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南长步行街 猫山王榴莲甜品店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天空灰蒙蒙的,雨水顺着江南所特有的黑色屋顶瓦片滴答而下,在甜品店的周围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雨帘。步行街的路面是由青砖铺就而成的,昏暗的路灯光映衬着不同颜色的伞面,来往的行人走在青砖石上,鞋面敲击发出了好听的节奏声。
猫山王榴莲甜品店和这条街上的所有店面一样,属于仿清代古式建筑结构。
李晓伟是一个有着特殊怀旧情结的男人,所以特别喜欢这个地方,他一有空就会来这坐坐,喝杯茶,吃吃点心,心情就能轻松一下午。
今天,他在等人。
电话中那个手很冰凉的年轻女人一再申明说自己是个路痴,可能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家店,但是李晓伟的一句话却堵住了她的嘴——“你闻着味儿来就行了,这条街上就这一家店,榴莲的味道,很好认的。”
虽然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李晓伟心不在焉地在甜品店里足足等了半个多钟头,才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生怕章桐看不到自己,他赶忙站起身挥了挥手,并提高了嗓门:“章医生,我在这儿!”
章桐还是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黑色风衣,路上有点冷,她就把风衣领子竖了起来。
她一路上都在琢磨李晓伟突然约自己外出到底有什么特殊用意,难道说母亲的病情又变得严重了?不然的话,没理由突然找自己的啊。最近几次去养老院探望母亲,总感觉她的反应越来越慢,有时候问她一句话要连问三四遍才会有反应,想到这儿,章桐不免忧心忡忡了起来,循着声音,终于看见了猫山王的牌子,章桐收起伞,递给门口站着的服务生,这才一脸尴尬地走了进来:“你好,李医生。”
“快坐吧!”李晓伟站起身,替章桐拉开了椅子,等她坐下后,这才重新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章桐扫了一眼李晓伟面前的蛋糕碟子,里面除了碎屑以外已经所剩无几:“你喜欢甜品?”
李晓伟点点头,有些尴尬。他今天骗了潘威,因为吃甜品也是要看心情的。
“章医生,你不介意我约你在这里见面吧。我知道有些女生是不喜欢榴莲这股特殊的香气的。”李晓伟说,“但是严格意义上来说,榴莲被称为水果之王,富含很多维生素和氨基酸,很有营养”。
章桐摇摇头,勉强地笑了笑:“谢谢推荐,我也是医生,所以这些我都知道。至于说味道嘛,干我这行的,无论哪种味道都很适应。对了,李医生,你知道我是干哪一行的吧,对吗?”
李晓伟笑了:“上次拿药的时候,我顺便看了一眼你母亲的病历,知道你在警局技术部门工作,是法医。”
服务生给章桐端来了一杯锡兰红茶,又转身离开了。
李晓伟笑眯眯地伸手一指,同时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是店里最有名的锡兰红茶,每次我来这里的必点茶品。”
章桐点点头:“ 谢谢,李医生,方便告诉我你叫我来这里的目的吗?我记得电话中你说有重要事情想听听我的意见,是不是我母亲的病……?”
知道章桐误会了,李晓伟赶紧摆手解释:“章医生,你别想多了,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你母亲的病,我是私人有件事想拜托你帮我忙。”
章桐皱眉,抬头看着李晓伟,没有吱声。
李晓伟赶紧把下午自己从潘威那里听到的事跟章桐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他认真地说:“章医生,在你来之前,我想过很多种方式来给你讲这件事,但是最终我都放弃了,我之所以选择和你开诚布公直截了当,也不怕你笑话,我其实真的很在乎这件事。”
“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章桐不由得哑然失笑,“李医生,难道说你认为你的病人说的是真人真事?妄想症病人的话你居然也能相信?”
李晓伟一脸的无奈:“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章医生,我只是请求你帮我去查一下以前的旧案资料,看看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件事,打消我的顾虑,至少,至少不让我做噩梦,好吗?”
李晓伟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心里却又不愿意放弃,便一脸恳求地看着章桐。
“时间跨度太大,我恐怕帮不了你。”不出所料,章桐双手抱肩,果断一口回绝。
“别这么急着就下结论啊,在你来之前,我可是做足了功课的!”李晓伟有些炫耀地翻开自己随身带着的平板电脑,点了几下屏幕后,抬头认真地说道,“时间不会超过三十年,应该是1985 年前后发生的事,而发生地点就应该在本市。”
“你这么肯定的话,为什么要来问我?自己解决不就得了。”章桐无奈地看着李晓伟,“我平时上班没那么多时间的。”
李晓伟却继续信心满满地说道:“章医生,我当然不相信所谓的‘牙仙’的存在。但是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太巧合了,如果这件事是真实存在过的话,那么这就完全符合一个杀手的行凶特征。虽然说孩子还小,也就十多岁,但是这个年龄的孩子见到并说出的未必就不是真实的。而且我查过,石子街,这个地名,是在1987年的时候才改成现在的‘花园里’的,以前就是一条老街。……”
“那你要我做什么?”
“作为一个非警务人员,我查不到相关的案件资料,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去你们警局的档案室查查看。你说呢?”李晓伟的口气中带着些许哀求。这让章桐感到有些意外。她认真地看着李晓伟,半晌,叹了口气:“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一定会帮你?我看你又不是神棍!”
李晓伟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双手十指交叉,面带笑意,目光中闪烁着狡黠,自信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不,你可以说我是‘合法的神棍’。我不会介意的。”
“作为交换条件,以后我可以帮你的忙,免费的。”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慢慢推到章桐的面前。
上面写着——犯罪侧写师 李晓伟
“你?”章桐感到很惊讶,“你不是精神病医生么?”
“正确的说法是心理医生。我是有执照的心理医生!”李晓伟皱眉,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他伸手指指章桐手里的名片,“这是我的副业,我可是认真的。”
“那你为什么毕业后却最终选择去了医院而不是警局?”章桐注意到名片上的手机号码是五年前的,那时候手机号是9 位数。旁边两位数字则是用圆珠笔仔细地新添加上去的。
“我阿奶,她不同意我去当警察,说太危险。”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阿奶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听她的那我听谁的?”
章桐想了想,收起名片放进包里,站起身:“好吧,你欠我一次,给我记住了!”
李晓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伸手一指:“后面的电话号码,你随时都能找到我,2 4 小时全天候候机。”
抬头看时,章桐却早就已经走远了。李晓伟只能苦笑:“真是让人猜不透的一阵风啊!”
这一晚,李晓伟睡得很不踏实,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奇怪的梦里。
梦里,父亲高大的背影在蓝色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父亲在哭,哭得双肩颤抖不可自抑。
父亲的哭声像极了一头受伤的狮子,在舔舐自己伤口的同时,哀嚎这个世界的凄凉与冷酷。
突然,父亲听到了李晓伟的脚步声,他回过头,张开嘴好像要跟他说些什么,就在那一刻,月光照射在父亲脸部的侧面,李晓伟惊恐地发现——父亲的牙齿,一颗不剩……
他一声尖叫,从地铺上一咕噜爬起,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早就已经被冷汗湿透。
为什么潘威口口声声说我认识牙仙?
窗外,巷子口的路灯柱旁,一辆‘死飞’悄无声息地停靠在那里已经有很长时间了,骑车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晓伟家的窗户,昏暗的路灯光下,良久,他咧嘴桀然一笑,露出了惨白的牙齿。
“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