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嗯,几时了?”
“差不多亥时过半了。”
“......”
林菀瞬间清醒,霎时从床上站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呀!”
转头又想起自己没等他先睡着了,忙不迭的道歉,“抱歉,今日起的太早,我太困了,不小心就睡着了。”
“无事,不打紧的。”李砚笑着回她,丝毫看不出来有介意的迹象。
“他脾气可真好啊!”林菀心想。
她见过不少因为一点小事对妻子拳打脚踢的男人,甚至很多时候那些人渣仅仅只是因为心情不好,像他这般春风化雨般性格的男子委实不多见。
李砚哪里知道她心里想的这些小九九,他平日里本就是个性格温和的人,轻易不会动怒,除非触及他的底线。再则,他们也还没熟到那个地步,他骨子里的冷漠、疏离她哪里又瞧得着。
“饿了吗?”,他知道她今日都没进食。
林菀本来想都这么晚了,撑一撑熬到明早算了,可肚子实在是不争气,李砚刚问完,她肚子就“咕噜噜”的响起来,声儿还挺大,除非是聋了才听不见。
好了,这下什么都不用说了。
林菀觉得挺丢脸的,她偷偷打量新婚夫君的神情,见他面色如常并没有因此取笑她,便当此事就此揭过。
李砚哪里敢笑话她,一则,他知道姑娘家面皮儿薄;再有,成亲确实是件苦差事,别说林菀这种娇弱的女子,就是他这种成年的男子,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到现在已经深夜还未歇下,也早就已经乏了。
但,还有正事没做,歇息的事还得缓缓。
李砚转身将喜秤放到椅子上,然后拿起桌上放置多时的酒壶,将旁边的两只酒杯倒满,修长如玉的手指端了其中的一只递给林菀,自己执了剩下的那杯。
林菀抬手接过,面上不自觉地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忐忑。
“合卺酒?”
“嗯!”他淡淡应道。
明白这酒非喝不可,林菀也不扭捏抬手勾着他的手臂,李砚也微微俯下身子迁就着她的高度。
他第一次离她这般近,近到可以看清她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的弧度,白皙如瓷的肌肤上略施粉黛,此刻女子桃花掩面、檀口微启,美得让人心醉。
两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林菀从未饮过这么烈的酒,喝完立马忍不住的咳起来。
“咳咳...咳...”
李砚算是见识了她的酒量,看她如今这般难受,又有点儿后悔刚才没有提醒她。
他取走她手中的酒杯,重新拿了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清水递给她。
“来,喝点水。”
林菀稳住身子,接过水杯凑近嘴边,看都没看一眼,全喝了。
看她难受的模样,李砚不放心地问道:“好些了吗?”
“好些了。咳咳...”很显然,还没缓过劲儿。
李砚无法,只好伸手轻拍她的后背,让她先把这个劲儿给过了。
几息过后,林菀终于缓过来了,他也适时地收回那只放在她背上的手。
“过来吃些东西再睡吧。”李砚站回桌前向她招呼道。
他侧开身子,站在一旁。
林菀立马看到桌上摆放的几盘糕点。红的、黄的、白的、绿的四种颜色,在四个碟子中码得整整齐齐。
小巧精致,让人食欲大动。
本来就饿的肚子,这下更饿了,她顾不得矜持,几步就迈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上去。
随手拿了面前的一块儿黄色糕点塞进嘴里,细腻的口感,不至于太甜,又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很好吃。
“相公,这是什么?”,林菀指着那盘黄色的糕点问他。
李砚被她这一声相公叫得心颤,差点打翻手边的酒杯。
“松花糕”,他不自然地回道。
而正忙着往嘴里塞白色糕点的小姑娘,并未留意到他那刹那间的失态。
她叫得太自然了,现下半分扭捏都没有,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身份的转变,有一瞬,他甚至觉得刚才那一声亲昵的称呼是自己魔怔了。
“唔,这个白色的肯定是桂花糕,有一股甜甜的桂花香。”
“嗯,是桂花糕。”他耐心地陪着她吃东西,顺便解答小姑娘的问题。
“那这个红色的是什么味道的?”
小姑娘的手指又向中间的那盘点心,亮晶晶的杏眼看着他,以为他会像之前一样告诉她。
但他这次却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直接挑起一块儿递到她嘴边,
“尝尝看?”
林菀鬼使神差般地张嘴吃掉了他递过来的糕点,面上一派如常,若仔细瞧便能发现,她的耳垂都染上了绯色。
李砚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他从没跟哪个女子这般亲密过,如今这个人成了他的妻,未来将要与他同床共枕,朝夕与共,这种感觉很奇怪,枉他饱读诗书,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外形有点像玫瑰糕,但是没有玫瑰的香味,反而有股桃花的清香。像桃花酥?”林菀咬了一口,不太确定的说道。
“是桃花酥,镇上宋记糕点坊的招牌。”
“哦,怪不得呢,这些都是在那儿买的吗?”,她问,接着又咬下一口满意的说道:“很好吃。”
李砚颔首,同时又倒了杯水给她。
林菀每样尝了一块儿,便不再吃了,夜里吃太多不好消化,她不是个贪嘴的人,并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今日已是破例。
**
李砚帮她取下凤冠,打来水给她盥洗,怕她不自在,端着东西又出去了。
林菀卸掉妆容,换好中衣,便坐在床上等他。起初她还能坐着等,后面越来越冷便躺到被子里去了。
一刻钟后,李砚推开门走了进来,天儿冷,他外面罩了一件大氅,进了屋就脱了放在窗下长条案几的背椅上。他应该是在外面梳洗过了,束起的长发也放了下来,额前的碎发还在往下滴水,刚才的绛红色喜服已经换成了绯色的中衣,红色真的是极其衬他的肤色,这让她想到了那四个字“俊美无俦”。
他是担得起的!
林菀目不斜视地看着他从窗边走到了床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今夜是洞房花烛夜,接下来两人还有一场深度交流。
一想到这个,她就不淡定了,就算对方长得好看,可是他们不熟啊,一上来就做那种事情,她哪里放得开?
刚坐上床的李砚,垂眸就瞧见她原本俏生生的小脸几息间就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儿了下来。
原本离他不过三臂远的小姑娘,在他坐下后咻地一下,连人带被一下子躲到了床的最里侧。
避忌之意明显,跟之前柔声唤他相公时判若两人。
“哎哟,什么东西这么硌人。”林菀揉着后背突然抱怨道。
她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没办法看到床中间的各种干果。
李砚见她这般哪会不知道她在躲什么,可家里就这一张床,外面那么冷,不睡在这儿,他上哪儿睡去啊?
他扯下铺在喜枕上的鸳鸯戏水枕巾,把放置在床中间,寓意早生贵子的四种干果,用巾帕全部包起放到床尾。
林菀就裹着被子看着他收拾,一动不动。
屋外的风雪一刻不停,狂风裹挟暴雪把力量倾扣在门扉上,呼啸声异常清晰;室内红烛轻晃,燃烧高度早过半,夜已深。
李砚眉头微蹙,神情疲惫,脱鞋躺下,伸手拽她身上的被子,对她道:“林菀,家里没有多余的被褥。”
林菀愕然,这还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全名。
莫非他生气了?
林菀深知自己做得过分了,但她真的只是下意识地反应,并不是有心的。
她松开被子,朝他的方向挪了挪,直到中间还剩一人的距离时停下,侧躺保持不动。
李砚抓起被子的一角,盖在自己身上,平躺在枕头上,淡淡开口,“我们谈谈?”
“谈什么?”林菀下意识反问。
“你是在害怕吗?怕我对你做什么?还是以为我会不顾你的意愿要强行与你行/房?”
“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砚追问道。
“其实我们已经成婚,你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只是你我不熟,我不想那样...”
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但李砚已经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他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理解,她怎么会觉得他是那种轻易被欲/望左右的人。
“我不是那般随意的人,你我成婚本就不是因为两情相悦。况且,那日我已答应过你,若是日后我不能真心爱你,便要放你离开,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林菀自知理亏,揪着被子,小声道歉:“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既然,如今你我二人已是夫妻,日后只要是你不愿的事,我保证绝不会强迫你。”
“我......”
林菀觉得有些泄气,其实她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她想,早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被他的出色的外貌所吸引,待嫁这段时间她也总是想起他,甚至昨日知道他日子过得那样艰难时,她还心疼不已。
她想,自己对他其实是有好感的,甚至可以说有点喜欢,只是这点喜欢还没到可以交付自己的程度。
同时,她又有点介意对方好像对她并没有那种心思,所以她这股拧巴的劲儿又犯了。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跟对方言明,她这种矛盾的想法。
两人一时无言,场面出现了片刻的冷滞,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有许多话想说,想告诉他这段时间自己时常想起他,也打算跟他好好过日子。
李砚双眸微阖,似乎打算睡下了。
林菀顿时急了,有些话,今夜不说出来她睡不着。
“相公,你睡了?”林菀又朝李砚身边挪了挪,现在两人中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她这种不打招呼突然地靠近,让李砚很不习惯。
女子身上的幽香萦绕在他的鼻息,本来隔得远只是丝丝缕缕现在却变得芬芳馥郁。
他不明白她突然靠这么近想干嘛,睁开眼偏头去看她。
“你不困吗?”他问。
“困啊,可是我想跟你说话。”
“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好吗?”他跟她商量道。
林菀眉头蹙起,摇摇头,继续道:“不行,不说出来今晚我睡不着。”
李砚没接话,眼神示意她继续。
“我知道娶我并非出自你的本意,可我已嫁你,自是想跟你好好过下去的。”
“嗯”
他不咸不淡地回应,让林菀有些丧气,可她还是接着道:“相公,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
她又喊他相公,这已经是今晚第三次了。
“你相公喊得倒是挺顺口的。”
“这...不然我喊你什么?阿砚?阿砚哥哥?还是砚哥哥?”
“......”
李砚哪知道她会不按常理出牌,被她闹了个大红脸,还没有那个女子这般亲密地叫过他。
她咬字软糯,语调轻扬婉转,特别是哥哥二字,被她喊得无比的缠绵悱恻,好似他真的是她的情郎。
林菀还在等他的回答,夜已经好晚了。
她也有些熬不住了,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
“你想怎么叫都可以,随你。”,他说。
“哦。”
林菀迷迷糊糊地,强撑睡意,又问:“那喜欢我呢?”
声音勉强听得清,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
李砚这次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马上转头将姿势改为平躺,不再看她。
他是个内敛的人,又心有抱负,情爱于他而言太过沉重了,甚至连娶妻都不曾在他的计划之内。
可他现在已经娶妻,必须要为身旁女子的余生负责,哪怕以后她发觉两人真的不合适要和离,也不能是他来提,世道之于女子而言何其不公,他又怎敢再次将她置于风雨浪尖之上。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烦躁,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林菀跟着他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过上好日子。
而他,除了读书以外,好似也没有擅长的,这个家以后还需要她辛苦操劳。
她嫁给自己并未捞到任何好处,如果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要拒绝她的话,未免太残忍了。
于是他思忖一番后,郑重道:“我会努力,努力去喜欢你......”
他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可几息过去,身边的人一点回应都没有。
他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
得了,主角早就睡着了,他刚才的话白说了。
“算了,以后再说吧,何必急于一时呢。”他自嘲般地笑道。
过了许久,他看着女子露在被褥外面恬静的睡颜,喃喃自语道:“睡吧,吾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