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杨珍。”范晓娟眯了眯眼睛。

“怎么了,小老板娘?”杨珍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了,小老板娘一直盯着她看呢。

“你瞧瞧你现在这样子,可美了。”

范晓娟只是看到了她自己。

就在半年多以前,她也跟杨珍这样“傻”,而且傻的根源是什么。

是没钱,是穷,是穷的没有出路没有办法。

范晓娟跟着她后面走,两人一起进了杨珍家的院子,杨珍把车停在家门口,黑黝黝的小男孩方文意就跑了出来,手里面拿着瓢,看见范晓娟还楞了一下。

很快他就认出范晓娟来,叫了一声“阿姨”,然后飞奔进去。

等出来的时候,手里面拿着的就是两个茶杯了。

“阿姨,口渴不,我给你摇点井水上来。”小男孩吭哧吭哧的跑到摇井处,摇了几下,里面就有井水流出,再摇几下,里面的井水开始变凉,他从井水里面接出来两杯水,一杯给到妈妈,一杯给到范晓娟。

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范晓娟也给累得够呛,一仰头就喝得干干净净。

杨珍喝完了水,问小意白天做了什么。

小意就跟妈妈讲在学校的开心的事儿,带着刻意的讨好:“回到家以后先给地里浇了水,再把米饭蒸好了,妈妈我一点都不饿,等你回来一起吃。”

小意见到了妈妈,就很欢喜。

他认得城里阿姨的,就是她来请妈妈去城里做事,妈妈现在都能挣钱了,家里条件也改善了很多,九月份开学,他也开始读书了。

一边还邀功一样跟妈妈讲:“妈妈,作业我都做完了,我还额外预习了明天的功课,老师还夸我上课认真听讲,我一定会认真努力读书的。”

“还要不,阿姨?”男孩子有一双很亮的眼睛:“再喝我再给你摇一点儿。”

“不用不用,喝够了。”范晓娟摆摆手,把水杯给他洗干净,放回水井边上,看了一眼杨珍家的菜园子,里面琳琅满目的都是菜。

“妈妈。”小男孩的眼神糯巴巴的,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儿。

“怎么了?”杨珍忙了一天,着实累了,也没有注意到孩子的异常。

“没啥,咱吃完吧,今天蒸的米饭刚好够,阿姨来了刚刚好。”小男孩一边说一边往里面走。

范晓娟就觉得这小孩可懂事了,回家主动做作业还种地,韩星辰要有小意一半的懂事她真是万事不操心了。

她扫了一眼杨珍家门口,虽然只有三间瓦房,但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有些东西摆的没什么章法,一看就是孩子的手笔。

哎,别人家孩子。

去杨珍家吃过晚饭,出来走走,看见她家菜园子里面长满了青菜。

刚才就听小意说,菜园子是他搭理的。

种菜、浇水、上肥,这孩子样样都能来。

她想起之前杨珍问过的,菜能不能卖给店里的事,随口问了一句:“你家里种的菜挺多,怎么不卖给老板娘?”

她今天来也没有想过把建房子的手续办好,只是想在村里看看。

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带着她跟哥哥搬出去住,后面一直都没回来,等到母亲过世就是安葬在村子里,每年过年过节或者是忌日才会回来祭拜,一般也就在村子里转转,对这里其实并不是很了解。

就地理位置来说,是相当好的一片地方。

以后附近会建奥体公园,附近还有几个大学,虽然现在看着就是很普通的村落,但是附近也有不少小工厂,因此村里的外来人口也比以前多了。

杨珍摇头:“我哪好意思呢,说不定老板娘还以为我是要强卖给她呢。”

带着山里人的淳朴,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被人卖了都还在给人数钱的性格,相当绵软。

所以说,之前方家那几个兄弟才能欺负得到她。

“你自己不跟老板娘讲,她怎么知道你种了这么多菜呢,她又不是你肚子里头的蛔虫,回头你带点菜去店里,就问问她要什么,要的话你就每天带一点去店里,不要也不碍事。

杨珍眼睛一亮:“这样……可以吗?”

范晓娟跟着她往里屋走,反问:“为什么不可以,你又不是白问她要钱,可以就可以,不可以也不会影响咱们的关系,左右她也要买菜的是不?”

这样一想也是,杨珍决定明天去店里的时候一样带上一点,如果老板娘没问起她来,她也就不提这回事。

吃过晚饭,杨珍就陪着她去村里转了转,按照范晓娟的说法是看看情况。

这个村子挺大,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筑物,旧式的房子在一边,新式的楼房在更远的地方,因为杨珍家里的房子选址时间比较近,就靠近新房子那边,范晓娟从小就没在这边生活过的关系,对这里也很陌生,几乎村里的人都不大认识她,就连她自己对这里都不熟。

“你小时候都没在这里住过?”杨珍好奇问。

“这里是我姥姥家的宅基地,后来留给我妈了,后来留给我,可我现在自己都找不到在哪,你给我指指路,我记得我家门口好大一个水塘子,门口子还有一排大柳树,柳树就种在水塘自边上……”

“呀,女娃娃也能得家里的房子呢。”杨珍惊掉了下巴。

“怎么不能?”范晓娟就是不喜欢她的这种思想,因为自己是女的,就矮了男人一头:“留给你的就是你的啊!”

“就是觉得你们城里人那思想都,都挺那啥。”叫开放,杨珍到现在不会讲,城里人还给姑娘分房子,在他们老家,父母都说儿子养老,所有都要留给儿子,但是生病了只会叫姑娘回来伺候。

问就会说是:“你兄弟哪里像能伺候人的?”

那个时候杨珍只会觉得委屈。

可委屈有什么办法,父母老了,病了,你也不能不照顾他们,习惯性的说养老靠儿子,也其实就是身体好的时候跟着儿子们住着,等老了动不了了,好了养老轮着来,这回就轮到闺女了。

千百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杨珍也习惯了这种套路跟思维模式,要想让一个人的思想转变过来就很难,尽管觉得父母这样对自己挺委屈的,可等到“杨珍们”老了的时候,还是会重复上一代的操作。

杨珍到现在还没从这种观念上转变过来。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她已经学会跟公婆家里说不,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她可越来越佩服小老板娘啦。

村子很大,现在天也越来越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范晓娟家的位置,两人在树底下坐了一会儿,范晓娟说:“我自己还真弄不清位置,改天再来找吧。”

从城里来这里没车,从这里去城里的车倒是很多,每天晚上在附近的工业园门口都有很多返程的出租车,那是从城里过来的,回去得跑空趟,叫个车也不贵。

就是得等。

两人等了一会儿,杨珍自言自语:“你说前头有水塘子,水塘子边上又种着大柳树的我也知道一户,可是那户现在正在起房子啊,应该不是你家吧,可是你要是说村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还有那么大一块地界儿了,还真没有。”

起初只是她自己默默嘀咕,可范晓娟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杨珍在这村里住了好几年,就算村子再大,也不可能有她找不到的地方。

范晓娟眼皮跳啊跳。

心里头涌出不详的预感出来。

她握紧杨珍的手就问:“你说的那个地方,带我去看看。”

虽说她自己都找不到地方了,可村子就那么大,真走到那一片,看看周围的环境了还有印象的,早几年范妈还在的时候,也会带着他们过来瞧一瞧,那个时候老房子还没塌。

小时候她还在村里住过几年的!

也就是这几年,范晓军调去外地执行任务,回来时间又少了,两兄妹才很少回来村里面瞧瞧。

这样说起来,都好几年没去自家房子那处看看了。

杨珍看她脸色变了变,嘴里嘀咕道:“不会吧。”

怎么不会,农村人宝贝土地,为了争一点土地,可是能扛着锄头上阵的。

饶是杨珍这种看起来弱不禁风,又憨厚朴实的女子,要真动了她的土地试试?

“你带我去看看?”

“这都晚上了,发现了啥你可不能冲动啊,冲动是那个什么……魔鬼。”

“嗨,我知道,我就想去看看,万一真有人在我家宅基地上面动了土,也得确定以后再想办法呢。”

于是杨珍带着范晓娟,往她记忆中的那里走。

北方地方,水资源本来就稀少,一般村落都是沿着水而建,像杨珍家恰好能打出来那么一口甜水井在京市就更稀罕了,白山村这一带的风土比别处就好,村里至少有一半人家都有自己的甜水井,像范晓娟家门口有个小湖,就更好了,洗衣服什么的都比较方便,夏天的时候孩子们还在水里摸螺蛳。

就算是现在,也是很好的一片地方。

按照记忆,杨珍拉着范晓娟走到一块地方,老宅子那一片都是老房子,现在看着怪瘆人,不过村里也给很多老宅子批了重建,所以一路过来都是盖房子的工地,这会儿还有好多扛着工具下班的工人。

杨珍把她拉到一个地方就问:“小老板娘,你瞧仔细了,是不是这里?”

月色映照在水面上,还能听见潺潺水声,水岸上几颗大柳树迎风摇曳,柳树旁边还有颗榆树,很多年前范晓娟还爬上去打过榆树钱,这些记忆的印象太深了,她家门口就正对着第三颗柳树,可走到那边却发现,那一块已经被人拆了。

现在是块工地。

范晓娟给狠狠擦亮了一下眼睛,再看一眼,确认这里的确是工地,原来的破房子已经被人拆掉,有人已经开始在她的地基上面盖房子了。

神特么好大的胆子。

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杨珍一把就拉住了她:“你先别着急啊,咱们找人先问问,万一咱找错地方了呢,你也知道我是个外地媳妇,我对村里不熟的。”

范晓娟努力压制住怒火,心说我还不至于。

这要真被人毁尸灭迹了……

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这种事情可不能两个女人来闹,人家杨珍好心陪她过来,也别给人家惹上什么麻烦,她跟杨珍两人往旁边走,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打听。

老爷子吃过晚饭,拿着个大蒲扇赶蚊子,坐在大树底下乘凉。

两人这一走近,老爷子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哎哟,这不是亮子媳妇嘛,这阵子怎么总没见到你在外头摆摊了,你家老二还说你是出去了呢。”老头是认识杨珍的,一开口就说个没完,从方亮说道方亮他娘,又可惜小意这孩子,估计是不知道小意的名字,管他叫“黑娃”。

“大爷,我找你打听个事情,就是旁边的房子,你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重建的吗,谁在上面盖房子的?”这大爷家就住在范晓娟家旁边不远,村里头的事情都传不远,这种事情不用怎么打听一下子就能打听出来的。

“你说瘦娃子家的房子啊。”这大爷估计记性不好,讲人名都是按体型特征。

范晓娟回忆了一下,似乎她大舅就是个瘦子,她点点头:“范铭成,您记得他吗,高高瘦瘦的,个子很高,以前很瘦的。”

后来年纪大了,像个发面馒头一样的也发起来了。

老人回忆了一下:“你是瘦娃子家什么人?”

范晓娟:“我是他外甥女。”

老人摇着蒲扇,一边赶蚊子一边说:“你说瘦娃子家我还是有点印象的,以前你外公是个大地主嘛,解放前闹了一场饥荒,把地都分了,这不搞运动那几年所有人都倒了霉,就你们家没什么事,还是你外公厉害啊……”

一扯又扯远了……

范晓娟不得不把老人的话头从天马行空楞是扯到正轨上:“大爷,就是他,他是我外公,七几年的时候才过世呢,您还记得他不,我就想问问,我们家这块地基——”是谁在盖房子啊。

老人:“哟,原来是你啊,可怜你外公,就没赶上好时候,你外婆那个时候生了三个孩子,每天饿得嗷嗷叫,要不我说你外公有本事呢,土地他是没留下来,可是他留了大黄鱼,解放后藏起来了,后来挖地三尺死活啥都没找出来,你舅舅他们就是分了那个钱,去南方做生意发了财的。”

范晓娟:“……”那是我外婆偷摸摸的留下来的,这老头子在外面吹牛,可从不说自己没本事,败光了家产。

陈年往事了,当初舅舅们拿走的钱不少,她妈才拿了个最不值钱的地基。

可如今风水刘轮转,地基也值钱了。

以后只能更值钱。

老人絮絮叨叨的说起来没完,杨珍都开始扶额了。

范晓娟:“那您老知道不知道,这房子,不是空了好多年嘛,怎么就突然有人盖起房子来了呢?”

老人一拍大腿:“可不就是说嘛,这是前段时间瘦娃他媳妇娘家人来了一趟,还办了个手续,说是要盖房子,原来的宅基地登记手续弄丢了,找大队部重新搞了一个,弄了好久呢,这不才挖地基,你看看那一车车的石头,那都是从山上运下来的,填地基的。”

范晓娟:“……”

好的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