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垂德先生在苏格兰场任职,他有时会在晚上到我们在贝克街的住所来坐坐,这已成了平常事。福尔摩斯非常欢迎他,因为他可以从雷斯垂德那里得到警察总部的很多最新情况。通常,福尔摩斯会认真地听他讲述案件的细节,然后依据自己的知识和经验提出建议。
有一天,雷斯垂德没精打采地谈了谈当日的天气及报纸上的新闻,便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福尔摩斯有些急切地看着他,问道:“遇到难办的案子了?”
“其实不是,福尔摩斯先生,这件案子并不算棘手。”
“那跟我说说吧。”
雷斯垂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那好吧,福尔摩斯先生,我承认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但是这件事听起来很可笑,所以我不想说,但换个角度说,这件事虽然微不足道,但却让人感到很奇怪。当然,我知道您对那些离奇的案件都很感兴趣。但应该说这件事与华生医生的关系更为密切才对。”
我问道:“莫非是关于疾病的案件?”
“应该说是精神病,而且是非常离奇的精神病。您能想象吗?有个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对拿破仑充满了憎恨,只要见到他的塑像就要把它打碎。”
福尔摩斯躺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道:“看来这件事与我真的没有关系。”
“是啊,我刚才就说这个案子跟我们没有关系。可是,如果这个人冲出门去把别人的拿破仑像打碎时,就不能把他送到医院,而要送到我们警察局了。”
福尔摩斯重新把身体坐直。
“难道是抢劫?这倒挺有趣。你还是把具体的情况讲一讲吧。”
雷斯垂德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以防自己在陈述案情的时候落下重要的环节。
他说:“四天前,第一次有人来警察局报案。案子是在冒斯·贺得逊的商店里发生的,这个人在康宁顿街开着一家卖图片和塑像的商店。那里的店员刚一离开柜台,就听到什么东西的撞击声,于是他马上跑过去看,结果发现在柜台上摆着的拿破仑像被打碎了。他赶紧冲到街上,有几个从商店门口路过的人说看见有人从商店里跑出来,但他没找到,也不知道这个人的长相。这个案子听起来是一件非常普通的流氓行为。商店的老板如实地向巡警报告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被打碎的石膏像最多也就值几个先令,案件很小,不值得派人专门进行调查。
“可是,昨天晚上发生了第二件案子,情况要比第一次严重,而且也更加特殊。
“案件还是发生在康宁顿街,离冒斯·贺得逊的商店大约有二三百码远,有一个名叫巴尔尼柯的医生,很多住在泰晤士河南岸的人都找他看病。巴尔尼柯的家和诊所都在康宁顿街,他还开着一个分诊所和药房,位于离康宁顿街两英里的下布列克斯顿街。这个巴尔尼柯医生是拿破仑忠实的崇拜者,他的家里到处都是关于这位法国皇帝的书、绘画还有遗物。不久前他从贺得逊的商店里买了两尊拿破仑的半身像的复制品,这两尊半身像非常有名,是法国著名雕刻家笛万的得意之作。医生把其中的一尊放在家中的大厅里,另一尊则放在诊所。今天早上,巴尔尼柯医生下楼时,吃惊地发现有人在夜里闯进了他的家,但是并没有贵重物品丢失,只有大厅里摆放的那尊石膏像被扔在外面花园的墙边,可惜已经被摔成了碎片。”
福尔摩斯的两只手不停地搓着,说道:“这件案子的确让人感到奇怪。”
“我觉得您一定会感兴趣的,不过我还没讲完。在那天中午十二点钟,巴尔尼柯医生刚刚走进自己的诊所,就看见诊所的窗户被打开了,另一尊拿破仑半身像也被人打碎了,碎片被丢得满地都是,您可以想象巴尔尼柯医生当时是多么的吃惊。就连半身像的底座也被摔成了小碎块。两个打碎雕像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我们无法找到这个制造恶作剧的罪犯,同事都说这人是个疯子。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
福尔摩斯说:“案子听起来很离奇,也非常荒唐。我想在巴尔尼柯医生家和诊所里被打碎的两尊半身像与商店里被打碎的那尊半身像应该是用同一个模型做出的复制品吧?”
“嗯,是的。”
“如果我们推断这个打碎半身像的人是因为对拿破仑的痛恨。谁都知道,在整个伦敦市,有无数尊这位皇帝的塑像,不论是哪个反对偶像崇拜的人,不可能只对这三尊复制品表示反对,这样是不符合实际的。所以这个推断是错误的。”
雷斯垂德说:“我也曾有过你这样的想法。但是,在伦敦的这个区就只有冒斯·贺得逊这一家塑像供应商,这三座雕像在他的店里摆放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如你所言,伦敦可能有几万尊拿破仑塑像,可这个区就只有这三尊啊。因此,这个疯子就先从这三个下手。华生医生,我想听听您的想法?”
我说:“精神偏执病人的表现有很多种,而且是没有限度的。其中一种被当代的法国心理学家们称为‘意念偏执型’,这种类型的病人往往抓住一件小事不放,但在其他事情上却像正常人一样清醒。一个人知道拿破仑的事迹太多,在脑子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或者是他有某种心理缺陷,比如家庭遗传使他对战争感到恐惧,这种意念在他的脑中作祟,就会让他因产生幻想而发狂。”
我的朋友摇头说道:“亲爱的朋友,你不能这么理解。因为不管那些令你感兴趣的病人产生多么强烈的‘偏执意念’,也不会让他们去寻找这些头像存在的地方。”
“那你有什么看法?”
“我还不想说。只是觉得采取这种怪癖行为的绅士在行动时会有一定的规律。比方说,在巴尔尼柯大夫家的客厅里,只要弄出声音就能惊醒那里的所有人,半身像就被带到外面,然后再被打碎;在诊所里不存在惊动其他人的危险,半身像当场就被打碎了。这两个细节看上去无关紧要,但经验提醒我不能放过任何看上去无关紧要的细节。华生,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发生在阿巴涅特家那桩恼人的案件是如何引起我注意的?只不过因为我注意到在炎热的季节,把芹菜放进黄油里会向下沉。正因如此,雷斯垂德,我不会把你那三个被摔碎的半身像置之不理,如果你能随时向我提供这桩奇怪案件的进展,我非常愿意为你提供帮助。”
福尔摩斯想要了解的这件案子的进展很快,次日早晨,我正在卧室穿衣服时就听到有人敲门,我打开门后,福尔摩斯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念着手里的电报:
“马上到肯辛顿彼特街131号来。雷斯垂德”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还不清楚,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不过我认为有可能是半身像故事又有新的进展了。如果真是这样,这位打碎拿破仑雕像的朋友现在已经开始在伦敦其他地方行动了。华生,桌子上放着咖啡,我已找了一辆马车,喝完快点过来吧!”
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彼特街,这条小巷虽然离伦敦最繁华的地区很近,但毫无生机。在一排整齐的房子中,我们找到了131号,这些房子非常实用。马车刚停,我们就看到栅栏外有很多人在看热闹。福尔摩斯嘴里不停地发着嘘嘘的声音,才使我们穿过了人群。“上帝!是谋杀案。这回伦敦那些卖报的孩子可有好生意了。看,受害者脖子伸得多么长,肩膀还蜷缩着,这显然是暴力行为,华生,看这里,台阶被冲洗过,其他地方却是干的!啊,还有这么多脚印!看,雷斯垂德就站在前面的窗户那儿。我们很快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雷斯垂德警官带着严肃的表情迎着我们走过来,然后领我们去了一个房间。这是间起居室,里面有一位衣衫不是很整洁的老人,他身上穿着法兰绒晨衣,步履踉跄地来回踱着步。雷斯垂德对我们说,这就是房子的主人,他叫贺拉斯·哈克,在中央报刊工作。
雷斯垂德说道:“还是和拿破仑半身像有关。福尔摩斯先生,我见您昨天晚上对此事很感兴趣,所以今天就想您可能会很愿意来这儿。现在事情已经发展得非常严重了。”
“哦?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一件杀人案。哈克先生,请你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跟这二位先生再讲一遍。”
哈克先生说道:“这不是一件普通的事。我这一生都在搜集别人的新闻,但是现在在我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新闻,我反而迷糊起来,心中烦乱,写不出一个字。我现在要是记者,那我就要亲自跟当事人见面,还要写两栏报道刊登在晚报上。由于我工作的性质,所以曾经采访过很多人,也写过重要的报道,可是如今我真的无计可施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我曾经听别人提起过你,如果你能弄明白这件怪事,我再给你讲一遍也不算徒劳。”
福尔摩斯在一旁坐着,听得很认真。
“这件事可能是因为那尊拿破仑半身像。四个月前,我从哈定兄弟商店以很便宜的价格买了它,那家商店就在高地街驿站旁,买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将它放在这间屋子里。我有在深夜写稿的习惯,经常从半夜写到第二天早上,今天也不例外。大约在三点钟的时候,我还在书房里写东西,突然有个声音从楼下传来。我侧耳细听,但是,声音又消失了。当时我想可能这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五分钟后,忽然又传来一声惨叫,福尔摩斯先生,这声音听上去让人毛骨悚然,我想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那种凄惨的声音。那时候我被吓傻了,呆呆地坐在那儿,片刻之后,我才手拿通条到了楼下。当我走进屋子时,发现屋子的窗户敞开,壁炉架放着的拿破仑的半身像不翼而飞。强盗拿走这个石膏像真的让我感到匪夷所思,这个石膏像根本不值钱。
“这里的布局您已经看到了,任何人都可以从这扇打开的窗户一步跨上门前的台阶。很明显,那个强盗就是这样做的,所以我把门打开后,没开灯就走了出去,可是没想到被绊倒了,才发现有一具尸体横在那儿。我急忙走回去把灯取来,这时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可怜的人,他的脖子被割破了一个大口子,流了一大摊血。死者仰面躺倒在地,弯曲着膝盖,嘴巴张得很大,看上去非常恐怖。唉,我肯定会做噩梦的。后来,我连忙吹响了警哨,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想我肯定是晕过去了,等我清醒时,就已经身在大厅了,身边站着这位警察。”
福尔摩斯问:“你们知道那个被害者的身份吗?”
雷斯垂德答道:“现在还没有东西能证明他的身份。如果你想检查尸体可以去殡仪馆,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从尸体上得到任何线索。死者身材魁梧,脸上的皮肤晒得黝黑,看上去不到三十岁,衣着不是很讲究,但是看上去又不像是工人。他身边的血泊里扔着一把牛角柄的折刀。我还不确定这把刀是凶器还是死者的私人物品。死者所穿的衣服也没有写着名字,衣服口袋里有一个苹果,一根绳子,一张伦敦地图,这张地图值一先令,还有这张照片。”
很明显,这张照片是用小照相机照的。照片上的人看上去非常机敏,浓浓的眉毛,嘴和鼻子像狒狒的面孔一样突出。
福尔摩斯端详了半天,然后问道:“那尊拿破仑半身像如何?”
“在你来之前,我们得到消息说塑像在堪姆顿街的一个废弃花园中找到了,但已被打碎。我现在要去那儿查看,您想一块去吗?”
“好的,我也跟着去看看。”福尔摩斯查看完地毯和窗户说道,“凶手的腿不短,要不就是身手非常敏捷。窗台离地面很高,凶手要跳上窗台还要打开窗户,身手必须很敏捷。但是跳出去就不费力了。哈克先生,您是不是要跟我们一起去看看摔碎的雕像呢?”
这位新闻工作者的情绪非常低落,他在写字台旁边坐着,说道:“今天第一批晚报肯定已经出版了,上面会刊登这件事的详情,不过我还是要尽量详细地陈述一下这件事。这是我的责任!不知你是否记得顿卡斯特[3]看台坍塌事件?当时那看台上只有我一个记者,但我所在的报社也是唯一一家没有刊载此事的报社,因为我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根本不能写。虽然现在写这个凶案已经很晚了,不过我还是想把发生在自己家门口的这件凶杀案写下来。”
当我们离开房子时,听到他在稿纸上奋笔疾书的刷刷声。
雕像被摔碎的地方离这里只有二三百码的距离。那尊半身像已被摔得粉碎,碎片遍布整个草地。可以想见,打碎塑像的人心里一定有种强烈到难以抑制的仇恨。拿破仑这位伟大的皇帝沦落到如此地步,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福尔摩斯端详着从地上拾起来的几块碎片,看他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我相信他肯定能找到线索,果然,最后他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雷斯垂德问:“如何?”
福尔摩斯耸耸肩膀,说道:“虽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这是我们行动的根据。对这个罪犯而言,拿破仑塑像显然要比人命值钱。此外,这个人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把半身像打碎,否则他又为何不在屋子及其附近打碎呢?这很奇怪。”
“或许那时他因为碰到死者而慌乱,不知如何应付,于是就用刀杀了他。”
“这是很有可能的。但请你留心观察这座房子所处的位置,打碎塑像的地方是花园。”
雷斯垂德仔细地看了看四周。
“他知道这座房子是空的,在花园里不会有人来干扰他。”
“但这条街道入口不远处就有一座空房子,他肯定会先从那里经过,然后才到了这里。既然他手里拿着一尊塑像,而且走的路越多,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就越大,那他为何不在那座空房子里就把塑像打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福尔摩斯指了指我们头顶的路灯。
“他在这里能看清地上有什么,在那里就看不清了,这就是原因。”
雷斯垂德说:“啊,真是这样的。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那个巴尔尼柯医生的半身像也是在有灯光之处被打碎的。福尔摩斯先生,那么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记下来,把它写进备案,或许我们还会遇到与此类似的情况,下一步你想怎么做?”
雷斯垂德说:“照我的想法,最好先把死者的身份查明,这对查清真相是非常有利的,而且这一点也不难做到,那么,我们就能有个良好的发端,进而可以搞清楚死者昨晚到彼特街干了些什么,甚至可以找到他在哈克先生门前台阶上遇到并杀了他的人。你觉得呢?”
“嗯,这样做的确不错,但我对这件案子的处理方法跟你却不太一样。”
“那您想怎么做呢?”
“啊,你千万别受到我的干扰。我建议咱们各做各的,然后互相交换看法,取长补短。”
雷斯垂德说:“好的。”
“假如你要回彼特街去,那么看见哈克先生之后,请代为转告,说我已经认定,昨晚到他家去的那个人是个杀人狂,对拿破仑极度仇视。这些都有利于他的报道。”
雷斯垂德疑惑地望着他:“这并非你的真实想法吧?”
“为什么不是呢?或许我不是这么看的。可是,我保证这能让哈克先生感兴趣,也会让中央报刊的读者们感兴趣。华生,今天我们还有很多繁杂的工作得做。雷斯垂德,今晚六点希望你到贝克街与我们见个面。另外,死者口袋里的照片我想先用一下,晚上就还你。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你也许要在半夜时跟我们出去一趟。祝你顺利,晚上见!”
福尔摩斯跟我走到高地街,进了一家名为“哈定兄弟”的卖塑像的商店。有位年轻店员说哈定先生下午才会过来,他是新来的,对情况不太了解。
福尔摩斯带着失望和烦恼的表情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们只得把计划改变。看来我们只能下午再来找哈定先生了。华生,你肯定也猜出我为何要追查这些塑像来源的原因了。因为我想看看是否有特殊的事情发生,这样才能正确解释塑像为什么会被砸。我们现在先去贺得逊先生位于康宁顿街的商店,看看他能否为我们提供一点启示。”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坐着马车赶到了那里,见到了身材不高但很强壮的贺得逊,他面色红润,只是态度有些急躁。
他说道:“是啊,先生,被打碎的塑像原来就放在这个柜台上。唉!真不像话!强盗既然可以这样做,我们缴税还有意义吗?没错,巴尔尼柯医生从我这里买了两尊塑像。一定是那些无政府主义者做的——我就这么认为。只有那些人才会做出这种事情。从哪里得到的拿破仑半身像?这跟砸塑像的事有关系吗?但既然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对你说,斯捷班尼区教堂街上有家盖尔得尔公司,我是从那里弄来的。这家公司在石膏雕塑行业中已经享誉二十年了。第一次我从那儿买了两个,第二次买了一个,一共买了三个。巴尔尼柯医生买了两个,剩下一个在朗朗乾坤之下被人在柜台上打碎了。您说照片上的人吗?我不认识他。啊,等一下,我认出来。这人不是倍波吗?他是一个从意大利来的零工,在我这儿干过。他也会雕刻、镀金、做框架,总之就是这些零活。他上星期从这儿走了,此后再没人提起他。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他去了哪儿。在这里他干得还不错。塑像被打碎时他已走了两天。”
福尔摩斯出来之后对我说道:“从冒斯·贺得逊这里只能得到这些信息了。在康宁顿街与肯辛顿街发生的两件案子全都涉及倍波,这十英里我们走得值。华生,现在我们去那个制作塑像的盖尔得尔公司看看,说不定能从那里获得一些信息。”
接下来,我们迅速地从伦敦的一些繁华地段通过:到处都是旅馆、商店的街道,戏院门口的街道,还有伦敦海运公司的集中地,最后来到了一个市镇,这里濒临泰晤士河岸,有十来万人口。镇上对外出租的房屋里面全都是从欧洲来的流浪人口,而且充满了属于他们的气味和情调。在一条很宽的街道上,我们找到了盖尔得尔雕塑公司。这里原本是伦敦的富商居住的,工厂的院子相当大,石碑等物堆满了里面。一间非常大的屋子里,大约有五十名工人在工作。经理身材高大、皮肤很白,是个德国人,他接待我们时很有礼貌,对福尔摩斯所提出的问题也一一给出了明确的答案。他为我们查了账,原来用石膏仿制的拿破仑大理石像共有几百尊,与一年前被冒斯·贺得逊购买的三尊是同一批货,另外三尊则被肯辛顿街的哈定兄弟商店买走了。这六尊塑像不可能与其他塑像有什么区别。但经理也知道为何有人要打碎这些塑像——事实上,他对“偏执狂”的解释持嘲讽态度。塑像以六先令的价格批发,而零售商则会卖十二先令。把大理石头像前后两面分别做成模片,然后将两半模片连起来,就可以做成一个完整的复制品。这工作经常由意大利人来干,他们全都在这个房间干活,最后再把塑像放在过道里的桌子上,风干之后便可储存。这是经理可以告诉我们的全部内容了。
但是,这位经理对那张照片的反应却很奇怪。他气得脸色发红,两道眉毛也紧紧地皱着。
他大声喊道:“咦,是这个坏蛋!我可是太了解他了。我们公司的声誉一向很好,只有一回,因为这个家伙,警察到了我们这里。这事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跟自己的同胞打架,在街上捅了人家一刀,结果警察紧跟着他来到了车间,把他抓走了。他的名字叫倍波,姓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真倒霉,居然雇用这样品行恶劣的人,不过,他干起活来真算把好手。”
“那他被定的什么罪呢?”
“挨刀的人没死,他坐了一年牢就出来了。他现在肯定没在监狱,但也没在这里露过面。不过他表弟在这里,我觉得他可能知道倍波的下落。”
福尔摩斯赶紧说道:“别,别,别对他表弟说这件事,一个字都别对他说。这件事非常严重,而且越来越严重了。你查看那本账目时,我看见出售日期写的是去年的六月三号。那么您能告诉我倍波是何时被抓起来的吗?”
经理回答说:“我看看工资账目就知道了。”他翻了几页,然后对我们说道:“对了,他最后一次领工资是五月二十号。”
福尔摩斯说:“谢谢您。没必要再给您添麻烦了,耽误您的时间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最后,福尔摩斯又一次叮嘱经理,别把我们来调查的事情说出去,然后我们便走了。
我们在一家饭馆匆匆解决午饭问题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报童在饭馆的门口叫喊着:“疯子杀人、肯辛顿发生凶杀案。”这说明,报纸已经刊登了哈克先生的报道,而且还占了两栏的篇幅,文章辞藻华丽,令人震惊。福尔摩斯边吃边看,偶尔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华生,就得这么写。听听这段:‘读者朋友,很高兴告诉您,关于这件案子的看法是一致的,苏格兰场的雷斯垂德侦探经验丰富,福尔摩斯先生也是著名的咨询侦探家,他们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最终以杀人结束的一连串不可思议事件,都是精神病人干的,而非蓄意谋杀,唯有如此,才可作出合理的解释。”
“华生,若是你知道怎样利用舆论,那么它就是非常有用的工具。你吃饱了吗,我们再去一次肯辛顿,看看哈克兄弟商店的老板能说点什么。”
没想到,这家商店很大,它的创始人却是小个子,他身材瘦削,但看上去却给人一种精明强干,头脑灵活,口才很好的印象。
“是啊,先生,我看到报纸上的报道了。几个月前,哈克先生从我们这里买走了一尊那样的塑像。我们共计卖了三尊,都是从斯捷班尼区的盖尔得尔公司订的。都是谁买的?等我查账单,哦,这里都写着呢。你看,哈克先生买了一尊,齐兹威克区拉布诺姆街的卓兹雅·布朗先生买了一尊,第三尊是瑞丁区下丛林街的珊德福特先生买的。我从未见过照片上的人。我不可能轻易忘掉这种样貌的人——他可真丑。我们店里是否有意大利人?有啊,有几个工人和清洁工就是从意大利来的。如果他们想偷看账本,倒不是一件难事。我认为对账本施以特别的保护是没有必要的。哦,对了,那件事确实奇怪。假如您想知道些什么,就请直说。”
哈克先生一边陈述,福尔摩斯一边随手记录。看得出来,对于事情的进展,他还比较满意。但是,他并未说什么,而是急着回去与雷斯垂德会面。当我们到达贝克街时,雷斯垂德果然到了,他在屋子里焦急地踱着步子。那庄重的神情说明他今天的工作很有成效。
雷斯垂德问道:“福尔摩斯先生,如何?有没有进展?”
“今天真是太忙了,不过总算没有白辛苦。我见到了零售商和批发商。每个塑像的去向都弄清了。”
雷斯垂德叫了一声:“好啊!半身像!福尔摩斯先生,我不该反对你的方法,不过我觉得今天这一天我干得比你好。死者的身份被查清楚了。”
“真的啊?”
“还有犯罪的原因也查清楚了。”
“太好了。”
“我们有位专门负责意大利区的侦探,名字叫萨弗仑·希尔。从死者的肤色以及他脖子上挂着的天主像,我推断他来自欧洲南部。希尔侦探一眼就认出了死者,他名叫彼埃多·万努奇,老家是那不勒斯,此人可是伦敦臭名昭著的强盗。你听说过黑手党吧?那是个秘密的政治组织,总想着靠暗杀来实现自己的目的。万努奇跟这个组织有联系,照这样看,事情就很清楚了。杀他的那个人很可能也是个意大利黑手党徒。他也许在某一方面触犯了组织的纪律,于是黑手党派万努奇跟踪他。那张照片很可能就是这个人的,带着照片是怕认错人。万努奇尾随这个人,看到他进了一座房子,于是就在外面等他,后来两个人开始扭打,万努奇不幸被杀。福尔摩斯先生,您觉得我这样解释行不行?”
福尔摩斯鼓掌表示赞赏:
“太棒了,雷斯垂德侦探,太棒了!不过,你还没有解释凶手为何要打碎拿破仑的塑像。”
“塑像!为什么你老是要提塑像的事情呢?那不是重点;小偷小摸的行为,顶多坐上六个月的牢。我们现在是在调查一起凶杀案,实话实说,我竟弄到全部的线索了。”
“接下来怎么办呢?”
“太简单了。根据照片到意大利区去抓人,罪名就是谋杀罪。您也想一块儿去吗?”
“我没想过这么麻烦的方法,因为我有一个更容易的办法。但我现在还不敢保证,这完全取决于一个根本不受我们掌控的因素,不过成功的希望很大——应该有三分之二的把握吧——假如今晚你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去的话,今天晚上说不定就能逮住他。”
“去意大利区吗?”
“不,我认为在齐兹威克区抓住他的可能性比较大。雷斯垂德,要是你今晚跟我一起去齐兹威克区的话,明晚我就跟你一起去意大利区,只是一个晚上,不会误事的。现在我们最好先睡上几个钟头,因为我们要在夜里十一点以后才出去,或许天亮时才能回来。雷斯垂德,跟我们一块吃饭吧,然后再坐着歇一会儿。华生,现在请你打个电话,把紧急通讯员叫来,我要让他立刻帮我送一封非常重要的信出去。”
然后,福尔摩斯就上了阁楼,花了很长时间翻看那些旧报纸的合订本,下楼以后,他的眼睛闪烁着一种胜利的神采,但他并未对我们两个说什么。这件案子很复杂,可以说颇费周折,我密切关注着福尔摩斯侦破过程中的每一个步骤。尽管我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做什么,但我很明白,福尔摩斯是要守株待兔,我记得其中一尊拿破仑半身像在齐兹威克区,他是想趁这个荒唐的罪犯去那儿打碎塑像时当场把他抓住。因此,我对他的机智表示赞赏,他故意把错误的判断发表在报纸上,让罪犯误以为自己有了继续作案的机会。所以,当福尔摩斯告诉我把手枪带上时,我并未觉得意外。他则拿上一把装满子弹的猎枪,那是他最钟爱的武器。
我们于十一点钟准时乘着马车赶往汉莫斯密斯桥,下了车,我们让车夫等在那里,然后接着朝前走,没过多久就走上了一条大路,路上很平静,旁边是一排整齐的房屋,每座屋子前面都有本家的花园。路灯发出微弱的光线,我们借此看清拉布诺姆家的别墅门牌。显然,主人早已休息,在花园中的小路上,只从窗户缝里透出来一圈阴阴的光亮,其余地方则是一片漆黑。木头栅栏把大路和花园隔开,然后在花园里留下了一片阴影,我们就躲在这片阴影里。
福尔摩斯悄声说道:“我们也许会等很久。幸亏今天晚上没有雨。这里不能抽烟,这不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放心好啦,我们有大半的把握,为此吃些苦也是值得的。”
我们并没有等候多长时间,便听到了一些动静,这倒有点出乎意料。此前并没有任何有人要来的迹象,一下子便传来了大门被人推开的声音,有个像猴子一样灵活、敏捷的黑影迅速冲到了花园的小路上。这个黑影急速地从窗缝间照在地上的光圈间通过,接着便在房子的黑影中消失了。此时万籁俱寂,我们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没多长时间,就听到“嘎吱”的一声轻响,窗户被打开了。声音随即消失,然后又是漫长的寂静。我想那人正想办法进入屋子里。不久,我们看见室内闪出一道从深色灯笼里发出来的光,随即又消失了。显然,他要找的东西没在那里,因为我们接着就看到另一个窗帘也闪了一下光,然后是第三个窗帘。
雷斯垂德小声说道:“到打开的窗户那里去。等他从里面爬出来的时候,我们就抓他。”
可还没等我们行动,那个黑影就再次出现了。当他经过花园小路上有微光之处时,我看见一件白色的东西在他的胳膊下夹着。他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街道寂静无声,他的胆子也大了几分。他转过身子背对着我们,把东西放下,接着便传来一声很响的“啪嗒”声,然后又是连续的“咯咯”声。他很投入地干着,甚至没有听到我们悄悄穿过草地时的脚步声。福尔摩斯像猛虎一样扑到了他的背上,雷斯垂德和我马上把他的手腕抓住,迅速地用手铐铐住了他。当我们扭住他的头,使其转过来之后,一张两腮深陷丑陋无比的脸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凶狠地瞪着我们,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我仔细辨认才确定他的确是那个照片上的人。
但是,福尔摩斯对他并不关注,而是蹲在台阶上认真检查他从屋子里偷出来的东西。这也是一尊被打成碎片的石膏像,跟我们之前看到的一样,应该也是拿破仑的半身像。福尔摩斯在亮光下仔细地检查那些碎片,但我并未发现这些碎片有何可疑之处。这时,屋里的灯亮了,房子的主人开门出来,这个人和蔼、肥胖,身上穿着衬衫和长裤。
福尔摩斯说道:“您就是卓兹雅·布朗先生吧?”
“对的,您肯定是福尔摩斯先生啦,我收到了通讯员送来的加急信件,而且完全根据你的吩咐做了。我们从里面锁上了每一道门,静待事情的发展。非常高兴能够帮你们抓住这坏蛋,几位先生,请到里面休息吧。”
但是雷斯垂德却急着把罪犯送到一个安全之处,所以几分钟之后我们便坐着马车回伦敦去了。罪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我们,有一刻我的手与他离得较近,他就像饿狼似的猛地朝我抓过来。在警察局,我们搜查了他的全身,可是只找到几个先令和一把刀子,那把刀子的刀身很长,刀柄上沾着很多血迹,其余什么都没有发现。
临别时,雷斯垂德对我们说道:“事情终于结束了。希尔对这样的流氓非常了解,他会让他坐牢的。看吧,我的黑手党的解释是正确的,但我还是要感谢您,福尔摩斯先生,您帮我巧妙地把他抓住了,但我对这件事还是没有完全弄懂。”
福尔摩斯说:“今天不解释了,太晚了,此外,这个案件应该彻底查清楚,所以我还要调查一两件小事。假如明晚六点你能到我家里来的话,我会把这件案子的全部真相都告诉你。总而言之,此案确有与众不同之处。华生,假如我对你继续记述我办案经历表示同意的话,那么这件案子肯定会让你的故事锦上添花的。”
第二天晚上,当我们再次会面时,雷斯垂德把罪犯的详细情况告诉了我们。他名叫倍波,姓氏不详。此人在意大利人聚集区臭名昭著,他曾靠着制塑像的手艺当了一阵良民,但后来他误入歧途,曾两次入狱,一次是由于偷东西,还有一次是由于刺伤自己的同胞。他的英语说得不错。只是对于为什么要毁坏这些拿破仑像这个问题他始终拒绝回答。但警察已查明,那些塑像都是他亲手所做——在盖尔得尔公司期间,他干的就是这活儿。这些我们早已了解,福尔摩斯很有礼貌地听着,可我分明觉得他心不在焉,我对他非常了解,因为他那一贯的表情后面,隐藏着一种不安和期盼。果然,当门铃响起时,他双眼放光,激动地站起了身子。随着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仆人把一位满面红光、留着一把花白连鬓胡须的老年人领了进来。他的手里拎着一个旅行用的口袋,进来之后便将它放在了桌子上。
“请问这里有一位名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先生吗?”
我的朋友微笑着颔首示意,说道:“您应该是瑞丁区的珊德福特先生吧?”
“对,对不起,我来晚了,火车真是不方便啊。您写信给我,说要买我那尊半身像。”
“对,是这样的。”
“您给我写的信还在我的手里。信中写道:‘我想买一尊仿造的笛万创作的拿破仑像,听说您那儿有一座,我愿意出十英镑的价格来买它。’是不是这样?”
“对啊,我是这个意思。”
“对于您给我的这封信,我觉得非常意外——我不知道您是如何知道我有塑像的。”
“您当然会觉得奇怪,但其中的缘故却非常简单。哈定商店的老板告诉我,最后一尊拿破仑像被您买走了,而且还把您家的地址对我说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他对您说我买这塑像的价格了吗?”
“那他倒没跟我说过。”
“虽然我不是个富有的人,可我的人品却是值得信任的。我只花了十五先令就买了它,我认为在从您那里拿到十英镑之前,我有必要让您明白这一点。”
“珊德福特先生,这恰恰证明了您的诚实。不过我既已说了价钱,就一定会兑现承诺。”
“福尔摩斯先生,您是个慷慨的人。遵照您的意愿,我把塑像带来了。就在这儿!”他把袋子解开。这是我们看到的第一座完好无损的拿破仑半身像——前几次看到的全是碎片。
福尔摩斯把一张十英镑的纸币和一张纸条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
“珊德福特先生,我要请您做一件事,在这两位证人的面前,请您在这里签上名字,从此对这尊塑像的所有权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权,全部从您那里转让到我这里。我这个人有点死板,因为您永远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太感谢了,拿好您的钱,晚安。”
福尔摩斯在客人走后的行动令我们不解。他把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一块白布铺到了桌子上面,又把刚刚买到手的半身像放了上去。接着他猛然对着塑像开了一枪,塑像立马成了碎片。他急忙弯腰检查那些碎片。没多久他就激动地叫了一声,我看见他举起了一片碎片,上面镶嵌着一粒深色的东西,就像葡萄干镶嵌在布丁上一样。
他叫道:“先生们,名声显赫的包格斯黑珍珠就在你们面前,好好欣赏一下吧!”
雷斯垂德和我全都惊呆了,我们猛然鼓起掌来,就像看到了一出好戏的高潮部分。福尔摩斯一向苍白的脸上也泛出了红光,他像著名剧作家向观众的盛情表示感谢那样,对我们鞠躬。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让自己的理智暂时被中断,表现出一种受到别人赞扬之后的喜悦之情。我们的惊异与称赞居然让他这种蔑视世俗,性格沉默、孤僻的人受到了感动。
福尔摩斯说:“这颗珍珠是全世界现有珠宝中最著名的。我很幸运,可以按照演绎法,在一系列的归纳之后,从它失踪之处——达柯尔旅馆里科隆那王子的房间开始,一直追到了盖尔得尔公司制造的六尊拿破仑半身像。雷斯垂德,你没忘记吧,这个无价之宝的丢失造成的震动有多大,那时整个伦敦的警察都束手无策。尽管他们也曾向我咨询,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王妃的女仆受到过怀疑,她来自意大利,伦敦还有她的一个弟弟,可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否有联系。女仆名叫芦克芮什雅·万努奇,两天前死掉的彼埃多,我想就是她弟弟吧。我从旧报纸上查到了倍波被捕的日期,而珍珠恰好也是在那之前的两天丢失的。倍波由于伤人而在盖尔得尔公司被抓捕,当时他正好在做这种塑像。现在你们应该清楚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了。不过,我在想这件事时,思路恰好是按照相反顺序进行的。他的确得到了珍珠,也许是从彼埃多那里偷的,也许两人本就是同谋,但这些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
“关键是,他将珍珠据为己有,但恰好此时警察来抓捕他。他跑进盖尔得尔公司的车间时,就知道自己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了,可又必须要藏好这珍珠,否则就会落在警察的手里。正好当时有六尊拿破仑的半身像被放在过道里吹干,其中一座还很软。倍波是好手,立刻就在上面挖了个小洞,把珍珠藏到了里面,最后又把石膏表面抹平。所以,在石膏外壳的保护下,没人会知道珍珠藏在那里。倍波坐牢的一年里,由他制作的六座拿破仑像被卖到了伦敦的各个区。他也不知道珍珠藏在哪座塑像里面。而珍珠黏在了石膏上,靠摇晃塑像是无法找到的,所以,只有打碎石膏像,才有可能找到珍珠。倍波并未因此灰心失望,他机智又有耐心,出狱后继续寻找珍珠的下落。他的表弟在盖尔得尔公司上班,由此他找到了购买塑像的零售商店。接着他又混入冒斯·贺得逊的商店,找到了三尊塑像的买主。但珍珠却没在其中。于是他又在其他同乡的协助下,找到了另外三尊塑像的下落。一尊被哈克先生购买了。他的同谋跟踪他到了那里,他被认为应该承担丢失珍珠的责任,接着便发生了搏斗,他的同谋因此被杀。”
我说:“既然他们两个是同谋,那还带他的照片干什么呢?”
“为了找到他才用的,你想,当向旁人询问倍波的下落时,他就可以把照片拿出来。这是显而易见的。倍波杀了人,肯定害怕警察追捕他,因此他肯定会加快行动,绝不会拖延时间。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在哈克家的拿破仑像中找到珍珠,我甚至不知道藏在石膏像里的东西是什么,可我很确定他是在找一样东西,否则他就不会拿着半身像穿过几座房子,找一个有光亮的地方把它打碎了。由于哈克购买的半身像只是三尊中的一尊,那也就正如我所言,珍珠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藏在里面。还剩两尊,很明显他会先去找那尊在伦敦的塑像。为了避免再次发生惨案,我向房屋主人发出警告,接着我们就一起行动,最终抓住了罪犯。到了那时,我才确定我们是在找包格斯黑珍珠。死者的名字让我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那么珍珠必定在最后一尊半身像——位于瑞丁区的那一尊里面,因此,我才让你们做证人,把塑像买来——珍珠果然在里面。”
我们静静地坐了片刻。
雷斯垂德说道:“我曾经看到您处理过很多的案子,福尔摩斯先生,可没有一次像这回的案子,您处理得巧妙极了。身在苏格兰场,我并非妒忌您,而是为认识您感到光荣。假如您明天能去那儿,所有的侦探,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都会兴奋地同您握手表示祝贺。”
福尔摩斯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把脸转了过去。我从未见过他因为得到别人的由衷夸奖而像现在这样心情激动。没过多长时间,他又恢复了冷静,开始了新的思考。他对我说道:“把珍珠锁进保险柜里,华生,然后拿出康克·辛格尔顿伪造案的文件来。再会吧,雷斯垂德。假如你碰到新的难题,我还是会尽我所能来帮助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