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我就知道你不会拿哥哥的东西,是他自己神经病!”梅琳一边说话,一边向她的小情郎挥手道别,“姑婆,你怎么突然问起信箱的事来?”
“我刚才进门时正好看见了你家的信箱,有点好奇。平时都是谁开的信箱?”
“一开始是芳姑,后来是我。这事还是张小姐提醒我的,她说,你得把信箱钥匙拿过来,要不然以后会有麻烦。她说的对极了,我可不想让芳姑知道我收了什么信,她会到我妈那里去嚼舌头。于是有一次,我找了个借口跟芳姑吵,芳姑拗的信。”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开信箱的?”
“半年前。”
“然后你把收到的信分发给家里的每个人?”
“是的。我爸的信当然是给我爸,我妈的信给我妈,周子安和希云的信,一般都是给我大姑,我大姑自己呢,她从来没什么信。”
“那是不是经常有张小姐的信?”
梅琳点头,“是啊。她的信不少。她很高兴我能开信箱,她也怕芳姑乱拆她的信。”
“芳姑会乱拆她的信?”夏英奇很惊讶。
“那倒没有。不过,我妈本来就不太喜欢张小姐,所以张小姐很怕芳姑给她找麻烦。再说她的信还真不少。”
夏英奇试探地问:“她的信都是从哪儿寄来的?”
“这我可没看。信封上面也没写。”梅琳狐疑地看着她,“姑婆,你怎么问那么多张小姐的事?怎么了?”
夏英奇正想回答,却见夏秋宜、唐震云和之前那个上海警察,正急匆匆从主楼里出来朝外走去。他们到哪儿去?难道他们已经查到了张慧真的真实身份?其实这应该也不难。能盗用张慧真的身份,拿到她那些资格证书的人,一定是跟她非常熟悉,并且非常亲近的人。巡捕房只要拿着赵卉的照片去问一圈张慧真的亲戚朋友就行了。
“他们去哪儿啊?”梅琳也注意到他们了。
“多半还是因为那件案子。其实……”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梅琳,我得坦白跟你说,这案子可能跟张小姐有关,他们怀疑张小姐是凶手。”
“张小姐?”梅琳尖叫,“张小姐?你说他们怀疑张小姐!这怎么可能?案件发生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你看见她走了吗?”
“我没看见,可我收到了她的信!”梅琳大声道,“可她的信百分之百是她写的,我认识她的笔迹!她就是走了!她怀孕了!我看见她吐了。”
“你说她给了你两把钥匙?”
“对,是两把钥匙!如果她还准备回来杀人,她干吗把钥匙都给我?”
“你别急,她信里有没有提到,钥匙是两把?”她加重语气问道,紧接着又拉住梅琳的胖胳臂,“梅琳,如果你想证明张小姐的清白,你就好好想想我问你的问题。好好想想。”
梅琳见她神情凝重,终于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了一遍。
“没有,她没有提到两把,她只是说她把钥匙留给我。”梅琳道。
“那她有没有说钥匙在哪里?”
“没有。可我知道钥匙平时她都放在花瓶里。”
“信封里有一把钥匙?”
“是的。”
“可她信里没说过我把钥匙放在信封里这句话,对不对?”
梅琳点头。
“你之前还说,另一把钥匙在花瓶里,可花瓶却不在原来的地方?”
梅琳重重点头,“它原来就在五斗柜上面,后来我在书桌角落才发现。”
“你好好想想,你发现花瓶里的钥匙时,是不是屋里的很多东西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什么?
梅琳再度点头,“好像重新摆过了。”
“她给你的信,最后有她的署名吗?”她又问。
“有的。放在信封里。那真是她写的,我认识她的笔迹,姑婆。”
“好,我相信你。你上次好像提过,你说她还有箱东西留在你这里?”
梅琳朝她尴尬地笑笑,“看来我又说漏嘴了。”她低声自言自语。
“是什么东西?”
梅琳咬住嘴唇不说话。
“梅琳,你放心,你告诉我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放在你那里的东西是”
梅琳又扭捏了一下,才开口,“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爸妈。”她低声道。
“当然。”
“那是她父母和她爷爷奶奶的骨灰。”
“骨灰?”
“是啊。她说原来那些东西都在她姑妈家里,后来姑妈去世,她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墓地,所以就带在了身边。她让我把它们藏在墓地里,以后等她找到合适的地方,她再找人来拿。所以我现在把它们放在我爷爷的墓室里,他的墓里有间小房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我爸。要不然他得打死我!”
她频频点头,“当然,我绝不会说的”她压抑着心头的兴奋,低声道,“那些骨灰都放在一个箱子里吗?怎么装啊!”
“她把它们放在一个个罐子里,所以箱子里有四个罐子。我只看见过罐子,我可不要看什么骨灰。她把箱子交给我后,我们就一起把它放进了我爷爷的墓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她走之前几天,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要走呢。”
她拍拍梅琳,“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那个箱子还在不在。如果它不在了,说明张小姐回来过,那她也许就是警察要找的凶手。你别急,先听我说完。因为东西就在墓地里,她很可能是在拿箱子的时候碰到了周子安,她怕自己的事败露,就杀了周子安。但假如,箱子还在,那就说明,张小姐没来过,那周子安的被杀就可能跟她没有关系。”
梅琳把她的话好好想了一遍。
“你是说,我得去看看那个箱子?”
“是我们一起去看。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去,他们可能不相信你的话,因为你跟张小姐关系很亲密,他们可能认为你在替她说谎,但我就不同了,我不认识张小姐。”
梅琳一个劲地点头。
“行,姑婆,我们一起去看看。”
竺芳发现太太挂上电话后,神情有些激动。
“怎么了,太太?老爷怎么说?”她知道一个小时前,老爷和唐震云一起去了巡捕房。自那以后,太太就一直心神不宁。
“他们找到张慧真了。不过她已经死了。”太太轻声道。
她大吃一惊,“她死了?”
“我也不知道。他是这么说的。等会儿他回来,自然会告诉我们。他们还得去她的住处看看……”
她话说到一半,梅琳和姑婆夏英奇正巧从客厅外面的园子里走进来。
“这事要不要告诉大小姐?”竺芳问道。
太太没回答她,叫住了梅琳。
“你跟我到小客厅去一下。”
梅琳有些不情愿,“又有什么事啊。”
“你来就是了!”太太寒着脸道。
梅琳不情不愿地跟着太太进了小客厅。
夏英奇则不声不响地上了楼。竺芳猜想她一定是去看她哥哥了。
对夏家的这位年轻长辈,竺芳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她总觉得这姑娘不太一样。虽然年纪不大,但待人接物和处事方式就是跟上海的那些同龄女孩不一样,跟她相比,这家里的那两个女孩根本就是不懂事的小毛孩。这大概也是因为姑婆小姐从小当家的缘故吧。
这时候,银娣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这位二太太无时无刻不在吃东西,此刻她手里拿了一块糯米糕,正津津有味地嚼着。
“太太脸色不好,找梅琳有什么事?”银娣问道。
竺芳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回答,只能含糊其辞,“我也不知道,太太也没说,二太太,今天天气不错,你要不要到园子里去转转。”
“我才不要去呢,我要等老爷回来告诉我,张慧真到底是怎么回事。”银娣道。
说话间,小客厅的门突然开了,梅琳哭着从里面冲出来。
“怎么了?”银娣和她同时问道。接着看见夏太太从小客厅出来。
“怎么了太太?”
楼上响起碰地一声巨响,她知道那是梅琳重重关上了房门。现在这位不省心的大小姐一定在那里蒙头大哭。
她的响动一定是惊动了二楼的夏家兄妹。夏英奇走到楼梯口。
“这是怎么了?”
“我也想问呢!姑姑。”银娣道。
太太慢腾腾地走到楼梯下面,瞥了楼上一眼。
“莫名其妙,”太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一个家庭教师而已,而且还是个不称职的家庭教师,她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夏英奇下了楼,“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问道。
几个人又一起回到客厅。
“姐,到底怎么回事啊?”银娣拉着太太的胳臂问。
“姓张的死了。”太太简短地回答。
“死了?”
“听说是烧死的。”太太走进客厅,边走边说,“原来她本名不叫张慧真。叫赵卉。张慧真是她的朋友,两人过去一起在桃乐丝舞厅当舞女,那张慧真留过洋,有一叠资格证书,张慧真病死后,就把这些证书都给了赵卉,她就冒用张慧真的名义出来招摇撞骗!我早就说了!这贱货根本不像留过洋的人!她的钢琴也弹得不怎么样!至于那些上层社会的礼仪,她根本一无所知!整天只会勾引男人,她看起来就像个舞女!”太太说起张慧真就恨得牙痒痒,“她把我们一家子都给骗了!”
竺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可她怎么会被烧死?”
“听说是抽烟把被子烧了!哼!活该!”
“那她肚子里到底有没有孩子啊!”银娣问道。
太太白了她一眼,“不该你记的东西,你倒都记得。管她肚子里有没有孩子!现在人都烧成灰了,还管这些干吗!有也烧死了!总而言之,人多半是她杀的,因为她娘原来就是上次来我们家闹过事的那个女人。”
女儿?
“啊!是她的女儿?怪不得她会偷枪!”银娣嚷道,“这么说来,周子安果真是她杀的?她是想为她妈报仇……?”
“想不到你的脑子还挺好使的!我……”
太太才想往下说,便立刻闭上了嘴,原来夏春荣已经站在了客厅门口。
“你们在说什么?”夏春荣冷冷地问。
屋子里一阵沉默,没人敢搭她的腔。
“我问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夏春荣瞪着太太,“你们说张慧真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太太叹气,“你都听见了?”
“是她偷了你的枪?”
“应该就是她。”
“一定是这样的,周子安公司的朱小姐说了,那个闹事女人根本不是因为什么投资风波,而是因为他借出去的车把人家儿子害死了。”银娣接上了口,“张慧真在这里认识你老公之后,把她娘介绍给了你老公,然后周子安就跟她娘做了那笔什么租车生意,结果她儿子出车祸死了,那女人一时气不过就闹了过来。张慧真为了给母亲和弟弟出气,就偷了枪把周子安杀了。事情肯定就是这样!”银娣把最后一口糯米糕塞在嘴里后,把双掌拍得啪啪响。
夏春荣面色惨白,低头不语。
“你们说我的猜想对不对?”银娣问。
太太看着她大姑子的脸色道:“你问大姐吧。”
夏春荣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竺芳忙扶住她,“周太太,快到那里坐。”
这回夏春荣倒没推开她,“真没想到,真没想到,这贱货。”
夏春荣浑身发抖,过了好一会儿,她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几个字来,接着,她便拍打着沙发靠背,哭喊起来,“子安,子安……”
她哭了一会儿,太太看不下去了,走到她身边安慰道:“大姐,这事也总算有了个结果。现在你老公也可以入土为安了。”
夏春荣流泪点头。忽然,她摘下手上的镯子塞在了太太的手里。
“你这是干什么!”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平时一向冷静的太太也是一阵惊惶,“你拿镯子给我干吗?”
“你别管,这是我给阿泰的。”说完,夏春荣又趴在沙发靠背上哭起来。
太太叹了口气。谁都知道,夏春荣向来嘴硬,她是不会向任何人低头说对不起的。这次,她摘下镯子给阿泰,已经算是最大程度的赔罪了。竺芳知道太太心软,果然,太太坐到了夏春荣的身边。
“好了,阿泰不会跟你计较的,你弟弟也不会。”太太好声好气地说着,把镯子又塞回到夏春荣的手里,“这个你自己留着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留给希云当嫁妆吧。”
夏春荣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又发出一声呜咽。
“好了好了,你什么都别说了,这几天你伤神又伤身的,我看你是瘦了一大圈。等子安的事办完了,让你弟弟带你出去散散心。”太太道。
夏春荣用手绢捂住嘴,点了点头。
太太正要扶着她上楼,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夏英奇,忽然开口了:“二太太,我想起一件事来。”
“什么事啊?”银娣马上问。
太太和夏春荣也停了下来。
“人家都说孕妇尿多,二太太,你是不是也这样?”
这问题让屋里人都笑了起来。
“姑姑你怎么想起说这个!”银娣不好意思地说。
“你说嘛,是不是这样?”
太太笑道:“她也是孕妇,她当然也是这样啦。”
“出事那天,我记得二太太你说,吃完晚饭后你在客厅给宝宝织毛衣,后来睡了会儿,醒来后就去厨房喝了鱼丸汤。从你吃完鱼丸汤到你看见我哥哥被背进客厅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尿急过?”
竺芳觉得这问题问得真是稀奇古怪。二太太尿急的事到底有什么要紧的?
“当然尿急过啦。”银娣倒是回答得挺大方。
“那你上哪儿方便的?”
银娣不假思索地说:“就是底楼的那个厕所啦。”
“就是那个开关坏了的厕所?”
银娣点点头,“是啊,那里近。我懒得上楼了。”
“在我哥哥被背进来之前大约半小时内,你有没有去用过厕所?”
“大概去过。其实我去过好多次,吃完饭,我大概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去一次。哎呀,姑姑你怎么老问这个啊!”银娣娇嗔道。
夏英奇笑道:“我刚刚想了想,二太太,那天晚上,你也许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看见过凶手的人。”
这句话让竺芳心头一惊,再看屋里的其他人,刚刚大家还轻描淡写,把尿急的事当笑话听,现在却都一个个绷紧了脸。
“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太问道。
“是啊,你什么意思?”夏春荣也跟着问。
“我去看过那个厕所,它的窗口正对着外面的一条小路。那条小路是去墓地的必经之路,无论是从主楼还是别的地方去墓地,那都是一条近路。说白了,那天晚上凶手就是从那条路去的墓地。如果那天二太太去过好几次厕所,那她很可能看见凶手从窗口走过。而厕所那天晚上没有灯。也就是说,当有人在里面的时候,外面的人是不知道的。”
屋子里霎那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转向银娣。
银娣满脸通红。
“我,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啊,我只顾着上厕所了……”
夏春荣走到她跟前,“那天晚上你真的去过那里好几次?”
银娣紧张地点头。
“你好好想想!”夏春荣道。
“大姐!你可别逼我!你知道我脑子笨。”
银娣低头想了一下,“我好像是看见一个人,哎呀,我不知道,”她又摇头,“啊,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夏英奇走到了银娣跟前,“二太太,你别急,慢慢想,等你想到了,差不多老爷和警察也都回来了,到时候,你告诉他们就行了。”
“要是我想不起来怎么办哪!”银娣好像快哭了。太太也走了过来,“想不起来就算了呗,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靠你破案?再说,凶手是谁不是明摆着的吗?”
银娣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姐,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吓死我了。”
唐震云站在冬晋里23号底楼的客堂间,望着烧焦的地板,一个疑问始终萦绕在他的脑际。上海警察从边门进来时,他终于开了口:“为什么说她是抽烟点着被褥烧起来的?被褥不都应该在卧室吗?可这是客堂啊。”
“因为发现她时,她旁边有木屑和棉花籽,他们分析棉花籽是被褥里的东西,至于木屑,那很可能是木箱,屋子的角落里还有两床捆扎好的被褥。”上海的警察指指墙角,“就在那儿,估计是她正在整理东西,打算搬家吧。”
唐震云回想起刚刚看到的现场照片,赵卉的脸虽然被烧着了,头发也烧光了,但从轮廓上还能依稀认出她本来的样子。她就是赵卉,这一点已经确认。但至于她的死因,至今仍然说不清。现在只能肯定一点,赵卉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八月出车祸身亡,她的继母在九月去世,这两件案子都跟周子安有点关联。
“你说,她继母是吃错药去世的?”他又问。
“不错。”上海警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我查过记录了,她继母沈素珍是在9月3日半夜摸黑喝了老鼠药。据说她平时很节俭,自己兑了老鼠药放在一个吃剩的药瓶里。那天半夜,她忽然肚子疼,摸黑去拿胃药,结果拿错了。”
这听起来还算说得通,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沈素珍的死没那么简单。
“她跟继女的关系怎么样?”
“你说呢?”上海警察笑道,“当然是不好了。她宠爱自己的儿子,对这个女儿从来就不闻不问,两人一向不和。”
“既然如此,那赵卉怎么会为了给继母报仇,杀死周子安?”
之前,他们在巡捕房得知张慧真的真实身份后,警察告诉他,杀死周子安的真凶很可能就是这个“赵卉”。因为赵卉的母亲就是之前来夏宅闹过事的女人。
上海警察朝他笑笑,“你说的对。她杀死周子安不是为了她继母沈素珍,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自己?”
“我们有另一路人去查了赵卉的经历,刚刚得到消息。原来她十六岁进桃乐丝舞厅当了舞女,舞厅的人认出了周子安的照片,他们说周子安是赵卉的恩客。后来把赵卉带走了。所以说,他们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上海警察朝门口的警察挥了挥手,接着道,“假设赵卉怀了孕,一心想当周太太,而周子安又没法向老婆开口,那赵卉恼羞成怒的话,很可能会铤而走险。”
“她真的怀孕了?”
“差不多三个月。”
唐震云还是觉得这些线索听起来有点牵强。
“那周子安来过这里吗?”
“我们还在查。”上海警察皱了皱眉。
唐震云意识到自己可能问得太多了。
“最后一个问题。”他道,“你们为什么认为,她是自己点火烧死了自己?”
上海警察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你问的还真多。”
“不好意思,我不是想干涉你们破案,只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对这个案子颇有兴趣。”
他强调“局外人”这三个字,上海警察终于点了点头,“好吧。告诉你也无妨。反正这事早晚会公布。赵卉定了棺材,预定是11月8日送到。这是我们通过电话记录查到的,棺材店老板也确认正是赵卉自己定的。所以,这也可以认为是自杀,虽然自杀的方式有点奇怪。”
“姑姑,你真要藏在里面?”银娣轻声问她。
夏英奇躲在银娣的衣柜里,朝她点了点头,“我是为了你的安全。我刚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你说,那个人可能会来找我的麻烦。可是,到底是谁啊,你说的是凶手吗?张慧真不是已经死了吗?”
“嘘……”
她悄声道,“我可以跟你赌一把。如果凶手是张慧真,我就输给你五块钱。”
银娣妩媚地朝她一笑,“好吧。姑姑既然这么说,我就跟你赌这一把。”
笃笃笃,有人敲门。
“有人来了。”夏英奇道,她拉住急着去开门的银娣,“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衣柜里,明白吗?无论是谁。你大姐、梅琳,无论是谁都别告诉。这是你跟我之间的秘密。还有,无论谁给你吃的东西,你都不能吃,不能当着他的面吃,明白吗?”
笃笃笃,笃笃笃。
“你记住没有!”她真怕银娣的脑子不够使。
“我知道了。你可别被闷死,姑姑。”
银娣笑着关上了衣柜门。
等银娣去开门时,她小心翼翼地翕开了一条缝。
房门开了,她发现来的是竺芳,她手里端了个盘子。
“二太太,这是太太吩咐让我端给你的。”
“燕窝?”
“是啊,”竺芳把盘子放到了桌上,“太太说让你补补身子,怕你太伤神。”
“她是让我补脑子吧。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竺芳笑了笑,“太太说没关系。你赶紧趁热喝吧。”
“好。”
银娣才要喝燕窝,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哎呀,我等会儿再喝,我现在不想吃东西,芳姑,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我先出去了,一会儿我叫人来收碗。”
“好。”
竺芳走了。
银娣赶紧走回到衣柜门前,“姑姑我刚刚差点喝了燕窝,可是太太不会害我吧。芳姑也不会。”
刚刚夏英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小心为妙,少吃一顿燕窝也没什么关系。”她道。
“那倒是。这里面很热吧!”
银娣见她出汗,递了条香喷喷的手绢给她,“姑姑,你擦擦汗。”
“你别管我了,你……”她话说到一半,又有人敲门。
“这又是谁啊!”银娣丢下她,打开了门。
原来是春兰,“二太太,你的电话。是你家亲戚打来的。”
“我家亲戚?谁啊。”
“不知道啊。是一个女的,听声音好像很急,哎呀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你赶紧去听。”春兰好像很着急。
被她这么一说,银娣也有点着急了。“好的,我这就去。”
银娣急匆匆地跟着春兰下了楼,夏英奇想,电话在客厅里,那里人来人往的,如果有人要对银娣下手应该也不会在客厅。
她正想着希望银娣能快点打完电话回来,这时,已合拢的房门忽然传来转动门把手的声音,她霎那间全身僵住。这肯定不是银娣!她进自己的房间不会这么小心翼翼!这个人如此轻手轻脚是因为害怕这里的响动会惊动走廊里的人。
门慢慢开了,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英奇虽然早就猜到是此人,但真的看见这个人以凶手的面目出现,依然胆战心惊。她悄悄掏出了手枪。很显然,电话是此人打来的,“他”冒充银娣的家人把她骗下楼,好偷偷溜进银娣的房间躲起来,然后,等银娣一出现,就可以下眼下这个人正在寻找合适的藏身之地,幸亏衣柜很小,根本容不下这个人,不过当“他”走近衣柜时,她还是心头一阵狂跳。
那个人在屋里转了一圈,终于,他看到了门背后那个挂满了衣服的衣架。
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是银娣来了。
夏英奇看出那位闯入者也是一阵慌乱,门开的时候,“他”立即躲在了衣架里了。
“怎么回事啊!到底谁给我打电话!”银娣在门口抱怨春兰。
“哎呀,二太太,我骗你作什么,那人真的说是你亲戚。她说得清清楚楚的。”
“那我过去接电话,怎么电话断了?”
“那我怎么知道啊?”
春兰好冤枉的语气。
“你看你,让我大着肚子,上上下下地跑,你过意得去吗?”银娣很生气。
夏英奇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闯入者。“他”现在正焦虑无比地站在衣架后,等着猎物进门。
银娣又在门口数落了春兰几句,才进屋。
银娣还记得她在衣柜里的事,关上门后,就朝衣柜走来。这时,那位外来客忽然从衣架后冲出来,她没看清此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只看见那人抡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银娣的后脑砸过来。
“银娣!小心!”她尖叫。
银娣此时已经意识到身后有动静,等转过身时,已经来不及了,她的额头被拍了一下。
“啊!”银娣惨叫了一声倒了下来。
那人听见了夏英奇的叫声,直接拉开门就抡起了手里的东西,现在她看清了,那是块镇纸石。
“碰!”她一枪打在那人的肩膀上。
“啊!”那人嚎叫着。
这时门被推开了,春兰惊恐地望着她们。
“周太太,姑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当她看见地板上的银娣时,顿时惊叫起来,“二太太,二太太!”
叫得好,再大声点,春兰,再大声点。
“二太太!二太太!”她也加入了尖叫的行列。这样,应该不久之后,这个家的男男女女都会聚集过来了吧?
“春兰,快去叫太太,快去喊人!周太太杀人了!把人都叫过来!”
“啊,好,好!”春兰惊慌失措地冲了出去。
她则举枪对着夏春荣,后者正坐在那里喘粗气。
不错,就是她,早就该想到是她了!她是周子安被杀最大的受益人,她有最鲜明的动机,可是居然一开始被她的哭哭啼啼给瞒过去了!她的演技可真不错!
“原来你在里面!”夏春荣道。现在她的锐气已经丧失了一半。
“对,我在里面。”
楼梯上传来一阵唧唧喳喳的说话声和脚步声。
过不多久,夏太太、梅琳和竺芳一起出现在银娣的房门口。夏太太一见银娣躺在地上,先是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她怒吼,“谁打了银娣!谁!”
“她!她想杀人灭口!”夏英奇用枪指指夏春荣,“她才是真凶,是她杀了周子安和赵卉!”她故意提高嗓门,好让楼道上的人都听见。
“啊!”夏太太吓得倒退一步,“姑姑,你说她……”
她朝大姑子望去。夏春荣被打了一枪后,暂时没法开口说话,只有嘴巴在一张一合。
她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看来厨房里的人都已经聚集到了楼梯上。
她的哥哥夏漠则打开房门直接下了楼。
“上面在抓凶手,”她耳边刮到哥哥说的一句话,哥哥可是难得说话那么大声,这应该是对某个男仆或者司机说的吧。再过几分钟,园子里的人和这栋房子里的人应该都会聚集到主楼的楼梯附近。这样,哥哥就能无声无息地进入墓地。
“姑姑,你说她,她杀了周子安?”夏太太仍不敢相信。
“她听到银娣可能那天晚上看见她去墓地,所以,她决定在银娣想出是谁之前杀人灭口。春兰,那个电话八成是她打的!”她大声道。
春兰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这是周希云的声音。
她好像刚刚从外面回来。
“二舅妈!妈——”她扑到夏春荣的面前。
“快去叫医生!我疼死了!”夏春荣终于吐出了一句话,她看起来的确十分虚弱,不过没人在乎她的感觉,除了她女儿。
“姑婆,你为什么用枪指着我妈?是你打伤了我妈?”周希云在质问她。
“是你妈先打伤了二太太。”她冷冷道。
夏英奇手里还拿着她的枪,她踱到门口,正好看见园丁张叔一边双手在裤腿上擦着手上的泥,一边在好奇地跟一个司机模样的人说话。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叫医生!快!”夏太太催促竺芳,可后者居然站着不动,夏太太愕然地看着她的女管家,“阿芳……”
“是你杀了他?”竺芳问道。
夏春荣勉强睁开眼睛,轻蔑地扫向竺芳。
“贱货!”
“夏春荣!是不是你杀了他!”竺芳吼道。声音响彻屋顶,大概这个家里的人从来没见过竺芳发火,几乎所有人都涌向楼梯。她听到一堆窃窃私语。到底怎么回事?是芳姑吗?她在吼谁?周太太,她吼周太太?她胆子不小。周太太是凶手!啊,她是凶手!
夏春荣朝竺芳笑,“是我干的!怎么样!你这臭婊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想着他吧!对不对!你做梦吧!你这辈子都别想得到他!我告诉你,他早就不要你了,他喜欢的是那个小婊子!张慧真!噢,不对,她叫赵卉!”
竺芳要冲过去打他,被周希云拉住,“芳姑!你这是干什么!”
“傻孩子!现在你还帮着她!是她杀了你父亲!”
周希云回头看了母亲一眼,“我不信!”她眼泪汪汪地说,“芳姑,我妈说的是气话,她说的是气话,你知道她的脾气,你们都知道她的脾气,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赶紧去叫医生!”夏太太催促春兰,后者这才惊醒,赶紧下了楼。
“你们别挡着路,都站在这儿干吗呢!”春兰在楼梯上喊。
大概是刚才周希云的态度触动了竺芳的心境,她忽然嚷起来。“希云,她不是你妈!我才是你妈!当年你妈生不出孩子,所以把你抱走了!”
竺芳说着就哽咽起来。
周希云大惊,“妈!她说的是真的?”她回头扑到夏春荣的面前,后者却笑了起来,“妈!”周希云尖叫。
夏太太在旁边叹气,“希云,这事我也知道,你亲妈确实是芳姑。”
“闭上你的臭嘴!希云就是我的女儿!”夏春荣嚷道。夏英奇觉得,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你不承认也没用!这事当年的巧云知道得一清二楚!”竺芳哭道,“我当初生下孩子六个月后,子安就把她抱走了,我觉得她跟着父亲以后会有好日子过,所以就……”
夏春荣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我告诉你,我就是希云的妈!你跟他生的野种,早让我淹死在浴盆里了。”
“你说什么?”竺芳脸色苍白。
“当年,我在周家,总觉得有人在给我下药,我每天都昏沉沉的,有一次怀了孩子还摔一跤给掉了!后来,终于让我知道,下药的人就是你爹!”夏春荣指着希云的脸说道,“他当初跟我结婚就是为了我的钱!他一心希望我早死,好分我的财产!所以后来,我明明怀上了也不告诉他!我就说我生不出孩子,让他给我抱一个来!他果然抱了个孩子过来!他那时见没法毒死我,就打算跟我先过下去!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你们的野种!瞧他对你亏欠的那个样!我告诉你!这孩子来的第三天,我就把她淹死在浴盆里了。”
竺芳听得簌簌发抖,夏英奇也听得额头冷汗直冒。所谓最毒妇人心,她终于见识了。
“这种事你怎么做得出来。”夏太太也被吓得不轻。现在她终于相信谁是凶手了。
夏春荣接着道:“我告诉周子安,我是不小心弄的,他也不敢去告发我,因为他自己也给我下过药。他有把柄在我手里!再说,我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那也是他的骨肉!他到底还是想要个孩子!男人!”她轻蔑地斜睨竺芳,“所以他才会对你这么好,给你买鞋,给你买这买那。因为你的女儿,你将来的指望,早就成了空屁。”
竺芳脸色惨白地盯着夏春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接着,她忽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阿芳,阿芳!”夏太太惊慌失措地嚷道。
“你真是个毒妇!”梅琳跺脚骂道。
夏春荣则抓住希云的手腕,“这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们听明白了嘛!”
“生个女儿有什么了不起!你等着挨枪子吧!”夏太太斥道。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杀你的原因吗?”夏英奇插了进来,“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忘不了你杀了他的孩子!所以他要报复你,他找来了他在舞厅认识的赵卉。因为你总觉得在这里住是寄人篱下,他们利用了你急于要自立门户的心理,一搭一档,骗你买下了沈素珍的房子!”
“早知道你这么恶毒,根本不该让你住进来!”夏太太道。
“这是我爹妈留下的房子!我想住就住!”
夏英奇踱回到屋子中央,“平时你负责收着你丈夫的来信。有一天,你在整理旧信的时候,发现一封沈素珍写给你丈夫的信,我猜那上面有她的地址!而那个地址正是你买下的新居的地址。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于是开始调查这件事。接着,你发现你买下那栋房子的时候,房主沈素珍其实已经死了,房子由她的继女继承,而她的继女就是冒名顶替的张慧真。你开始意识到,你可能是受骗了。既然他们两人是搭档,你很容易就猜到,他们也是情人。于是11月1日,你去找张慧真,我猜你偷配了一把她顶楼房间的钥匙,直接开门进去制服了她。钥匙应该是你从芳姑那里拿到的,其实你非常注意芳姑的一举一动,要偷她的钥匙,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你个子很高,赵卉却很娇小,你对付她易如反掌。你在打昏她之后,在她包里发现了她跟你丈夫之间的通信,于是你知道了他们的计划,还有她偷的枪……”
“他们想杀了我!”夏春荣嚷道,“那些恐吓信是他们写的,他们原计划是11月8日把我骗去付赎金,然后拿了秋宜付的赎金,再把我杀了。那把枪就是这个用处!”
“他们已经为你定好了棺材,11月8日到货,这也是他们给你定的死期。”
“我买房已经付了两万元给他们!那是我一半的财产!这两个混蛋还不满足,还要我的命!”夏春荣大声道。
“你从他们的来往信件中发现了他们的通信方式。周子安直接把信寄到家里,而张慧真则把信寄到他们经常去的那家咖啡馆。因为周子安的信通常是由你检查。我猜想他们的原计划是:11月1日,张慧真辞职离开这个家,这样将来有什么事你们都不会想到是她。周子安负责写恐吓信。出事那天早上,他去而复返——顺便说一句,他买通了这里的门卫,他买很贵重的药给老李,这样他悄悄回来,如果关照老李别告诉别人,老李一定会照办。他回来是为了塞一封恐吓信给夏老爷。他是从书房的门缝里塞进去的。第二封塞到了梅琳的包里。”
“我就知道是他!”梅琳插嘴道。
“第三封是给你的,这本来就计划好的,你就将计就计地故意掉出来,让我们发现,到时候,反正也能混淆视听,就说是生意场上的敌人杀了他就行了。”
“可是阿芳也收到一封信,”夏太太道,“这是我后来听阿芳说的,让她11月4日上午去什么剧院门口见面,还说什么知道她的全部秘密,不过她没去……”
“周子安准备跟赵卉私奔,在他临走之前,他会给他认为对他好的人一笔钱。他给了朱小姐双倍的工资;他给了黄包车夫金表;希云,你爸应该还是很疼你的,如果他要走,他应该也会给你钱。”夏英奇看着周希云。周希云咬咬嘴唇,不说话。
那意思就是默认了。
“所以,”她接着道,“他如果把芳姑叫出去,我猜想是为了给芳姑一笔钱,因为在家里毕竟人多嘴杂……”
夏太太深深叹了口气,低头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女管家。
“你说周子安想跟张小姐私奔?”梅琳问道。
“是啊。他把公司关了,又让朱小姐烧了所有的合同,这就说明他要跑路了。而且,你也说张小姐确实怀孕了。”
“我看见她吐了!”
“我想当初的确是周子安弄坏了你的钢琴。”
梅琳瞪圆了眼睛,“我就说嘛!”
“他这么做是为了帮赵卉,钢琴坏了,赵卉就有时间出去跟他见面了,再说也可以避开太太的指责。”
“她的钢琴水平根本就不行。我看比梅琳弹得也好不了多少!”夏太太说起赵卉就是一脸轻蔑,“我就有一点搞不懂,为什么他们要写那么多恐吓信?”
“他们是希望让人以为周子安树敌很多。这样一旦周子安失踪,夏春荣被杀,警察就会把那些子虚乌有的敌人当成嫌疑人。方向一错,自然这案子也就成了无头案了。”
“这倒也是,我们一直以为他在做生意,因为假合同得罪了不少人。其实现在想想都是他自己在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夏太太道。
“那张小姐的死,是不是她干的?”梅琳最关心的还是她的“张小姐”。
夏英奇点头,“11月1日,她发现周子安的计划,把赵卉打伤后,就把她拉到隔壁储藏室她第二天打算用来搬家的箱子里。赵卉的家就是她买的新居,所以把箱子搬去那里,周子安也觉得很正常,也许为了让她相信那房子她已经买下了,他们还把钥匙给她了。”
夏春荣没否认。
夏英奇接着道:“我想,赵卉和周子安的信里肯定曾经提到过,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弄堂里没有人,所以,她特意选在那时候把箱子搬过去,果然没有人看见她。昨天发生的火灾,也是那时候。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她点了火就走了,家里人甚至不会留心到她出门过。起火时赵卉应该还活着,不过,手脚应该是被她捆着,旁边是堆被褥。那都是她搬过去的东西。其实,如果我是她的话,我不会把所有的箱子都搬过去,不然工人搬东西吆喝起来,难免会惊醒睡午觉的人。我会把那些没用的箱子通通丢在路边,反正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破烂也没人知道,工人肯定也乐得少搬几个箱子。我只会运一个箱子去新居,而且,我自己不会下车,我会让搬运工拿着钥匙直接开门进去放在客堂间。”
“姑姑到底聪明!”夏春荣道,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叫夏英奇,听得后者汗毛都竖了起来,“我就是把那些东西扔到了路边,反正那些箱子里的东西都是我随便在储藏室拿的。我也没下车,万一让人看见不就糟了,我说我脚崴了。呵呵。”夏春荣阴森地笑。
“是你杀了张小姐!”梅琳终于听明白了。
“她是活该!”夏春荣道。
“你……”
眼看着梅琳就要一脚踢过去,被她母亲喝住。
“你的张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她没有一开始算计别人,也不会落得这个地步!她活该!”
“妈!”梅琳要哭了。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算计我的?他们说,那套房子很便宜,但有很多人在抢,让我赶紧付钱。我一时脑袋发热,付了两万块。可结果呢!房产证是假的。钱入了周子安的账!他们骗我!他们原计划11月4日假装绑架周子安,造成失踪假象,11月8日让我去交赎金!然后就在那天干掉我,那个棺材就是为我定的!”
“可你是11月3日杀了周子安,而赵卉是11月1日走的。这两天内,难道这两人不见面?周子安怎么会不知道赵卉出事了?”夏太太对此十分不解。
夏春荣冷笑。
夏英奇代她答道:“她知道他们主要通过咖啡馆联系,所以她可能假冒赵卉写了封信到咖啡馆,不知道用了什么借口,让周子安相信,她暂时不跟他见面,自然有她的道理。”
“我冒充姓赵的写信对他说,有警察在调查沈素珍的死因,让他暂时不要去那栋房子,也别跟赵卉联系,免得被人盯上。还跟他约好,11月4日在咖啡馆见面。”夏春荣道。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
夏太太其实已经想到了答案。
“你说呢?那女人和她儿子当然是她害死的。他们两个商定,周子安先帮赵卉杀了沈素珍母子,谋得财产,赵卉再帮周子安搞定我!这对狗男女!”
“难道赵卉一开始到我们家来当教师,也是他们故意安排的?”
“赵卉从舞厅出来后,周子安就打算给她找个像样的工作。既可以时常看到她,她又不是很辛苦,赵卉这就来了我们家。”夏春荣冷笑,“看她的信,我才知道,这女人本来打算当夏家太太国,可是我弟弟没要她。所以,她又回头跟了周子安!”
“就是一个贱货!”夏太太冷哼一声,“不过,我从来没看见他们两个在这里说过话……”
“他们瞒得好着呢!连我都没发现,要不是看见沈素珍写来的信,要不是看见信封下面的那个地址,我也不会起疑心!”
“他们不知道她写信来过吗?”夏太太道。
“那得怪他们自己。当时来了一大堆恐吓信,都是他们自己写的,都是假的。周子安为了显示他有多光明磊落,故意让我去查看那些信,可他们不知道那些信中还夹了一封真信。那就是沈素珍寄来的!哼!我可不是沈素珍这种笨蛋!受了骗还蒙在鼓里,写信过来问!问个屁!她还在问那辆车怎么会突然刹车失灵,是不是车主本来就出租了一辆坏车,真是笨死了!”
夏英奇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哥哥已经去了快十多分钟了,不知道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她接下了话茬,“既然他们定了11月4日绑架周子安,那就意味着,11月4日,赵卉怎么也得跟周子安见面了,所以,你就得赶在这之前杀了周子安。于是,你约周子安11月3日在墓地见面。”
夏春荣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夏英奇没理会,继续说道:“见面之后,你们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接着,你就开枪打伤了他。当时,正好我哥哥和唐震云路过,你一时慌乱,又生怕被他们看见,就开枪朝他们射击,结果我哥哥中弹。这的确吓住了他们,他们暂时不敢靠近你,而且,因为我哥哥受伤,唐震云不得不背着我哥哥回来求救。你趁他们离开后,就用枪顶住周子安的肚子,给了他一枪,这一枪把他的内脏都打烂了,可见你有多恨他。”
夏春荣惨笑,“我恨不得咬死他!他从来没给过我让我好好当个正常女人的机会!我也曾想好好当他的妻子,可是到头来……”
她说不下去了。
“你杀了周子安之后,就偷偷从小路回到了主楼。那时候,可能正好让银娣看见,只不过,她当时没把你和案子联系起来……”
她说到这里时,听见楼下有开门的声音,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来人是不是她哥哥。
夏春荣好像没听见她说的话,自言自语道:“如果,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对我,我也不会淹死那个小崽子,那后来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
“就算他害过你,你也不该淹死那孩子!那是个孩子!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夏太太怒斥道。
夏春荣冷冷瞥了她一眼,不说话。
夏英奇则密切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忽然,她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再一抬头,她看见哥哥正慢腾腾地走上楼。路过银娣房间的时候,她注意到哥哥手里拿了一包东西,她紧张地朝哥哥望去。哥哥朝她点了点头。
她霎那间松懈了下来。哥哥径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叔公一点都不好奇吗?”梅琳道。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她解释道,“我也差不多说完了。整个过程大概就是这样。她应该就是在我们吃晚饭的时候给周子安打的电话,她……”
“我当你很聪明呢!我才没约周子安去墓地!”夏春荣大声道,“是那女人让他去的!她在信里写了,让他去墓地一次!还说有些话就不用多说了!我知道当时他是一个人!所以我就去了……”
刚刚一直没说话的周希云突然慢慢站了起来。
“希云,你到哪儿去?”夏春荣惶恐地嚷起来。
周希云没说话,面无表情地跨过她母亲,朝前走去。她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你再也没有女儿了,不管你有没有生她!”夏太太道。
“呸!我就是她妈!这一点你们没法否认!”夏春荣因为说话太用力,牵动了伤口,“啊……”
她痛苦地呻吟了起来,这时她身边的银娣也慢慢睁开了眼睛。
“银娣。你怎么样?”夏太太靠近她。
银娣眨巴着眼睛,忽然,她看见了夏春荣,马上惊恐地朝后缩,“她打我,”银娣指着夏春荣,“姐,是她打我。是她,是她,她要杀我。”
“我知道,我知道……”
夏太太安慰着她,又朝楼下喊,“都站那儿干什么!医生去叫了没有?”
春兰噔噔噔,满头大汗跑上楼。
“太太。医生来了……”
“快快快,赶紧,快扶起她。”
汪妈也跑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扶着银娣,“二太太,你能走吗?”
“我能走……”
银娣虚弱地说,又回头看看昏倒的竺芳,“芳姑怎么了……”
“你别管了。赶紧扶她回房里,让她在床上躺着。”
王医生拎着药箱从楼下走了上来。
“王医生,这次又麻烦你了。”
“哎呀,最近贵府事情不少啊……”
王医生忽然看见了躺在门口地板上的夏春荣,“哎呀,周太太这是怎么了?”他盯着她冒血的肩膀。
“王医生,你看看银娣,她的事,另有主张。”夏太太把迷惑不解的王医生硬生生推进了银娣的房间,接着给身边的秀梅使了个眼色,秀梅拉着夏春荣的脚,把她拉到了走廊上。
夏春荣疼得大叫:“死丫头,死丫头,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没人理会她,夏太太寒着脸关上了银娣房间的门,“快叫个男人来!”她喊道。
秀梅答应着到走廊上喊了一声,不一会儿,来了个长工模样的男子。
“赶紧把芳姑背到楼下她自己的房间去!”夏太太吩咐那长工。
长工背起竺芳下了楼。
“秀梅,你跟过去,好好替我守着她。一会儿我会让王医生下去看她。”夏太太又命令另一个女佣,“别愣着,去厨房拿点热糖水给芳姑!”
秀梅和那个女佣连连答应着,跟着那长工下了楼。
“啊……”夏春荣又呻吟了一声。
夏太太冷不丁地瞥了她一眼,“你就在这儿等着吧,等你弟弟回来再说!哼,还给我演戏,说什么要去告发阿泰!害得你弟弟还给你买房子!差点就让你得逞了!你的算盘可真精啊!我真是小看你了!”
夏春荣笑,“如果你心里没鬼,怎么会答应!”
“你就嘴硬吧!到头来,女儿不理你。老公是你的仇人,你这么精明有什么用!我看最苦最可怜最失败的女人就是你!好了,不跟你说了!你死之后,我答应你,请人给你念念经,要不然你是下了地狱不得超生了!……”
夏太太大声道。
这时,大门开了,夏秋宜和唐震云一起走了进来。
“出了什么事?”夏秋宜大声问。
十多分钟后,昏迷不醒的夏春荣被送上了救护车。
唐震云站在客厅门口,望着远去的担架,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和所听到的一切。但这些分明都是真的。当他们几个男人还在那里讨论赵卉是自杀还是被杀的时候,家里的这群女人已经抓到了两起命案的真凶。而且,这不是捕风捉影,凶手是在准备再次行凶的时候被当场活捉的,她本人也供认了罪行。而如此完美的结案方式,始作俑者竟然是他的未婚妻。
他知道夏英奇向来聪明,不过,他微微觉得有点挫败感,这种事,她本应该跟他商量的,不是吗?可是,她却单枪匹马把它完成了,看起来,她对他还是不信任。
有人在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他知道那是谁。夏秋宜。
这件事对夏秋宜的打击很大,他看得出来,“她什么时候会上法庭?”夏秋宜问道。
他不回答,这种时候,他想他还是少说为妙。
“你不说我也知道。”夏秋宜叹气,“我从来没想到会是她。你知道吗,她看起来很爱周子安,她虽然脾气不好,不过我没想到她会走到这一步。”
“这种事谁也想不到。二太太情况怎么样?”
“她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是她受了惊吓。我刚刚去看她,她把过程跟我说了。知道吗,其实她什么都没想起来。大姐是做贼心虚!狗急跳墙!”夏秋宜声音高起“她真是疯了,连银娣都想杀!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孩子!”
“她当时是慌了手脚。”
“确实是!不过险招也常常会得逞,如果不是姑姑在她的房间……”
夏秋宜提起这事,脸又沉了下来,“实际上是姑姑引诱大姐干的这件事,当然,银娣也是好心……”
唐震云听出夏秋宜有点责怪夏英奇。也对,不管怎么说,夏春荣都是他的大姐。如果有更好的方式解决问题,他当然不希望看到现在这种局面。
“小唐,今天晚上你就陪我好好喝两杯。”夏秋宜拍拍他的肩,“我书房里还有一瓶法国红酒,我再叫上阿泰,这孩子居然一下午都在睡觉,我进他房间的时候他才醒,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他都不知道……”
唐震云本来想拒绝。但看见夏秋宜恳求的眼神,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我们喝两杯。明天我也得走了。”他道。
“明天?你其实可以多住几天。”
“不了,不了,我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呢。”
他已经想好了,今天太晚了,她也累了一天,就不打扰她了,让她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他就去找她,正式向她求婚。他会在明天早上离开之前,向夏秋宜挑明他们之间的事,如果夏秋宜愿意继续收留他们兄妹,那就由着她留在夏家,但如果她不想继续住下去的话,他就带她离开,他们可以先找房子安顿下来,然后买戒指,给她置办一些衣物,选个黄道吉日,他回去找老同学帮忙……
要做的事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