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当地派出所的同事电话指点的话,光凭欧阳力开着车四处瞎转悠,是根本找不到李晴父母这所谓的家的。
因为这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家。它位于诸暨市第二人民医院后的老城区,摇摇欲坠的砖瓦房依稀能够分辨出这里曾经是统一的建筑规划,从院墙上斑驳的标语上可以猜到这栋建筑以前是医院的职工宿舍,只不过现在空空荡荡的,四处都堆满了废弃的生活和建筑垃圾。清晨的街头,天空灰蒙蒙的,一阵风吹来,五颜六色的塑料袋随着飘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打转,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老两口就住在这儿?”欧阳力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光从人口信息资料上来看,尽管需要终身治疗了,但是两个老人还是享受着医保和社保的,可是这里分明就是一个废弃的住宅区,怎么可能还有人在这里生活?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重重地叹息:“老两口的房子早就已经被卖掉了,至于钱去了哪儿,谁都说不清楚,住在那里也是没有办法,老人坚持这么做,因为离二院很近,步行只要几分钟的路程,买菜很方便,而她丈夫李明发去医院看病也方便。”沉吟了一会儿,或许觉得有些不妥,怕引起欧阳力的误会,对方便接着说道,“这真的是丁老太坚持这么做的,我们所里和街道社工几次三番想让她搬出来,甚至于免费给她安排住宿,但是她坚决不同意,好几次还把我们给撵了出来。这大冷天的,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把房子修一修,然后提供一些生活上的帮助罢了。”
欧阳力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你们也是尽力了的,不能怪你们。对了,当年,他们女儿李晴到底是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诸暨的,你们知道内情吗?这么丢下唯一的父母,在亲情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的吧,你说呢?”
“是的,我们当时也是这么考虑,因为无论是由谁来照顾,也没有自己的子女来得贴心和方便,但是每次问起她女儿,丁老太都不愿意正面回答,我们努力过几次,最终只能放弃,实在没有办法,老太真的太固执了。”
道过谢,挂断电话后,欧阳力便把车停在了一堆建筑垃圾旁,前面布满了泥泞,要想强行开车过去的话,等下出来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三人鱼贯而出,冒着风雪快步向隐约亮着灯的屋子走去。
安静的看守所里,本来心如止水的卢浩天做梦都没有想到章桐会特地跑来看自己。她拎着个纸制的方便袋和棕色公文包,穿着黑色风衣,轻便的中筒雪地靴,灰色的羊绒围巾随意挂在脖子上,双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卢浩天,却半天没有吱声。
卢浩天灿灿一笑,顺手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章主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章桐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纸袋子里分别拿出了两样东西,然后逐一摆放在卢浩天的面前。
一本普通的儿童读物《哈利波特与魔法石》,一个有些陈旧的泰迪熊玩偶。外面的塑料包装纸早就已经剥去。
卢浩天愣住了,房间里的空气在瞬间凝固。渐渐地,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他大口喘气,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了下来,嘴唇哆嗦了半天,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读音。
“倩倩的东西,取证结束了。我想,你现在应该会很需要它们,对吗?”章桐小心翼翼地问道。
话音刚落,卢浩天就像发了疯似的猛扑了上去,把它们紧紧地抓在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身边的看守所警察刚要上前制止,却被章桐用目光拦住了。
压抑了太久的悲恸在一瞬间终于爆发,近乎崩溃的卢浩天似乎并不只是在为自己而哭泣,他像极了一头受伤的野兽,拼命哀嚎,因为极度痛苦,他的身体瘫软在地蜷缩成了一团。
“卢队,想谈谈的话,我在外面,你可以叫值班员叫我。”
说完这句话后,章桐长叹一声,便悄然离开了会见室。在门口大厅旁的走廊里,她随便找了个空着的长椅坐了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章桐双眼凝视着面前不到一米远的灰色墙壁,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会见室内撕心裂肺般的哭声。
大约半小时后,一位看守所的年轻警员从会见室里探出头,对章桐招了招手:“请进来吧,他想见你。”
章桐这才轻轻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神情。
再一次回到会见室里,章桐突然开始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已经一无所有的男人了,他面如死灰,双眼无神而又充满了绝望,似乎唯一能够证明他还活着的,就只是他双手紧紧抱着的那只破旧的泰迪熊玩偶了。
“求求你,不要把它拿走。”卢浩天小声喃喃自语。
“不会的,放心吧,你可以保留它。”说着,章桐双手抱着肩膀,靠在椅背上,接着轻声问道,“说吧,卢队,看在你死去女儿卢小倩的份上,告诉我那个在现场的陌生女人,她到底是谁?”
声音虽小,却不亚于五雷轰顶,猛然清醒过来的卢浩天不由得一脸惊愕,双眼死死地盯着章桐,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