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章主任,你的话我听不明白。”卢浩天皱眉看着自己面前办公桌上的一盆多肉植物,他其实根本就不喜欢这种丑兮兮的所谓绿色植物,要不是后勤硬性规定说刑警队每个人的办公桌上都必须放一盆植物的话,卢浩天才不会硬逼着自己成天瞪着它发愁呢。
电话那头章桐的声音时断时续,但是尽管如此,卢浩天最终还是勉强弄明白了这位章大主任的特殊要求——需要二十年前赵家瑞专案组的所有成员名单。虽然按照程序规定,法医并不直接参与办案,但是眼前这个案子却是很特殊的,身为章鹏的女儿,她根本就无法真正地去置身事外,其实即使她想置身事外,卢浩天也很清楚事实上凶手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章主任,你要那个名单干什么?”
“我刚从方淑华家里出来,我想,我知道凶手当初的杀人动机了。”停顿了下后,她又认真补充道,“我还要赵家瑞的所有资料,包括他的医疗档案,所有你们能找到的,我都需要,卢队,我们时间不多了,在凶手对下一个下手之前,我们一定要抓住他。”
卢浩天惊愕地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阿强,挂断电话后,阿强迫不及待地问道:“章主任怎么说?”
“目前还无法确定,你去下田波那里,把二十年前的赵家瑞案子相关档案全都搬过来,包括专案组人员名单,就说我说的,马上就要。”看阿强还呆呆地站着,卢浩天火了,顺手就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还不赶紧去,你等啥好事呢?”
阿强赶紧一溜小跑离开了刑警队办公室。
卢浩天伸手在乱七八糟的抽屉里摸索了老半天,终于摸到一个被压扁的香烟盒,脸上随即露出了欣喜的神情,虽然里面只剩下了一支烟。他一边叼着香烟,一边掏出打火机正准备把它点燃,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卢浩天顿时面容惨白,愣了一两秒钟后,便手忙脚乱地把香烟往桌上一丢,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章桐的电话。
电话那头却只传来了单调的嘟嘟声,始终都无人接听。
卢浩天急出了一声冷汗,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门口,对着大厅里大声嚷嚷道:“还有人吗?赶紧给我来人!赶紧的!”
他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一边心里直骂自己愚蠢——章桐的父亲是专案组成员之一,他虽然死了,但是章桐还在,作为他的直系亲属,凶手的杀人名单上肯定也已经写上了她的名字。而前面的三个死者就已经很明显地表露出凶手的报复心里。
“天呐,章主任要是因为这个而出事的话,我肯定会倒霉的……”卢浩天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一边冲着向自己跑来的下属吼道,“赶紧定位技侦大队章主任的手机,我要马上找到她,确定她没事!”
话音刚落,卢浩天身后传来了潘健吃惊的声音:“章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吓唬我,卢队,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
卢浩天一咧嘴,赶紧转身笑眯眯地看着潘健:“哦,潘法医啊,你放心吧,你们老大没事,我只是想马上找到她,这不案子都搁着没破么,她又偏偏不在……”
潘健本来就对卢浩天没啥好感觉,他撇了撇嘴:“今天她轮休,人现在不在警局很正常。”说着,他把手中王勇的尸检报告往卢浩天手里一塞,嘴里干巴巴地蹦出两个字,“签字!”
隔着一条马路,坐在车里看着对面正坐在站台上等公交巴士的章桐,他的目光中充满了迷离。
章桐身高一百六十三公分,身形偏瘦,齐肩短发,一个人发愣的时候总是爱歪着头,目光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身边的某个地方。她算不上是美女,却绝对耐看。难怪李晓伟会那么喜欢她。
这就是章鹏的女儿,他微微点头,伸手拿过仪表盘上的纸,右手拿起笔,用牙齿咬开笔帽,然后一笔一划地在上面写道——她一个人?
想了想,他又在问号下面用力地划了两道。
在这期间,一辆开往市区的公交巴士正缓缓进站,看着章桐上车后,他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一种淡淡的失落感。他一遍又一遍地在章桐的名字上画圈,心情复杂,而不是选择去开车追赶巴士。因为在他看来,对于一辆已经知道目的地的巴士来说,真心没有再去浪费时间和精力的必要了。就像和魔鬼签订了契约一般,各取所需就好。
警局的玻璃大门被用力推开,一个中年妇女神色惊慌地冲了进来,见到穿警服的人就一把拽住:“我要报案!我要报案!我老公出事了!……”得到指点方向后,她就沿着走廊一头扎进了报案值班室。
“警察,我要报案,你们快去医院,我老公出事了,出大事了!……”中年妇女语无伦次地嘟囔着,目光焦躁不安。
“先坐下,请慢慢说!你先生现在人在医院里是吗?他人怎么样了?”既然听说人已经在医院了,接警的刑警队警员阿水就放心了许多,他站起身,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中年妇女一边擦着汗却并不急着坐下来,相反声音带着哭腔:“他人还活着,但是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警官先生,我求你了快去吧,去晚了就真的完蛋了。”
见此情景,阿水也不好再拖延,便匆匆和总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笔录本跟着中年妇女走了出去。在大厅的时候,两人和章桐擦肩而过,阿水点头打了声招呼。章桐突然停下脚步,皱眉想了想,转身叫到:“阿水,等等!”
“章法医,有什么事吗?”
章桐却上下打量着中年妇女,转而问阿水:“是家暴案吧?”
阿水有些茫然,他摇摇头:“不是啊,是她老公出事了,人在医院,生命有危险,所以需要我出警去看一下。”
“是吗?那快去吧。”章桐挥了挥手,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大厅外面的楼梯上,摇摇头,不由得感到很奇怪,“明明被人打得多次骨折,为什么就偏偏不是家暴案呢?”
“章主任,你在嘀咕什么呢?”张局正好路过,见此情景便好奇地问道。
“张局,刚才一个来报案的女的身上多处陈旧性骨折,明显是外力造成的,但是却不报家暴,只是说她老公出了意外,我担心这个事情远远没有我们所想象的来的那么简单。”章桐心事重重地说道。
听了这话,张玉伟的脸上也露出了同样凝重的神情。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下午的时候,章桐站在解剖台旁,身穿一次性手术服,戴着口罩、手套和帽子,却低头看着刚从医院急诊室送来的尸体发呆。
“你确定是上午来报案的那个中年女人的丈夫,对吗?”章桐头也不抬地问道。
潘健查看了一下登记资料,点点头:“没错,就是从医院急诊室直接送过来的。死因……”
“怎么啦?”章桐突然意识到潘健说话有些吞吞吐吐,不禁皱眉问道,“死因有什么问题吗?”
“不,恰恰是没有问题。”潘健瞪眼瞅着章桐发呆,“章姐,难怪了刚才阿水无意中说到医院急诊室的医生对我们的出现感到很意外呢,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别婆婆妈妈的,快说,死因对方定性为什么?”章桐有些不耐烦了。
似乎生怕自己看错,潘健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比对了一下医院的死亡证明,然后目瞪口呆地对章桐说道:“肯定没看错,死因是中风!”
“中风?他才多少岁!而且身体素质不错,……等等,你再仔细看一下抢救病历,核查送到医院时病人是否是处于清醒状态。”章桐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嘱咐潘健一边转到尸体头部旁,仔细查看死者的颈动脉位置附近情况。
“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糖皮质激素只有3 ,瞳孔放大,对外部刺激无任何反应,急诊医生只能对他进行插管手术和打镇静剂……”
“他用的镇静剂是什么?咪达唑仑?”章桐皱眉看着潘健。
“一般急诊室都用这个啊,全麻抢救,更何况他的情况特殊……”突然,潘健呆住了,看着章桐怪异的神情,他不由得懊恼地喃喃自语,“我真他娘的蠢,那还需要检测咪达唑仑的体内含量吗,章姐?”
章桐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轻轻掰开死者的嘴巴,指着黑洞洞的口腔和满是裂口的牙床,歪头看着潘健,眨了眨眼睛说道:“那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