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到了年底事情就少一些,但韩江他们学校有几个重点学员要突击一下,现在晚上都没时间,他得抓紧一些。
虽说京市队在全国不是强队,可韩江是学校里面的优秀教练,也负责给市队和国家队输送人才,最近忙的更是脚不沾地,晚上回家都挺晚了。
自从范晓娟忙起来,韩江就把小家伙丢学校里,没过几天她居然缠着爸爸要学球,韩江就让学校里面大一点的孩子给带着。
听说会打比赛,小家伙都是跃跃欲试想要去瞧热闹。
热闹是没得瞧,她被妈妈喊回来收拾屋子啦。
老房瞬间变新房,从头到尾都是簇新的,家具看上去干干净净的,上面其实一层灰,要赶着春节前搬新家,屋子里面必须收拾一下。
韩星辰一大清早的蹦跶着不是要去爸爸学校,就是要去跟小朋友们玩,但听说打扫卫生搬新家,嗷呜一声就往家跑,拿起小抹布就帮妈妈干活了。
她手小,洗抹布都拧不干,范晓娟就让她拿着抹布擦矮一点的柜子,自己爬到高柜上擦高处的地方,母女两个一起来,速度就快了很多。
两人刚干了一会儿活,外头冒出两个小脑袋来。
“小星星,咱们出去玩呐。”
“阿姨,我们能带小星星出去玩吗?”
出去玩,是甭想了,家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可韩星辰是跑出去了,也不知道跟外头那两个说了啥,三个小姑娘开始叽叽咕咕了起来。
韩星辰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招小孩子,刚跑出去,麻蛋跟黑皮两孩子也凑过来。
“韩星辰,玩啥呢?”
“我妈让我在家搞卫生,不让我出去。”这小丫头,刚才不是这样跟香香玲玲说话呢看,这是不想跟那些臭小子玩。
“哼,我才不跟你玩,我要在家里搞卫生。”一个转身就进了屋子。
“那你刚刚都说要跟香香玲玲玩,为什么不跟我玩。”其实这群臭小子,都格外喜欢跟小糯米团子一样的韩星辰玩。
那是因为男孩子们淘气啊,这帮女孩子这段时间开始拉帮结派的。
才不要跟男孩子们玩丢雪球,尽喜欢欺负小姑娘,一点都不客气的就往小丫头们衣服里面塞雪球子,小丫头跟他们玩过一次,就再也不喜欢跟麻蛋他们一起玩。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叫不出来了。
范晓娟眼睛一亮。
是呢,没出国之前,女儿好像在胡同里最受欢迎,小姑娘们经常上门,臭小子也喜欢找她玩,照着这个趋势发展,应该不会长成上辈子那样的性格吧。
黄穗华来的时候,范晓娟正忙得热火朝天。
小家伙也跟着干。
她过来就跟范晓娟说:“你这里弄得可真是好啊。”
前段时间小木匠一直在这里劈劈砍砍凿凿,搞得热热闹闹的,房子几乎是全部翻新了,看范晓娟下了血本,应该是要在这里长住了。
黄穗华对小院无感。
孙家那边朝向也好,房子大小也好,都比范晓娟这边要差很多,家里十多口挤在一起住,实在是一场噩梦。
黄穗华想赶紧卖了房子分钱走人,所以对卖房这事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她是农村人,可是家里就她争气,中专毕业以后分配到国营单位,找了个京市本地的孙狗子,孙狗子虽然没她挣得多,但是家里头给力啊,孙奶奶一直都是贴补着几个儿子。
不然她一个正经干部身份的人,怎么会找一个工人出身的孙狗子。
结婚也十来年了,一家几口兄弟几个憋屈的住在一个房间里,夫妻两想亲热一下的欲望都没有,好在她单位分了房,两口子买了房,却没有装修的钱。
磨了好久,孙家二老算是同意卖房,钱会分做几份给儿子们。
他们自己有养老金,至少养老从经济上不用儿子们搭把手。
孙奶奶也感慨一声,每天做十几个人的饭,跟开食堂一样,总算是得了解脱了。
几个儿媳妇也乐得能够分到钱。
所以全家几乎是一致拍板,要卖房。
黄穗华上回过来就见范晓娟兴致缺缺,这次孙家派她做代表,好歹要问出个准话出来。
看见她来,范晓娟抬起头来:“过来了啊,坐。”
搞卫生家里有尘土,沙发上面还包着塑料纸呢,怎么坐,黄穗华别别扭扭的找了个空位置站下,跟她寒暄起来:“这屋子装修好,得花不少钱吧。”
一说起这个,范晓娟眼圈都红了,一鼓作气的哭穷。
“可不是,我公公婆婆偏心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韩江单位分房子都不肯拿钱出来呢,韩海这一咋呼,就几万几万的给,还不是我们韩江以前存在他们那里的。”
“我看着也买不起商品房了,单位下一次分房不知道猴年马月,就先装修着好好住,万一以后买不起,不是也有个利索点的住处吗?”
“啊,你公公婆婆那么偏心啊。”
黄穗华震惊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感,之前她还觉得一家大小挤在一起住真是不方便,现在看来她婆婆至少都是公公正正的,她上班忙,孙狗子经常三班倒,老人也不要求她做家务活,经常是能自己承担就自己干了。
黄穗华的良心小小的刺痛了一下,转眼看着范晓娟,那她是没钱?
先前她还以为范晓娟是发了大财,才会装修呢,看样子人家是没钱买新房才装修的?
范晓娟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手里头哪里有钱,还有万把块钱,哪里买得起两边的房子,黄姐你难道不知道,我家老二住在这里的时候,一毛钱生活费都没掏的事吧?”
“花的都是我们的钱呢,真是花钱如流水啊……”
说是一毛钱没掏,其实也不尽然。
她不是还从彭彩兰手里抠出来过饭票,韩海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意思意思从单位带过东西回来的。
也就是这一年,自韩海两口子想要买房起,彻底变成了葛朗台韩家沟分台。
气煞她这个葛朗台京市分台。
“所以我们买下一面,可能还勉勉强强,要是两面都买下来,现在手里头还没有那么多闲钱,你看我这装修花了五千多,旁边的房子老成那样了,装修绝对还不止五千能搞好,这样算下来买下整个小院,跟买个正经商品房价格差不多了,我有那闲钱,干嘛不卖掉自己的房子买商品房,我是没钱啊……”
没钱……如同立体环绕音效在黄穗华脑海中回荡。
范晓娟没钱就麻烦了。
哼哼,她的目标就是要集齐三面墙。
可她能让黄穗华知道吗?
不能!
本来孙家还是端着的,现在一听说范晓娟只有钱买一边的,黄穗华就恨不得拔腿回去跟婆婆汇报这事儿,万一他们家还没卖掉,让王家占了个先,到时候范晓娟没钱了,咋整?
外人可是很少愿意买这种两户并做一户的小院。
黄穗华一怔:“你家韩江不是可能挣钱吗?”
她可是知道了,人家国家队出来的,分配的单位也是事业单位,比国企待遇好不说,人家早上晚上恨不得一天掰成48个小时挣钱,一年下来没挣个一万也有八千。
总之一个人顶一家人的收入。
她不信韩江没存钱。
范晓娟的眼神幽幽的:“可他结婚以前的钱都给家里了啊,结婚以后又养了韩海这个蛀虫,前段时间还想要我们星星的户口卖钱了换房子呢,你觉得我家能存多少钱下来?”
黄穗华看她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同情:“你这人也真是好说话,要是我,才不会让兄弟媳妇占了我的便宜呢,一根毛都别想从我身上拔走。”
范晓娟羡慕的看向她:“那是你婆婆好啊。”
黄穗华有点头疼:“可我家卖房子,也至少要个市场价格吧,我听说这么大的房子,至少要卖一万二左右呢。”
范晓娟有些为难的看向她:“王奶奶那边朝东面,也才报价一万二呢,说不定还能少一点,如果我只能再买一面,那我肯定愿意买东厢房啊。”
擦,没想过这事。
黄穗华赶紧回去跟家里商量卖房的事情去了。
孙家那边一分析这情况,马上就表示一万一也可以。
范晓娟跟孙奶奶表示了感谢,赶紧把钱给交了,过户的手续也火速办理,争取让孙家人能够在过年之前买完,这段时间范晓娟也好赶紧清理清理,过完年再装修。
等过完户,已经是年后的事情了。
不过总算是买到了孙家的房子,价格也算是合适,双方也都还满意。
过了几天,黄穗华来找她。
憋了憋才开口:“就是,你家那沙发,能不能把图给我,我也想找人做一个。”
范晓娟开口:“那沙发现在我们单位在做,会做的木匠都给我们招到厂里去了,我不能随便把图给你,会给我把工作都整没了的。”
这阵子小范也不知道是开了什么挂,先是把彭彩兰赶出家门,家里是收拾的越来越好了。
左右她也快搬家,家里很多家具都要重新置办的。
第一个,黄穗华就看中了范晓娟家里的沙发。
尤其是在范晓娟热情的招待她体验过一次以后,她就彻底惦记上了。
还因此去家具市场里找了一回,一两百的她肯定是看不上,上千块的她是买不起,也不知道小范这找师傅打的贵不贵。
范晓娟嘴角瞅了瞅,这图纸,哪能随便给人呢,这可是厂里的高度机密。
不过黄穗华这人确实不错,也不想得罪她。
“你搬哪去了?”
“嗨,还能搬哪,单位里分的房子呗,过去没钱装修就没搬走,这回好了,装修好了,买齐了家具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要不怎么说孙家三个媳妇都鬼精鬼精的呢。
这黄穗华,也是等到孙奶奶说卖了房子,分了钱,就拿着这钱搞了装修。
这一个家里,要不就是老人可怜,被孩子们抱着啃,要不就是孩子可怜,被老人抱着啃,可惜自己嫁了个被老人抱着啃的。
人比人,得气死。
货比货,就得扔,黄穗华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比范晓娟家里这套沙发更好看的了,于是干脆直接找范晓娟问问。
范晓娟索性实话实说:“这做沙发的小伙,现在在我单位上着班呢,你自己要去找师傅去做,肯定不划算,我这沙发的套子,还有里头的海绵,都是在单位买回来的,你有这功夫找木材,找海绵,找布料,还得找工人,还不如买个成品得了。”
“主要是这图,现在给了单位,我也不方便给你。”
“就算是给了你,你拿着图要去买木材,拿着木材要去找木匠,找到了木匠还要找海绵和灯芯绒,找到了海绵和灯芯绒还要找裁缝……”
算了算了,黄穗华一听就头大了。
找这么多就为了做个沙发,没有成品买吗,只要不加太多钱就行了。
当时国人的模仿能力还没那么强,厂里还指望着靠着这一批沙发的出货,能把库存品给消耗掉了。
黄穗华有点失望:“那……”
算了算了,这多麻烦。
如果是单位的事儿,确实影响不太好。
“不过,也不要太失望。”
这范晓娟,说句话吞吞吐吐的,真不爽快。
黄穗华心里急得是猫爪狗咬的。
怎么就不能一次性说完呢!
范晓娟脸上露出来个微笑:“不过我们厂里在做沙发销售呢,你要买,咱们做个内部价格,不比你自己做贵多少。”
单位内购掉了一部门,可按照单位的库存量,起码得做出来一千架沙发出来。
如果都能卖掉,光盈利就很可观了。
不过现在单位还没对外销售,马飞光做内购的这一批,就已经累的晚上都在单位休息了。
“那太好了,你回单位问问。”黄穗华一听就很高兴的握住范晓娟的手:“总要比外面便宜一点吧。”
刚好她听到范晓娟说的那一堆,头都要大了。
有成品简直是不要太好了。
“那当然,比外面便宜多了,价格出来了我告诉你,如果贵你就不买了呗,反正问问不花钱。”范晓娟说。
“那就麻烦你了。”黄穗华感激的说。
“没事的不麻烦,帮你也不费我什么事。”帮忙的最高境界,是让人觉得你只是顺手帮她一把。
大恩即大怨。
黄穗华是明白人,当然不觉得范晓娟只是顺手的事,这件事情她肯定是呈了她在卖房子的事情上转圜的人情的。
小范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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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厂里面的预期是能够处理掉库存。
到后来朱厂长又怀了一点点卑微的想法,想小赚一点,能够解决工人的过年福利问题。
但范晓娟是有野心的,她想要从这批沙发里头赚到钱,让厂里头的工人再也不用担心下个月的工资是否能发出来。
她要做,就做好。
黄穗华一走,范晓娟就回到屋里,把第二期的计划给厂里面做了个汇报。
黄穗华的话给了她启发。
这内购要是一直开放着,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的。
所以内购要截止,开始面相市场销售了,价格也要提一提。
这样才会让买到沙发的人觉得值,让没买的人扼腕叹息,让人知道华英厂说话算话。
要不说从未来穿越回来还有这宗好处,她以前也见过年轻人写的那些报告,无师自通的就会学着写。
第二天,到了单位直接就找到了朱厂长。
朱厂长正在办公室里头看报告呢,最近这沙发销得是不错,可厂里头内购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这心里也没底。
最开始厂里还有人泼冷水的,觉得范晓娟做的不厚道,厂里头欠了工人那么多工资,可为啥不能用沙发的货款给发工资啦。
还出台了通知,先交钱的先发货。
嘴里头抱怨很多,可私底下大家都在偷偷往财务交钱,这才几天,订了货的基本上都把现金交到了财务。
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有哪次货款收的有这次这么快!
以前就算是跟国营兄弟单位打交道,最好都是□□,这是第一次东西还没发出去,钱就已经到了账。
听说厂里头有钱了,缝纫机也都飞速的开了起来,马飞那边更是找了几个手脚麻利又肯学东西的小伙子过去帮忙,现在产量一下子就上来了,短短十几天功夫,内购的五十来架沙发就做了一半!
厂里面也先补了工人一部分工资。
这工资一发,人心就更稳定了,大家都开始问,沙发要是卖出去,是不是工资都可以到账了。
做了一辈子国企的领导,也都习惯了跟固定的渠道销售,还从没见过这种效率!
见到是范晓娟,朱厂长脸上挂起来笑容,招呼她坐下,还热情的给泡了一杯茶。
“来来来,最近忙起来了,家里没意见吧?”
哪能没意见啊,韩星辰的意见都大了去了,一下子说妈妈不来接她了,一下子又说没有好吃的了,小嘴叭叭的都快翘到天上去。
范晓娟实话实说:“我家里没个老人,还是双职工家庭。”
朱厂长:“辛苦你了,这一次忙完,给你发奖金,就是想问问你,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干。”
什么话都比不上发奖金。
领导你记得就好。
来找朱厂长本来也不是来诉苦的,范晓娟把计划书递上去:“咱们找个地方,搞个展销,上面写一些标语,搞个大喇叭给放着,我寻思着还得去请人快点把沙发都打出来,不然等别的厂子反应过来,咱们岂止是要赚钱,怕是连库存都消耗不了。”
听到库存都消耗不了,朱厂长心里哇凉。
这也是范晓娟的策略,话要是说的太满了,期望值就太高,立一个完成80%的flag,最后完成百分百,领导会很感激你。
如果立一个100%的flag,最后恰好完成了,那你只是完成了分内之事而已。
卖东西哪有那么快啊,也没有那么简单的,不过能处理掉一部分,给工人解决了一部分的工资,他就已经在梦里笑出声来了,至少退休前,好歹做成了一件事。
再继续看下去。
“首次促销两百套沙发,正常销售价格599,促销期间价格499,成本价307,促销计划如下……”
“等等,你的意思是咱们定价就是六百了。”朱厂长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也就是说,如果都能销售出去,不光是能够解决库存品的问题,光利润就能达到二十多万左右?
“不是六百,是599.”范晓娟纠正。
“五百九十九跟六百有多大的关系嘛。”这年头,还没有消费心里需求这个概念。
“那当然不一样了,599是五百多,六百多是六百多,您不觉得心理上来讲,便宜了很多嘛。”差了很多的好不好?
好像……是哦。
老厂长一拍大腿:“就这样干。”
范晓娟:“那场地?”
朱厂长:“一切都配合你,这几天的成品都摆出去展览,如果年前能够收到多一点的订单,春季咱们就做沙发了!”
范晓娟想起什么似的:“最后咱们再发个通知,内购今天结束,有需要的就来财务交钱,每个人限购两台。”
朱厂长点点头:“也对,这么大的差价,要是咱们员工定了内购产品去外面卖,会乱了咱们的价。”
范晓娟又汇报了一些后期的计划,比如说促销以后要怎么展开销售。
其实在几十年以后,这些个计划都是烂大街的销售套路了,但是放在九十年代还是很行得通,听起来还挺新颖的,朱厂长听完连连称赞。
“要是早知道你业务干的好,就让你来干业务了,今天厂里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地步。”
范晓娟汗颜。
这要不是比旁人多活了几十年,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啊。
早点叫她干,厂里早完蛋。
不过,按两人谈的,是好是坏也就这样了,左右没有比现在更差的情况了不是?
差不多一倍的利润,足够让老厂长豁出去了。
厂子艰难的支撑了几年,从九零年开始,就渐渐吃不上饭了,刚开始是减工资,到后来只发基本工资,又裁员,最后也没有迈过去千禧年的门槛。
当初,范晓娟也是看着厂子不行了,走投无路才想到出国的。
人总不能一成不变的过日子。
事实证明,见到困难就缩着脑袋也不是办法,环境已经坏成这样了,也无法继续恶劣了,还不如搏一把。
反正,最坏的情况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