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洛丝最终还是抵达了“终点”。
巨大的玻璃制的房间中找不到出口, 倒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被绑在椅子上的哈德森太太。
那是夏洛克在贝克街的房东,她对夏洛克表现得既尊敬又畏惧,欧洛丝没和对方见过面, 只听说夏洛克曾为了她打了人一拳。
“下午好,亲爱的福尔摩斯们。”
两个摄像头和一个传音器。
欧洛丝抬手摸了摸, 没在玻璃上发现任何机关。
没理会对方的招呼, 夏洛克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动了动,他注意到欧洛丝的动作,脑子稍加思考后便得出了结论。
[她很烦躁]
夏洛克想。
[她在生病]
[欧洛丝从来不生病]
“这是无用功, 福尔摩斯小姐。”被机器修改过的声音从房间的天花板上传来, [池井秀三郎]笑了两声,没过一会又关掉了变声器。
他似乎没了掩藏的必要, 大摇大摆地打开了哈德森太太背后的屏幕。
那是一张温和的, 看上去没什么恶意的脸。
“尽管如此, 但您为了找到这里而不惜暴露身份的行为仍令我感到惊讶。”
“欧洛丝。”夏洛克冷不丁地开口, “你该住手了。”
欧洛丝没说话, 她仍旧保持着平静,倒是一旁的约翰华生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他在模仿夏洛克。”麦考夫说道,他理了理领子, 手中那把黑色的雨伞拄在地上, “莫里亚蒂的最后一案中, 他借口哈德森太太将你支开了, 不是吗?”
约翰华生愣了愣,没从这其中找到联系。
但麦考夫却向前踏了一步,即使是在这种窘境, 这位被誉为[大英政府]的政客依旧保持着优雅。
“他很明显是你的粉丝。”麦考夫悠闲地说道, 他的手在竖立的伞柄上交叠, 抬眼与屏幕上的人对视时眼里没带什么感情,“自我毁灭的游戏到此为止,你的判断力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敏锐了。我从一开始就说过,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完成的游戏。你想要向人展示你的聪明才智,结果却滑稽地弄巧成拙。”
从麦考夫说第一句话开始夏洛克就没在听了,他一直注意着欧洛丝的表现,总算得出了欧洛丝生病这件事和这起事件的策划者脱不了干系的结论。
“你可以直接和欧洛丝说。”夏洛克冷酷无情地回怼道,“还是说你还在害怕她?”
欧洛丝的目光在这时总算挪动了一下。
她犯了一个自己最厌恶的错误。
最开始那只是个小漏洞,结果却因为她的自负越变越大。
[他们对你来说只是一团数据]
脑子里的那个声音提醒道。
[欧洛丝,你放在他们身上的注意力太多了,这会导致你忽略掉其他的细节]
“现在可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福尔摩斯们。”池井秀三郎故作痛心地摇了摇头,“特别是福尔摩斯小姐,请您不要埋怨我的行为,我只是想让这场游戏变得公平。”
“只有在您生病的情况下,我们的水平才有对等的可能。我想您无法否认这点。”
“……”
“好极了。”欧洛丝抬起眼,她的指尖冰冷,连带着语气也变得不善,“你在用我设计的机关,还在和我谈论公平。”
当初在谢林福特时也是这样。欧洛丝曾将许多人作为人质,逼迫夏洛克做出抉择。
“那是个联网的摄像头,夏洛克。”不等池井秀三郎做出回应,欧洛丝看了玻璃外被绑住的哈德森太太一样,“如果我的推理没有错误,他接下来就会逼迫我们对对方开枪。”
监狱长的鲜血溅在
玻璃上,那个男人在他们面前绝望地吞枪自杀——约翰华生愣住,垂在身边的手因为之前的那场噩梦有些发抖。
“幸运的是,他是你的粉丝。”欧洛丝眯起眼,唇边滚出一声嘲讽的笑,“柯南·道尔,那本里并没有我的存在。”
黑暗无声地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降临,没有人愿意说话,但欧洛丝却率先拿起了那把事先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枪。
从重量评估,里面大概只有一发子弹。
这是个比欧洛丝当初设计的关卡更简单的环节,只需要死一个人,他们就能从这玻璃房中出去。
池井秀三郎对于欧洛丝的理智感到好奇。
他想毁了她。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因为她是多出来的那个。
她的风头占尽,连他尊敬的福尔摩斯先生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但那又怎样呢?
池井秀三郎想。
就算她假装成了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在她亲□□杀了自己的哥哥后,这里的录像就会成为她犯罪的铁证。
她用舆论来对付他,他同样可以用舆论毁了她。
“你该住手了,欧洛丝。”夏洛克又重复了一遍这样的话,他低头注视着她,就像她来到这里之前,那位金发的警官注视着她一样。
一个拥抱。
欧洛丝想。
夏洛克在伤害到茉莉医生的感情时给了她一个拥抱,她却好像从来没有抱过别人。
欧洛丝觉得这没有必要。
拥抱有什么用呢?简单的体温与体温的交换,难道就能使人的想法共通吗?
那么人类发明语言又是为了什么?尖锐的真相总是会刺穿人的,那是一切敌意的来由。
撒谎对于欧洛丝来说是件比呼吸更简单的事,她能做到完美犯罪,一早看到太阳的时候却又厌倦了这么做。
她难道也该给夏洛克一个拥抱?
欧洛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夏洛克·福尔摩斯。”她喊了他的全名,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少女的眼睑懒洋洋地抬起,剔透的虹膜在光线下显得近乎透明。她的口吻像极了晨雾,轻得风一吹就散了。
“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你是个蠢货。”
欧洛丝好笑地回忆道。
“麦考夫带我离开的那天,我让你去偷妈妈最喜欢的发带,我等了你很久,却怎么也没等到你回来。”
“……”
“因为根本没有那根发带。”夏洛克直截了当地打断了她,他的视线尖锐,却又带着几分隐藏的痛苦,“你把它带在身上,总是让我去做无用功。”
欧洛丝轻轻地笑了声。
她笑过很多次,只有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但那时的你并不知道。”她唇角的弧度上扬,侧过眼来看他,“我很喜欢你,因为你是我们中最正常的那个。”
“我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我渴望将你变成我的样子。所以我才会教你小提琴,给你出那些连麦考夫也解不开的谜题。”
——然后夏洛克将这忘得一干二净。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
“我答应过会带你回家。”他说着,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望了过来。
夏洛克福尔摩斯向他的小妹妹伸出了手,脸上的冷静濒临破碎,“把枪给我,欧洛丝。”
他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被西装革履的大人们牵着手,不断回望的小女孩。
她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没有福尔摩斯夫人,也没有夏洛克。
但欧洛丝很聪明。
夏洛克清楚地知道,欧洛丝之所以被关在谢林福特,和那些严密的
安保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待在那里,只是因为她愿意待在那里。
“我们都很清楚那没有任何作用。”麦考夫松开了手中的雨伞,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被迫接受死亡了。
可他并不感到意外。
他是和欧洛丝相处时间最长的那个,他很清楚因为欧洛丝而死的人有多少。
麦考夫福尔摩斯同样为此做出了牺牲。
他和女王做了交易,为他的小妹妹建造了个城堡。
在那里她不能伤害任何人,也没有人能伤害他。
“夏洛克和麦考夫都是很平常的名字。”麦考夫说着,平静地看着欧洛丝挪过来的枪口,他没有丝毫躲避的打算,只是陈述了事实,“而你,欧洛丝,你的名字是个希腊名。”
“我们的国家将希腊文化作为神圣的象征,他们在决定你的名字时想了很久。”
【“麦考夫福尔摩斯!那是我们的女儿!”】
在这一刻,麦考夫又一次想到了他们的母亲流着泪的话。
【“不管她做了什么,那也是我们的女儿!”】
“他们在你的身上寄予厚望。”
“而你的确做到了这点。”
仅仅一小时就预测到近内三起恐怖袭击的具体时间,五分钟就能将他们所有人玩得团团转……[1]
欧洛丝的能力如果能用在正确的地方,她将是整个大英无与伦比的存在。
“是我没做好。”
麦考夫说。
他那时候松开了欧洛丝的手。
他作为她的哥哥,没有成功地引导她。
“我说过了,只要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不论你做什么,英国的情报机关都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麦考夫这么说着,理了理西装上的褶皱。他将那条昂贵的领带抚平,活动了一下肩颈。
福尔摩斯家的长兄拄着那把象征权力的黑伞,昂首挺胸,卸下肩上的重担时,从未如此感到轻松。
“欧洛丝。”
他说。
“我的能力有限。”
“朝我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