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笙进入一个奇怪的工作模式。她不止在同时间赛跑,更是在同整个青川公安局的所有干员赛跑。
青川公安局的刑警人数朝保守方向估计虽然才刚破百,不过加上分工各部门的痕迹、技术数据等方面人员若干,青川公安局负责刑事案件这块的人数是相当可观的。
转而看看正聚精会神解剖着解剖台上那具男性尸体的叶南笙,身边的帮手,一个夏图,在加上一个正不情不愿给她打下手的卢珊,娘子军总人数,三人。
“青川市的法医组也是有名的强手腕,我觉得与其我们在这里陪你做二遍功,还不如出去找有没有什么遗漏下来的线索呢?”
“分离刀片。”叶南笙没听见卢珊的话一样,朝她伸手。卢珊和夏图一起来青川那天,她是吓了一跳的。作为女人,叶南笙和普通人一样,反感一个觊觎自己男人的人每天在身边晃悠,但同时她也庆幸因此多了个帮手。
对自己的被忽视,卢珊本能的皱眉,“叶南笙,我的意见你听到没有。”
接了刀片,叶南笙慢慢划开那层肌理,她聚精会神的似乎在找什么,沉默了足有一分钟,一个细节终于被她发现了,雀跃的神情出现在叶南笙脸上。她开始缝合。
她动作流畅迅速,很快完成好缝合。对着并排躺在一起的三具尸体,她鞠了一躬,然后叶南笙转身冲着卢珊说,“青川市的法医组的确手腕强势,不过比较而言,他们的刑侦能力似乎更霸王些,与其挑战我不擅长的,在自己擅长的方面找突破点,卢警官不认为更合适吗?”
叶南笙的表情让卢珊一震,“不是那么寸,真有发现吧?”
叶南笙笑的信心十足,“还真就那么寸。”
那是叶南笙出具过的描述最详尽的一份尸检报告,报告中除了肯定青川市公安部门法医之前做出的法检报告外,有一项重要的新发现,或者说是结论。
“凶手身高大约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是个左撇子,有可能还和死者都熟悉,并且还有一个特征是,ta的左臂关节存在变形,成因推测是风湿或者外伤两种。”
在叶南笙的要求下,第三起命案发生后的第二天下午,也就是叶南笙获准进行尸检并且完成尸检报告后的一小时,青川分局重案组召开了一起临时会议。与会人员不多,至多只出席了重案组三分之一的人次。可见,这不是个受重视的会议,叶南笙也早料到了。
她也猜到自己这个结论一出,会得到当地法医的反感,所以当看到一个姓方的女法医打算起身反驳她时,叶南笙就势走到方法医前,拉她离席。
“方法医,谢谢你,配合我做下案情再现。”叶南笙镇定自若的拉着方法医的手,她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方爱明不好发作,只得跟着叶南笙一起站在了前头。
“先说为什么凶手是个左撇子。”叶南笙拿起桌上一沓文件,卷成细桶样子,握在手里当做刀。
“在嫌疑人龚克手里发现的凶器是把长约二十厘米的刀具,且已经证实那把刀上面有三名死者的血迹。”她说着,“我手里这卷纸的长度和刀具长度差不多,就当做是它。凶手当时是这样杀害了三名死者的。”
她站在方爱明身后,左手拿刀,先反手伸到方爱明身前,“插”进胸腔,然后就手腕上使力,把方爱明带到了墙边。
因为叶南笙是突然行动的,方爱明之前丝毫没有准备,所以她脑袋磕在墙上那一声“咚”响,是实打实的,丝毫没有作假。方爱明眼睛一黑,想骂人。
可叶南笙却先和她道歉,说对不起不说还感谢了她的配合,这让方爱明就算真想说什么,也不好说出口了。坐回位子,她揉着脑袋,没好气的说,“凭你说凶手是这么杀人的就是啊,有证据吗?”
叶南笙自信的点头,她打开投影仪,随之而来的是一张被打开的胸腔的切片图,“三名死者的伤口走向都是一致,从身体右侧朝左刺入式伤口,这是典型的惯用左手造成的结果。”
“那如果是从前方袭击死者的呢?”一名之前在打瞌睡,现在已经精神的刑警问。
叶南笙换了前后两种站姿,“你可以试试,但凡使惯右手的,无论是从前方或者从背后袭击死者,伤口的走向都该是相反的。”
小刑警试了几次,发现的确如同叶南笙说的那样,于是他点点头,看叶南笙的眼神也不再那么轻视了。可他还是不明白,“那怎么肯定是熟人作案?”
叶南笙也早有准备,“首先三名死者都是从背后遭到攻击的,这种情况大多是在双方熟识的情况下,当然也可能是陌生人间的趁人不备。不过,我们大家想想,在同伴接连被害的情况下,死者会和陌生人去到一个偏僻角落的可能性有多大?”
“极小!”她斩钉截铁的自问自答。
方爱明虽然不算青川市法医组的领导,但却是这起案子的主要负责法医之一,她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经手的案子有遗漏下的线索,她问,“怎么确定是从背后袭击的?”
叶南笙动下鼠标,幻灯片随之切换到下一个画面,依次是三名死者的背部。
“除背部少数淤青伤外,并没刮划类伤痕。”她顿了顿,似乎在给在场人员思考的时间,然后她说,“想下三名死者死前所处的环境和他们被发现时的姿势。坐在墙角,试想下,如果凶手从前方发起攻击,死者首先该怎样?”
“被抵在墙面!”说话的还是刚刚那个小刑警。
叶南笙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从站姿到坐下,背部没有刮擦类的划伤显然是不合理的,况且,真是从前方攻击的话,死者不可能不反抗。”
“为什么从后方攻击死者也不反抗呢?”小刑警继续问。这次回答的是方爱明,“因为死者后脑在大力撞击后发生脑震荡,昏迷了。”
见到自己的结论得到肯定,叶南笙松口气,她听方爱明继续说,“叶法医,我想你说凶手手肘部的那点是因为男死者右腋下的那块生活反应吧?”
“是的。”
方爱明点点头,“那里我也注意到了,只是其余两名死者身上没有,我一时想不到那处伤会对判定凶手有这么关键性的作用。你怎么就知道是凶手手肘畸形呢?”
叶南笙耸耸肩,“大三解剖课,刚好遇到过这种情况。”
叶南笙最后对她关于凶手身高的推测做出了解释,那名男死者的身高是一米八,致命伤口呈上扬角度,而至于其他两名身高在一米六左右的女死者,伤口则是是下挫的角度。按照身高比例公式,因而推测出凶手的身高。
去接龚克那天,意外的是个阴天,有淅淅沥沥的雨珠从天而降。叶南笙撑着伞站在那扇漆黑大门前等那人出来。
夏图和卢珊站在她旁边,一起等。就在前一天,在花费近36小时后,夏图终于破解了进攻移动数据中心的那个病毒,并且还原了龚克手机以及网络上的数据,证实,在那四天间,的确有电话在那个时间段打进龚克的手机。
如果简单如此,龚克也许还不能轻易被开释,事实上,这事儿要多亏了叶南笙,是她最后想起来龚克那件被证明和第二个女死者指甲里棉纤一致的衣服,在第二起案件发生那天,正在干洗店清洗,因为之前上面淋了疼疼的果汁。
在干洗店的清洗记录等等证据下,叶南笙终于在这天得到了龚克获释的消息。
她有些激动,站在门前,脚不住点着地。她这幅样子看得夏图想笑,但她挺理解的,毕竟被冤枉成杀人犯不是件小事。
门就在三人毫无准备的时候轰然打开了。是滑轮门,从一侧裂开个缝隙,然后如同龙钟老人一样慢悠悠的展开。
叶南笙欣喜的表情在看到邢斌的瞬间直接冻结在脸上,她一个招呼也没和邢斌打,直接走向龚克,把他拉离了邢斌。
“你离他远点,他不是好人,就想着看你遭殃。”丝毫没有避讳邢斌的意思,叶南笙直言不讳的对龚克说。邢斌倒没生气,竟还凑过脸来问叶南笙,“我做了什么坏事了,给我这么个评价?”
“切。”叶南笙冷哼一声,“且不说身为同学你不该落井下石,看龚克热闹,就是身为警察,你不追求真相,差点造成冤假错案,就这两条,哪条你算得上好人?”
“得,龚克,都因为你,我在嫂子眼里成这个形象了。”邢斌手插着口袋和龚克做个鬼脸,神情再不是医院时那副爱嫉妒的小人样子。
叶南笙有点迷糊。
龚克摸摸叶南笙的头,“邢斌没那么糟。”
事实上,自从龚克作为嫌疑犯被抓入狱后,邢斌暗地里就对他诸多照顾。而叶南笙能这么顺利的参加进案件调查,里面的事儿,邢斌也是功不可没。
叶南笙不信,“真假啊?”
“我说过谎吗?”龚克又摸摸她的头。身为同学,在这起案子里,邢斌是被命令告诫过要避嫌的,所以许多事情他都不是方便出面的。而至于让叶南笙帮他澄清清白这件事,龚克事前和邢斌有过沟通。
当时邢斌还挺不乐意的说,“龚克,这么些年了,你还是那么瞧不起我。”
“没有,只是我知道,如果她是最想做这件事的。”当时的龚克这么说。
“南笙,谢谢你。”龚克对着叶南笙说。
叶南笙有些气,感情自己是白着急了一通。
可龚克并没给她太久生气就拉着她一同坐上了邢斌的警车。
有件事他一直想不通,那就是那个布局精密,似乎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一共打了四通电话给他,而死的人数却只有三人,那么第三通电话打来的目的是什么呢?不可能是平白无故的。
带着这种疑问,他们一行几人驱车前往第三通电话的约会地点——介于西环二路和兴东大道65号之间的西苑路。
雨中的西苑路沉寂的如同孩子,路上行人车辆都不多,看得出是个不很发达的区域。路旁开了几家店,有卖水果的,还有食杂的。卖烟酒的那家玻璃擦的锃亮,里面躺在摇椅上瞌睡的店老板睡相滑稽的清晰。
车子还没开到目的地的1030号,龚克突然叫停了车。
车子停在路旁,他下车,朝路旁一个窄狭走去,那也是个肮脏的巷子,不臭,却塞满一次性塑料饭盒这类的生活垃圾。
龚克只走了几步,就停在了一处地方旁。那里和别处一样,也堆着些白色塑料盒。只不过和别处不同的是,堆积的白色像被什么东西大力压过一样。
跟随而来的邢斌蹲下身子,然后点头,“龚克,看来你的感觉是对的,凶手似乎有四起。”
只是这第四具尸体,似乎长了脚,出走了……
至于尸体究竟去了哪,龚克一定把ta找出来。天上雷声阵阵,像有人在狰狞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