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如花似玉的小脸蛋, 白皙光滑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摸着手感一定极好吧!”
说话的是三个男弟子中为首那个。
三人背对着顾晚卿这边,所以她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但听着声音,倒是有些耳熟, 似是前些日子武试考核中遇见过的赵浒。
“你们别过来!别碰我!”女音娇柔, 透着畏惧、恼怒,听着令人心生怜惜。
顾晚卿思绪回笼,揪起了秀眉,捋着衣袖便朝假山那边走去。
离得近了, 她越发确定那个把人小姑娘堵在假山底下逗弄调戏的男弟子便是赵浒。
她与他倒是许多年没见了, 小时候在书院也曾被他欺负过。
后来卫琛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赵浒便从此对他二人避而远之。
再后来,顾晚卿和卫琛一起离开了书院。
他考取功名, 她便留在府中, 由父亲聘来的教书先生为她授课。
所以顾晚卿已有多年未见赵浒,没想到小时候又胖又壮的他,身材倒是没什么变化。
依旧生得虎背熊腰, 凶悍跋扈,欺软怕硬。
“学正来啦!”顾晚卿高喊了一声。
那三名男弟子顿时吓得一激灵,下意识脚底抹油想逃。
不过赵浒也不傻,跑了两步, 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想确定一下学正到底来是没来。
这一看,他便看见了生得如花似玉的顾晚卿。
她那模样倒是不比班家那不受宠的嫡女差,一个若冷月皎皎,一个若旭日灿灿。
模样身段都是万里挑一, 难分伯仲。
赵浒看着那载着朝阳光华的少女撸着袖子走来, 一时有些愣神。
直到顾晚卿走向那假山下瑟缩的班窈, 赵浒方才回神。
蹙着眉狐疑地打量了她一阵:“顾晚卿?”
赵浒也许多年未见顾晚卿了,但她打小就生得娇俏可人。
尤其是那双杏眸,盛着星河,灵动招人。
实在令人难忘。
所以赵浒只分辨了片刻,便认出了顾晚卿来。
心下微愣,随后他下意识朝顾晚卿身后看,在找什么。
“你、你你怎么也入国子监了?!”赵浒颇为诧异。
之前武试时,他在顾晚卿前面,自然没注意到她。
但顾晚卿却知道他的存在。
正如她眼下也依稀能猜到赵浒在畏惧什么。
嫣红的唇勾起了笑,顾晚卿没应赵浒的话。
她先查看了一下假山下瑟瑟发抖的少女,确定她浑身上下,只左手手腕被人攥出了一圈红痕。
再无其他外伤。
顾晚卿低声安慰少女:“姑娘别怕。”
“这里是国子监,他们不敢怎么样。”
她这话也是说给赵浒听的。
要他清楚这里是大延第一学府国子监,敢在这里惹事,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顾晚卿的话确实提醒了赵浒,也稍微震慑住他。
主要还是赵浒不能确认,卫琛是否在附近。
毕竟顾太傅家这丫头,从小便和卫琛黏在一起。
后来他仔细一想,卫琛早已考取功名,如今在刑部当差。
按理他应该不会来这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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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等了片刻,赵浒也没见着卫琛出现。
他心里顿时踏实许多,嘴角一扬,笑得很是肆无忌惮:“一别数年,你这小妮子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顿了顿,他的目光下流地扫过顾晚卿和班窈,笑得又贼又贱:“谁说我不敢怎么样?”
“这里又没旁人。”
“便是我们真把你们怎么着了,也无人看见不是。”
反正他也不想在这国子监呆着,兴许犯了大过错,被赶出去还正合他的心意!
赵浒说着,便将手中一方藏蓝色的手帕捻在指间,朝班窈晃了晃:“班窈,你不是想要拿回这帕子么。”
“只要你过来,让小爷摸一把脸蛋,小爷就把帕子还给你。”
那名叫班窈的少女,与顾晚卿年纪相仿。
小脸惨白如清冷的月色,唇色浅浅,看上去十分娇柔可欺。
听到赵浒的话,她眸子里露了一丝厌恶和屈辱。
虽满心愤懑,却又定定瞧着那方藏蓝色的手帕很是不舍。
顾晚卿不知道那帕子对她有什么意义,只觉得那帕子的样式瞧着像是男人的。
恰好赵浒对磨磨蹭蹭的班窈失了耐性,“你若是不想要这帕子了,我倒不介意帮你找出这帕子的主人,把这失物还给人家。”
男人言语里满满的轻蔑笑意。
听得顾晚卿皱眉不悦。
但她看那个叫班窈的姑娘的神情,那帕子似乎对她十分重要。
让她放弃,怕是没戏。
于是顾晚卿将其护在身后,往前进了一步:“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们两个弱女子,赵公子可真给令尊长脸啊。”
“光天化日就敢调戏良家妇女,我看你是想进刑部的大牢蹲上几日。”
赵浒轻嗤一声,将那方手帕一卷,便阔步朝她们两个小姑娘逼近。
顾晚卿竭力护着班窈,虽然心里慌乱,但她面上镇静。
余光不住往长廊那边瞟,心里暗骂顾晚相那个倒霉催的,腿脚怎么这么慢,还没有跟上她来!!
许是老天爷当真听见了顾晚卿的念叨。
就在赵浒三人欺近两个少女时,顾晚相和顾晚尘赶到了。
身为兄长,他们自然不会容许外人欺负自家小妹。
更何况,卫琛那边还叮嘱过顾晚相,要他在国子监内照顾好顾晚卿。
此刻两个身材修长的少年与赵浒三人扭打成一团,顾晚卿手里拎了半截石头,护着那个叫班窈的姑娘。
若是瞅准时机,她也会趁机踢赵浒两脚。
手中的石头倒是一直没有派上用场,主要也怕真把人给砸坏了。
赵浒到底是康平王的世子,与当今陛下算得上是远房堂亲。
打打闹闹也就罢了,若真是无缘无故重伤了他,顾准怕是又要罚她禁足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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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在国子监内发生的斗殴事件。
有路过的弟子看见,报给了学正们。
很快便有人赶来阻止这场大乱斗。
五个男人脸上都挂了彩,倒是顾晚卿和那个叫班窈的姑娘完好无损。
只不过被学正严厉训斥了一顿,手掌心挨了十戒尺。
班窈的手帕到底是拿回来了。
见她宝贝地叠得整整齐齐,揣进袖中。
顾晚卿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这帕子是你心上人送你的?”
彼时,顾晚卿同班窈,还有顾晚相他们几个,一同跪在廊下。
膝盖磕在木质地板上,倒也不是很难捱。
廊下寂静,顾晚卿的声音哪怕压得再低,与她相近的顾晚相也还是听见了。
没来由偏头去看了眼她旁边的少女。
因着顾晚卿的话,少女白皙如玉的脸微微泛起了红,似抹了胭脂一般。
她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顾晚卿见状,越发肯定那手帕是她心上人送的。
碍于还有旁人在,她也不等班窈回答,转头看向另一边的顾晚相:“今日之事,你记得别让阿锦知晓。”
“还有三哥,也要保密。”
顾晚相旁侧的顾晚尘低低应了一嗓,视线瞥向跪得离他们有些距离的赵浒三人。
心道这事儿怕是很难瞒住卫琛。
毕竟他们脸上都受了伤,晚些时候卫琛来接顾晚卿时,也定能注意到她受了戒尺后泛红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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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跪完,顾晚卿他们才被宣回了上课的厢房。
巧的是,班窈同顾晚卿他们分在同一间课堂,授课的学正正好是方才被叫来罚他们的那位。
学正姓李,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两鬓斑白,一副严肃刻板的模样。
顾晚卿看了眼脸上青紫一片的赵浒,见他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似是很不服气的样子。
她冲他扬了扬拳头。
这是顾晚卿在国子监听学的第一日,属实没想到会和赵浒再次结仇。
她更没想到,班窈竟是礼部尚书班佑的千金。
这一日下来,顾晚卿除了与赵浒结了仇,手板心红肿着十分刺疼。
她倒也觉得还算有趣。
尤其是结识了班窈这么个新朋友。
京中的高门千金私下里也会一起玩,但顾晚卿打小便没什么朋友。
身边只有哥哥姐姐和卫琛。
年龄相仿的闺阁密友,一个也没有。
前不久倒是在太尉府结交了卫妆,后来又去临州认识了苏笑。
但卫妆没能通过国子监的考核,不得入学。
苏笑又远在临州,所以顾晚卿还是孤身一人。
如今认识了班窈,她心中自然高兴。
下学时刚与卫琛碰面,顾晚卿便忍不住与他说起自己交的这个新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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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国子监发生的事,顾晚相和顾晚尘没有向卫琛透露半个字。
但卫琛向来慧眼如炬。
加上他对顾晚卿关注得格外仔细,在搀扶她上马车时,无意瞥见她紧攥地手,心下难免起了疑云。
上了马车,他视线垂落在少女握拳搭在腿上的柔荑。
目光深沉幽寂,一心二用地听着她与他说起国子监里的趣事。
以及他们那位年过半百,严词厉色的学正。
“阿锦,你要是没考功名,没有入朝为官,我们便能一起去国子监听学。”
“那样一定比现在有意思。”顾晚卿为自己的幻想开心得咧嘴。
她没注意到卫琛落在她手上的视线,也没注意到男人因为她的话微微愣怔的神情。
马车轻摇慢晃,静谧了片刻。
卫琛的视线终于移到了顾晚卿脸上:“你说得对。”
就如同前世那般。
他们一起入国子监听学,每一个日出和日落,都走在一起。
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那段时日当真岁月静好,他也不曾有什么烦心事。
如果后来顾晚卿没有遇到荀岸那边再好不过。
他们一定可以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她也迟早会成为他的妻。
如今重活一世,卫琛早已无缘那般快活的日子。
他虽想时时刻刻伴在顾晚卿身旁,却也想早日强大起来,为她筑起高墙,丰满自己的羽翼,好生护着她。
所以啊,他只能走在她前面,为她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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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时分,卫琛将顾晚卿平安送回了太傅府。
马车在太傅府后门的巷子停了许久。
他止步于台阶上,目送霜月接了顾晚卿回去。
顾晚尘和顾晚相也欲辞别,后者被卫琛沉声留下了。
当时顾晚相心里便咯噔一下,忐忑不已。
后来,卫琛果真问起了今日在国子监内发生的事。
他要知晓顾晚卿今日做的所有事,包括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单是听着卫琛的要求,顾晚相便头大不已。
俊脸皱着,神色十分为难:“阿锦啊,这些事你直接问婠婠不就好了,干嘛非得难为我……”
说话间,顾晚相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十戒尺留下的红印子还没完全消散呢。
卫琛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他的手,眸光微凛:“卿卿可是闯祸了?”
顾晚卿摆头:“那倒没有,她不过是见义勇为罢了。”
“你知道她的,平日里被宠着捧着惯着,天不怕地不怕的。”
“那康平王的世子,她也敢……”顾晚相絮叨到这儿,忽然闭了嘴。
随后他看向卫琛,心道完了。
顾晚卿让他保密,如今这事儿全从他嘴里抖出来了。
“康平王的世子……”卫琛沉沉低喃,随后眸中划过一抹寒光:“你说赵浒?”
顾晚相抿紧嘴唇,决心不再多言一个字。
可事到如今,卫琛却是什么都猜到了。
他甚至还扒开了顾晚相的手掌心,看了眼他手心的红印子。
看完以后,卫琛的眉头顿时拧了起来,眸光锐利许多。
透着浓浓杀意。
连顾晚相都被吓了一跳。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其实……那赵浒也没讨到什么好便宜。”
“学正罚他们仨,罚得比我们可重多了!”
“三个人?”卫琛一贯会抓重点。
眼眯成线,他的唇角冷冷上扬:“除了赵浒,另外二人是谁?”
顾晚相:“……”
完了完了,他这张破嘴!
“你就是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到。”
卫琛松开了他的胳膊,拂袖转身,顺着台阶而下,朝巷子里停的马车去。
走了没两步,男人忽然站住脚,招了昭澜上前。
从昭澜那儿拿了一瓶伤药,头也没回地抛给了顾晚相。
顾晚相接住伤药的那一刻,心下别提多感动。
想说卫琛不愧是他的好兄弟,这种时候到底是念着他的。
哪知感激的话还没说出口,顾晚相便听见男人冷冰冰的声音破空传来:“替我把药带给卿卿。”
“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此事……便说这药是你替她寻来的。”
话落,卫琛上了马车,身影隐没在车帷后面。
留下捧着药瓶,笑容僵在脸上的顾晚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