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的穿衣品位略有提升外,你的脑细胞运动还是一如既往的奇怪。”这是叶南笙第一次见靳怀理时,他对龚克说的话。然后她看着两个男人给了相互一个短暂却结实的拥抱。
看起来这男人和902很熟。
“我和龚克算不上熟,事实上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所以可以拜托你可以别把我俩想成那种肉麻的好友关系吗?”那个叫靳怀理的男人转而看向叶南笙,说着如上话。
他个子和龚克差不多,在一八四左右,身材和龚克不同,不是清瘦,相反结实许多,顺着懒散开着的领口依稀看得见脖颈一下结实的肌肉。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叫靳怀理的男人的确长得要比龚克好看许多,富有棱角的脸庞完美雕刻着诸如笔挺的鼻子、深邃的眼这类器官。
值得一提的是,他眼睛很好看,黑亮黑亮的,就是总像没睡醒似得微眯着,总让见他的人也跟着提不起精神。
但就是这双眼,似乎早看穿了叶南笙的想法。
叶南笙嘴巴长成喔形,才想说话,却再次被那男人打断。“你是没开口,不过你脑电波一直在叫嚣着,龚克为什么会和这个人熟,这吵的我头疼。”
靳怀理耸下肩,转而径直朝大门走去。
这里是和屏东区相距甚远的临水市另一区,昭阳区。从地图上看,在屏东昭阳两区中心画点,然后连线,刚好横跨了整个临水市。
叶南笙站在那扇巍峨气派的大门前,突然疑惑了,“902,临水什么时候多了这所三和大学,我怎么不知道?”
“很正常,因为它不对外招生,说具体点,这是靳家为了方便靳怀理做科研,投资给他兴建的私立大学。不过你别小看它,基本上算起来,每年从这里走出去的科研成果都要创值在这个数字。”龚克举起手,比划个数字。
叶南笙一阵咋舌,然后她小声骂了一句,“有钱人还真他妈拉仇恨。”
进入园区,竟是比大门还壮观的装潢。经过两栋哥特风格的尖顶式教学楼,再横穿一条用红蓝绿黄四色铺就的形状奇怪的回廊,靳怀理的身影早不见了。
龚克却不急,此刻,他似乎更饶有兴趣的和叶南笙聊起了靳怀理。
“他是个天才。”这是龚克对靳怀理的第一句评价。
简短扼要,却是极高的评价。
事实上,龚克和他也只有过几面之缘。那是龚克读警校前,高中推荐他去参加一个省级的奥林匹克物理竞赛。龚克理科好,就去了。
试卷的题目略难,考试铃声结束前,龚克勉强答完了全部试题。
交完卷,一个在他看来自从考试开始二十分钟后就一直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突然对他说:“最后一题有更简便的解答方式,你的太复杂。”
那时候的龚克也是自负,他用沉默表示自己的不服气。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男生竟径直走上讲台,拿起一截粉笔现场作答起来。
男生动作极快,很快黑板上出现一片白色板书,加起来不到十行的解答过程,龚克竟看到有M理论的基本自由度等几条远超出高中物理范畴的知识运用。
写完,男生手一松,粉笔头沿着抛物线轨迹精准落在粉笔槽里。
“你别误会,我不屑于炫耀这种程度的题目,只是你是在这个考场里第二个做出这道题目的人。”
后来,龚克知道了那个理着短发样子好看,脾气却相当古怪傲慢男生名字叫靳怀理,再后来,果然如靳怀理所言,他以及龚克同时以满分成绩夺得了那次物理竞赛的第一名。只是颁奖那天,靳怀理没去,听说他独自去了国外游学。
“他是个眼神极好的厄多斯信徒。”结束掉那段关于青春的记忆,龚克脸色怅然。
叶南笙却明显没听懂,“厄什么……”
“保罗·厄多斯,生于匈牙利的数学家。拥有天才般的数学天赋,却一直坚持好的定理必然有美妙自然又简单的证明。”龚克拉着叶南笙又经过一处类似花房似的玻璃房子,不远处是片开阔视野,视野所及却是栋和这校园建筑风格明显不符的矮房子。
房子前立块牌子,却不是这房子用处的说明,写的却是“除非掸落你身上所有尘埃,否则远离这里。”
“到了。”龚克说。
叶南笙皱眉,“他是不是有很严重的洁癖,人身上别说灰尘,细菌就有无数!”
龚克拍拍叶南笙的头,“洁癖多少有些,不过这牌子指的并不全是洁癖。他想表达的意思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搞理科的脑子多少都有点……”
龚克做了个奇怪的表情。叶南笙瞬间懂了,“他这样的人岂不是要孤独一生?”
龚克点头,也许会,但也极可能不会。
他们走进屋子。
靳怀理坐在一片奇形怪状的玻璃管子和仪器当中,正不住的摇头。“No,no,no。”
叶南笙手肘碰了碰龚克,小声说,“是你给怪人拿的题目太难了吗?”
“No。”靳怀理这句是对叶南笙说的,“克的题目纯粹是拿来糊弄我的,他不过是狡猾的让我见他,再帮忙他解决那个凶器的问题而已。”
“那你……”一个劲儿说什么no啊,神经病似的。
靳怀理拿着那个吸血凶器,绕过面前盘曲满管子的桌子,过来递还龚克,“我否认的是你关于我是否会孤独一生的推断,事实上,我结婚了。”
靳怀理从口袋里掏出枚戒指,套在左手指上。
叶南笙仰头翻个白眼,不知哪个可怜女人蒙此大难,被这个神经质套牢了。
“她五点钟会到这来。”如果你想见她的话,靳怀理显然看懂叶南笙的心思,不过他倒是不生气,抬手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可以谈谈这个东西。”
他指指重新回到龚克手里的凶器复制版。“如果没看错,那该是我读初三时候随手做的一个小玩意,不过它的本来用途该是用在治疗患者气胸时的肺叶气体提取的。”
“嗯。”他自己点了下头,“这个人该是有着不薄的医学基础,改造的四孔直径刚好足够刺穿动脉,却不至于割破,他还有些物理底子,具体表现在把手的长度设计,即便是个女人,拿它来取人性命,力气也是足够。他该是有一定经济基础,制造这种凶器的器材价格不菲。他……”正说着,靳怀理一皱眉,他说句“稍等”后就起立离开。
隔着层加厚的玻璃窗,脚步匆匆的靳怀理的背影渐渐被融成一个细小椭圆。椭圆很快在约三十米外的位置站住。
靳怀理遇到个人,一个女人。
距离远的关系,那女人的面目看不清楚,叶南笙只能根据轮廓判断那是个比自己还矮些的年轻女人,随着距离的拉近,叶南笙的注意力逐渐被女人微微凸起的小腹吸引。
呦呵!叶南笙发出感叹,还真有这么具有勇气的女人自甘坠入地狱。
“真是场灾难。”龚克说。叶南笙点头表示赞同,“你也觉得吧。我很同情那女人。”
龚克却摇头,“不,我说的是靳怀理。”
“孩子对他来说,就好像灾难。他怕极了孩子。”龚克补充说明,他还记得也是有次靳怀理去龚克家,当时疼疼还小。
本来疼疼极少哭,可那天不知怎么的,见到靳怀理后,小孩子就是哭个不停,怎么哄也不见好。结果可想而知,本来就不喜欢小孩的靳怀理黑着张脸,穿上才脱了的鞋子转身离开了龚克家,自此再没登门。
“靳怀理觉得孩子哭像地狱魔音。”龚克又说。可眼前的画面总是哪里不对。
靳怀理拉着女人的手,脚步也不是惯常那么快,看得出他是在迁就女人。女人手里除了一个提包外还有一个白色塑料袋,随着逐渐拉近的距离,里面的保温桶隐约可以辨识出形状。靳怀理才和女人碰面,就顺手拿了她手里的东西,合并一起,提在左手,右手则是牢牢的抓着女人。
在离大门有十米远时,远处刮来一阵旋风,卷集着各种生活垃圾的风打着旋朝那对男女靠拢。
似乎连考虑都没有,靳怀理步子一横,站到那女人面前,用外套把女人整个护在衣服里。
风很快过去,女人安然无恙,靳怀理却头发散乱。
似乎是刚刚的经历让女人害羞,她低头在口袋里翻了一阵,然后拿出张纸给靳怀理擦脸上的灰。
为了照顾身高差距,靳怀理弓着腰,脸凑到女人面前,弯腰驼背的靳怀理像个虾米,可就是这只滑稽的虾米却突然让叶南笙羡慕。
她瞧了龚克一眼,想说什么,却被下一刻进门的靳怀理打断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现在你们可以走了。”似乎直到进门才想起屋里还有两个外人,靳怀理用一张刻板的脸迅速取代刚刚的温情。
也许他自己都是在不好意思。
随着靳怀理的话音,他身后出现了那女人的脸,是个长相很干净的女人,眉毛细细的,眉宇间却残留着忧郁的气质,看得出,这女人之前生活并不顺遂。看到有客人在,她也很意外,扯扯靳怀理的衣角,女人说,“怀理,是你朋友吗?”
她声音也是细细小小的,没什么底气。
靳怀理明显想否认,可想想又不妥,于是只得勉强点头。
那女人似乎很高兴,“第一次见怀理有朋友,我煲了点汤,不介意我手艺不好,一起喝点吧。”
靳怀理的眼神分明在说,快走快走。叶南笙偏听龚克说句:好。
在刀光剑影般眼神中喝完的一碗乌骨汤倒是异常美味。过程中叶南笙得知了靳怀理的妻子名叫阮立冬,很男性化的名字。她似乎之前过的很愁苦,不过现在不会了。
靳怀理再三的眼神暗示下,龚克和叶南笙起身告辞。
“你们有空可以多来找找怀理,和他聊得来的朋友少。”阮立冬如是说。
“那件东西的买家我查好电话告诉你。”这是靳怀理的台词,潜台词是,下次再来和我抢汤……
坐在归程的车上,叶南笙问龚克,“902,我们以后会结婚吗?”
龚克把调频广播的声音调低两格,这个间隙像是在沉思,然后他说,“如果你不会遇到比我好的人,我会娶你,叶南笙。”
似乎连擅长逻辑思维的龚克也解释不清,只爱与公式数字为伍的靳怀理为什么会有那么温柔的一面,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叶南笙已经在他心里扎了根。
叶南笙兴奋的从座位弹起来,却磕了头,龚克咧着嘴,边分出只手给她揉脑门。
他想想后说,“至少要等你做出和刚刚那碗一样味道的乌骨汤的时候吧。”
叶南笙摩拳擦掌,龚克心里突然一凉,貌似这样的话,他要试过许多种滋味不同的乌骨汤吧……
回到家,墙上的钟表刚好指在八的位置,桌上的座机电话似乎响了很久,在房间里有气无力的。
叶南笙换了鞋,走过去接起。
来电的是个让她意外的人,竟是在乐县合作过的,她的师兄——乔意,乔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