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王法终于明白。

他们彼此相望,仿佛看到了自己。

林晚星为什么这么能理解他,为什么一直尝试帮他解决内心的问题,为什么劝他再停留一下……

她眼中没有任何失望,她只是一直看着他,清澈平和,如水如镜。

林晚星望着他的时候,也仿佛在看着自己。

硬币轻轻落地,结果出现。

真正令他们逃避的不是那些表面的难题,而是他们内心的困惑本身。

她说正面走,反面留。

就像他无法理解人们为什么要踢球,而林晚星呢?

她温和的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元硬币。

“她拿到了全奖,却没有继续念书了。”王法轻声说道。

王法还能回忆起林晚星那时的目光,

“是啊,她放弃了心理学。”何教授缓缓说道。

时间回到那个天台的夜晚。

王法如梦方醒。

“因为她没办法再相信人了。”王法看向他的球员们,终于明白,“而我们,也是人。”

他一直以为,问题在那些举报信,林晚星才无法继续学业。

“我们老师到底为什么要走?”学生们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但其实不是这样。

但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再失望了。

她确实动摇了,可动摇她的不是信,而是别的东西。

她有那么那么多不想。

她的老师舒庸在心理学界浸淫许久,但依旧如此恶劣,他毫无敬畏,私欲横流。她的同学大肆污蔑她,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相信她。

她不想再经历一遍异样的眼光,不想再被最亲近的人审判。

如果轻轻一推,人就能向恶的深渊滑坡,那教育有什么用,心理学又有什么用呢?

可再次看到舒庸照片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那是她一辈子也无法逃脱的阴影。

信仰崩塌只在一瞬间,王法骤然理解关于林晚星所矛盾的一切。

她那么努力的生活。

他们不是不理解、不自洽,在旁人说服他们之前,他们已经试图说服自己无数遍。但问题还是问题,在遇到最极端的拷问时,他们无法说服的,仍是自己。

再被警方询问确实令她痛苦,可她真正害怕的,却不是这些。

困惑和不解如同岩石,不断挤压着人的内心。

她确实要离开,也不想留在他们身边了。

那是行过千山的人,才会遇上的最狭窄闭塞的一段旅程。

她说“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被解决的。”

你很清楚,退一步就是海阔天空,但硬币落地、钟声响起,你仍被困在在这段狭窄旅途中。

她说自己“马上要走”。

因为真正能走上狭路的人,终不舍放弃。

她说“不用”。

草荇静立,湖面平静无波。

王法耳旁,仿佛响起那天火车站时林晚星电话里的声音。

王法看向身旁端坐立的瘦弱女士。

“后来我才意识到,啊,原来在这个故事里,我一直在乎的只有自己。其实她所受的痛苦和折磨,一点都不会比我少。因为她太清醒坚强了,好像永远能整理好情绪活着。仿佛已经没事了,但其实根本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切,所以,才给你们写了那封传真,希望你们能了解她的故事,帮帮她。”何教授说。

某天夜晚,无法入眠的何悠亭翻开小相册,拨通了严茗的电话。

身后的学生们红着眼眶,也露出困惑的模样。

那个午后,林晚星最终走进那间即将坐满球员的多功能教室。

王法看向了何教授。

“你们明明非常害怕,却还想再试试。”

何悠亭摇了摇头:“知道她走的时候,我很不能理解。我相信她是个好姑娘,日子明明已经变好,她为什么要走呢?”

“是啊,我们想试试。”

“她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听何教授这么说,王法心中只有苦涩,“是我太蠢了,没能留下她。”

第123章 冰火

“也谢谢你。”何教授拍了拍王法的胳膊,“小茗跟我说,你就住晚星爷爷奶奶家的时候,我觉得这好像是小说里的情节。我偶尔听说你们的事情,从一开始的怀疑,到觉得很甜。她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老天爷才会在她那么苦的故事里,安排你了。”

林晚星离开的第十一天。

“她在球队过得很充实、也应该是快乐的。”王法说。“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王法终于知道了那些深藏的故事。

原先对严茗的责怪早已荡然无存,除了感谢何教授外,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午, 他带学生们离开永川。临走时,秦敖和文成业与何教授约定,如果他们能闯进决赛, 就邀请何教授现场观赛!

王法很难想象,身旁的女人究竟究竟是多么聪明和坚韧,才能在黑暗绝望的人生中,保持一丝清明理智,做一个善良的选择。

对学生们来讲, 他们非常尊重且感谢何教授,很想做点什么。可放眼望去,除了好好踢球、好好读书外,他们改变不了任何事。

罹患重病、丈夫自杀、婚姻失败。

第十二天。

“小茗来病房看我的时候,蒋雷的儿子听说她在英国经常现场看足球,就加了微信,说要经常蹭点朋友圈的现场照片。我知道这件事。”何悠亭露出一些感慨的神情,“让小茗去提了那个建议,可能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了。”

没去永川的学生们,在王法回来后都知道了林晚星离开的原因,那天夜里他们都没有睡着。比起一无所知时, 了解越多就越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您去找了严茗?”王法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低声说道。

大家聚在一起,说了很多,除了训练和学习时间外, 他们都在思考究竟该怎么办。

“是,我想用自己的眼睛看看。蒋雷真的给了我很多生命的活力,他却死了,我那天站在他的墓前,听到旁边是晚星爷爷奶奶的墓的时候,我真的惊呆了。他们一直在说一直在说,说两位老人家是多么多么好的人,说晚星有多么多么可怜。我看着老人家墓碑上的名字,烛蜡一滴一滴流下来,我就在想,他们都在天上看着我呢,我得做点什么。”何悠亭深深吸了口气,“如果晚星的老师是个畜生,那我想看看她做老师,会是什么样的。”

有时他们想直接去找林晚星, 告诉她, 我们不是那样的人,请你看看我们。

“但您还是想看看。”王法说。

可有时他们又问自己

何悠亭摇了摇头:“我在医院一直很忙,很少顾及家里,但我自认为我和舒庸的感情是融洽的,我了解他。可突然之间,我不仅婚姻失败,还要承认其实我连自己结发三十多年的丈夫是人是鬼都看不清,我真的做不到。而且如果是这样,我又怎么就能看清一个小姑娘?”

她为什么不能离开、不能逃避、不去看那些她不想看的事呢?谁有资格对她说, 事情已经过去,你必须坚强勇敢、振作起来?

“或许曾经爱过,但人是会变的。”

第十三天。

“是啊,因为如果我相信晚星,那我就得承认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的丈夫不是被别的女人勾走了魂,他只是从来没有爱过我。对那时候我的我来说,这太难了。”

半决赛赛程决定。

“与您无关。”王法打断她,“舒庸死前布置了太多,证据充足,换我站在您的位置上,绝不可能相信林晚星一面之词。”

宏景八中将在主场宏景明珠俱乐部球场迎战韩岭胜利队。

“后来我收拾家里的时候,看到这个小本子,当时的第一想法是要把它烧了。可当我把它翻开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哭了。”何悠亭看着的湖面,她的鬓发被风吹乱,眼角皱纹隐现,“我问自己,她喊我‘美丽善良的何教授’,可我真的善良了吗?”

而另一方面,关于“该怎么做”的讨论已经几乎无法进行下去了,就像老师曾经说过的那样, 每个人都是独立自由的个体,她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王法默默在何教授身旁坐下。

第十四天。

“晚星给我留这首诗,因为我是个医生。”趁着柔软的湖风,何悠亭缓缓开口,“舒庸死了之后,她曾经跪在我们家门口,说自己从没做过那些事,哭着求我相信她。但是那天,我没有开门。”

王法熬夜看完了能找到的韩岭胜利队全部资料和比赛录像,制定了新的训练任务。

王法捧着簿册,久久无言。

在这天,他买了张车票, 很想去往某个城市见某个人。可他最后还是坐在天台上, 独自一人挨过了发车时间。

何悠亭在河岸边的长椅坐下。

第十五天。

清俊的笔触,动人的诗句,一模一样的英文流花体。

所有人都凑在一起, 做了一个决定。

I shall not live in vain.

王法打开了那个邮箱。

Unto his nest again,

他们要把选择权交到林晚星手上。

Or help one fainting robin

第十六天。

Or cool one pain,

宏景开始下雨。

If I can ease one life the ac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