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今生049

定王府四处可见喜庆的红。

顾晚卿一路往花厅走, 心绪始终不宁。

以前她总想着,等她通过了过自己的考核,成为一名合格的女夫子。

那时再嫁人也不迟。

可今日, 许是环境所扰, 又或许是这一年里,与卫琛失了联系。

相思入骨,侵蚀了她的心智。

竟是让她动摇了念头。

方才在湖心喂鱼时,她便在想, 若是卫琛能即刻凯旋。

便是让她立马嫁给他, 她似乎也是愿意的。

或许正如班窈出嫁前所说, 遇到真正心爱之人,所有原则和理智都将抛之脑后。

坠入爱河, 本就是一件身不由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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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卿心不在焉, 自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走错了道,途径之地,人烟越来越少。

她本是要去花厅, 但定王府她是第一次来,路不熟。

走错一个岔路口,竟是不知绕进了哪个别院。

院子里有处池塘,池塘边上种了一排烟柳, 这个时节,柳枝刚好抽出嫩芽。

青黄柔嫩,脆弱得似要被春风掐断。

顾晚卿走到水畔,方才凝神静气回笼了思绪。

四下一看,周围竟是连个人影也没有。

这院子倒是打理得别致, 空置着, 也不知道是准备给谁住的。

大喜的日子, 竟也没挂上红绸和大红灯笼。

本想回花厅静坐的顾晚卿,此时改了主意,觉得此处倒是不失为一个静心的好地方。

没人来叨扰。

她便找了块临水的大石头坐下,双手环着膝盖,将下巴搭在膝上,静静看着眼前偌大的莲花池。

这个季节池塘里什么也没有,水似乎很深,深不见底。

春风吹皱池面,漾开一圈圈涟漪,好不惬意。

顾晚卿安静坐了许久,约莫快到开席的良辰吉时,她才站起身,抖了抖衣裙上的灰尘。

打算回去跟苏笑她们汇合。

就在顾晚卿站起身的刹那,她腿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

身体本能地屈膝,双腿一软,便重心不稳地朝池塘里砸去。

这一切发生得突然,顾晚卿脑中一片空白,双手茫然无措地在空中抓了抓,想抓住什么。

可惜这里寂静无人,只有她自己。

噗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园中尤为清晰。

春日的池水冰寒刺骨。

初初坠入水中,顾晚卿窒息了一瞬。

本能地出声呼救。

便是此时,一直尾随她至此,在暗处观望许久的男人徐徐现身。

他先是朝不远处,长廊飞檐上蛰伏的黑衣下属看了一眼。

那人指间还夹着两粒没用完的石子,见那青衫男子抬眸示意,方才微微颔首,悄无声息退去。

与此同时,一身青衫的荀岸疾步赶去了池塘边。

他与顾晚卿相识以来,始终没有进展。

她对卫琛的心意十分坚定,并未有过半分动摇。

所以荀岸只能出此下策。

如同前世四皇子在国子监设计他与顾晚卿初识一般,先将少女置于险境,再令他英雄救美。

上辈子,顾晚卿便是“意外”落水,被荀岸所救。

或许同样的事情再经历一次,顾晚卿那坚如磐石的心意,会改变也不一定。

-

顾晚卿只本能地呼救了一声,等她从突发事件的惊慌中缓过来,便迅速冷静下来。

她很庆幸,幼时被卫琛拉着下过水,生生学会了在水中求生的本领。

否则当初在太尉府,她也不敢跳下水去救卫妆。

眼下自己落水,也不可能轻而易举便浮出水面来。

顾晚卿会水,是荀岸没想到的。

他分明记得,前世的顾晚卿根本不会水。

他当时下水救她,还险些被她拉着一起沉入水底,双双没命。

眼下她却……

荀岸默默退去了距离少女远一些的地方,眼见她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正要慢慢上岸来。

他没工夫多想,毫不犹豫便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池水中。

顾晚卿正忙于自救,没注意听周围的动静。

等她好不容易游上岸,这才听见了男人的呼救声。

她循声望去时,恰好看见沈复生从水中挣扎着冒出头来。

匆匆喊了声“救命”,便又沉入水中。

情况十分紧急。

顾晚卿并未太过犹豫,且不说沈复生对她有重恩,哪怕是个不相干的人,她今日定然也是要下水去救的。

只因这偌大的园子,除了她以外,也没有旁人了。

能对水中的男人施以援手的,也只有她……

扑通——

少女再次入水,特意沿着岸边跑了一截,到距离最近之处才跳入水中。

她如一尾游鱼,急切地向着湖心最深处游去。

待顾晚卿抓到沈复生的手,她悬在嗓子眼的心往下落了些,微张着嘴,被呛了一口寒凉刺骨的水。

没忍住一阵轻咳。

可即便如此,顾晚卿还是断断续续安慰着慌乱挣扎的男人:“沈复生,你别怕……”

“别乱动……不然我们都上不去,咳咳……”

她的声音柔而有力,尽可能从男人背后,环勾住他的脖颈,试图平复他的慌乱。

可顾晚卿不知,这不过是男人为她设的局。

自她从背后贴近的那一刻,欲念便如同这刺骨的春水淹没了荀岸的心。

他佯装慌乱,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带着她一同沉入水去。

顾晚卿自是没有想到,沈复生会是这般反应。

她以为他只是太过慌乱,奈何力气太大,不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掌控得了的。

所以他们才会双双沉入水中。

偏男人还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连周旋的余地都没留给顾晚卿。

春日的池水冻得人骨头刺疼,在水中泡久了,难免手脚僵冷,身体渐渐失温。

顾晚卿到底不是神仙,沉入水中的那一刻,她憋着气。

一面要挣开沈复生的手,一面又要担心他。

时间潺潺流逝,顾晚卿从没比这一刻更清晰地感受到死亡。

到后来她两眼一抹黑,思绪混沌,连憋气都做不到了。

整个人似徘徊在混沌之中,又好像真的要死了,脑中突然涌来无数的画面,她根本应接不暇,只觉头疼难忍,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

便是那一刻,荀岸感觉到搭在他手背上拼命想要挣开他的那只柔荑失了力道。

随后他发现顾晚卿似是昏过去了,微张小嘴浸在水中,不再挣扎。

至此,荀岸心下闪过一抹慌乱。

他将少女拉到自己身前,握着她的香肩微微施力,想让她醒过来。

可顾晚卿毫无所觉,仍旧昏迷着。

荀岸蓦地想到了前世,他下水救她前被四皇子叮嘱过一件事。

要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给顾晚卿渡气,毁了她的清白。

这样,哪怕顾晚卿后来没有心悦于他,世人也会逼迫着顾晚卿下嫁于他。

不过那时荀岸不喜顾晚卿,也不屑用这般下三滥的招数。

所以他并未给她渡过气。

可眼下的情况危急,他也并不排斥,自然下意识朝少女靠拢。

便是此时,又有人入了水。

还是两道落水声。

没等荀岸给顾晚卿渡气,顾晚尘和顾晚相已经寻到了他二人。

这得多亏了班窈身边的婢女。

是那小丫头好奇定王府这空置出来的院子,想来替班窈打探一下情况,所以才会偶然发现落水的沈复生和顾晚卿。

只是拿丫头来得时机不对,前因后果并不清楚。

只看见顾晚卿和一男子在水中浮沉,她便赶忙去禀报给班窈。

这不,班窈才刚入厢房修整,准备不久后与定王拜堂成亲。

却也顾不上了,揭了盖头便去寻了顾晚相兄弟二人,赶来救人。

还好来得及时,水面还冒着水泡。

而顾晚卿和沈复生,虽然都晕了过去,却是被顾晚相和顾晚尘救了起来。

班窈和苏笑、卫妆齐上阵,又是按压顾晚卿的胸口,又是渡气。

忙活了许久,总算是将人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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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晚卿呛了不少水,猛烈咳着,被苏笑翻身侧躺,吐出许多水来。

她倒是有气儿了,人却没醒,似陷在一场梦魇里,浑浑噩噩,始终不见睁眼。

荀岸倒是比她好一些,被顾晚相和顾晚尘轮流渡气后,咳了几声,也吐了几口水,便幽幽睁了眼。

他第一时间去看顾晚卿,却见少女揪着五官,一副不安难受的模样。

眸色难免复杂。

他心知这次计划又落空了,有些着急,却又不能表露。

只得任由顾晚相和顾晚尘搀扶起他,又眼睁睁看着顾晚相将他交托给旁人,自己去抱顾晚卿。

顾晚卿昏迷不醒,需得立刻请大夫查看。

若是出了什么事,顾晚相怕卫琛回来会撕了他。

毕竟卫琛最宝贝他这个小妹了,从小就跟他亲妹妹似的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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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落水,顾晚卿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

期间高烧难退,情况时急时缓,一直反复。

为此,荀岸在顾晚相的帮忙下,入太傅府探望过她几次。

他亦是担心她的,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心下更是比谁都害怕,怕顾晚卿出事。

没人知道这三日里,昏迷中的顾晚卿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像是被困在无尽的黑暗中,时而冰冷,时而燥热,还不断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记忆片段,涌入她的脑海。

令她思绪混沌,分不清现实与幻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晚卿才见到了光明。

起初是太傅府。

天色灰蒙,寒冬腊雪的天气。

有一双人影从母亲屋中出来,停在了廊下。

顾晚卿走近,方才认出那是自己与丫鬟霜月。

也是这一刻,顾晚卿才知自己又做梦了。

梦里的自己盘起了长发,做妇人打扮。

仪态神情端庄温婉,气韵倒是有些不像她。

可那张脸同她一模一样。

令顾晚卿生出几分恍惚来。

便是此时,门房那边的人慌慌张张从长廊另一头跌跌撞撞跑来。

嘴里喊着“大事不好了”。

随后,梦境转换,到了太傅府前院。

顾晚卿又看见了那个站在府门前的男人。

她从未看清过他的模样,心里却克制不住地在意那人。

今日,不论如何她也要看清他的眉眼,知道他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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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这一次,顾晚卿走近了男人,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只是与顾晚卿预想的不一样。

那个每次出现在她梦里,被她唤作夫君的男人,并不是卫琛。

而是……

沈复生?

不,他不是沈复生。

他不叫沈复生……

没来由的,“荀岸”这个名字,因着男人清晰呈现的面庞,悄无声息浮上了顾晚卿的心头。

她松开了因为紧张而紧咬的齿关,不由呢喃这个名字。

顾晚卿听见了自己的低喃,微弱柔软的嗓音。

像是一把钥匙,将她心底尘封的记忆之门打开来。

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碎片,忽然浮现于脑海,如流水一样丝滑顺畅,急速且准确的拼接成画面,一段段在顾晚卿脑中辗转呈现。

记忆的潮水将顾晚卿淹没时,她心中笼罩的疑云也被一阵清风吹得散去。

云雾拨开,人与物全都变得清晰。

那些爱与恨,伤与痛,则化作无数的利剑,刺进顾晚卿的身体,令她满身疮痍,痛入骨髓,难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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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仿佛撕裂了顾晚卿身上陈旧结痂的伤口。

伤口一边往外渗血,一边令她疼得钻心刺骨。

满腔悲愤凝结成恨意,滚烫地浇在顾晚卿心上。

她只觉自己快要被烫死了,呼吸困难,被刺了一剑的胸口也好疼好疼。

荀岸冷淡的眉眼,始终在她眼前。

巨大的悲痛令她生不如死,头痛欲裂。

又在无尽的黑暗中哭着喊着,想要忘记这一切。

旁人眼中的三天三夜,于顾晚卿而言,却是漫漫一生。

她一次一次想起那个雪天。

一次一次被荀岸手中冰冷的长剑刺穿胸膛,又一次一次感受到无助、绝望,悲愤和痛恨。

仿佛是老天爷对她当初瞎了眼,爱错人的惩罚。

要她在这如同炼狱的梦境里,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似要困她永生永世。

顾晚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水深火热的梦境里困了多久。

她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感受,忘记悲痛和爱恨,忘记一切。

就当那只是一场梦,一场能让她生生痛醒的梦。

她只想逃离或是死去,拼命地想要去回忆卫琛,想要捉住黑暗中唯一的一缕微光。

可她越是急切地想要捉住它,那缕光便越是黯淡。

直至微光熄灭于顾晚卿掌心,她再一次沉入无尽的黑暗。

那些悲痛苦难的回忆似乎终于消停了,不再翻涌,也不再浮现。

-

三日后的清晨,春雨纷纷,润湿了帝京长街短巷。

晨风潮润,从撑开透气的窗户涌入,如一双温柔的手,拂过床上少女的眉眼。

在榻前轮流值夜的霜月和枝星被这阵风吹醒。

晨光初现,屋内光线还不明,静谧又昏暗。

枝星醒了醒神,方才起身,小心翼翼去探了探床上昏迷不醒的顾晚卿的额头。

本不报什么期望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惊喜来。

“霜月,醒醒……”枝星叫醒了还有些浑噩的霜月,语气暗藏欣喜:“小姐退热了,快去通知老爷夫人,再把大夫请过来。”

方才还被睡意笼着,思绪混沌的霜月,蓦然睁大双眼。

满眼欣喜和激动:“退了?当真退下去了?!”

枝星被她抓着胳膊用力晃,又见她激动得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样子。

指责的话悄然咽了回去,她拍了拍霜月的手背:“当真退了,你快些去请大夫来,别耽搁了小姐的病情。”

霜月赶忙点头,爬起身,跌跌撞撞往门外跑。

她让院里其他下人去请老爷夫人,自己去请府医,还不忘再跑一趟门房那边,让他们找人去外面传个大夫回来。

毕竟府医的医术比起帝京中一些有名气的大夫,还是差上一截。

霜月也是稳妥起见。

虽未事先禀报主子便擅自做主,恐会招来责罚。

但她不怕,一切只以顾晚卿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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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太傅府的府医和外头请来的大夫,先后查看过了顾晚卿的情况。

听闻她高热已退,顾晚相还不忘书信一封通知沈复生。

毕竟顾晚卿昏迷这几日,沈复生也很是担心她。

如今她的情况好些了,他自然是要告诉人家一声。

“大夫,小女情况如何?”顾准蹙着眉,神情分外严肃。

他这几日与夫人都很担心,食不下咽,人都清减了不少。

不过总比病情缠绵的顾晚卿好上许多。

她这几日没进食,全靠喂进嘴里的药水、糖水续命,人都瘦了一圈,看着脆弱不堪,实在令人心疼、怜惜。

一想到自己面对的是当今太傅,大夫连忙低下眉眼,腰身都弯了一截。

拱手回话:“高热已退,向来是无大碍了。”

“小的这就去开几贴药,待小姐醒了,煎了给她服用。”

“那她何时会醒?”顾准的眉头蹙得更紧。

既然都说顾晚卿无大碍了,这人怎的还不醒。

大夫也揪着眉沉吟了片刻,方才回道:“许是小姐这几日被病情折磨得疲累不堪,身体还需休息。”

“眼下,小姐应该是睡着了,大人不必担忧。”

有了大夫这番话,顾准夫妻高悬的心总算落下了些。

枝星和霜月也激动得握紧彼此的手,咬着唇拼命忍着,这才没有开心得喊出声来。

大夫开了药,刚要离去。

半道却又被太傅府的下人请了回去。

原因无他,顾晚卿醒了。

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老大夫不是很明白,太傅大人为何又将他请回去。

明明走之前留下了药方,该嘱咐的也都嘱咐了一遍。

只要顾小姐醒了,那边没什么大碍了。

无非就是再多休养几日调理好身体就好。

老大夫捋着胡须又迈进了太傅千金的屋子。

他那双阅尽沧桑的老眼,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却已经睁开双眼的少女。

太傅千金顾晚卿的美貌,早已名动帝京。

听说提亲的人数不胜数。

老大夫以前还不信,但后来被请来给少女看病,见着那幅沉睡的容颜,这才信了七八分。

如今嘛,少女苏醒,睁着一双朦胧潋滟的杏眸,只虚弱朝他睇来一眼。

老大夫心下便一锤定音,总算信足了外头那些传言。

啧啧,这病中娇滴滴的小美人,可是比传说中的西施还要好看呐。

难怪求亲之人,都快把太傅府的门槛踏破了。

“大夫,实在是辛苦您折回来这趟。”袁氏拿着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

急切地迎上老大夫,“您快给小女再看看,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大夫去到床前,放下了药箱。

又取了丝帕搭在病弱无力的少女腕上,一边诊脉一边询问:“小姐的身体可是有何异样?”

他方才打眼一看,没觉得顾晚卿有什么不对。

虽然虚弱些,但眼神还算清明,脸色也勉强还行。

不像是还有其他隐疾的样子。

“她身体……倒是没什么异样,就是……”袁氏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收回了视线去的顾晚卿脸上。

一时竟不知如何同大夫解释才好。

后来还是顾太傅张的嘴:“小女身体并无异样,只是她的脑袋……似是伤到了,净说些胡话。”

“似是,还忘了许多事。”

-

不久前,老大夫前脚离开了寒香苑。

顾晚卿后脚便睁了眼。

她身软无力,像是在滔天的海浪里艰难地活了下来,浑身都疼,疲累得厉害。

也不记得自己到底生了什么病,更不记得……自己是谁。

睁开眼时,她看见素白坠着流苏的帐子,神情便有些呆愣。

也不知这是何处,自己怎会在此,又是怎么了。

为何浑身骨头散架了似的酸痛,还觉得胸闷气短,十分难受。

难受了片刻,顾晚卿便在一声惊呼里,醒过神来。

那时霜月第一个看见顾晚卿睁开眼,高兴得大喊了声,“小姐醒了!”

随后顾准夫妇还有顾晚尘顾晚相以及特意回府来的顾晚依,全都往床边凑。

一个个挨着对顾晚卿嘘寒问暖。

一声声的“婠婠”,令少女陷入长久的迷茫。

眼神蒙昧,柳眉微蹙,半晌她才动了动唇,声音细如蚊蝇:“……你们是?”

少女一句低喃,一记狐疑防备的眼神,顿时将满屋子的人都惊住了。

随后顾准与她谈了几句,这才觉察到顾晚卿这副模样不像是装的。

赶忙让人把大夫请回来。

这会儿听完顾太傅的说辞,老大夫虚眸看了床上的少女一阵。

拧着接近花白的眉,捻着两缕胡须,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过了好一阵,老大夫才起身,朝顾准拱手道:“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

有些话,不好当着病人的面说,怕是影响病情,也怕影响病人休息。

于是顾准和袁氏一起挪步外间。

顾晚依和枝星、霜月留下照顾陪伴顾晚卿。

顾晚尘和顾晚相则站在一旁,眼含担忧地看着床上的顾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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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顾准夫妇同老大夫面对面站定。

袁氏连忙开口:“大夫,我家婠婠到底是怎么了,她怎的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夫捻着胡须,也是一副费解的神情:“夫人莫急。”

“小姐这病确实有些古怪,但老夫从医数年,倒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按照老夫的经验,小姐这是高热不退,烧了三日落下的病根。”

“具体缘由老夫也尚未弄明白,或许大人和夫人可再观察几日,看看小姐的病情是否会有所缓和。”

“或是你们再请医术更高明的大夫来给小姐看看。”

“那要是过了几日,她还是什么也记不起来……是不是以后也……”

“这病蹊跷……老夫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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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离开后,顾准入宫向陛下请恩,带了两位太医回府。

两位太医皆是大延医术高超之人。

为顾晚卿诊治过后,说辞也同那老大夫差不多。

都说顾晚卿没了记忆,是高热不退落下的后遗症。

他们早年行医倒也听闻过类似的病症,大致意思是病人应是烧坏了脑子。

虽然这话有些难听,但顾准却也听懂了。

对顾晚卿失忆这件事,逐渐接受过来。

正如袁氏抽泣时说的那般,只要顾晚卿身体无碍,便是没了记忆又如何。

她仍旧是太傅府的二小姐,父母兄姐的宠爱不会少半分。

一切都不会有改变。

只要她身体康健便好。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太傅府上下逐渐接受了顾晚卿失忆这件事。

可谁知,第三日的一早,顾晚卿却忽然记起了一些事。

一早便去了顾准和袁氏院子里,欢欢喜喜叫爹娘。

只是她的记忆似有些错乱。

譬如顾晚卿总是追着袁氏问,她的夫君去了何处。

袁氏细问,她倒是还能将她与那名叫“荀岸”的男子之间的事说个一清二楚。

连他二人是去年七夕成亲都记得。

袁氏只当顾晚卿这还是伤了脑袋留下的病根,没与她争辩。

联合着全府上下哄骗着她,说她那个名叫“荀岸”的夫君去了外地,有公务在身。

顾晚卿倒是信了,休养了几日,身体恢复了许多,气色也见好。

还有心思在阳光温软的午后,到院子里荡秋千,晒太阳。

丫鬟霜月陪在一旁,欲言又止。

只因这几日,她从未见小姐提起过卫家小三爷。

没来由的,便想问一问小姐,可还记得此人。

踌躇了许久,霜月寻着机会,给顾晚卿递茶水时,开了口:“小姐,您可记得卫家小三爷?”

顾晚卿接了茶盏,抿了一口,又将其递回霜月手中。

顺势抬眸笑盈盈瞧着她:“你说阿锦啊。”

“他不是在我和夫君成亲的前一日随他兄长去西征平乱了,忽然提他作甚?”

霜月两手托着温烫的陶瓷茶盏,呆愣在原地。

木讷地看着笑意淡然的顾晚卿,欲言又止。

神色别提多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