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锦墨完全未将姜四郎放在眼里,劈手一扭,就把姜四郎整个人都如麻花般扭了过来,因为筋脉麻疼,他惨叫一声,松了手,钳子落地,却是砸到了他的脚上,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
那众顽童看他这般惨,齐齐变了脸色,往后退了大步,姜四郎又疼又憋屈还很恼火姜竞霜冷眼旁观,吱哇乱叫:“阿姐你管管你家的狗奴才,竟然以下犯上,好大的胆子,我要阿姐狠狠打你一顿板子,把你赶出去!”
姜竞霜此时恨不得自己不在场,让锦墨出手把姜四郎揍一顿,可姜四郎恼怒地瞪着她,倘若她一句话都不说,这小子必然回去要跟徐氏告她的状,届时必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姜竞霜有些烦躁。
那只可怜的小狸花猫此时委屈巴巴地倚靠了过来,姜竞霜弯腰将它抱起,检查那被钳得鲜血淋淋的指甲,眼前掠过的却是另外一只可怜的被开膛剖肚的小奶猫。
姜竞霜眼中浮现了阴霾。
她再看向姜四郎的时候,神色平淡:“锦墨是大伯哥身边的护卫,不是什么狗奴才,也不归我管,你伤的是大伯哥的猫,他若要把你逮起来教训一顿,我也做不了他的主。”
锦墨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姜竞霜微微向他颔首示意,锦墨会意,顿时凶神恶煞:“你伤了大人的猫,必须得把你关起来,以牙还牙!”
锦墨本就是跟惯了谢羯,自有番威严,平日对着姜竞霜时不觉得,现在板起脸来,直接就把姜四郎吓哭。
他哇的一声嚎啕起来,哭着骂姜竞霜道:“你个没用的赔钱货,阿娘素日骂你没有骂错,嫁到了姜家,莫说往家里拿点银子,就是年节下也被你男人管得牢牢的,连回趟娘家都不能,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做不了你男人主的女人,家里真是白养你一场!你现在就看着你夫家的人欺负你弟弟,呜呜呜。”
锦墨本来只是配合着姜竞霜吓唬一下姜四郎,结果听到了这话,脸色也不由得变了,猛地转头看向姜竞霜,姜竞霜倒是见怪不怪,淡然道:“你既知道我没用,便该清楚此事我没法替你求情。”
姜竞霜对锦墨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说着便抱着猫冷漠地上了马车,不顾姜四郎在身后又哭又骂,春花在旁听了,脸色有点难看。
她是被卖掉的女孩子,对姜四郎骂的那些话自然不会陌生,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么美的夫人在娘家也是被当作赔钱货。
姜四郎撒了一阵子泼,见姜竞霜真的不管他了,恨得要命,冲那帮小弟喊:“你们快回去,跟我阿娘说我被阿姐家的豪奴扣下了,阿姐冷月无情又毫无用处,竟不能救我出去,快请阿娘来救我!”
锦墨再没有忍住,直接提着姜四郎把他甩上了马车,那帮小弟左右看看,见锦墨没有擒拿他们的打算,立刻一溜烟地跑了。
姜竞霜有了柳嬷嬷的教训,这回再见谢羯就把话说得极为清楚:“家里小孩不听话,想借大伯哥之手,好好给他吃个教训。”
谢羯没有应她,倒是先看蜷缩在她怀里的小狸猫,小狸猫没精打采地闭着眼,爪子周围一圈的猫毛上还黏着干涸的血迹,他脸色就变得很严肃很认真:“怎么了?”
他让人去拿伤药了。
姜竞霜为他洗手作羹汤伤了手,他都不曾亲自帮她上药,只是取了好药给她而已,这只小狸猫伤了爪子倒是劳动他纡尊降贵地亲自动手了。
姜竞霜看得五味杂陈,莫不是这谢羯当真如锦墨所说,是个极喜欢小动物的人。若是如此,他的脾气当真也是奇怪,对人没有什么感情,却喜欢动物。
姜竞霜道:“是家里小弟没有管教好,拿钳子钳了小猫的指甲。”
谢羯掀眼,双眸浓郁着戾气,把姜竞霜吓了一跳,他道:“猫为什么会跑出去?”
这是要追究姜竞霜的责任了,姜竞霜也知这事有她一半的错误,她抿了抿唇,道:“我看它可怜,觉得它想要自由,想让它走。”
谢羯静静地注视着姜竞霜,姜竞霜以为他一定猜到自己撒了谎,但很奇怪他没有揭穿自己,反而道:“你那弟弟得好好教训,我叫锦墨关着他,三天不给他食水,你有没有意见?”
姜竞霜怎么会有意见,她摇摇头,又看那小狸猫虽在谢羯的手下得到了很好的包扎治疗,但湿漉漉的猫眼已经眼巴巴地看着,一直盯着自己喵喵地叫着,姜竞霜不自觉就软了点心,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小猫立刻得到了鼓舞,兴高采烈地用舌头舔她的手,谢羯看了她眼,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把姜竞霜弄得极为不好意思。
明明是他救的猫,却是她得了猫的青睐,好像她占了他的便宜似的。
姜竞霜便讨好地把小狸猫捧了起来:“大伯哥,你也摸摸它。”
谢羯看了眼那小狸猫,四只爪子被包得严严实实,打理得干干净净,它却看也不看,供着脑袋一个劲地往姜竞霜的怀里钻,一副谄媚样。
谢羯便移开了眼:“不稀罕。”顿了顿,又道,“若你真不想要它,不如……”
话还未说完,就听春花来传话:“夫人,亲家太太来了,要见爷。”
她刚刚得知了姜竞霜在娘家的地位,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眼,姜竞霜倒是很平常地道:“大伯哥日理万机,还是我去吧。”
谢羯也不耐烦应对这种事,只道:“把猫放下。”
姜竞霜就出去了。
徐氏接到消息后就急匆匆地赶来,她先前在谢宅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对这儿堪称熟悉,正待熟门熟路地进来后,忽然被人拦住了,只是从前伺候的仆从大部分都不见了,倒是换了些生面孔的人高马大的护卫,想来是那位长安权臣带来的人,她忙急切地说明身份,过了会儿姜竞霜就来见她。
对这个女儿,徐氏是一向没什么期望的,毕竟她性子柔弱,出了阁后,连家都回不了,更莫说照顾娘家了,她既这般说不上话,徐氏一见她就立刻道:“我要见大人。”
姜竞霜道:“若是为四郎的事,大伯哥不会见你。”她婉转道,“四郎喜欢虐杀动物,这性子太过残忍,若阿娘不及时引导,让四郎做个良善人,往后恐怕会酿成大错。”
却不料正是这话捅了马蜂窝,徐氏平素最宝贝的就是三个儿子,由不得旁人说他们一句话,立时瞪了眼道:“只是一只猫而已,他就是跟它逗着玩,又没有怎么样,犯得着跟犯天条一样扣着他教训他吗?”
徐氏忽然跟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姜竞霜,恍然大悟:“大人日理万机,何尝有时间关照一只猫,想来就是你故意要害四郎,你还记得你那只死了的野猫!姜竞霜,你好狠的心,你为了一只猫难为你弟弟,你有没有良心?你这么做,你是不是个畜生?”
姜竞霜听她骂着,因为习惯了,却不觉得心痛或者怎么样,只是面无表情道:“这是大人的意思,谁也左右不了。”
“真是大人的意思吗?”徐氏不信,“你让开,除非让我见到大人,让我亲自问个清楚明白。”
姜竞霜冷声道:“难道阿娘就觉得四郎一点错都没有吗?那么小的孩子,就敢拿起刀,把一只活生生的猫开膛剖肚,这是寻常的顽童心理吗?阿娘莫再用孩子小不懂事做借口了,长此以往纵容下去,就是害了四郎。”
“好啊,你还不承认是你在背后撺掇大人针对四郎一个小孩子,现在你不是把实话讲出来了吗?你就是记着当年的事,在你眼里,亲弟弟比不上一只野猫。”徐氏骂道,“我素日是这般教你的吗?你胆敢残害手足,你小心……”
“她要小心什么?”
姜竞霜背后,是不知何时过来的谢羯冷声问道,徐氏一怔,收了声,姜竞霜也回头看去,倒是不安:“吵到你了吗?”
谢羯没否认:“我刚把猫抱出去,就听到这里吵得厉害。”
徐氏见他出面,立刻涎着脸上去要攀亲说好话,但谢羯没有看她一眼,只问姜竞霜:“你们方才吵得似乎不是我的猫。”
姜竞霜微微叹气:“是我的猫。我原来从路边捡来了一只猫,看它可怜养着的,只是不知怎么被四郎看上了,他趁我不在家时,把猫拎过去杀了。”
时隔多年,说起这件事姜竞霜眼里还会泛出泪花。
“所有人都不当回事,那本来就是我捡回来的猫,大家都不喜欢,我只说等它把伤养好了就放了它走,没想到它会死得那么惨。我回来后没见到它,只看到空了的猫窝,很担心四处找着,家里人都知道它去了哪儿,但没人和我说,三郎和四郎大概是觉得好玩,跟在我身边看我找了好多天,在背后偷偷笑话我,等后来我累了找不动了,他们才大发慈悲地告诉我,猫的尸体早就臭了。”
谢羯一怔,他这才明白姜竞霜为何总在梦里找猫,为何她明明是喜欢猫的,但不想养猫,只想把猫送走。
徐氏在旁急切道:“大人,你莫要听竞霜一面之词,她这是嫉妒她弟弟从小得宠,所以专门说这些话来污蔑她弟弟的人品。你不知道,这个孩子可坏了,小时候就经常干坏事栽赃给她的两个弟弟,就是不想我们喜欢三郎和四郎。”
姜竞霜听到徐氏为了给姜四郎脱罪,不惜往她身上泼冷水,虽早就对姜家那帮人冷了心,但听到这话,还是绝望得很,她偏了偏头,努力忍着眼泪,不想让徐氏看到她十七岁了,还要为家里的不公流泪。
那真的太可怜了。
但她忘了谢羯实在高她太多了,哪怕她小心翼翼地掩藏着,那副可怜的姿态还是轻易地落到了谢羯的眼里,谢羯默然了片刻,第一次浪费了时间,开始参与到这种无聊的争执中。
他问徐氏:“你既知道你女儿这般不好,还把她嫁给阿羱,你是骗婚吗?”
骗婚在本朝是入刑的重罪,徐氏一听这话吓得脸色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