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顾晚卿老早便瞧见了顾晚相, 心情颇好地唤了他一声。
哪知话音才刚落,她那个二哥扭头便往院子里去,青衫衣袂在院门前一闪而逝。
顾晚卿当场便僵了一瞬, 愕然半晌才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霜月, 狐疑喃喃:“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难道是母亲为她挽的发不入眼,吓着顾晚相了?
霜月摇摇头,也很是茫然:“奴婢也不知,不如小姐追上去问问。”
她这么一说, 顾晚卿才想起来去追顾晚相。
茜色的衣裙在午后秋阳下暖柔悦目, 翩然若蝶地飞进了顾晚相的院子。
顾晚卿和霜月围追堵截, 廊下捉到了顾晚相。
前者喘了口粗气,声音微沉:“顾晚相, 你跑什么?”
顾晚相一脸无奈, 欲哭无泪:“婠婠,我什么也不知道,沈复生也没联系过我……”
“你千万别告诉阿锦……”
看见顾晚卿的那一瞬, 顾晚相便将门房送来的信揉皱,塞进了袖中。
他想起了在刑部大牢里的时日。
虽然那些狱卒并未对他做什么,但成日都能听见他们审问犯人时用刑狠辣,逼得犯人惨叫连连的声音。
再加上牢房里那暗无天日的环境, 偶尔还能听见老鼠“唧唧”的叫声……
那些时日,俨然称了顾晚相的梦魇,他从刑部大牢出来时,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也算是长足了教训。
所以哪怕这些时日, 门房那边总给他送来沈复生的书信, 他也断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更不敢去找顾晚卿, 更不敢替沈复生传信。
眼下他才刚从门房的人手里拿到了沈复生送来的信,顾晚卿便出现了。
顾晚相心下难免一慌,一时口快,说的话自然也漏洞百出。
顾晚卿一听,便明白了什么,目光低斜,盯着顾晚相下意识捂住的袖兜。
一双弯弯细眉蹙了蹙,她探手过去:“沈复生又让你带信给我了?”
“没……”顾晚相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顾晚卿抢了袖兜里的信。
他的否认顿时变得苍白无力,脸色暗沉到惨白,最后急切地替自己辩解起来:“是……他是给我写信来着,还给你写了信,想让我转送给你。”
“但是婠婠,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我和沈复生就再也没见过面了!我跟他之间已经完全断了联系!”
“真的!”
“不信你可以问母亲,我这些时日,可是连府门都未曾出过!”
顾晚相因为着急,清隽的脸上染了一抹赤红,最后看向顾晚卿的眼神可怜极了,令她想起了街头那些浑身脏兮兮,眼神可怜的野猫野狗。
“二哥……”顾晚卿紧蹙的柳眉舒展开,温柔地拍了拍顾晚相的肩膀:“你不必如此紧张。”
“阿锦当初将你关入刑部大牢,起因在我,他只是迁怒于你罢了。”
“说来此事是我亏欠于你。”
顾晚卿的声音浅柔婉转,如春风柔暖。
再加上她拍肩的动作,顾晚相倒还真的平静了许多。
但一想到从沙场回来后便一身杀伐气息,令人不寒而栗的卫琛,他脸上还是有些露怯。
胆战心惊半晌,顾晚相才看向被顾晚卿抢去的书信,咬咬牙,还是将这些日子以来,沈复生给他写信的事情告诉了顾晚卿。
“当初的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对不起阿锦。”顾晚相垂下眼皮,“不过我那时确实不知道他对你竟是真心的。”
而且当初顾晚卿倾心于沈复生,他这个做二哥,也只是想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自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没想到却惹了一身麻烦,平白吃了那么多的苦头。
话说回来,顾晚相又再三向顾晚卿表明,他以后决计不会再做之前那等蠢事。
也会和沈复生彻底断绝往来,不会让他扰了顾晚卿和卫琛夫妻间的和睦。
“但是婠婠,沈复生他近来一直给我写信,我也给他回过信说清楚了。”
“他这人比我想象中更执着……”
“此事若是让阿锦知晓了,你可得帮我作证,我这次当真是拒绝过他的。”顾晚相到底还是畏惧卫琛。
顾晚卿却在想荀岸给顾晚相写信这件事。
听顾晚相的意思,似是荀岸对她还未彻底死心。
多半他是以为她被迫嫁给了卫琛,怕她日子过得不顺心,不幸福。
思及此,顾晚卿动了念头。
她打算去见一见荀岸。
一来是为顾晚相解了这困扰的局面,二来也是想告诉他,自己如今是真心想做卫琛的妻子。
叫他早些断了念想,也寻个良人才是。
顾晚卿摸了摸眉心,不由想起自己之前离府去见荀岸时的场面。
当时她虽然下定了决心嫁给卫琛,却并不是真心实意想与他做夫妻的。
至于她到底有没有把话同荀岸说清楚,顾晚卿自己也记不清了。
当时喝了酒,她连自己几时醉了都不知道。
只知道那一夜,卫琛趁她酒醉做了些禽兽事。
后来……
顾晚卿不再往后深想。
她拆了顾晚相取得的那封书信,看完以后,又借了笔墨纸砚,给荀岸回了一封书信。
信中,她与荀岸定下了见面的日子。
就借着月底安王生辰宴,在安王府内碰面。
原本顾晚卿是想在信中便将此事了断的。
可转念一想,她与荀岸,到底也有过夫妻情分。
既要彻底了断这场缘分,理应面对面说清楚,方才不负他上辈子与她相敬如宾的情意。
顾晚相一听顾晚卿的决定,难免担心起来:“你去见沈复生,若是被阿锦知晓了可怎么办?”
“他会不会……”又把过错都算在他的头上?再将他送去那刑部大牢里呆上几日?
想到这里,顾晚相的脸色都白了许多。
顾晚卿看出他的害怕,笑了笑:“不会,去见沈复生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无关。”
“就算到时候阿锦怪罪,我也会替你说说情,断不会再让他将你关进刑部大牢去。”
顾晚相:“……”
虽然顾晚卿这么说了,但他心下还是有些不安。
思来想去,顾晚相还是觉得,此事他应该主动知会卫琛一声。
免得回头东窗事发,卫琛再迁怒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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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只三十日,如今过了大半,天气也悄然转凉。
偌大帝京,秋意甚浓。
自月中从太傅府回来后,顾晚卿便一直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将沈复生一事告诉卫琛。
正如顾晚相所担心的那般,若是她背着卫琛去见了沈复生,此事被他知晓……怕是卫琛又会像上次那般发疯。
这些时日,她与他的关系好不容易和缓下来,实在不想再像最初那般剑拔弩张。
可若是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卫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让她去见沈复生?
保不准还有提前发疯的可能。
单为了这件事,顾晚卿愁了近半个月。
她心中有事,自然也就没发现这半月来,卫琛的细微变化。
卫琛仍旧早出晚归,只是刻意赶回来陪顾晚卿的次数比上半个月少些。
而且夜里也不缠着她作弄她。
这些古怪,顾晚卿都没察觉到。
她只为心中之事发愁,一直安王生辰的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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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卫琛如往常那般早起上朝,后又忙于公务,一直没有回府。
顾晚卿今日并没有去太傅府,在自己院子里修剪花树度日,院子里的下人们,都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霜月身为顾晚卿最贴身的婢女,自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心事重重。
夜里沐浴更衣时,霜月大着胆子多嘴问了一句。
顾晚卿默了许久,倒还真把明日打算去见沈复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霜月吓得手抖了一下,将沐浴用的花瓣抖落,撒了顾晚卿满身。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想不开,非得在虎口拔毛……”
她的意思是,顾晚卿这么做,无疑是在拔卫琛这只老虎的毛,随时都有把“老虎”惹怒的可能。
顾晚卿趴在浴桶边,一磕脑袋无力地搭在白皙藕臂上,脸上神色暗淡:“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告诉阿锦,明日我要去见沈复生?”
霜月赶紧摇头:“不可啊小姐,这世上有哪个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去见以前的情郎?”
“何况姑爷本就不满那沈公子……”
顾晚卿听得愣怔了一瞬,竟是被霜月那番话触动,心下有了决定。
她决定还是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卫琛好了。
总归她的本意是单纯的,并无半分和别的男人私会,甚至再续前缘的意图。
她只是想去同荀岸说清楚,说起来,也是为了她与卫琛未来着想,早些斩断旧人的妄念不是。
下定决心后,顾晚卿沐浴更衣完便在房中苦等卫琛回府。
明日就是安王生辰了,她今夜定要将事情告诉卫琛,以免他事后知晓,胡乱吃醋,发脾气。
可顾晚卿没想到,卫琛今日竟是忙得夜半三更,也迟迟未归。
她在房中等着等着,瞌睡得厉害,便去床上等。
也不知自己是几时睡着的,只知自己醒来时,卫琛已然回府。
他沐浴更衣完入了纱帐,毫无温柔可言地将她弄醒了。
顾晚卿睁眼时,还抑制不住地抽了口凉气,睡意朦胧的美眸凝向男人时,无端生出媚来。
她还下意识地将双手缠上了卫琛的脖颈,勾着他,借力迎合他落下来的吻。
呼吸相闻之际,顾晚卿梦呓般的喃喃:“阿锦回来了……可让我好等。”
随后又在缠上他腰身时凑到他耳畔断断续续软语。
“……我有一件事……想征得你的同意。”
自入帐起,便发了狠的卫琛脸上冰冷被情意消去了几分,哑声沉冷:“……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