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素芬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穿西装的胖警察在她对面已经坐了有10分钟了,除了喝咖啡,吃草莓饼干和看文件外,居然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他到底把她叫来想干什么?难道就为了让她看着他吃饼干?真是活见鬼了!难道他以为他是个警察就可以随便浪费别人的时间吗?我还约了律师谈遗产官司的事呢!
“嗯呵!”她故意大声清了下喉咙,并动作幅度较大地在座位上扭动了两下。
这个名叫杜森的警察终于从那杯便宜的速溶咖啡面前抬起了头。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他和蔼可亲地朝她笑了笑。
哼!想不到警察还会朝人笑!不过,这骗不了人!通常越会笑的警察越不是人!哼!
她抬起手,端详着自己早晨刚擦的淡粉色指甲油,冷冰冰地说:“我今天约了律师谈事情,麻烦你,如果想问什么,是不是能快点?”
“好。”杜森点了点头。
她抬起了头。
“根据你的说法,你跟李继文在生日宴会后,发生过争执,是不是?”杜森问道。
“嗯,我们吵了几句。”她一想到那场争执,心情马上低落了下来。
“你们为什么吵架?”
“为什么?!”她瞪了他一眼,好像他就是7月4日晚上的李继文,“他又提起了那件破事!他想跟我离婚!”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怎么说的?”她不明白这个警察到底想知道什么,“他还能怎么说?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我想离婚,笑嘻嘻的,像在开玩笑,但我可不觉得那有什么可笑的!”
“能回忆他的原话吗?”
“他的原话?”她不知道那有什么区别。
“请你想想看。”杜森倒是很有耐心。
“吃完饭,其他人走了以后,我问他今天晚上过得怎么样?他对我说,素芬,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一起过我的生日了,我们应该留张合影。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笑嘻嘻地从茶几上拿起本杂志,一边低头看着杂志,一边说,我明天会正式向你提出离婚。”她永远记得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每次回想起来,就像有把刀在割她的心。
“他说完这句话后,你说什么?”杜森平静地问她。
“我当然很意外。我跟他吵了起来,我叫他不要做白日梦,我一辈子都会缠着他。他听了我这些话……”
“怎么样?”
“他说他已经决定了,我不同意也没用。哼!”
“还有呢?”
她犹豫是否该把下面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因为这是这个家庭的丑闻。但是,她转念一想,强薇早就向警方承认了李继文对她做的一切,既然她不要脸,我干吗还要顾及她的脸面?她一抬头,看见杜森正盯着她看,她又说了下去:
“我提醒他,即便跟我离婚,他也没可能跟强薇结婚,因为她喜欢年轻的男人,对她来说,他太老了。哈,我这些话让他勃然大怒,他大声骂我,说我从来就看不起他,说我跟他结婚是另有目的,真是屁话连篇,当他生气的时候,他常会口不择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有时候,他简直就像疯子,那天晚上就是,他的声音很大……”她忽然有点想哭,在吵架方面,她从来就不是李继文的对手,他说什么都头头是道,轻而易举就可以让她哑口无言,所以每次吵架到最后,她要不是情绪失控地朝他乱丢东西,就是摔门躲进自己的房间,“后来……后来我一摔门就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意识到自己的语调太过软弱,于是马上又挺了挺身子,生硬地说,“后来,我进了自己的房间,他进了厕所。”
“吵完之后,你们还说过话吗?”
“没有。”她不假思索地说。
“电视是谁开的?”杜森喝了口咖啡,问道。
“电视?”她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
“方智闻来的时候,客厅的电视不是开着吗?”
啊,对了,她想起来了。
“我们后来说过话,他让我开电视。”她道。
“是什么时候?”杜森立刻问。
“应该是10点不到,大概50分左右吧,我没特别留意时间。我只记得,我刚跟钟秦在电话里说了两句话,他就在厕所大声嚷嚷,我只好走出了房间,他让我把电视打开。”
“他有没有特别指定什么频道?”
“一打开就是体育台,我问他要不要换,他说不必了,他只是觉得房间里太安静,心里闷得慌。哼,这纯粹是借口!”她禁不住冷笑了一声。
“借口?什么借口?”
“他在试探我到底有没有还在生气。”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在面前扇起一阵小风,笑着说道,“这是他的老把戏了,吵完架,就像没事人似的,让我替他做这做那,他以为我只要是替他做了,就已经不生气了,就什么事都过去了,其实呢?哼!男人!”
“你替他做了?”
“我不想总跟他吵架,其实我们根本不可能离婚,他也明白这点,但他就喜欢时不时提提这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特别爱惹我生气,但我气完,他又会来道歉。”
“可是,他好像是想跟强薇结婚。”杜森的两只手掌插在一起,手指上下弹动着,眨巴着一对生气勃勃的小眼睛看着她。
“得了,他只不过想写本书罢了。”她斜睨了他一眼,以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其实,他跟强薇搞在一起,不能算是偷情!他只是想亲身体验这种特别的关系,然后把自己的感受写下来,所以他一直没把她当真人,他一直叫她小花,跟在她身后,有时候,他还会跟我提起他对她的感觉……他是个作家,得允许他的想法跟别人不一样。我当初嫁給他时,就知道他是什么人,我知道他真正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对他,其实,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的人……你看着吧,如果强薇没那么漂亮,或者再长几岁,看他还会不会那么喜欢她……”
“可是他的遗嘱里……”杜森没说下去,但她已经听到了那两个字,遗嘱!
“这一定是阴谋,阴谋!是强薇的阴谋!她骗了继文!是她让他这么做的!”她尖叫道。
“你有什么证据?”杜森冷静地问道。
她硬生生把一堆骂人的刻薄话咽了下去,她平复了下情绪,说道:“继文的律师说,继文改遗嘱的那天,跟他说过一句话,他说,这么多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律师还说,他那天非常兴奋,还请律师吃了饭。那时候,他一直盯着强薇,在说结婚的事,如果强薇没答应她,他是绝对不可能把那么多钱都留给她的,他就像那些花花公子,以为每个女人都那么好骗,其实他是没遇到过真正厉害的女人,他不知道,强薇是我的女儿!她骗了他!”她大声说。
杜森歪头看着她,好像在琢磨她说的话,又好像在琢磨她这个人,隔了会儿,他道:“听说李继文的夫人是自杀死的。是不是?”
这句话像有人用个馒头猛地堵住了她的嘴。
“这……我听说过。”她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
“根据我手头的资料,她自杀的时候,有8个月身孕。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吗?”他道。
她重重摇了摇头。
“她留下了遗书,好像是说李继文背着她有了别的女人。而我知道,你二十多年前就认识李继文了”
确切地说,是25年前。她心里低低地补充了一句。
“你认识他太太吗?”
她摇头,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小小的眼睛,肥胖的脸,臃肿的身材,干枯的头发,说话总是粗声粗气,她真不明白,李继文,这个一直把“追求美”三个字挂在嘴边的人,怎么会跟这样的女人结婚,还让她怀孕!而更让她觉得无法理解的是,她死后他居然真的悲痛欲绝。
“我只知道她怀孕了,仅此而已。”她冷冷地说,心里却恶狠狠地诅咒,这女人根本就不该出生!如果没有她,我跟继文从一开始就能生活在一起。
“那你知道红杉公园吗?”杜森问道。
“我知道。”她的口气更冷了,她知道他接下去会问什么。
“李继文经常一个人去红杉公园,你知道为什么吗?”果然,他问道。
“因为他跟他老婆都在那里自杀过,她老婆成功了,而他失败了。他可能是在那里缅怀他的老婆吧。”
“他也在那里自杀过?”杜森的表情很奇特。是的,任何一个稍微了解李继文的人都难以相信。
“她老婆死后,他每天都去那个公园,后来有天晚上,他在红杉公园的一棵树上挂上了绳子,大概就是他老婆自杀的那棵树吧,谁知道啊,反正,他是准备上吊,我听他说,他已经把绳圈套在了脖子上,人也荡了起来,可是没想到,正好有个人路过……”真不可思议,他居然为这么个丑女人自杀!想想就要骂人!
“女人好看不好看,得由男人说。我觉得她很好看,我要跟她一辈子过下去。”那个丑八怪没死的时候,他曾这么对她说。
“如果你那么爱她,为什么又要跟我在一起?”她眼泪汪汪地问他,她知道他正在拒绝她,他不打算跟那个女人离婚。
“你是汽水,她是水。我可以不喝汽水,但不能不喝水,就这么简单。”他振振有词,还笑嘻嘻的。
死鬼!现在想想他当初说话的样子,就觉得头晕,虽然可恨,但还是让她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