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试婚服

瞧见陈君迁的反应,林婶笑得眼都眯起来了,把瓷娃娃盖好放到一边,又取出一条系着红绳的铃铛来。

“这个也没准备吧?”

陈君迁脸上的红还没消下去,见她拿出新玩意儿,忙转移了注意,试图掩饰尴尬:“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呀……”林婶没有直说,先是卖了个关子,才笑着解释,“拜完了堂以后,把门一关,给你家娘子系脚上。”

说着,林婶晃动了一下铃铛,“叮铃”脆响响起一瞬,陈君迁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了。

“咳,我知道了,多谢林婶儿。”

林婶这才把东西收起来,看着起身要走的陈君迁,语重心长道:“你娘走得早,这些事没人教给你,你爹也不说。婶儿是看着你长大的,要是还有啥不懂的,就来问婶儿。你家娘子也是。她娘不在身边,没人教她,洞房的时候你可仔细着些,别把人弄伤了。”

陈君迁虽说二十好几还没娶妻,但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又成天和一群“见多识广”的衙役们呆在一起,这事就算没经验,但大概流程也懂得七七八八。

“知道了,谢林婶儿。家里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后天上我家喝喜酒!”

“哎,一定,一定!慢走啊!”

迈出林婶家的大门,陈君迁对着快要下山的夕阳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今儿的天气着实奇怪——

明明太阳都下去了,他怎么反倒觉得更热了?

后天就是两人的大喜之日,当晚陈君迁睡得不甚踏实,每每闭上眼,脑中便浮现出沈京墨的一颦一笑。

虽然相处不过三四天,他却对每一幕都印象深刻。

她捣药时的纤纤素手,倚窗读书时娴静的眉眼,甚至是第一晚,她擦拭细颈时的那抹雪白……

他梦见她穿着绣满芙蓉的墨绿婚服,与他面对着面,交颈相依,就像那对紧密相连的瓷娃娃……

这一晚,陈君迁足足热醒了四五回。

第二天,也就是二人成婚的前一天,陈君迁照常去县衙上值。

许是知道他无心做事,今日县衙冷清得很,除了帮一户人家找了找走丢的鸭子,又帮三个险些打起来的小孩平分了两张饼之外,竟再无人来扰。

眼看快到下值时间,陈君迁通知了衙役一声,打算早些回家。

“明日我大喜,有事过后再报。下值了记得去我家喝酒。”

陈君迁说罢,几个衙役纷纷笑了起来,这个一句“恭喜恭喜”,那个一句“早生贵子”,听得陈君迁不禁喜上眉梢。

他边笑边往门外走,刚走到县衙大门口,就被一高一矮两个衙役拦了下来。

“大人!”

叫住陈君迁后,高衙役看了矮衙役一眼,状似有些为难,努努嘴,想让他去说。矮衙役却也朝他努嘴,示意他继续说。

陈君迁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只见这俩人就差把嘴努到他脸上去了,不由得又气又觉得好笑,抬起腿来照着矮衙役的屁/股上来了一脚:“你说!”

矮衙役和高衙役对视一眼,嘿嘿笑了起来:“大人,上次您要的话本,看了么?我俩上次着急忙慌的,没找着几本好的。要不您把上次那几本拿回来,我俩给您再找点更有意思的?”

陈君迁前两天的确跟他们要了些话本子给沈京墨解闷用,但沈京墨看了没有,他也不知道。

不过那么厚厚一摞话本,她这几天又在改婚服,就算看应该也看不了多少,也不急着换。

“怎么,着急要回去?”他笑着,手背在矮衙役胸口一拍,“整个县衙上下就你俩最爱看话本子,你俩挑的差不了,不用换了。等看完就给你们带回来,丢不了。走了!”

“哎大人……”

陈君迁急着回家,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两个衙役追了几步,眼看是追不上了,只能扯着嗓子冲他的背影喊。

“大人!我俩明儿给你拿新的当贺礼!换吧,换吧啊!”

陈君迁摆摆手没说话,走远了。

两个衙役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对方苦瓜似的愁容。

“嫂夫人八成还没看着那本那个,可万一翻着了呢?咱俩可咋办啊?”

“明儿酒席,你去给偷回来,换本别的!”

“啊?那要是没找着可咋整?”

“……那咱俩就回来把狗头铡擦擦,走得时候痛快点儿。”

陈君迁回到家时,院子里只有陈川柏一人。

他怀里揣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硬邦邦的,但被遮得很严实,只能看出是个凹凸不平的玩意儿。

陈川柏感兴趣地跑上来,伸手进他怀里摸,却被陈君迁一手抵住脑袋推远了。

他扁嘴:“哥,你又带啥好东西了?咋不让我看看!”

陈君迁故作严肃:“你还小,不能看。”

“我都十三了!再有几年都能娶媳妇儿了!你让我看一眼呗。”

陈君迁收回掌来在他脑门上一弹:“那就等你娶媳妇儿了再看。”

说完,又指着东屋门问他:“你嫂嫂在?”

“果然,虎子你有了媳妇儿忘了弟,”陈川柏哼了一声,揉着脑门,“好东西再也不给我跟爹了,虎子你变了。”

陈君迁无奈地笑。

这玩意儿要是给了他和爹,他才是真有病。

“去去去,没大没小的东西。”

打发了陈川柏,陈君迁敲响了沈京墨的门。

“昨天答应你早些回来试婚服。”进了屋,他径直走到柜子前,背对着沈京墨,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摆在了柜面上,转而接过了她手里的婚服。

他这头换衣裳,沈京墨便错开视线,瞧了瞧柜子上红布盖着的东西,好奇道:“那是何物?”

陈君迁整理着衣领,听见她问话,也顺势朝那边看去,手上的动作一顿,说话也遮遮掩掩。

“明儿成婚要用到的玩意儿,下午刚买的。”

沈京墨这下更加好奇,还想接着问,但见他试衣着急,腰带都系拧了圈,便先走到他身边,帮他整理起衣裳。

她一上手,陈君迁就不动了,系了一半的衣扣就那么敞着,等她去系。

沈京墨见他如此,手上的动作也僵了一下,但随后还是慢慢帮他理好了腰带,又一颗一颗系起扣子来。

他这件婚服上的扣子不好系,扣结粗糙,扣眼又紧。沈京墨用指尖捏着两头,尽量把扣往外抻,怕贴身体太近,不小心碰到他的身子。

她还记得那天瞧见的他赤/裸的胸膛,饱满的肌肉随着呼吸,充满力量感地一起一伏……

他们只是挂名夫妻,他有心上人,她该避嫌。

所以还是别碰着他一点儿为好。

陈君迁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垂眸盯着她的手沿着他的腰腹,一路攀上胸膛,青葱玉指拨弄着小巧的扣结。

昨天夜里那股灼热又烧了起来,他的喉结艰涩地滚动一下,只觉喉咙中如有火烧。

还剩最后两颗衣扣,沈京墨已经不得不踮起脚来为他系了。

陈君迁微微弯下腰来,方便她动作。

她已经举得发酸的手随着他弯腰也放了下来,沈京墨迅速系好一个,又去系最后一颗。

那颗扣子在衣领,紧贴着脖子的皮肤,他弯腰低头的动作遮挡了她的视线。沈京墨歪头去找也没摸到。

“还有一颗我看不……”

话未说完,便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

他定定看着她,一双锐利明亮的眼中好像有烈火熊熊燃烧。

沈京墨被他的目光烫了手,慌忙后撤一步,低下头去:“还有一颗,劳烦大人自己系了。”

他一再纠正她,但她还是喜欢喊他大人。

陈君迁便也不再改正她了,反正明日成婚后,她自然会改口唤他郎君。

郎、君。

短短二字,陈君迁在心里反复想了好几次,想象这个称呼用她那甜得好似抹了蜜的声音说出来,会是何等动听。

他光是想想便欢喜。

陈君迁直起腰来迅速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将双臂展开,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满意地低头看着经她手改出来的婚服:“如何?”

沈京墨原本害羞地低头不语,听他发问,才抬起眼来,尽量避开他的视线,将这身婚服上下打量了一番。

“肩尚可,腰再收些,”她把需要修改的地方记下来,又问他,“大人觉得还有何处需改?”

“哪儿都好,我看不用改了。”他不挑这些,左右就穿明天一天,无需她这么费心费力还费眼。

沈京墨闻言没有反对。

挂名夫妻,做给皇帝看而已,婚礼也就是走个过场,他既然觉得不用改,便不改了。

“那我为大人收起来。”

将婚服收好,沈京墨的目光又不可避免地回到了柜子上。

方才她就问过陈君迁那是何物,他还没回答,她便又问了一次。

陈君迁还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半晌,清了清嗓子:“这东西明儿要放在床头,讨个吉利。”

说完,轻轻掀开红布一角,露出一部分瓷娃娃让沈京墨瞟上一眼。

沈京墨弯腰去瞧。

紧接着“唰”地站直了身子,脸红得像火烧过。

“这,这是……”

“是瓷……”

“我知道是什么!”她飞快打断了陈君迁要讲解的话,一把将红布扯了下来,把那玩意儿盖得严严实实。

她的闺中好友有几人已经嫁人,成亲时,说是要把这样一个东西放进了柜子底一并抬去夫家。她起初不知是何物,直到好友成亲后再相见,才神秘兮兮地将她拉进房中,告诉了她这东西的用意。

只是上京的瓷娃娃做工精细,若是忽略不该看的地方,也能当做一件精巧的摆件。

可这只瓷娃娃做工远比不上她见过的几只,上身做得尤其粗糙,只能勉强分辨五官,偏偏只有不该看的地方,做得最显眼!

见她脸红,陈君迁的脸也悄悄红了。

他盯着沈京墨,沈京墨又盯着别处,两人沉默了许久,他才终于哑着嗓子说了句“时候不早了歇息吧”,接着转头就跑出了东屋。

等他走了,沈京墨还没回过神来。

她站在原地,双手捧住滚烫的脸,过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探出手去,又掀了一下红布。

只瞟了一眼,她就涨红着脸跑回床上,把脸蒙进被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