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老郑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少,他爸很清楚他的钱很大一部分是怎么来的,吃准了老郑不会出去闹。

正是因为这样,老郑接近四十年的价值观第一次被颠覆。

张悦然跟他说,结婚以后,他们才是一个小家庭。

可他从没这样想过,一边是跟自己有深厚感情的亲人,一边是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妻子,张悦然虽然跟他没有血脉亲情,可是对他一直都不差的。

但郑父呢?

父子两个闹到最凶的时候,郑父露出从没有过的丑恶嘴脸,还要挟儿子:“你去告啊,有本事你就去告我,郑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这钱你说不出去。”

郑蓉急了,就要去跟郑父理论:“爸爸,大哥到底是你儿子,你想毁了他是不是,现在嫂子要跟哥哥都要闹离婚了,你还是把钱交出来吧,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郑父铁板一块:“我也是白养你,白眼狼,敢情你们看在大凤的面子上才会对我好,大凤不在了,你们就不当我是爸爸了吗。”大凤就是三兄妹的妈。

郑蓉真是无语。

郑父接着说:“从法律上来讲,你妈妈已经死了,是个死人了,我不可能守着死人过一辈子,从伦理道德上来讲,我他妈是你们爹,你们还管起老子来了?”

郑强那双阴冷的眼睛里迸射出来寒光。

这种话,不是他那个一辈子在老家当扳道工的父亲能说出来的。

母亲在,父亲才跟他们是一家人。

现在温香软玉在怀,郑父早就不靠几个孩子了。

王华跟他说,就算孩子们以后不给他养老,国家还要管这事儿呢,他们不能不赡养他的,这女人也不会直接说几个孩子的坏话,不过暗搓搓的给郑父下了不少迷魂药。

比如说什么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还有郑父又不是婚内出轨,不过是死了老婆再找罢了。

样样都占理,可王华绝不会提到对自己不利的。

比如,郑母还没走呢,她就跟跟郑父勾搭上了。

甚至那些耸人听闻的后遗症,都是她暗搓搓的灌输给郑父的。

脑溢血是很可怕,但是以当时郑母的情况,送医及时继续治疗下去还是有很大的希望的。

以前一向慈爱的郑父也翻了脸,指着儿子女儿的鼻子就骂:“你们几个有没有良心,你们妈妈都不在了,我找个人照顾我的生活,有什么大不了了,这自古以来也只有女人竖贞节牌坊的,老子要娶老婆,你们就看不过眼了是吧。”

郑蓉歇斯底里:“可我妈才走了一个月!”

郑父:“你也说你妈死了,你妈她是死了,她这一世过得还不舒坦啦,你们是不是非要我给她陪葬是不是?”

一旦在心里认定了儿女不孝,就看对方的行为怎么都是不孝。

他没错。

大凤死了!

难道要他一个大活人给大凤守着不成,他才五十六岁,还有几十年好日子要过。

人一旦老了,就会特别没安全感,更会抱着死守钱财的心。

郑父就是这样,现在讲不听道理,子女越闹就越没有安全感,只有把钱牢牢握在手里,才算是安心。

两边一闹掰,王华少不得又要吹些枕头风,把郑父哄的服服帖帖的。

郑父就更不肯给钱了。

不单不给钱,还要子女每月按时按点给他生活费。

当然么,以前要是不闹掰,子女都是按时给的,养自己亲生父母都是愿意的,几个孩子也都孝顺。

可现在养的人里面多了个王华,几兄妹就不愿意了。

郑父也有主意,跟王华签了个雇佣协议,表示每月花500块请王华照顾自己,孩子们必须要承担请保姆的钱,以及生活费。

不给,法院见。

几个孩子都是正经有单位的,谁都怕闹起来。

对于老郑来说,祸不单行。

张悦然请的律师也找到了他。

离婚案一般不会直接上法庭,在此之前会选择庭外和解。

但是和解的结果并不好,郑强不同意离婚,并列举出来两人感情没有破碎的证据——

“上个月我们才同房过,我还去楼下商店里面买过计生用品,不相信的话,我这里还有当天打出来的小票为证。”

郑强看上去斯斯文文的,金丝边眼镜后面的眼睛里面目光柔和,语气里面充满了恳切:“我跟张悦然是老夫少妻,我对她非常疼爱,但是她这人喜欢吃醋,有时候我跟家里兄弟姐妹关系走近一点,她都会不舒服,然然,我知道你是因为爱我才这样,小打小闹也就算了,闹离婚还要请律师,多伤感情呢。”

只要感情不破裂,就算是诉讼也很难离得掉。

就算是几十年以后也是这样了,更何况是九十年代初期。

张悦然被他这席话弄得脸涨的通红。

计生用品什么的,那都是郑强为了证明感情故意做出来的证据,两人不知道多久都没同房了。

“郑强,你怎么这么卑鄙呢?”

“然然,我是不会离婚的。”郑强扶了扶眼镜,面不改色:“我爱你。”

调节什么的肯定不成,郑强咬死了没有感情破裂不松口,就算是之前打过张悦然,只要他承认了,而且认罪态度很好,有悔过的态度,法院肯定不能判离的。

双方调节完以后,吕律师面色沉重的离开。

张悦然无措的说:“吕律师,我没有跟他同房过,是不是如果法院认定我跟他有同房的事实,就不能判定感情破裂?”

“原则上来说是的。”

“即使家暴也不行?”

“一般来说不行,家庭暴力跟社会上的打架斗殴不一样,即使是对你身体进行了侵犯,也不能认可你们夫妻破裂。”吕律师走到停车场,开了车门说:“你上车,咱们一边走一边聊,我送你去你家。”

张悦然上了车。

“一般来说,分居两年就能证明你们确实是感情破裂了。”吕律师笑:“你老公长得还蛮好看的。”

老郑是长得很好。

所有人听到他的外号,都以为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但其实老郑保养的很好,就算是站在比他小了十二岁张悦然旁边,看上去也很般配,但是斯文的眼镜后面藏不住的算计。

要不然呢,张悦然怎么会跟他结婚。

好歹,老郑是个正经本科生,事业编制,京市户口,在当时的京市有一套大三居。

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吧。

之前的张悦然就是这样想的。

如果没有那些精于算计,就算是跟公婆关系不好,跟小姑子关系也不好,张悦然也是能克服的,至少她跟老郑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可是感情变了就是变了,从她知道老郑一家的算计以后,对他的感情也变了。

就像一盘佳肴,一旦开始变质,做任何事情都无法掩饰正在腐烂的本质。

“你看他那样,能骗到不少姑娘,我以前也是傻。”张悦然苦笑:“从没有的感情,我还奢望他现在对我有什么爱,讲出这种话,真不嫌恶心。”

“你不傻。”吕律师笑笑:“我做律师这么多年,见到像你这样清醒的当事人并不多,虽然你们之间的问题并不是有第三者介入,但是你明白问题的本质,这种壮士断腕的决心不,很多女人都觉得他会改,再给他一次机会,但其实信任一旦破裂了,就没有办法修复。”

吕律师的母亲跟姐姐都是家庭不幸,她从事这个行业的初衷,就是想解救深受苦难的女性。

后来发现,这些人的不幸福,只是她们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非要守着一个没有爱和尊重的家庭。

这种人,谁也救不了。

“那你还会给我打官司吗?”

“如果你愿意打,我会奉陪。”吕律师也挺喜欢张悦然这样该断则断的性格的:“我以前碰到过不少当事人,来找律师打官司不过是找人认可她,发泄一番,等她发泄完了,两口子握手言和,我反而是坏人了,希望你不会这样想。这个社会对离异女性并不是很友好,你扪心自问,做好迎接新生活的准备了吗?”

“你去哪?”吕律师问。

“您就把我放在前面路口就行了,我坐公交车回去就行。”已经很麻烦吕律师了,律师费还算了个最低价,张悦然是没好意思再蹭人家的。

“别呀,我时间也很紧张,凑出来的时间帮你打官司呢,咱们可以在车里聊聊,并不会费我多大事,反而你下次找我约时间比较麻烦我。”

“哦。”张悦然问:“那我这个婚,离得掉吗?”

吕律师笑笑,用余光看向女人。

她还年轻呢,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生活。

许多人,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如果有人问她如何挽回这段婚姻,这种人一般都不是成心想离婚的,她不愿意帮助这种人。

而张悦然自始至终的都想早点离开这个伪君子。

吕律师打着方向盘,拐了个急转弯,汽车在空旷的大马路上驰骋着,往张悦然指明的方向而去。

张悦然在外面买了个酱肘子,又买了几根卤鸡腿儿,跟明明一道过来范晓娟这里。

今天刚做完庭外调解,范晓娟知道她会过来,也煮好了饭。

见她还带来了菜,嗔怪般说:“来我这里还买东西干嘛,过来吃个饭还这么讲究。”

“那不是,不能总麻烦你,刚才吕律师把我送到明明幼儿园楼下,我一路走过来,看着这酱肘子不错,买了一个过来。”张悦然也帮着收拾餐桌,熟络的跟自己家似的:“哎,小星星呢。”

秦星辰过来了,老远就闻到了酱肘子的味儿:“这是我嬢嬢店里的肘子。”

超级好吃。

鸡腿儿也是拌过的,超级入味。

张悦然:“啥嬢嬢?”

秦星辰看着这鸡腿就知道是张烨店里的东西了,指着鸡腿儿说:“是我嬢嬢的店呀,我嬢嬢店里的东西超好吃的,你不知道吗,我妈妈是小老板娘呢。”

张悦然也是店里的常客了,只是很少碰见范晓娟,那家店的卤味在这一片都挺有名,猪耳朵、猪头肉、卤口条、蹄髈,猪手、鸡腿,各种凉菜应有尽有,她有时候不太想做饭就去店里吃个面,店老板娘人很好,知道明明胃口小,每次都给她另外撇一小碗出来。

知道是范晓娟跟人合伙开的店,她惊呆了:“你还开店做生意呢。”

秦星辰用筷子夹了个鸡腿儿给明明,他是小客人,又加了个鸡腿儿给太姥,她是长辈,然后才是自己碗里面。

因为妈妈在忙着呢,所以小大人一样的小家伙跟阿姨聊着天:“可不是,我们家以前也没有这么好的生活啊,我妈还为了一只鸡腿,跟我婶婶打过架呢。”

范晓娟刚端着炒好的青菜过来,听到秦星辰翻她旧账。

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秦星辰记性长,三四岁的时候记忆深刻的事情还经常拿来说呢,为了鸡腿打架那是五岁的时候,范晓娟买了两只鸡腿,本来打算给自己开个荤的,让彭彩兰看见了,直接拿走一个给韩鹏飞,气得范晓娟当场就跟彭彩兰摔了桌子。

彭彩兰也不是好惹的,也跟她打。

想想自己那会儿可真是没出息啊,至于跟个孩子计较么。

但自己乐意给是一回事,被人拿走了连说都没说一声又是另外一回事,范晓娟就是觉得彭彩兰看不起她,没拿她当嫂子。

果然,人家是一家人,而且人家心里头门儿清,跟谁才是正经亲戚。

“你还有这样的时候呢?”张悦然惊掉了下巴,这段时间打官司,跟吕律师,范晓娟这样优秀的女性接触,感觉她们真是又漂亮又自信。

范晓娟把菜放好,横了正在啃鸡腿儿的秦星辰一眼,嘴可真多,你可是患上了社交牛逼症了吧。

还好,人会变的。

放在几个月前,她也不能想象自己能跟老郑的老婆一个桌子上吃饭啊。

“那你家里怎么说,你是独生女对吧。”

“我爸妈坚决支持,就冲他背着我存钱不悔改,就该离婚了,我大姨二姨还要上家揍他一顿呢,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了,要不是我发现买来的房子不对,就找人打听他的收入,还不知道他背着我有这么多小金库。我妈说他能够背着我存钱,以后背着我养女人不是也轻而易举,这种毛病可是惯不得。”

她看了一眼正在啃鸡腿的小星星,她还在似懂非懂的年纪:“有小孩在,咱不说了。”

秦星辰老神在在的看她一眼:“说呗,你还留着跟我妈说悄悄话啊,阿姨我下学期可是二年级下学期的小学生了,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张悦然:“……”

现在的小学生怕是都成精了是吧。

“就我叔叔,说我离婚了以后难找,我干嘛要找一男的,你说我干嘛要找一男的,我就问他为啥要找一男的,你猜我舅舅怎么说?”

“你一个人会寂寞?”

“我寂寞个屁哦,忙都忙不过来,那些男人啊,真当自己是必需品了,这段时间搬回娘家住,不知道多轻松惬意,我叔本来想跟我爸妈说他儿子快毕业了,刚工作这段时间住我们家,结果我回去了他儿子没地方住了。”张悦然都没脾气了:“敢情当我家是绝户,准备提前过来继承家业呢,我爸妈且还年轻着呢,跟你说我妈都气死了,跟我说早点搬回来。”

她叔叔知道了,当然不同意她离婚啦。

人呐,就是这么现实。

“果然,只有自己亲爸妈才想着自己好,旁人,就算是亲戚,谁会真心希望你好呢。”

范姥姥闷不吭声,突然来了一句:“还有姥姥是真的希望你好!”

真是听不下去了,这是什么人啊。

没良心的姑娘。

范晓娟斜眼睨了一下姥姥,轻咳一声:“咳咳,姥姥在我心目中也是家人,不是亲戚哈。”

范姥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姥姥我算是涨见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