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顾晚卿抓着秋千的绳索, 脚尖点地,秋千停了下来。
她神色茫然地看着霜月,不明白她的脸色怎么那么奇怪。
霜月心下暗叹了一口气, 牵起唇角强颜欢笑, 摇摇头:“没事,奴婢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大夫说了,这病荒唐,需得顾及着病人的情绪和想法。
方能有利于病情好转。
所以霜月虽替卫小三爷难过, 却也还是以顾晚卿的身体为重, 选择三缄其口。
不管怎么说, 小姐还是记得卫小三爷的。
至于他们之间是何关系,小姐从未言明过, 她一个丫鬟也不好说道什么。
顾晚卿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正想追问,却听枝星来报。
说是门房那边送来了拜帖,国子监的沈学正前来探望。
还说沈学正这几日都送了拜帖, 之前碍于顾晚卿的病情,拜帖都被夫人退了回去。
今日夫人不在府中,去金顶寺烧香礼佛了。
所以门房便将消息传到了寒香苑来。
顾晚卿得了消息,绞尽脑汁, 也没想起国子监何时有一位姓沈的学正来。
她只记得自己去岁与荀岸成了亲,便从国子监退学了。
如今她与国子监的学正和学子,应该没什么往来才是。
但听闻那位沈学正已经接连递了几日拜帖,顾晚卿还是允了他入府。
只是并未在她寒香苑里接见对方,而是去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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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岸被太傅府门房的下人领着, 轻车熟路到了花厅。
他心下有些狐疑, 也有几分忐忑。
日前, 他便从顾晚相那儿得知了顾晚卿失忆的事。
自然也知道她那些所谓的胡言乱语,说什么有个叫“荀岸”的夫君。
初时听见顾晚相抱怨,荀岸心下一紧,还以为顾晚卿也记起了前世的事。
记起了他曾对她做过的一切。
这几日,他总约顾晚相见面,旁敲侧击打听顾晚卿的情况。
总算弄明白了顾晚卿的现状。
她似乎确实记起了些前世的事,可她的记忆并不完整。
只记得她有个叫“荀岸”的夫君,却不知后来太傅府满门被灭的惨事。
于是他辗转了两日,便起了要和顾晚卿见一面的念头。
接连递了几日拜帖,总算今日得以入府。
这一路走来,他心中惴惴不安,却又有几分难言的欢悦。
若顾晚卿当真只记得他们成了亲,却没有往后的记忆……这无疑是上天对他荀岸的恩赐。
她便还是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少女婠婠。
便是抱着这一丝侥幸,荀岸换了身宝蓝色的长衫,将自己打扮得与前世无异。
随着门房的下人穿廊过院,心情复杂地到了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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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晚卿寻回部分记忆起,她便将长发盘起,做妇人装扮。
此番见的是外男,还特意让霜月准备了面纱,将自己的容颜遮了起来。
荀岸在花厅坐等许久,她才姗姗来迟。
莲步轻移,行入花厅。顾晚卿侧目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枝星和霜月,这才大着胆子朝花厅内安坐的男子行去。
她的视线逐渐聚焦到男人身上,先是打量他宝蓝色的长衫。
只一眼便被吸引住了目光,随后她的视线顺着男子下身循序而上,终于对上了男人朝她看来的视线。
霎时间,顾晚卿的脚步顿住了。
她捏着手帕的力道收紧,露在面纱之外的一双杏眸圆睁,表露几分诧异和欣喜。
这些全都被荀岸纳入眼底,他高悬的心落实了些。
下意识从椅子上起身,眉眼含笑,拱手向妇人装扮的少女行礼:“见过顾小姐。”
顾晚卿心里似扑腾着一只蝶,翩然雀跃,喜不自胜。
同时又有些狐疑,不敢相信刚才那一声,是从男人口中传出来的。
“你唤我什么?”顾晚卿回神之际,蹙起了柳眉。
她的语气不太爽利,跟在后面的枝星和霜月互看了一眼,很是不明所以。
荀岸动了动唇,目光也扫过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淡声道:“可否单独聊几句?”
他虽是询问顾晚卿的意思,心中却笃定她会答应。
果然,片刻愣怔后,顾晚卿回身扫了枝星和霜月一眼,示意她们先退下。
两个丫鬟再次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逼得顾晚卿沉声开口,令她们退下。
霜月和枝星这才照做,见了礼,默默下去了。
如此,偌大的花厅里,便只剩下顾晚卿和荀岸两人。
“夫君既然是今日回府,怎的也没提前写信告知妾身?”顾晚卿揪着柳眉,抬手揭下了面纱。
她起初还有些茫然不解,后来心思百转,便以为今日这一出,是荀岸故意捉弄她。
“还故弄玄虚,自称是什么沈学正……”
“害我往这花厅白跑这一趟。”顾晚卿行了过去,挨着荀岸落座。
白皙细长的葇荑,将面纱放在了案几上。
她美目微抬,斜斜看向杵在原地的男人:“夫君?”
被唤作“夫君”的荀岸心如雷动,垂在袖中的手攥紧,方才勉强止住了颤抖。
他暗暗平复内心的波涛,转目对上顾晚卿的视线,眸光闪了闪,难免有些心虚。
默了半晌,荀岸才滑动喉结,艰难地开口:“顾……婠婠。”
“这才对嘛,唤什么‘顾小姐’,害我奇怪了一阵。”
“对了,夫君此行究竟去了何处,怎的也没告诉妾身,害妾身担惊受怕了许久。”
“今日回来,是否就此留下,不再走了?”
少女明眸皓齿,与他说话时,声音娇软好听,满目含着希冀。
望向他的眼睛里,微光扑闪,实在久违。
荀岸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看着她时,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也不急着解释,只想再看看他记忆中的婠婠。
这才是他的婠婠,对他的喜欢毫不掩饰,一颦一笑都是娇媚动人的。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顾晚卿,荀岸竟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迫切的想要走上前去,拥她入怀。
可他不能,哪怕在顾晚卿的记忆里,他们已于去岁成了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
事实上今生他们私交泛泛,不过是学子与学正的关系罢了。
无论如何,其中误会,荀岸都得同顾晚卿说清楚。
而且这几日来,他已经思考了一套完美无缺的说辞。
定然能应付顾晚卿,将她哄骗过去。
“夫君怎么不说话?”少女许久未得到回应,眸中光辉略有黯淡之势。
荀岸回神,适时落座,探手握住了她的葇荑,十分小心翼翼:“婠婠,事情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顾晚卿的视线垂落在男人的手上,下意识地缩了手。
半途却又顿住,蹙着眉,不明白方才那短暂的抵触和不适感是为何。
难道是与荀岸分离太久,对他生疏了,不习惯他的触碰?
就在顾晚卿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察觉到她缩回手去的荀岸眸色暗了暗,倒是很快压下了心中的怅然。
唇角扬起淡淡笑意:“整件事或许听上去会很荒谬,但你要相信少泽,好吗?”
顾晚卿狐疑不解。
在她的印象里,荀岸只在婚前对她自称过他的表字。
婚后向来都是以“为夫”自称。
表字“少泽”,倒是很少提及。
连顾晚卿自己也鲜少这么唤他,嘴上总是一口一声“夫君”。
似是这般称呼,才能显得他们夫妻关系和睦融洽。
虽然不解,顾晚卿却还是点头应下了男人。
她做了许多设想,譬如荀岸还想捉弄她,继续演这场沈学正的戏。
但男人接下来的话,却让顾晚卿的认知分崩离析,脸上的笑意逐渐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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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岸此番,也算孤注一掷。
他必须让顾晚卿认清现实,却也要斟酌考量,不让现世的事情影响她如今的记忆。
以免节外生枝。
所以他与顾晚卿讲述时,刻意避开了卫琛此人。
真假各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顾晚卿理了一遍。
良久,少女方才捏紧了手帕,揪着眉定定看着男人,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说我们没有成婚?”
荀岸沉眸,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他无法编撰欺瞒,只得坦然:“确切说,今生的我们,还未成婚。”
今生……
这个说法,从方才前便一直绕得顾晚卿脑仁疼。
荀岸说的前世今生,她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像是他胡诌来逗弄她的戏言一般。
可他又偏说得那般有理有据。
还体贴地给了顾晚卿一日时间,回去好生翻看大延史志。
看看如今的大延,是否与她记忆中的大延一样。
“所以,你现在叫沈复生,不叫荀岸?”顾晚卿脑子十分混沌。
她打量男人的目光充满狐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宁可相信这是一场荒诞的梦,等她睡醒,一切都恢复如常。
“你知道的婠婠,我母亲姓沈。”
“所以不管是沈复生还是荀岸,我都是我。”
“我们之间的关系……想来也不会改变。”
这是荀岸临行前,对顾晚卿说过的最后的话。
该说的他都已经同顾晚卿说完了,至于她如何求证,又如何接受现实,不是他能决定的。
如今他只能先告辞,离开太傅府,回去静等。
至于顾晚卿,她从花厅回到寒香苑便一直嚷着头疼。
霜月和枝星急得不行,第一时间请了大夫,又在老爷夫人回府后将今日之事禀报上去。
但她们也只是知晓今日顾晚卿在花厅见了沈复生。
谁也不知道,顾晚卿和沈复生在花厅都说了些什么。
但不管说了什么,顾晚卿如今头疼不适,想来和沈复生脱不了干系。
为此,顾太傅特意找了刑部的人,以伤害顾晚卿的罪名,将那名叫沈复生的学正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