相,是指一个特殊的组织,甚至,在许多年之前,我就接触过这个组织。他们的宗旨是想要让一切关于金沙文明的真相大白天下,可这个理念,也仅仅是看上去崇高而已。”
“这么说来,婆婆是和他们有仇?”敖雨泽问。
“仇怨倒说不上,就算有些分歧,也过了快三十年了,还提它干什么?”
“既然我们知道‘真相’这个组织,那么婆婆你口中那个冗长的故事,我们是否可以洗耳恭听了?”我对尸鬼婆婆说道。
“我想一想,嗯,真要说起来,那是二十九年前,也就是1986年的事了。当年在四川广汉有一个震惊世界的考古大发现,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
“1986年,四川广汉……应该是广汉三星堆考古大发现吧?”对于三星堆这号称二十世纪最伟大的考库发现之一,我自然不陌生,听到这个特殊的年代和地点,就马上反应过来了。
“是啊,那年在广汉鸭子河畔,砖厂的挖掘机取土时,无意间发现了两个埋藏着众多文物的大坑,在里面发现了大量精美绝伦的青铜器,说起来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件事的背后,却也同时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尸鬼婆婆好整以暇地说。
“婆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狐疑地问。
“因为我唯一的儿子,是当年被派遣前去的考古队成员之一,他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因为太过重大,一时间暂时隐瞒下来,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却给他招来了杀身之祸。”说到这里,尸鬼婆婆的语气中有些低沉。
“动手的是真相派?”敖雨泽突然问。
“是的,我查了许多年,甚至不惜动用损耗寿命去查看我儿子所牵连的命运线,最后终于确定是他们干的。只是当时的所谓真相派,其实成立的时间并不长,毕竟那个时候,人们对于真相的渴望还不强烈。可惜,他们为了独占这个秘密,不惜牺牲我儿子,这也更让我看清他们的理念,根本就不那么单纯。”
“那到底是什么秘密这么重要?”我不解地问,同时心中隐隐感觉到这秘密,很可能和神神秘秘的JS组织也有关系,并且我们几个人也说不定牵连其中。
“关于‘神’的存在,以及怎样成神的秘密。”尸鬼婆婆语出惊人。
我们几个同时沉默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之前都是接触过不少和三星堆、金沙有关的灵异事件,甚至有些事件还是一些诡异的“神像”引起的,因此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神”这种东西,我们完全是无法像一个无神论者那样去反驳的。
何况,就算是JS组织,也在一直试图进行着什么“神创计划”,虽然最开始主持这个计划的余叔因为自己的私信失败了,可谁也不知道JS组织是否会继续这个计划,那么“神”存在,在今天来说不是什么大秘密,可在二十九年前,或许真的是一个能够颠覆人们世界观的重大发现了。
当然,就我的理解,所谓的“神”,当然不是神话传说中的神仙,更不是宗教意义上的上帝佛祖之类的,而应该是曾生活在几千年前的四川地区的一些极为强大的高级生命体。
虽然我们都不知道这些高级生命体到底是怎么来的,又为何会出现在古代的四川地区,不过就目前为止所取得的情报看,这个推测成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那么婆婆你所需要的神血,是指真正的‘神的血’?你认为我们有可能获取它?”沉默了一阵,我问道。
“是的,我需要神血,哪怕是一滴也行。这件事对我非常重要,没有商量的余地,当然,只要你们答应我这个要求,那么我可以先出手救你口中的那个人,只要你们以后一旦获得神血,那么必须分给我一滴。”尸鬼婆婆波澜不惊地说。
“我不信你。”敖雨泽突然说道。
“哦,为什么?”尸鬼婆婆淡淡一笑:“小丫头很警惕啊,不过,我没有强迫你们相信。这只是一个交易,你们当然有权力拒绝。”
“就算是最高明的医生,在见到病人之前,也不可能说就敢打包票能百分百的治愈病人。我们根本没说那个需要你出手救治的人是什么情况,你这么有把握救治他?最重要的是,张铁柱的事,如果他被你解救了还好说,可最终的结果是,你把他变成了尸傀。所以,你的目的仅仅是为了骗取我们的信任,至于我们能否为你取得神血,并不重要。”敖雨泽轻轻地敲击着手指说。
不过我回过头来仔细想了想,也似乎是这个道理,如果这两件事没有一个完美的解释,那么尸鬼婆婆的确不值得完全信任。
“不就是尸降么?从张铁柱回到村子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他们要动手了。”尸鬼婆婆极有信心地说,似乎这一切早在她意料之中。不过连旺达释比也说过,尸鬼婆婆是世上少有的能看到命运线的人,那么她能提前预见到这件事,似乎也说得过去。
“是尸降,我们也多少能够确认你能够完全解除它,不过,如果你没法解释张铁柱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们的确不敢轻易相信你。”敖雨泽坚持说道。
“你们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你们一进门,我就要你们喝下这难得的虫茶?”尸鬼婆婆诡秘地一笑,突然问道。
我脸色微变,而敖雨泽却沉住了气,说道:“我悄悄试过了,这虫茶没有毒或者迷药,甚至,也没有任何邪异的蛊虫或者阴气之类的。”
“是啊,单独是虫茶,的确没有毒,不过可惜,我们在坐的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的血脉十分特殊,他的血,对虫子的吸引力可不是一星半点,你们难道就不觉得这样的人喝下虫茶,会有什么问题么?而我之所以和你们废话了这半天,难道仅仅是为了说出1986年我儿子的死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尸鬼婆婆悠然道。
“你是故意在拖时间,等待虫茶的某种功效在杜小康的体内发作?”敖雨泽的脸色终于变了,接着变戏法一般摸出了手枪,打开保险对准了尽在咫尺的尸鬼婆婆。
“我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觉得我会怕死?”尸鬼婆婆饶有兴趣地盯着离她额头不到二十公分的枪口,淡淡地笑着说。
“你故意将我们引来,故意让杜小康饮下你加了料的虫茶,如果现在死了,不是一切都白废了么?”敖雨泽冷冷地说。
我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妙了,听尸鬼婆婆的口气,这虫茶对敖雨泽和秦峰应该没什么大碍,可是我的血脉特殊,说不定虫茶里面真的加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只会对我起到极大的负作用。
正当这个念头从心底闪过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的体温竟然在缓慢地升高。这里明明是清静怡人的小木屋内,又建在深山,按理说这个时间点不会觉得热,可我却开始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燥热难当,而这热量,却不是外界环境带来的,反而像是发自自己五脏六腑和血液之中。
渐渐地,这些热量让我全身的皮肤都变得通红起来,我觉得思维也开始变得迟缓起来,想要再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接着,皮肤下方开始出现绿豆大小的细微凸起,只是数量密密麻麻的多得可怕,就像每一寸皮肤下,都隐藏着什么细小的生命要破壳而出,而这所谓的“壳”,就是我自己的皮肤。
这个发现让我顿时惊慌起来,可视线也已经开始模糊,在我最终晕过去的瞬间,我只能看到敖雨泽一下跃起,接着她原本坐着的地方突然炸裂开来,一个面目僵硬,身上部分血肉已经腐烂发黑的身形突兀地出现在那个位置,连木质的榻榻米也出现一个大窟窿。
紧接着我就完全失去了意识,彻底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