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给她洗洗头,或是把头发给剃了重新长,光用篦子是不行的。”
焦蕙兰笑笑,“大丫上上上周刚洗完澡,这还不到一个月呢,等下周我再带她去澡堂。”
孟家穷得饭都吃不上,当然没有条件经常洗澡,夏天倒也算了,从井里打一桶水放太阳下晒晒就能用,冬天就不行了,家里洗澡不方便。
可是澡堂票价要一毛,孩子半价,对孟家而言是笔不小的开支。
焦蕙兰舍不得拿这个钱,再说身边很多人一两个月都不洗一次,她们还算干净的。
甄臻无语凝噎,她两天没洗澡已经够难受了,她们一个月洗一次,身上就不觉得痒吗?
脏一点倒没什么,可虱子会传染,大丫要是常去她屋里,少不得有虱子跳到她被子上。
甄臻打定主意要好好改变她们的卫生习惯。
她回房拿了一块钱出来,孟家没分家,孟大国又愚孝,原主把持家里的财政大权,甭管什么收入都得上交到她这来。
虽说大队每年不剩下什么钱,可多点少点那还是有点的,再加上孟老爹的补贴,原主手头一直还算宽裕。
她只顾着自己花钱,从不管别人死活,全家没有粮食吃,没有过冬衣物,焦蕙兰洗澡钱都拿不出来,原主通通不管。
原主把积蓄霍霍的差不多了,眼下全部身家只剩下两块八毛钱,原是打算留着给自己扯块布做身新衣裳的。
甄臻把一块钱递给焦蕙兰,“眼看要入冬了,洗澡冷得慌,不如入冬前带大丫洗一次澡。”
焦蕙兰没想到婆婆会主动给自己钱,还给了整整一块钱!瞬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娘以前不是最忌讳她伸手要钱的吗?家里本来就没钱了,娘还给她这么多,该不会是想试探她吧?
她哪里敢要娘的钱?她真没有当家做主的意思!
焦蕙兰憋得脸都红了,“娘,大丫才洗了三周,小孩子身上不脏的。”
甄臻也想温柔一些,可焦蕙兰这种性子,只有凶一些她才会听话。
甄臻瞥她一眼,“怎么不脏?小孩整天跑来跑去,身上流汗多,只会比大人更脏。叫你洗澡你就去!洗完澡顺便去边上的理发店,把孩子头发给剃光了,省得虱子除不干净。”
“可是……”
“别可是不可是的了!给你钱你就拿着!我就没见过还有人跟钱过意不去的!”
焦蕙兰觉得这一块钱有点烫手,可她确实需要点钱给肚子里的孩子备点衣物。
大丫眼睛一亮,篦子篦头发扯得头皮疼,剃光头就不用篦头发了。
“娘,我要剃光头。”大丫奶声说。
焦蕙兰犯愁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孩子没帽子戴,剃光头会冻感冒。
可婆婆的话不能违,她只能答应下来。
“娘,你跟我们一起洗吧?”
甄臻有些心动,原主不爱干净,洗澡也不勤快,她却有点洁癖。
正要答应,又听焦蕙兰说:
“咱们明早三点就起床,准能抢到木头躺椅,去迟了连木拖鞋都没有,只能赤着脚洗了。”
甄臻把话吞了回来,“我明早还有事,你带大丫去就行。”
焦蕙兰心说娘能有什么事?每天除了睡觉就是躺摇椅上晃荡,不过娘怎么这么爱睡觉呢?她天天早起都不困的。
次日一早,甄臻还在睡梦中就听到焦蕙兰起床的声音。
外头黑黢黢的,野风呼啸,难为焦蕙兰带着大丫走夜路。
甄臻翻了个身,又听到孟大国的声音,原来一家三口是一起去的,她这才放下心来。
焦蕙兰去得早,如愿抢到了带柜子的木头躺椅,她把自己和大丫的衣服都塞进去,端着木桶进去了。
放了满满一桶水,让大丫自己先玩着,自己跨进大浴池泡个烫澡。
大川媳妇端着木桶进来了,“呦!蕙兰啊!你也来了?你才刚洗完几天,怎么又来洗澡了?”
焦蕙兰笑笑,“我娘嫌我和大丫脏,这不,把我们娘俩撵来洗澡,还叫我带大丫去剃个光头。”
“怎么?大丫头上长虱子了?”
“可不是!怎么篦都篦不干净。”
“哪家女孩不长虱子?就你婆婆假干净!”大川媳妇看向四周,见没人,才低声问,“我怎么听说你婆婆叫你吃转胎丸?”
焦蕙兰一声叹息,“可不是,谁叫我肚子不争气,不能给老孟家传宗接代呢?都怪我不好。”
大川媳妇一噎,“那怎么能怪你?咱不提这事,就说你婆婆那人,舍不得给你和大丫买一件衣服,自己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全村谁不在背地里议论?”
焦蕙兰点头,“我婆婆长得漂亮,身材也好,不像我,皮肤黑人又胖,穿什么都不好看,大丫皮肤像我,要是像她爹就好了,大国还是像我婆婆的。”
大川媳妇怀疑这人脑子里被人塞了稻草,这天是这么聊的吗?
按照定律,一般人听到她这番话,怎么也该骂几句婆婆了。
“咱不说长相了,就说你婆婆好吃懒做这一点,谁家当婆婆的不是省吃俭用,为家里操劳奉献一辈子?下地干活、洗衣做饭、照顾孙子孙女、伺候儿媳坐月子、伺候闺女坐月子都不在话下,你婆婆倒好,整天只顾着自己享受,要是换作是我,宁愿自己饿死,那也要给孙子孙女吃饱饭!”
大川媳妇义愤填膺,她跟焦蕙兰娘家是一个村的,外嫁到坝头村,那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她想拉焦蕙兰跟自己一起治治家里那不懂事的婆婆,奈何焦蕙兰脑子不正常,怎么说都说不通。
焦蕙兰点点头,长叹一声:
“是啊!你说我婆婆怎么这么好命呢?我公公死前每个月寄钱回来给她花,三个儿子孝顺不说,找的儿媳又是个能干的,这么好的命真是羡慕不来!”
大川媳妇:“……”
大川媳妇彻底不想说话了。
大丫身上足足被搓掉了三层皮,嗓子差点喊哑了,焦蕙兰这才放过她。
洗完澡,焦蕙兰按照婆婆的要求给大丫剃了头发,理发师傅接过理发/票,对她的要求见怪不怪。
农村姑娘头发爱长虱子,除不干净就会剃个光头,小孩子皮子嫩,下手轻点就行。
“回去给孩子织个毛线帽戴着,不然冬天容易感冒。”
焦蕙兰眼睛一暗,家里饭都吃不上,哪来的钱买毛线?再说这年头毛线票也紧张。
一家三口端着大桶往回走,这一洗至少掉了五斤灰,走路时人都是轻快的。
大丫跑进家门,“阿奶,我光头好看吗?”
大丫头型好,圆乎乎的,像一颗卤蛋,甄臻觉得这样干净许多,手感也不错。
焦蕙兰却心头一揪,绵密的痛感四散开来。
因为一胎生了个闺女,婆婆懒得搭理,都没顾得上给闺女睡扁头,硬生生把闺女给耽误了!这大圆头以后可怎么找对象!等这一胎生了,一定要找个硬相册或者木板,给二闺女睡个美美的大扁头。
孟大国也讨好地看向他娘,“娘,大丫光头好看吗?”
甄臻笑笑:“很可爱。”
孟大国心里美滋滋的。
娘以前总骂大丫是个赔钱货,孟大国虽然疼大丫,却也被娘影响,认为闺女不顶用,这家里还得有个男娃传承香火。
眼下娘夸大丫可爱,孟大国忽然就觉得,有闺女似乎也不错。
大丫被阿奶夸,也露出小米牙,“不用扎头发好舒服,就是风一吹就冷。”
甄臻道:“回头奶奶给你织一顶毛线帽,冬天戴着就不冷了。”
大丫偷偷用头蹭蹭奶奶的裤子,奶奶没有吼她,反而温柔地注视着她,不像以前总是凶巴巴的!
这样的奶奶真好,希望奶奶永远对她这么好。
甄臻寻思着给大丫织一顶毛线帽,她空间里有现成的毛线,后世毛线色彩漂亮,她拿的是新绿色漂淡蓝色彩线的,织出来是好看的渐变色,一点也不土气。
甄臻上高中时,班上流行织毛线,她也学过一些,简单的帽子应该可以织。
她平日无事可做,得空就靠在窗边,借着暖煦的日光织帽子,大丫坐在矮板凳上帮她绕毛线,阳光照得每一粒灰尘都看得清楚。
甄臻被这日头一照,莫名有些困倦,她打了个哈欠,听到外面有人喊:
“甄大娘在吗?”
甄臻把毛线塞进被子里,“谁呀?”
“是我!姜花!”
按照原主的记忆,姜花是原主娘家那边的亲戚,没比原主小几岁,却差了一个辈分,姜花前些年嫁去了小各庄给赵国安当媳妇,就很少走动了。
“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甄臻算不上热情,原主就这性子,对人不冷嘲热讽就算温柔体贴了。
姜花有点怵这位远亲,笑得有些不自然,一想到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更是大气不敢出。
甄臻给她端了个椅子,姜花受宠若惊,“甄大娘,我自己来就行。记得上次来还是大丫出生的时候,一转眼大丫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岁月催人老啊!”
甄臻又给她端了杯热茶,姜花捧着茶缸更加坐立不安了,这甄大娘一向不爱搭理人,怎么忽然对她这么热络?这叫她怎么开口?
姜花干笑道:“甄大娘,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这次是为你家二勇的事来的。”
孟二勇年初谈了个女朋友,女方家哥哥干活时摔断了腿,家里农活没人干,孟二勇就自告奋勇去女孩家干活去了。
原主瞧不上儿子上赶着送上门的贱样,骂过孟二勇几次,可孟二勇还是不管家里死活,头也不回地奔着女朋友去了。
这不,在女方家干了一个月的活计,打算等秋收忙完再回来。
原主偏心小儿子,厌恶大儿子,对这个夹在中间的二儿子既称不上喜欢,也算不上讨厌,态度挺模糊。
没记错的话,孟二勇女朋友就是小各庄的,甄臻大体猜出了姜花的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