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神秘的案件中,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用他那非凡的才能让我们对一些离奇的戏剧性故事着迷。最后,我们自己也身不由地己投入到那些故事中去了。在我发表以这些案件为原型而创作的短篇小说时,我常常会自然而然地把他的成就作一些详细描写,而他的失败可能用的笔墨少一些。之所以这样,并不是出于顾全福尔摩斯的名声——实际上,每逢案件的发展让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的精力与多才多能的确让人不得不钦佩——而且大凡福尔摩斯遭到失败的地方,别人也很难取得成功,这样,故事就永远没有结局了。然而,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便他犯了错误,但是到最后仍然可以查出真相。我曾留意过五六种这类情况的案子,其中有两件最明显,有代表性并且引人入胜,其中一件是马斯格雷夫礼典案,另一件就是我下面准备讲述的故事。
福尔摩斯基本不会为了锻炼身体而去进行一些体育活动。大多数情况下,能够妥善运用自己体力的人并不多。毫无疑问,与同体重的人相比,福尔摩斯是我所见过的最优秀的一位拳击家。但是,他将盲目锻炼身体视为浪费精力,因此,除了与他职业有关的项目外,他基本不会关注其他的活动。福尔摩斯的精力总是很充沛,很少看到他疲倦的样子。显然,他这种养生之道,确实令人费解。他的饮食通常很简单,起居也非常简朴,基本就是节衣缩食了。除了偶尔会注射一些可卡因外,福尔摩斯确实没有其他的恶习了。每当他不需要查案,而报纸新闻又很无聊的时候,福尔摩斯就会注射一些麻醉剂,以打发单调的生活。
早春的一天,福尔摩斯难得清闲,居然挪出时间陪我到公园散步。这个时候,榆树已经生出嫩绿的幼芽了,栗树的梢头也开始冒出五瓣形的新叶。我们在公园中安静而悠闲地走了两个小时,对我们这样彼此熟悉的朋友来说,这种方式很惬意。当我们返回贝克街的时候,已经快到五点了。
我们的女仆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先生,您不在的时候,有一位绅士来找过您。”
福尔摩斯抱怨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真不该散步那么长时间!”福尔摩斯说道,“那位绅士已经离开了吗?”
“是的,先生。”女仆回答说。
“你没有请他到家里坐坐吗?”
“当然,我请了,他也进来坐了一会儿。”
“他等了多长时间?”
“大概半小时,先生。他看起来很不安,也有点焦躁。他一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不时还跺跺脚。当时,我等在门外,但是我仍然能听到他的动静。最后,他走到过道里大声问道:‘他是不是不准备回来了?’这就是他的原话。我请他再耐心等一下,他好像没有耐心等,而是走到门外去了,他说他在屋子里都要闷死了。说完他就离开了,我怎么挽留都没用。”
“很好,你做得很对。”我们一边走到屋子里,福尔摩斯一边说道,“这真让人生气,华生。我现在急需一件案子。从那个人焦急的反应来看,那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案子。喂!你看,这桌上的烟斗不是你的,肯定是那个人丢下的。这个烟斗真不错,是很好的欧石楠呢!斗柄很长,看来是用那种烟草商称做琥珀的材料制成的。我还真不知道在伦敦城里到底有几支真正的琥珀烟嘴,有些人总认为只有里面包着苍蝇的那种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琥珀。他居然把这样珍贵、他又很珍爱的烟斗忘在这里了,我想他的情绪一定非常不稳定。”
“你凭什么判断这是他珍爱的烟斗呢?”我问道。
“啊,依我看来,这个烟斗的原价大概不会超过七先令六便士,但是你看,这里有两次修补的痕迹,一次是在木柄上,另一次在琥珀嘴上。很明显能看到,每次修补用的都是银箍,这个应该比烟斗的原价高许多。我想,这个人宁愿去修理烟斗,也不愿意花钱再去买一只新的,如果他不珍爱这个烟斗,那就很难解释了。”
“有什么特别的吗?”我问道。这时,福尔摩斯正拿着烟斗认真地看着,他凝视着烟斗,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在思考。
福尔摩斯拿起烟斗,用细长的食指弹了弹,就像教授在讲授动物骨骼课。
“烟斗对一个人来说常常是很重要的,”福尔摩斯说,“除了手表和鞋带以外,烟斗应该是最能代表一个人个性的物件了。可是,这只烟斗的迹象不明显,也不重要。烟斗的主人应该是一个身强力壮的人,习惯用左手,牙齿很好,有点粗心大意,不过经济上还算富裕。”
福尔摩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些话,我看到他正斜视着我,也许是想知道我是否理解他的推理。
“你根据他这只七先令的烟斗,就判断他是一个有钱的人吗?”我反问。
“这是格罗夫纳板烟,一英两八便士。”福尔摩斯边说边把烟斗里的烟丝磕出一点到手心里。“用这一半的价钱,他完全能够抽上等的烟,难道这还不能说明他是个经济富裕的人吗?”
“就算真的这样,其他几点你又是如何判断的呢?”
“他一定有在油灯或是煤气喷灯上点烟斗的习惯,因为烟斗的一边已经烧焦了,要是用火柴很难弄成这样。用火柴点烟根本不会把烟斗的边儿烧焦,但如果你在油灯上把烟点着,一点就会烧焦烟斗。而烧焦的仅是烟斗的右侧,因此,我推测他应该是一个习惯用左手的人。现在你可以把你的烟斗在灯上点燃,你很容易就会发现,因为你惯用右手,自然是左边更靠近火焰。也许你不这么点烟,但这毕竟不是常常如此。所以我只能初步判断他是习惯用左手。琥珀嘴已经被咬穿了,说明他一定是个身强力壮的人,而牙齿也很整齐。要是我没弄错的话,我已经听到他上楼的脚步声了。接下来,我们能够研究一些比这个烟斗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没多大工夫,屋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这个年轻人穿着一套很讲究也很素净的深灰色衣服,手中拿着一顶褐色的宽檐呢帽。他的年龄看起来在三十岁左右,实际上可能还要大一些。
他有些窘迫不安地说:“请原谅,我进来前忘记敲门了。是的,我应该先敲门的。不过事实上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请原谅我的失礼。”那个人把手放到额头上,然后一扭身倒在椅子上,看上去他的心情很糟糕。
“我能够判断出你已经有一两个晚上没睡觉了。”福尔摩斯很亲切地说,“这的确比工作伤神许多,甚至比玩乐还伤神。请问,我能够提供什么帮助吗?”
“先生,我需要向你请教一些事情。我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现在,我的全部生活好像都混乱了。”
“你是否希望我成为您的咨询侦探?”
“不只是这样。你是一位很有见识,又经历丰富的人,我急切需要你的赐教。我想要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我恳求你能告诉我。”
他的话一点没有连贯性,他喘着粗气,声调听起来很颤抖,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觉他连说话都觉得是很痛苦的事情,他好像一直在用意志控制着自己的感情。
“这真的是一件特别难办的事。”他说,“我想,没有谁愿意和外人倾诉自己的家务事吧,尤其是找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来讨论自己妻子的行为,这应该是更让人觉得尴尬的事。我觉得这样做确实很可怕,但是,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所以就来找你了。”
“亲爱的格兰特·芒罗先生……”福尔摩斯开口说。
就见那个男人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他大声说道,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如果你想隐瞒姓名身份,我奉劝你以后最好不要把名字写到帽里儿上,或者当你到别人家拜访的时候,请不要把写着名字的帽里儿冲外。我很愿意告诉你,在这间屋子里,我和我的朋友听到过各种各样神秘莫测、稀奇古怪的事儿,并且,我们也有幸能够让很多惶惑不安的人重新得到了安宁。我认为,我们也能够为你分担一些烦恼。时间看来很紧迫,请你不要再在解释上浪费时间了,还是快点儿把事情的大概情况告诉我吧。”福尔摩斯笑容满面地说。
我们的来客重新把手放到了额头上,他看起来十分痛苦。从他的姿态和神情上我大概看出,他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性格内敛的人,而且还是有些骄傲的,所以他常常宁愿掩盖自己的伤痛,也不愿表现出来。过了一会儿,他猛然用握紧的拳头做了个坚定的手势,好像已经决定不再保守秘密,他开始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情况是这样的。我是一个已婚男人,结婚已经三年了。在这三年当中,我和我的妻子就像所有的正常夫妻一样,恩爱异常,生活过得很幸福,无论是在思想和言论上,还是在行动上,我们总能达成一致。但是,从上星期一开始,我们中间忽然出现了障碍。我发现,在她生活和思想的某些方面,有些东西是我完全不知道的,她让我觉得更像个陌生人。我们渐渐疏远了,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尽管如此,有一件事我还是想要告诉你,这样,你才能理解后面的事情。我敢肯定,艾菲是爱我的。而且你完全不需要怀疑这点。她全心全意地爱着我,现在对我的爱更加浓烈了。这一点我看得出来,也能感觉到。对一个男人来说,察觉出一个女人的爱是很容易的。不过,在我们夫妻之间存在的这个秘密让我很苦恼。在弄清这个秘密之前,我们的关系很难像原来那样了。”
福尔摩斯有点不耐烦地说:“芒罗先生,请你赶快把事实告诉我。”
“我先告诉你我所知道的艾菲的历史吧。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虽然只有二十五岁,但是已经是未亡人了,那时她的身份是赫伯龙夫人。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美国,住在亚特兰大城,在那里,她嫁给了赫伯龙。赫伯龙是个律师,生意也不错。他们生了一个孩子。后来,那地方流行黄热病,她的丈夫和孩子就在那场疫病中死去了,我亲眼看到了赫伯龙的死亡证。这件事让她对美国产生了厌恶,于是,她回国和她未出嫁的姑母生活在一起,她们住在米德尔塞克斯的平纳尔。当然,她的丈夫给她留下了巨额的遗产,大概有四千五百镑。她的丈夫在世时用这笔资产进行的投资很成功,平均年利是七厘。当我见到她时,她到平纳尔只有六个月,我们一见钟情,几星期后便结婚了。
“我是个啤酒花商人,每年的收入有七八百镑。我和我的妻子在诺伯里租了一座小别墅,每年支付八十镑的租金,我们的生活确实过得不错。我们这个小地方尽管离城很近,但是却有一种乡村的感觉。在我家不远处,是一家小旅馆和两所房屋,在我们门前田地的那一边是一座单独的小别墅。除了这些,就只有到车站去的半路上才会看见房子。因为工作的关系,每到一定的季节我需要进城去办事,但是,在夏季的时候,我就不用进城了,这时我就能和我的妻子在自己乡下的住宅里快乐地生活。但是,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然,我可以告诉你,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夫妇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也该说明一下。在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的妻子将所有的财产都转到了我的名下。本来我是不希望她这么做的,因为我考虑到如果自己的事业出现意外,那资金周转就很困难了。可是,她坚持那样做,我最后也就同意了。啊,大约是在六个星期以前,她来找我。
“她对我说:‘杰克,当你接受我转让到你名下的那笔钱时,你说过,我可以任何时间提取。’
“‘是的,那本来就是你的钱嘛。’
“‘好,那你现在就给我一百镑吧。’
“听到这话,我感到有点吃惊,原本我只是以为她不过是想买一件新衣服或是其他一些类似的东西。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问道。
“‘哈!你不要忘记你以前说过你只是我的银行保管,那么你应该清楚,银行保管从来都不会乱问别人问题的。’她开玩笑地说。
“‘如果你确实需要这些钱,拿走它当然没问题。’
“‘是的,我现在确实需要它。’
“‘那么,你就不愿意向我透露这笔钱的去向吗?’
“‘杰克,我希望你能等我几天,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但是现在不行。’
“我只好照办了。假如说我们夫妇之间存在什么秘密的话,那么,这就是破天荒的第一遭。我给她开了一张支票,然后我就把这事儿忘了。也许这件事和后来发生的事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觉得我还是都告诉你比较好。
“好的,我刚才说过,离我们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所小别墅,在我们的住所和小别墅之间还有一块田野。但是,如果你要到小别墅去,就必须要沿着大道走到对面,然后再绕到一条小路上。就在那所小别墅附近,有一片很繁茂的苏格兰枞树,平时我常到那里散步。在树林中散步真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惬意的事情。八个月来,这所小别墅一直空着,真是太可惜了。那是一座非常漂亮的两层楼,有一道很古典的游廊,周围开满了金银花。我常常到那儿去看几眼,有时候我还想,要是能住在这里那该是多么高兴的事情啊。
“上星期一的傍晚,当我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我看到一辆空篷车转到了小路上,我还看到游廊旁的草地上有一堆地毯和其他一些东西。显然,这所小别墅终于有人住了。我走过去,看着就像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我停下来不断地打量着,很好奇是谁将要和我们成为邻居。可是,就在我打量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上面的一扇窗户里有一个人正在注视着我。
“福尔摩斯先生,我当时并不知道这张面孔是什么样子,可是,我仍然觉得背上直冒冷汗。我站得稍微有点远,所以看不清那张脸。不过,这张面孔让我感到有点不自然,确切地说是有点儿不像人脸。这就是我当时的印象。我很着急地向前走,希望能看清那张正注视我的人的相貌。但是,当我走近以后,那张面孔一下子就消失了,那个人好像忽然被拉到了室内的暗处。我足足站了五分钟,认真思考这件事,我想要把我看到的景象好好想一想。我很难辨别出这究竟是一张男人的脸,还是女人的脸,它真的离我太远了。但是,那张面孔的颜色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颜色就像是青灰色的白垩土一样,而且还有些呆板僵硬,不自然得让人心惊。我心里很不安,于是,我决定再去拜访一下这所小别墅的新住户。当我走近敲了门以后,就有人出来开门了,那是一个身材高大、体态瘦削的女人,长得很难看,看着让人害怕。
“‘你有什么事?’她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问。
“‘你好,我是住在你对面的邻居。’我回头指了指我的房子,‘我看到你们是刚搬过来的,因此,想问问你们需不需要帮忙……’
“‘喂!我们如果需要你帮忙的话,自然就会找你的。’说完,她就把门关上。我被这样粗暴地拒绝了,感到非常气愤,转身就回家了。整个晚上,我一直试图在想别的事情以转移注意力,但在我的头脑中却一直萦绕着窗口那个怪人和那个粗鲁的女人的形象。我决定不和妻子提这件事了,我觉得她是个胆小又很容易激动的女人,所以,这样不愉快的经历还是不告诉她为好。但是,在临睡之前,我还是告诉她那所小别墅已经有了新的住户了,我的妻子没有说话。
“我睡觉总是睡得很沉。家里人常常笑话我说,要是我睡着了想把我吵醒真是很难的事情。但是,在那天晚上,可能是那件事情对我产生了小小的刺激或是其他原因,总之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睡得没有平时那么沉。我在似睡非睡的时候,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屋里有轻微的响声,我似乎感觉到我的妻子穿好了衣服,还披上了斗篷,并戴好了帽子。我呢喃地说了几句很吃惊的话,对她这种不合适的举动表示疑惑。就在我半梦半醒之间,我忽然看到我妻子那张被烛光映照的脸,当时我真的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那种表情肯定不是装出来的。她的脸色死白,呼吸很急促,她在扣紧斗篷的时候,还不时地偷偷向床上望,看看我有没有被惊醒。当她确定我没有被惊醒的时候,就悄悄地从屋里溜了出去,实际上我已经醒了。很快,我就听到一阵很刺耳的吱吱嘎嘎的声音,很明显那是大门的合叶发出的声音。我从床上坐起身,用手的关节敲着床栏,我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清醒了。然后,我从枕头下拿出表看了一下,已经凌晨三点了。这么晚了,我的妻子还到外面去,她到底是去干什么呢?
“我在床上坐了大概有二十分钟,脑子里始终思考着这件事,我想找到我的妻子半夜出去的理由。越想我越觉得其中有问题,甚至有些古怪。正在我冥思苦想的时候,我听到门又被轻轻关上了,我的妻子走上楼来。
“‘你半夜三更去哪儿了?艾菲?’看她进来,我忍不住问道。
“听我这么问,她马上大惊失色,甚至尖叫了一声。她的这种表现让我觉得很烦恼,我觉得她的反应传达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内疚之意。我的妻子是一个真诚又直爽的女人,看到她偷偷溜进自己的卧室,而当我向她询问的时候她竟然惊呼出声,还表现得畏畏缩缩,这让我觉得非常难过。
“‘你醒了?杰克!’她勉强地干笑了几下,大声说,‘我还以为你睡得那么死,没有什么可以把你吵醒呢。’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我更严厉地质问。
“‘也难怪你会觉得吃惊。’她说道。我发现她在解斗篷上的钮扣的时候,手指不停地颤抖。‘以前我还真没做过这样的事。事实上是这样的:我感觉有点闷,就想出去透透新鲜的空气。如果不出去的话,我感觉自己就要晕倒了。我就到外面站了几分钟,现在感觉好多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都不敢正视我,她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像平常那样了。我能察觉出她在说假话。我没有继续说话,把脸转到墙壁那边,特别伤心,脑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恶意的怀疑与猜测。我的妻子到底在隐瞒什么呢?她这次古怪的外出,到底是去哪儿了?我觉得,如果不弄明白这件事,我肯定是不会安心的。当我发觉她欺骗了我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愿意问她什么了。整个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一直想着那件事,猜来猜去,越想就越担心。
“第二天我本来是打算到城里的,但是,我放不下心里的事情,因此也就顾不上照顾生意了。我的妻子看起来也和我一样心神不宁,她一直在观察我的脸色,从她那种疑惑焦虑的目光中,我知道她已经意识到我在怀疑她,而她的表现也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就这样,我们默默地吃完了早餐,饭后,我马上就出去散步了,我想在清晨新鲜的空气中好好思考一下。
“我一直走到了克里斯特尔宫,在那里我停留了一个小时,等我回到诺伯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当路过那所小别墅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特意向那些窗户望了望,我想,也许我会看到昨天看我的那张面孔。福尔摩斯先生,你能想象出当时我有多惊讶吗?当我正站着眺望那所小别墅的时候,它的门突然开了,我的妻子就那样从里面走了出来。”
“当我见到我的妻子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快,我的妻子也看到了我,看上去她的情绪比我要激动许多。如果可以的话,也许她更想退回到那所别墅里。当我的妻子意识到,她的刻意隐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就主动走上前来。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充满了惊恐,这和她嘴角上勉强露出的微笑是那么的不协调。
“‘啊!杰克,刚才我过来是想确认一下,我能不能为新邻居做些什么。你怎么那样看我啊?杰克,你不会为了这点儿事就和我生气吧?’
“‘那么,这应该就是你昨天晚上来过的地方了?’我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她的声音忽然提高。
“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昨天晚上你就是到这儿来了。这所别墅里的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竟然深更半夜地过来看他们?’
“‘在这之前,我根本没来过这里。’
“‘你竟然欺骗我?’我大声喊道,‘我已经注意到,你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变了。我有什么不是向你坦白的?你现在竟然瞒着我?我一定要进去,把这件事弄个明白。’
“‘不,不要,杰克,请你看在上帝的面上,不要进去吧!’她已经激动得无法控制自己了,大口喘着粗气。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一把拉住我的袖子,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把我拉了回去。
“‘求求你别这样,杰克!我保证用不了几天我就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如果你进去了,除了自讨苦吃,不会有任何好处的。’我使劲挣脱了她的手,但是,她又一次紧紧抓住我,拼命哀求着。
“‘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杰克!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知道,如果不是害怕伤害你,我根本不需要对你有所隐瞒的,这对我们的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如果你和我一起回家,一切都会过去的,如果你非要进别墅去,我们之间可能就很难回到以前了。’
“她的态度看起来非常诚恳,又那样绝望。我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样站在了门前。
“‘让我相信你,我有一个条件,你一定要答应我。’我终于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停止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动。你可以保留你的秘密,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不会再在夜里出来,而且,你以后再去做什么事情也不能瞒着我。如果你能答应将来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过去的一切。’
“‘我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的。’她很欣慰地松了口气,并非常肯定地说,‘以后全听你的。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吧?’
“她始终没有松开我的衣袖,我们俩一起离开了小别墅。临走前我又望了一眼那所别墅,我看到在一扇窗户旁,有一张铅灰色的面孔正向我们这边张望。我妻子和那个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之前我看到的那个非常粗野又丑陋的女人和我的妻子又有什么瓜葛呢?这真的让我非常困惑。我很清楚,除非我解开这个疑团,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平静的。
“之后的两天我一直待在家里,我的妻子表现忠实,据我所知,她这两天都没出过家门。但是,到第三天的时候,我竟然发现她背弃了她的誓言,背弃了我。即使她那么严肃地说了很多话,但是我仍然无法相信她了。
“那一天我到城里办事,但是我没有像平时那样坐三点三十六分的火车回家,而是提前坐上了两点四十的火车。当我刚进家门的时候,女仆就满脸惊慌地跑到了厅房。
“‘太太在哪儿呢?’我问。
“‘我想她大概出去散步了。’她回答说。
“我马上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立即跑到楼上看她有没有在家。我偶然向窗外看了一眼,发现刚才和我说话的女仆正穿过田野,向那所小别墅跑去。我马上就明白了,我的妻子一定又到那儿去了,还嘱咐过女仆,如果我回来,就去叫她。我气得浑身发抖,跑下楼直奔过去,我发誓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这时,我看到我的妻子和女仆正沿着小路向家里跑过来,但是,我并没有停下来和她们说话。在那所小别墅里一定有一个秘密,让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我决定,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阻止。我走到房前,已经顾不得敲门,直接转动门钮冲了进去。
“楼下静得出奇,能清晰地听到厨房炉灶上的水壶咝咝作响,一只大黑猫正躺在一个篮子里。但是,我没有发现之前看到的那个女人的踪影。我跑到另一间屋子里,同样毫无收获。我又跑到楼上,另两间屋子里也什么都没有。我认真观察了一下,整个屋子的家具和装饰都十分平常,甚至有点粗俗,只有我透过窗户看到奇异面孔出现的那间寝室布置得舒适且讲究。猛然间,我看到壁炉台上方悬挂着一张我妻子的全身照片,这时,我已经无法形容我的愤怒和痛苦,那张照片正是三个月以前我要她拍摄的。
“我在室内逗留了一会儿,当我完全确定屋子里没有人以后,不得不走出来,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我刚回到家,我的妻子就到前厅来迎接,但是,我根本不想和她说话,从她身旁快速走过我直接去到我的书房里。当我想把她关在门外的时候,她随后跟我走进了书房。
“‘非常抱歉,我没有遵守我的诺言,杰克。’她说道,‘可是,如果你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我想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那么,就请你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不,杰克,我不能那样做!’她忽然提高了声音。
“‘如果你不能明白地告诉我在那所别墅里到底住着谁,那里为什么会出现你的照片,我想,我不会再信任你了。’说完,我就从她身旁走开,离开家了。这些是昨天发生的,福尔摩斯先生,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没再和她见面,而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你。这也是我们之间发生的第一次冲突,出现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今天早晨我忽然想到了,我想也许你可以帮助我,所以就急急忙忙来找你了,一切就拜托你了。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事我还没说清楚,你可以再问我。不过,我希望你能尽快教给我一个方法,因为我现在已经无法再忍受这样的痛苦了。”
福尔摩斯和我全神贯注地听他讲述这个离奇的故事。这个人显得很激动,讲起话来也是时断时续。福尔摩斯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坐在一旁安静地思考。
“请告诉我,”他说道,“你能确定你在窗户上看到的那张面孔是男人的面孔吗?”
“每次看到那张面孔的时候,我都是在很远的地方,因此,我无法确定。”
“尽管如此,我想你对那张面孔的印象似乎不是很好。”
“那种肤色很不自然,而且面貌也呆板得出奇。每当我走近想看清时,他就消失不见了。”
“从你妻子向你要一百镑到现在一共有多长时间了?”
“大约两个月吧。”
“你见过她前夫的照片吗?”
“没有。他死后不久,亚特兰大就发生了火灾,她的所有文件也都化为灰烬了。”
“你说过,她给你看过一张死亡证,是吗?”
“当然。在那场火灾之后,她得到了一份副本。”
“你可曾接触过在美国认识她的人?”
“没有。”
“或者你看到过那里有信件邮到你家里?”
“没有。”
“谢谢!我觉得我应该认真思考一下这件事。假如这所别墅现在仍然是空着的,那我们的调查可能就很困难了。不过我猜测,也许在你昨天到那里之前,里面的住户事先得到通知,因此,他们就提前离开了,而现在他们可能又回屋了。如果那样,我们就很容易查清楚了。我劝你现在就回到诺伯里,然后再仔细观察一下那所别墅的窗户。要是你能确定里面有人居住,先不要硬闯进去,马上给我和我的朋友拍一个电报。我们一收到电报,就会在一小时之内赶过去,很快就能查出结果。”
“要是那别墅到现在还没有人怎么办?”
“如果真的那样,我明天过去,然后咱们再仔细商量。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在你还没有弄明白真相之前,请先放下烦恼吧!”
“我觉得这件事情很复杂,华生。”福尔摩斯将格兰特·芒罗先生送走以后,回到屋子里对我说:“你觉得呢?”
“这件事确实很棘手。”我回答。
“要是,我没弄错的话,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那么你觉得是谁在欺骗呢?”
“啊,我敢相信,一定是住在别墅中唯一舒适的房间里、还把她的照片挂在壁炉墙上的那个人。华生,窗户里那张呆板的面孔是非常关键的一点,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件案子办好。”
“难道你已经有想法了?”
“是啊,不过,仅仅是暂时的推论。但是,如果我的推论要是被证明是错误的,那我确实会很吃惊。我认为,住在那所小别墅里的人是那个女人的前夫。”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如果不是这样,她那样惊恐不安、又坚决阻止她现在的丈夫进去该如何解释呢?我初步推测,大概的情况是这样的:这个女人在美国结了婚,很不幸,她的前夫沾染上了一些不良的恶习,或者可能是染上了什么令人讨厌的疾病,导致别人都不愿接触他或是他的能力降低了。她无法忍受就抛弃了他,回到英国。之后,她隐姓埋名,准备开始新的生活。她让她的现任丈夫看过她前夫的死亡证明。现在,她已经结婚三年了,她认为自己的处境已经好转了。就在这时,她的踪迹被她的前夫发现了,或者可以假设,这个女人被某个和她前夫有瓜葛的人发现了。于是,他们写信给这个女人,威胁说要揭穿她。她没有办法就给了他们一百镑想要摆脱他们,但是,他们还是来了。当丈夫向妻子说起别墅来了新的住户时,她马上就知道追踪她的人来了。于是,她等她的丈夫睡着以后,就跑去见他们,并希望他们离开。但是,她没有成功,因此,第二天早晨她又去了。这就正像她的丈夫说的那样,她出来的时候遇见了她的丈夫,于是,她不得不答应不再去了。但两天过后,希望摆脱那些可怕的邻居的强烈愿望让她再次到那里去。这一次,她带上了他们向她索要的照片。当她和前夫见面的时候,女仆突然跑来通知她的丈夫回家了。她料到她的丈夫一定会到别墅这边来,于是就催促屋里的人从后门溜到附近的枞树丛里。这样,当她的丈夫来到大别墅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是一所空房子。但如果他今晚再过去,房子要是没人,那真是见鬼了。华生,你觉得我的推论怎么样?”
“这些只能是猜测。”
“可是它至少和所有的事实都符合。如果我们再发现不相符合的新情况,可以再重新考虑。在我们收到那位朋友从诺伯里拍来的电报前,我们只能在这里耐心等待了。”
我们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刚吃完茶点,福尔摩斯就收到了电报。
电报的内容是这样的:“别墅里确实住着人,又在窗口看到了那张面孔。请乘七点钟的火车来会,一切等你到后处理。”
等我们到达的时候,他已经在月台上等着了。在车站的灯光映照下,我们发现他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忧心忡忡,浑身还不住地颤抖。
“福尔摩斯先生,他们还在那里。”他紧紧拽着我朋友的衣袖说,“当我从别墅前路过的时候,我看到有灯光。现在,我们应该拿出一个办法解决这件事情。”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我们一边在幽暗的树荫路上行走,福尔摩斯一边问道。
“我想要闯进去,弄清屋里到底住着什么人。希望你们两位可以为我作个见证。”
“你的妻子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去探寻究竟吗?你真的决定那样做了吗?”
“是的,我的心意已定。”
“好,我支持你的做法。弄清真相无疑要比每天在怀疑中生活要好得多。我们最好现在就过去。虽然在法律上讲,我们这样的做法是不恰当的,但是我觉得是值得的。”
那晚,天色非常昏暗,我们从公路转到一条两旁满是树篱的狭窄小路上,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但是,格兰特·芒罗先生顾不得这些,他非常急迫地向前奔去,我们只能尽力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
“那是我家的灯光,我要进的就是那所别墅。”他透过树丛指着不远处闪现的灯光,低声说道。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小路上拐了弯,那所房子就在眼前。房子门前的地上映着一条黄色的灯光,说明门没有关严,楼上一个窗户里透出非常明亮的灯光,一眼望过去,正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帘上掠过。
“就是那个怪物!”格兰特·芒罗喊着,“你们已经看到了这里是有人住着的。现在,跟我一起进去吧,我们马上就能让真相大白。”
我们走到门口,忽然一个妇人从黑影中走出来,站在金黄色的光影中。因为是站在暗处,所以看不清她的脸,但能够看到她高举双臂,一副恳求的姿态。
“请看在上帝的面上,不要这样做!杰克。”她高喊着,“我已经猜到你今晚肯定会来这里。亲爱的,请你再认真思考一下!请再相信我一次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艾菲,我已经相信你很多次了。”他厉声责问着,“快放开我!我必须进去弄个明白,我的朋友和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他把妻子推向一旁,我们就紧跟在他的身后。他刚打开门要进去,一个老妇人忽然挡在面前,他一把把老妇人推开,我们很快就到了楼上。格兰特·芒罗跑到楼上亮着灯光的那间屋子里,我们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暖和、舒适,而且也是用心布置过的卧室,桌上有两支点着的蜡烛,壁炉台上也有两支。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好像有个小女孩正俯身坐在桌子旁边。看到我们进来,她马上就把脸转了过去,不过,我们仍然看到她穿了一件红色的上衣,戴着一副很长的白手套。当她突然转身看我们时,我没忍住吓得叫出了声。她的面孔是特别奇怪的铅灰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原因。福尔摩斯微笑着走过去,他把手伸到孩子的耳后,就这样,他拿下了一个假面具,我们看到了那个孩子。她长着黑黑的皮肤,看到我们吃惊的表情以后,她咧嘴笑了,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看到她那有趣的样子,我也不禁笑出声来。但是,格兰特·芒罗却用一只手按着自己的喉咙,站在那儿完全惊呆了。
“我的上帝!”他大喊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我告诉你吧!”他的妻子看起来表情很坚定,扫视了屋里所有的人,缓缓说道,“你现在的做法就是逼迫我违反我的意志宣告这件事,现在,我们两个人就一起来面对吧!我的前夫在亚特兰大去世以后,我们的孩子还活着。”
“你的孩子?”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很大的银盒说:“你还没见它被打开过吧?”
“我一直认为它打不开呢。”
她按了一下弹簧,盒盖马上就打开了。里面是一张男人的肖像,看上去英俊清秀,温文尔雅,但是,从他的面貌上很明显看出他具有一些非洲血统。
“这就是亚特兰大的约翰·赫伯龙,”他的妻子说,“世界上应该再没有比他更高尚的人了。为了要嫁给他,我被我同种族的人疏远了,不过,能和他在一起,我从来没觉得后悔。遗憾的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没有继承我的血统,反而像她的父亲。当白人和黑人结婚以后,他们的孩子可能是白人,也可能是黑人。而小露西竟然比她的父亲还要黑许多。但是,不论黑白,她始终是我亲爱的小女儿,是我的小宝贝儿。”听到这些话,小家伙儿跑了过去依偎在女人的身旁。“就是考虑到她的身体不好,如果换了水土可能不适应,所以,我把她交给了我们以前的仆人,一个忠诚的苏格兰女人,请她帮忙照顾露西。我根本没想过要遗弃我的孩子。但是,自从遇到了你,杰克,我深深爱上了你,因此,我对你隐瞒了孩子的事。请上帝宽恕我,我是因为担心失去你,所以就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讲清楚。我只能在你们两个人里选一个,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最后我还是放弃了我的孩子,选择了你。三年来,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可是,我也舍不得我的孩子,经常从保姆那里打听消息,了解孩子的情况。最终,我还是无法放下对孩子的想念,尽管我一直在努力控制,但是仍无济无事。我知道这样做有危险,但是,我还是让孩子来了,就算是几个星期也好。于是,我给保姆寄去了一百镑,告诉她我这里有所小别墅还空着,她可以搬来和我做邻居,而我就不必再出面和她联系。我还嘱咐她白天不要带孩子到外面去,我让她把孩子的脸和手都挡住,这样,就算有人从窗外看到她,也不会说闲话,说邻宅住着一个小黑人。要不是因为太在乎你,我就不会表现得这么恐慌了。”
“是你先告诉我这个小别墅已经搬进人了。我本应该是等到早晨再去看的,可是,我实在太激动了,我知道你睡觉总是很沉,所以就溜了出去。没想到让你发现了,之后,你就开始怀疑我。第二天,你发现了我的秘密,幸亏你宽宏大量,没有再追问我。三天以后,当你从前门闯进去的时候,保姆和孩子从后门逃走了。今天晚上事情终于水落石出了,我想知道你准备怎样处理我和孩子呢?”她紧握着双手,等待着回答。
就这样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格兰特·芒罗打破了沉默。我现在仍然记得他的回答,那给我留下了非常愉快的回忆。只见他抱起孩子,然后在她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就这样,他一手抱起孩子,一手挽着妻子,转身走向门口。
“我们可以回家慢慢商量一下,虽然我不是圣人,艾菲,但是我觉得,我可能要比你想象的好一些。”他说道。
福尔摩斯和我跟着他走出了那条小路,这时,福尔摩斯偷偷拉了一下我的衣袖。
“我想,”他说道,“我们最好还是回到伦敦,那可能比在诺伯里更有用些。”
那天晚上他再没提起过那个案子,直到晚上要睡觉的时候,他拿着点燃的蜡烛边向卧室走,边对我说:“华生,要是以后你发现我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或是在办一件案子的时候不能认真调查,那么,就请你在我的耳旁轻轻提醒一下‘诺伯里’,我一定会非常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