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万象更新,连带着天气都渐渐好了起来,飞雪断断续续飘了几日,终是在前日停歇了。
最近几天,几乎日/日都是晴空万里,房前屋后、山野田间放眼望去积雪已消融了大半。
田间地头偶尔出现几个的村民扛着锄头走在上面,似是在查探春耕合适的时机。
正月里大家要么走亲访友,要么邻里几个凑在一起闲话家常,林菀不是个喜欢扎堆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人,所以这些日子她不是在家里缝制衣裳,就是炮制她的那些药材。
为此,李砚专门替她收拾了一间没人住的房子出来,好方便放置她那些草药。
林毓这些时日仍继续跟着李砚认字学习,而今他已经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很流畅了,虽然笔锋依旧稚嫩,但假以时日肯定能形成自己的风格。
正月初六是林毓的生辰,林菀简单地给他做了个鸡蛋羹,煮了碗长寿面就算是给他庆生了。
也是那天李砚才知道林毓七岁了,后来晚些时候,他便主动跟林菀提了,过完年要送林毓去镇上的学堂启蒙。
一开始,林菀还有些犹豫,她主要是担心束脩太贵承担不起,她是有心送林毓去上学,但是没想着这么快。
林菀暗自计划着,年后自己先到镇上医馆寻求下手上制作的药丸的合作机会,若是能卖出去挣到钱再送他去学堂。
谁知道,李砚却坚持今年就要送他去启蒙,他的意思是如今林毓这个年纪正合适,而且他自己有心想要去学,那他们作为家人就算自己省着点花销也是要送他去的。
当然能早些送去更好,幼童的人生际遇往往就在他们这些大人的一念之间。
李砚看得出来林毓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所以在后面他新年去老师家拜访的时候,主动跟他提了林毓这事儿。
宋举人本就喜欢李砚,这些年李砚也一直是他最得意的学生,既然他开口求了自己,他便给林毓行了方便,让林毓过完元宵后就到他们族中办的学堂里上课。
这个学堂虽是族中出钱办的,里面上学的也多是宋氏家族的孩子,但也不乏有镇上成绩好家境贫寒的学子,是以,多个林毓并不会惹人闲话。
再有,李砚珠玉在前,像他这般品貌皆是出色的学子,势必能在今年秋闱科考中娶得优异的成绩,族学能招收他的小舅子,没准日后还能有另一番际遇。
李砚年后要去县里求学,禾山书院可是整个松云县数一数二的书院,里面的学子那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但像李砚这种熟读四书五经、策论也写得极好的人却难得。
他作为今秋松云县参加秋闱大比的头号种子、所有人都对他给予了厚望。
所以宋举人做主免了林毓的束脩,只要给授课的夫子准备年节礼就好,这也算是大大给了李砚便利。
如此,林菀倒是安心下来,也按着李砚的提醒去给林毓准备上学要用的东西。
之前林菀收拾衣物时,她就发现李砚的春衫有些破损了,距离元宵节也没剩几日,元宵过后他也要外出求学了,这一去至少半个月才会回来一次,所以林菀便想着给他置办几件新衣。
镇上的成衣贵不说,更因为没有按照尺寸裁剪穿上身难免有不合适的地方,林菀便想着直接扯布给他做两身春衫。
林菀其实不会做衣服,但是隔壁的张氏可是个做衣裳、鞋袜的好手,有她在,林菀一点也不担心这两匹布会砸在自己手里。
再说那张氏一听林菀这是做给李砚穿的,哪会不用心教,是以,从初四买了布林菀便日日到隔壁去找她学做衣服。
就这样花了七八日,两件春衫终于做好了。
林菀将做好的两件春衫放在床上,起身去书房找李砚,他在家中时大多数时间都在待这里,所以找到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李砚一直不赞成死读书,小孩子即使读书也不能脱离童年的玩伴,他不想林毓像他小时候一样一心扑在书本上,所以今日他便放林毓出门去找他的好朋友栓子、虎子玩儿去了。
是以,现在家里就只剩小两口。
林菀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书案上写信,已经写到最后署名的地方。
这还是林菀第一次近距离看他写字,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劲瘦飘逸却又暗藏风骨,纸张上字迹工整、间距适宜,雪白的信纸上不带一丝污墨,让人一眼瞧见便有种赏心悦目之感。
从林菀踏入门内的那瞬李砚就发现她了,只是忙于手中的书信没有叫她。
李砚将信写好之后也没收起来,就任由它大刺刺的随意摊在案上,他如今不像刚才那般正襟危坐,而是放松了身子就这么斜靠在椅背上,一条手臂闲适地搭在扶手上,手指在上头轻轻敲着,整个人透出一种慵懒的随意劲儿。
窗户朝外完全打开,落日余晖将天边晕染成了色彩斑斓的锦缎,橙红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温柔的模样修饰的更加立体。
林菀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萦绕在心头。
李砚嘴角噙着笑,桃花眼里满是宠溺,唤她,“菀菀,你过来。”
林菀眼神未移,脚下的步子倒是听话的向他靠近。
她的裙角刚一触碰到李砚的衣裳下摆便被他扯入怀中,林菀整个人如今正半躺在他的身上。
椅子空间狭窄,并不能容纳两个成人的身影,他们交叠坐在一起,林菀觉得这样不雅,想起身站起来,不过李砚扣着她的腰,没有让她如愿。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别扭又暧昧的姿势搂在一起。
李砚微微俯下身子,垂眸看她,嘴角不自觉就漾起丝丝笑意,“一直在看我?嗯?”
林菀迎向他的目光,骨碌碌的杏眼里满是坦荡,回他道:“你生得这般好看,我看一眼还不成啊?”
林砚莞尔,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靠这张脸才把她吸引住了。
“能让菀菀这么喜欢,看来为夫的这张皮囊还是有点用处的。”
“那是自然。”林菀肯定的回道,接着有些吃味道:“相公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受小姑娘欢迎吗?”
李砚哪会在意这些,他平日里都不跟女子接触的,人家对他有没有心思,他哪里知道?
“其他小姑娘是什么心思,与我何干,只要娘子的心思在我身上就好。”
“......”
林菀简直要被他突然的情话给溺死了,这人吧,对你没有敞开心扉时,你撩他就跟撩根木头桩子似的,毫无反应。
一旦开始接受你了,他说的话,干的事儿没有一件是她招架得住的,她以往看过的那些撩人技巧在这个男人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怪不得话本里都说书生难缠,连道法高深、容貌艳美的各路狐仙都折在他们手里。
自己这样的,一点道法都没有呢,栽了不也是很正常嘛。
林菀伸出双手捧着李砚的脸,仔细地端详他英俊的五官,看了一会儿仍觉不够,又拿指尖去触碰他的眉眼,从斜斜飞入鬓角的长眉,再到英挺的鼻梁,最后是那张水润红艳的薄唇。
她忽然抬起头,凑上前,轻轻吻了吻他,然后对着他说道:“相公,等几日你去县里求学,我想你了可怎么办啊?”
李砚被她这幅软软糯糯的样子,弄得毫无招架之力,林菀平时很少有这样主动示弱的时候,也很少说这么情意绵绵的话,所以听她这么说李砚心知她是真的舍不得自己。
他下意识地搂紧怀中的人,本就清润的眉眼如今愈发温柔了起来,“菀菀,我也很抱歉刚刚成亲不久就要与你分开,但今年秋闱我定是要参加的,多年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学有所用,为我大周的繁荣昌盛贡献一份绵薄的力量,这也是我毕生所愿。”
林菀岂会不知他是个藏志于心、胸有沟壑的人,她自己也不是那种只在意情爱而罔顾自身成长的女子。
哪怕如今的社会对女子行医、经商抑或考取功名都设置了层层障碍,但她仍然想要试一试,让更多人看到女子同男子一样有他们的用武之地,而不是仅仅将她们居于内院、相夫教子平淡如水的过完一生。
林菀将心中所想告诉李砚,没想到他听后却久久不言,只是将她拥得更紧了,那力气大得,一度让林菀以为他要把自己嵌进他胸膛里。
她被箍得有些透不过气,却仍然舍得对他大声,“相公,松开我好吗?”
李砚也反应过来自己情绪过于震荡了,他卸了些力道,却并未松开林菀的身子。
他眸中隐有泪意,鼻尖微红,声音闷闷不明,“菀菀,你说上辈子我究竟是做了多少好事,上天才会将你送到我身边呢?”
林菀听罢,笑骂他一声,“傻瓜!”
她在他身后安抚似的轻拍着他的背,像是许诺,“相公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记得好好爱护自己,我会主动靠近你的,并将一直追随你的脚步,永远爱你。”
李砚猛地松开他,嘴里半天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
林菀趁机从他怀中站了起来,双手随意撑在书案前,抬眼朝窗外看去,并不在意刚才的那番话对身后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她看着窗外逐渐坠入山间的夕阳,心中想的却是:“我将整个心捧到你面前,将我的软肋毫无保留地交给你,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君心如我心,莫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