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1

“嘀嗒,嘀嗒,当,”奈杰尔说,“老鼠跑钟上。警察说声‘呸’,我想知道谁,最终受审判?”

他又说了一句:“说还是不说?这是个问题!(注:套用了莎士比亚四大悲剧之一《哈姆雷特》中的一句话: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咖啡,端回到早餐桌上。

“说什么?”伦恩·贝特森问。

“所知道的一切。”奈杰尔故做姿态地摆摆手说道。

吉恩·汤姆林森不以为然地说:“当然了!如果我们掌握了有用的信息,那肯定要告诉警察了。那是唯一正确的做法。”

“我们漂亮的吉恩开口说话了。”奈杰尔说。

“我不喜欢警察。”雷内参与到讨论之中。

“到底说什么?”伦恩·贝特森又问了一遍。

“我们所了解的情况。”奈杰尔并进一步解释道,“我是说我们彼此之间所了解的情况。”同时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扫视了一圈餐桌旁的人。“毕竟,”他又兴致勃勃地说着,“我们都了解不少对方的事,不是吗?我是说,住在同一屋檐下,这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谁能决定哪些重要、哪些不重要呢?有很多事情都和警察毫无关系。”艾哈迈德·阿里先生激动地说着,对于警察尖锐地批评他所收集的明信片一事他仍耿耿于怀。

“我听说,”奈杰尔转过来,对着阿基博姆博先生说,“他们在你的房间里发现了非常好玩的东西。”

由于阿基博姆博先生本身就肤色黝黑,因此看不出来脸红,但他还是窘迫得一个劲儿眨眼睛。

“我们国家的人非常讲究信仰,”他说,“我把爷爷给我的东西带来了。我对此保持着虔诚和尊敬。我自己,作为一个信奉科学的当代人,不相信巫术,但是由于语言上的障碍,我觉得向警察解释起来非常困难。”

“甚至连可爱的小吉恩也有秘密,据我所知。”奈杰尔说,又回过头,把目光转向了汤姆林森小姐。

吉恩激动地表示她可不会甘受其辱。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去基督教女子青年会。”她说。

“好了,吉恩,”奈杰尔说,“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哦,适可而止吧,奈杰尔!”瓦莱丽厌倦地说道,“我想,在那种情况下,警察不得不搜查。”

科林·麦克纳布清了清嗓子,准备做一番评论。

“在我看来,”他像个法官似的说,“我们要把眼前的情况弄清楚。尼克夫人的死因究竟是什么?”

“等到验尸结果出来我们就知道了,我想。”瓦莱丽不耐烦地说。

“我对此深表怀疑,”科林说,“我认为他们会推迟验尸的时间。”

“我想是心脏的问题吧,不是吗?”帕特丽夏说,“她倒在了街上。”

“喝得烂醉如泥,”伦恩·贝特森说,“就这样被架到了警察局。”

“这么说她确实酗酒。”吉恩说,“跟你们说,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警察搜查房子时发现她房间的橱柜里装满了空白兰地酒瓶,那时我就相信她酗酒。”她补充道。

“我相信一切丑闻都瞒不过吉恩。”奈杰尔赞许地说。

“哦,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有时行为那么古怪。”帕特丽夏说。

科林又清了清嗓子。

“呃哼!”他说,“星期六晚上,我碰巧看到她走进了‘女王的项链’,那时我正好在回家的路上。”

“我想她是在那里痛饮一番的。”奈杰尔说。

“我觉得她正是死于醉酒,会吗?”吉恩说。

伦恩·贝特森摇了摇头。

“脑溢血?我可不太相信是这样的。”

“天哪,你不会认为她也是被人谋杀的吧?”吉恩说。

“我打赌她是被杀的,”萨莉·芬奇说,“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拜托,”阿基博姆博先生说,“你们是说有人杀了她吗?是这个意思吗?”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我们还没理由去推测任何事。”科林说。

“不过,会是谁想杀了她呢?”吉纳维芙发问,“她留下了许多钱吗?假如她很有钱,那我认为是有可能的。”

“她是个令人抓狂的女人,朋友们。”奈杰尔说,“我相信每个人都想杀了她。我就经常这么想。”他一边喜滋滋地抹着桔子酱,一边补充道。

2

“萨莉小姐,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听了早餐时你们说的那些之后,我一直在苦思冥想。”

“哦,阿基博姆博,假如我是你,就不会想得太多。”萨莉说,“这对健康可没什么好处。”

萨莉和阿基博姆博在摄政公园吃着露天午餐。夏天正式到来,餐厅也开始营业了。

“整个上午,”阿基博姆博沮丧地说,“我都心烦意乱得不行,根本没法很好地回答我们教授提出的问题。他对我不太满意。他说我从书本里复制了大量内容而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我来这儿是为了从书里汲取智慧的,而且在我看来,书里说的要比我的方法更好,因为我的英语不太好。另外,今天上午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思考,脑子里只有山核桃大街发生的事和遇到的困难。”

“我觉得你说得对,”萨莉说,“我整个上午也无法全神贯注。”

“所以我求你把一些事情告诉我吧,因为就像我说的,我一直在苦思冥想。”

“哦,那我就听听你在想什么吧。”

“嗯,是关于硼——苏——胺。”

“硼苏胺?哦,硼酸!好吧。你想了些什么?”

“哦,我百思不解。他们说那是一种酸,对吗?一种像硫酸那样的酸吗?”

“不像硫酸,不像。”萨莉说。

“不是只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时用的吗?”

“我真想象不出他们怎么用它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它属于软性,对人无害。”

“是说能把它滴进眼睛里吗?”

“没错,这正是它的一个用途。”

“啊,这样就能解释清楚了。钱德拉·拉尔先生,他有个装着白色粉末的小白瓶,他会放些粉末到热水里,然后来洗眼睛。他把那玩意儿放在浴室里,有一天却不见了,他非常恼火。那个就是硼——酸,对吧?”

“所有这些事和硼酸有什么关系?”

“我稍后再告诉你,不是现在。我得再想想。”

“哦,不要去冒险,”萨莉说,“我可不希望你变成下一具尸体,阿基博姆博。”

3

“瓦莱丽,你能帮我出出主意吗?”

“当然可以了,吉恩,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想让别人帮着出谋划策,事实上他们从来不会采纳。”

“真的,这是个有关良心的问题。”吉恩说。

“那问谁都不应该来问我。说起来,我一点良知都没有。”

“哦,瓦莱丽,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嗯,真的是这样的。”瓦莱丽边说边踩灭了一支烟头,“我从巴黎走私服装到这儿,对那些来美容院的丑女人们说着可怕的谎言,说她们长得漂亮。我手头紧的时候坐车不买票。不过快点儿告诉我吧,你想说什么?”

“是关于早餐时奈杰尔说的话。如果一个人知道另一个人的事,你觉得应当说出去吗?”

“多么傻的问题啊!不能一概而论吧。那么你想说又不想说的是什么?”

“有关一本护照。”

“护照?”瓦莱丽坐直了身子,面露惊讶,“谁的护照?”

“奈杰尔的。他用了本假护照。”

“奈杰尔?”瓦莱丽将信将疑,“我不相信。这似乎不大可能。”

“但他确实在用。而且你知道吗,瓦莱丽,我想这里面有些问题。我记得听警察说西莉亚说了什么关于护照的事,倘若是因为她发现了假护照的事,奈杰尔就把她杀了呢?”

“这听起来太夸张了。”瓦莱丽说,“坦率地说,我一点都不相信。护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亲眼看见了。”

“你是怎么看见的?”

“哦,相当偶然。”吉恩说,“一两周前,我想找公文包里的东西,却错拿了奈杰尔的包翻找起来——两个包都放在公共休息室的架子上。”

瓦莱丽冷冷地发笑起来。“鬼才相信呢!”她说,“你到底想做什么?窥探隐私?”

“不是,当然不是了!”吉恩愤愤不平地说,“我最不可能干的事就是偷看别人的私人物件,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当时有点心不在焉,就打开了那个皮包,正从里面往外拿——”

“打住,吉恩,你别想蒙混过关。奈杰尔的公文包比你的要大得多,而且颜色完全不同。你已经在供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了,就承认自己是那种人吧。好了。你找到机会仔细翻找了奈杰尔的一些东西,并取了出来。”

吉恩霍然起身。

“瓦莱丽,你要是这么不友好、这么不公正、这么尖酸刻薄的话,我就……”

“哦,可别,你真是个孩子!”瓦莱丽说,“继续说吧,我现在有点兴趣了,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我发现了一本护照。”吉恩说,“它放在包的最下面,上面有名字,斯坦福还是斯坦利一类的名字。接着我想,奈杰尔好奇怪,把别人的护照放包里了。我打开护照,然而里面的照片是奈杰尔!这么说来你觉不觉得他一定有双重身份?我所犹豫的是要不要告诉警察?你觉得我有这个责任吗?”

瓦莱丽笑了。

“真不走运,吉恩,”她说,“事实上,我认为有个非常简单的解释。帕特告诉过我,有人给了奈杰尔一笔钱之类的,前提是他要改名字。他签了个改名的契约还是什么的,事情就完美解决了,仅此而已。我想他的原名就是斯坦菲尔德或是斯坦利。”

“哦!”吉恩看上去彻底心灰意冷了。

“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去问帕特吧。”瓦莱丽说。

“哦……不。呃,假如真像你说的,那一定是我搞错了。”

“祝愿你下次运气好些。”瓦莱丽说。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瓦莱丽。”

“你想在背后捅奈杰尔一刀,不是吗?好让警察怀疑他?”

吉恩气得挺直了身子。

“你可以不相信我,瓦莱丽,”她说,“但我只是想尽我的责任。”

说完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哦,见鬼!”瓦莱丽说。

有人轻轻敲门,萨莉走了进来。

“发生了什么事,瓦莱丽?你看起来有点垂头丧气啊。”

“都是因为讨厌的吉恩。她简直太可怕了!你认不认为吉恩有可能杀掉可怜的西莉亚?假如我看到吉恩站在被告席,我会疯狂地庆祝的。”

“我理解你的心情,”萨莉说,“但我认为这几乎不可能。我想吉恩不足以铤而走险去杀任何人。”

“对于尼克夫人的死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我猜咱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了。”

“我认为她十有八九也是被人杀的。”瓦莱丽说。

“但是为什么呢?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萨莉说。

“真希望我知道。萨莉,你有没有发现自己会盯着别人看?”

“什么意思,瓦尔(注:瓦莱丽的昵称。),盯着别人看?”

“嗯,盯着人看,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你?我有一种感觉,萨莉,这里有个疯子。真的疯了。我是说疯狂的人,不是仅仅把自己想象成黄瓜的那种疯。”

“很可能有啊。”萨莉说。她感到不寒而栗。

“哎哟!”她说。“我打了个冷战(注:原文是“有人从我的墓地上走过”。西方有一种迷信说法,认为每个人都有一块墓地,如果有人从上面走过,身体会打冷战。)。”

4

“奈杰尔,我有些话必须跟你说。”

“哦,帕特,你想说什么?”奈杰尔正在疯狂地翻找柜子抽屉里的东西,“我究竟把那些笔记放在哪儿了,我想不起来了。我记得塞在这儿了啊。”

“哦,奈杰尔,别那么乱找了!你把所有东西都弄得一团糟,我刚收拾好的。”

“哦,不管怎么样,我得找到我的笔记。”

“奈杰尔,你必须听我说!”

“好吧,帕特,别这么满脸绝望。你想说什么呢?”

“我有事要坦白。”

“我想不会是谋杀吧?”奈杰尔以他一贯的轻率口吻说道。

“不是,当然不是了!”

“那就好。呃,没那么严重,那是什么?”

“有一天我给你缝补完袜子,送回到你的房间,往抽屉里放的时候……”

“怎么了?”

“发现有瓶吗啡放在里面。是你告诉过我,从医院里拿出来的那瓶。”

“没错,你还为此大惊小怪的!”

“但是,奈杰尔,你把它放在抽屉里,和袜子放在一起,任何人都能很容易地发现。”

“怎么会呢?除了你,没人会去翻我的袜子。”

“哦,我觉得就那么把它放在那里有点让人心惊胆战的,而且我记得你说过,打赌赢了以后就把它处理掉,但在那之前会一直放在那儿。”

“当然,我当时还没拿到第三样东西呢。”

“哦,我认为那样很不好,所以我就从抽屉里把那个小瓶子拿了出来,把里面的毒药全倒出来,换成了普通的小苏打。它们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

一直忙乱地找着笔记本的奈杰尔停了下来。

“天哪!”他说,“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的意思是,当我信誓旦旦地跟伦恩和老科林说那东西是硫酸或酒石酸吗啡或其他什么时,实际上里面装的只是小苏打?”

“是。你看——”

奈杰尔打断了她,他眉头紧锁。

“你看,我都不确定打的那个赌还算不算数了。当然,我不知道——”

“但是奈杰尔,一直放在那儿实在危险啊。”

“哦,天哪,帕特,你非得这样大惊小怪吗?真的毒药你怎么处理了?”

“我把它倒进小苏打瓶里,然后藏在我装手帕的抽屉里了。”

奈杰尔略显吃惊地看着她。

“真的,帕特,你的逻辑思维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我感觉放在那儿更安全。”

“亲爱的姑娘啊,除非是给吗啡上个锁,否则放在我的袜子里或是你的手帕里有什么区别吗?”

“嗯,有区别。首先,我的房间是独立的,而你和别人共用一间。”

“什么?你该不会是在怀疑可怜的老伦恩从我这儿偷走了吗啡吧,是吗?”

“我之前没想跟你说这件事,但现在必须要说了。因为……跟你说吧,它不见了。”

“你是说被警察拿走了?”

“不是,在那之前就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奈杰尔惊愕地盯着她看,“让我们来把这件事理清楚。有个标着‘小苏打’的小瓶子,里面却装着硫酸吗啡(注:此处为奈杰尔的口误或作者的笔误,应为“酒石酸吗啡”。),随便地放在那个地方。如果有人肚子疼,随时都有可能从里面挖一匙,对吧?上帝啊,帕特!你做了些什么啊!如果你为此烦恼不已,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些毒药扔掉呢?”

“因为我觉得它比较值钱,不该扔掉,而应该还给医院。我打算你一赢得赌注就给西莉亚,让她拿回去。”

“你确定你没有给她?”

“没有,当然没有。你的意思是我给了她,她服下毒药从而自杀,于是这就全都成了我的责任吗?”

“冷静下来。东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不清楚准确的时间。在西莉亚死前那天我找过,没找到,不过当时我以为只是把它放在其他什么地方了。”

“她死前那天不见的?”

“我猜是的。”帕特丽夏说,她的脸色煞白,“我真是太蠢了。”

“你这么说还是好听的。”奈杰尔说,“你的脑子得糊涂到什么程度,神经得有多大条啊!”

“奈杰尔,你说我应该跟警察说吗?”

“哦,天哪!”奈杰尔说,“我想是的,要说。而且这都是我的过错。”

“哦,不,亲爱的奈杰尔,是我不好。我——”

“是我偷来那该死的毒药的。”奈杰尔说,“那时我只顾着哗众取宠。但是现在……我已经能听到来自法庭上的那些刻薄的议论声了。”

“对不起。我拿走它的时候纯粹是出于——”

“你是出于好意,我知道!听我说,帕特,我还无法相信毒药丢了,你可能只是忘记放在哪儿了呢。你也知道有时你会把东西放错地方。”

“是的,不过……”

帕特丽夏有些犹豫不决,紧皱眉头的脸上现出些许疑惑。

奈杰尔迅速站起身。

“让我们去你的房间,来一次彻底的搜查吧。”

5

“奈杰尔,那些是我的内衣。”

“真是的,帕特,这个节骨眼儿了你就别再要求我顾及一些小节了。眼前这些短裤下面不是正好有可能藏个小瓶子吗,是吧?”

“是,不过我相信我——”

“除非我们每个地方都找过,否则什么都不能断定。我一定要找个遍。”

有人草草地敲了几下门,萨莉·芬奇走了进来。她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帕特手上抓着一把奈杰尔的袜子,正坐在床上,而奈杰尔把衣柜的抽屉都拉出来了,像只兴奋的小猎狗在一堆套头衫里翻来翻去,旁边扔的全是短裤、胸罩、丝袜和其他的女性服饰。

“天哪,”萨莉说,“你们在干什么?”

“在找小苏打。”奈杰尔简略地说。

“小苏打?用来做什么?”

“我有点难受。”奈杰尔笑嘻嘻地说,“肚子疼,别的都不管用,只有小苏打能缓解一点。”

“我记得我那儿有一点。”

“没用,萨莉,必须是帕特的才行。只有她那个牌子的对我这特殊的毛病有效果。”

“真是疯了。”萨莉说,“他在做什么呢,帕特?”

帕特丽夏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

“萨莉,你看到过我的小苏打吗?”她问道,“只有瓶底那么一点儿了。”

“没见过。”萨莉好奇地看着她,然后皱起了眉头,“我想想,这周围什么人有……不行,我想不起来。你有邮票吗,帕特?我要寄封信,可是我的用完了。”

“在抽屉里呢。”

萨莉拉开写字台那个浅浅的抽屉,拿出一本邮票簿,取下一枚粘在手里拿的信封上,又把邮票簿放回抽屉,放了两个半便士在桌子上。

“谢谢。要我帮你把这封信一起寄了吗?”

“好。不——不用了,我想再等等。”

萨莉点点头,离开了房间。

帕特放下手里一直拿着的袜子,紧张得手指交叉,扭来扭去。

“奈杰尔?”

“嗯?”奈杰尔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衣柜里,正盯着一件外套的口袋看。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坦白。”

“天哪,帕特,你还做了什么啊?”

“我怕你会发火。”

“我已经发过火了。现在我只是彻底吓坏了。如果西莉亚是被我偷来的药毒死的,即使他们不把我绞死,也很可能让我把牢底坐穿。”

“跟那个没关系。是关于你父亲的。”

“什么?”奈杰尔转过身,脸上现出一种无比惊讶的表情。

“你知道他病得很重,对吧?”

“他病得重不重不关我的事。”

“昨晚的收音机里是这么说的。‘著名的化学研究专家阿瑟·斯坦利先生病情非常危急。’”

“作为大人物就是好啊,一生病全世界都知道了。”

“奈杰尔,假如他要死了,你应该和他和解。”

“我才不会呢!”

“但是假如他要死了呢?”

“不管他要死了还是身体健康,都是一样的卑鄙!”

“你可不能那样,奈杰尔。这么充满仇恨、不肯原谅别人可不行。”

“听着,帕特,我曾跟你说过:他杀了我的母亲。”

“我知道你说过,我也知道你很喜欢你的母亲。但我觉得,奈杰尔,你有时确实有些过分了。是有许多做丈夫的冷酷无情,他们的妻子对此怨恨不已,这使她们感到很不幸福。不过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就言过其实了,事实并不是那样的。”

“你知道得可真多,不是吗?”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在你父亲临死前没跟他讲和。这就是为什么——”帕特停顿了一下,做好准备,“这就是为什么我……我给你父亲写了一封信,跟他说——”

“你给他写信了?是萨莉要寄的那封信吗?”他一大步跨到写字台前,“我看看。”

他拿起写有地址、贴着邮票的信,用他有力的手指一下子把信撕成碎片,扔进了废纸篓。

“就这样了!你再敢做出这种事情看看。”

“奈杰尔,你实在是太小孩子气了。你可以把信撕碎,但不能阻止我再写一封,而且我会再写的。”

“你为何如此感情用事呢?简直不可救药。你有没有想过,我说我父亲杀死了我的母亲时还说过,那是再清楚不过、无法辩驳的事实。我母亲死于过量服用巴比妥钠,验尸时他们说是误服的。但她根本不是误服的,是我父亲故意给她的。他想娶另一个女人,你知道吗,而我母亲不会跟他离婚的。这是一起卑鄙的谋杀事件,再清楚不过了。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向警察揭发他?我母亲不希望我那样做……于是我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告诉那头猪我知道真相,然后离家出走,永远不回去。我甚至还改了名字。”

“奈杰尔,对不起……我做梦也没想到……”

“好吧,你现在明白了……那个令人尊敬的、以研究报告和抗生学闻名的阿瑟·斯坦利,像棵常青树一样长盛不衰!但是他的情妇最终没有和他结婚,她离开了他。我想她是猜到了他做的好事。”

“亲爱的奈杰尔,太可怕了……对不起……”

“好了,我不会再跟你提起这件事了。让我们回到小苏打这件要命的事上来吧。现在来仔细回想一下,你到底把那东西放在哪儿了。用手托着脑袋好好想想吧,帕特。”

6

吉纳维芙异常兴奋地走进公共休息室。她压低了颤抖的声音,对聚集在一起的学生们说:“我现在能确信,而且是完全肯定,是谁杀害了小西莉亚。”

“是谁啊,吉纳维芙?”雷内问道,“发生了什么让你能这么确定?”

吉纳维芙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公共休息室的门是否关好了之后,她压低了声音。

“是奈杰尔·查普曼。”

“奈杰尔·查普曼,为什么是他?”

“听着。我从走廊里穿过,走下楼梯,就在这时,我听到帕特丽夏的房间里传来说话声。是奈杰尔。”

“奈杰尔?在帕特丽夏的房间里?”吉恩话里带着置疑。不过吉纳维芙紧接着又开口了。

“他正跟她说他父亲杀了他母亲,还有,为什么他改了名字。这就很清楚了,不是吗?他父亲是个杀人犯,还把这种恶劣品质遗传给了奈杰尔。”

“有可能。”钱德拉·拉尔先生说,他很得意地详细解释了这种可能性,“当然有这个可能了。他的脾气那么暴躁,我是说奈杰尔,那么胡闹,没有自制力。你们同意吗?”他洋洋自得地看向阿基博姆博。阿基博姆博热切地点了点他那长满黑羊毛卷的脑袋,满意地微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我一直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吉恩说,“奈杰尔没有道德观念……是个彻头彻尾的堕落分子。”

“这是一起与性有关的谋杀,没错,”艾哈迈德·阿里说,“他睡了这个姑娘,然后把她杀了。因为她是个正派体面的姑娘,希望能结婚……”

“胡扯!”莱纳德·贝特森突然爆发了。

“你说什么?”

“我说你在胡扯!”伦恩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