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拉我家的东西,不许拉走我家的东西。”工人刚一进院子拉东西,小家伙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沙发要拉进单位里做展品,所以必须要拉走个一周时间,护崽崽一样的韩星辰哪里肯让自己家的东西被人家抬走,更何况还是她最最喜欢的沙发呢。
躺在上面,多舒服的沙发呢。
香香玲玲家没有,毛蛋虎子家里也没有,就小星星家里才有的稀罕东西。
哭成了小花猫的小姑娘,就死活不让工人往外头搬东西了。
小孩子嘛,最是护东西的,而且一个哭,一连串的孩子都开始哭。
三个娃一起哭!!!
天啦。
而且其他的孩子也使出对付打拐子的力气来,帮助小星星拦住前来搬沙发的工人们。
香香捏紧小拳头:“这是小星星家的东西,你们不讲道理,上别人家搬东西!”
玲玲也张着小爪子:“小星星,我帮你。”
双胞胎长的一模一样,说话也是你一句在前,我一句在后,看得那些来搬东西的人简直没脾气了。
结果有人在干活,有人就来逗孩子玩。
都是一个个的小娃娃,这群人也让他们弄得啼笑皆非的:“小朋友,我们是你妈妈的同事,这个沙发就借走一周时间,就还给你们啦!”
小星星才不上这个当,叔叔婶婶就总来家里借东西,可还过没有?
一次都没还过。
小孩子们私底下都说,大人们都是大骗砸。
工人们让这群小萝卜头弄得没脾气。
范晓娟赶紧过来,好说歹说的,总算是说通了几个,韩星辰这才挂着眼泪珠子不哭了。
香香抬着小脑袋问:“所以,真的会还回来的吗?”
现在的孩子,鬼精鬼精的。
范晓娟板起脸来:“不给咱们还回来,阿姨就去单位闹!”
韩星辰踮起脚尖,偷偷在妈妈耳朵边说:“他们长啥样,我都记下来了,他们要是不承认,你就带我去。”
好嘞,傻姑娘,真当自己是以一敌百的女壮士啊!
不过嘛,跟小孩子讲话,可千万别拿他们当小娃娃,要真糊弄他们,以后人家就不好好跟你说话了。
范晓娟很认真的点点头:“那好,你记住了啊,妈妈就靠你了,要是他们不按时还,咱们就去找他们去。”
韩星辰这才放下心来,大大方方的说:“算啦,你们抬走吧,大家都是为了工作,都不容易啊。”
这人设转变的也太快了,前一秒还是个护崽小达人呢!
就像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事情一样,大人也有大人的事儿,妈妈常这样讲,韩星辰这么懂事儿的孩子哪会给妈妈添乱呢。
这一路回去,工人们没少打趣:“范工,你女儿也真管事。”
是管事,也挺懂事,挺乖一孩子。
要是没养歪啊,到了年纪该谈恋爱谈恋爱,该结婚生孩子就结婚生孩子,当父母这一辈子操的什么心呢,不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一辈子酸甜苦辣都能经历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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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是做样品放在单位一周,给单位的同事做认购的样品,就摆在厂里面的会议室里,来个客人还能当个展示品。
好吧,这是多稀罕的事儿啊,一传十,十传百的就传来了。
这一到单位,围着沙发转圈圈的人就多了起来:“搞个沙发做什么?”
“听说,是用咱们单位的灯芯绒跟海绵做的呢!”
“开啥玩笑,饭都快吃不起来还做沙发,这么长本事就该把库里面的一千多件春衫和呢绒大衣给卖了。”
那衣服,也是被人坑了的,当初友谊商店定了一千多件衣裳,结果货还没提走,商店那边的供销经理就被抓走了,于是积压了十几万的库存,人家新来的不认老合同,这是一部分。
另一部分,就是普通的积压库存。
就是因为两批料,压得库房里面满满当当,可资金链却要被拉跨了。
职工们也在朱厂长脸上看到难得的笑容。
端着茶杯过来的老厂长,那可是从七十年代就来厂里的“英雄号”啊,就算职工们不信范晓娟这个黄毛丫头,那也是相信老厂长的。
朱厂长说:“咱们厂里做这个沙发,先搞内销,内销的价格,差不多是外部销售一半的价格,这事儿我全权交给小范处理了,这个项目就是她带她负责,有什么事情你们直接找她。”
“小范,她不是会计吗,她怎么又搞销售了?”
“好像不止销售,她这次什么都管。”
“啧啧啧,巴结上朱厂长了嘛。”
“布料子,怎么都比不上皮子的吧,差不多这种款式的我在商场见过,要上千,真不知道花上千块,买个布料子有什么意思。”
当然嘛,买不起的,风凉话就最多。
说酸话的当然有,自然也有马向华大姐这样的:“说啥呢,别人辛辛苦苦在给单位解决问题,你们来说风凉话,谁要有本事帮厂里处理掉库存,谁就自己试试,这沙发,可是小范自己设计出来的。”
设计这词儿新颖。
当然,第一批产品,工艺的精细度自然没有办法跟几十年以后的比。
但是在现在来看,设计感已经很好了好吗,再加上底座的做工,布料的质量,一针一线都是纯手工制作出来的东西,看着绝对要比弹簧沙发假皮子包的都好!
服装厂做沙发,这可是稀罕事情。
范晓娟临危受命,当起来讲解员:“沙发用皮面的有皮面的好,好清洗,擦一擦就好,可是布面的更耐磨,吸汗性强,不是特别脏的话,一年拆掉洗一次就行,咱们这种布料特别耐脏,不信你们都试试这个底,绝对比弹簧的舒服!”
就有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狠狠的坐上去:“真的舒服,不像弹簧沙发那样好大的声响!”
海绵底子的嘛,在这会儿用来做沙发确实奢侈,但是也确实比弹簧舒服多了,这种沙发就是软乎,坐在上面就跟下头垫了十几床褥子似的。
而且摸摸布料,也确实比光溜溜的假皮子要好,亲肤感很强,就算是躺在上面过夜,也不会腰疼背疼的。
这色儿,做衣裳可真是不好看。
可放在沙发上面,整个档次就提起来了,看看这海绵垫子,特别软和,往上面一靠,那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先是一个来看,再就是两个来看,最后围着一圈都是人在看稀罕。
有人就问:“娟子,你不是发工资的吗,怎么又卖起沙发来了,咱们厂这是要干啥?”
范晓娟说:“清库存啊,你们不想发工资了嘛,等沙发卖出去,就能发工资,你们先看看,咱们单位的才有的内销价格啊!”
靠着卖沙发就能发工资,这话说出去咋那么不招人相信呢。
“这沙发要多少钱呢?”
“三百八。”算上材料成本,再算上人工,单位还能小赚一点点。
“哟,这价钱倒是还挺合适的,外头的海绵沙发起码要上千呢,还不一定给你坐一下,咱也没有坐过,不知道是不是真舒服。”车间工人王海英凑进来,仔仔细细的摸起沙发的料子:“就是咱们库房里面的灯芯绒,我还说呢,这料子质量这么好又耐磨,要是放在十几年前,那可是不少人都抢着要的好东西。”
王海英的女儿恰好要出嫁了,要是能整这样一架沙发回去,那可倍儿有面子了。
灯芯绒是好东西,又结实又耐磨,这料子王海英自己也天天摸,做裤子穿是非常好的,就是颜色淡了点。
可惜咯,审美都天翻地覆了。
时尚圈东边西边的,赶不上潮流不就落伍了呗。
本来以为要费足了口舌跟他们讲讲这沙发是有多划算,比外头卖的还要好,谁知道王海英这天然拖一来,七嘴八舌的又议论开了。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说单位快完了,等过完年就宣布解散,这几天更是人心惶惶,以前还有人来点个卯,现在连上下班的时间点都懒得踩了。
车间彻底都停了,马向华心里清楚,缝纫机再要不踩起来,人心就彻底的散了。
车间里一个个的工人,那都是当初一个个学徒培养出来的。
无论谁,都希望车间里的缝纫机能开起来,只有这样,才有余米过节。
沙发嘛,虽说不是什么刚需品,可只要是便宜货,还能不感兴趣了不是?
按照范晓娟建议,单位加了些许的价格,三百八认购,根据认购多少来生产,对于单位来说,是微盈利。
可对于员工来说,就太赚了!
加上自己单位的东西,买着放心。
这年头,物资虽说没有六十七年代那样贫瘠,也想要花这么便宜去买个沙发,确实有赚了的感觉,一下子厂里面就定走了几十台。
起初还有人想要用沙发的货款,抵消拖欠的工资。
但被厂里给否决了。
有人定了有人没定,你抵了别人不抵,弄来弄去的就全乱了。
就有人不想拖着交钱了。
范晓娟能拿你没办法,拖着交钱可以,但厂里一天只能生产出来一架,还是在马飞有个小帮工的基础上才能做一架出来,谁先交钱谁先提货。
要不说人嘛最怕比了,这话一放出去,又都抢着交钱。
这事儿传到了车间,大家都觉得很振奋。
要不是自己不能干木工活,都想自己上阵打架子了。
至于那些之前提出来用货款抵工资的人,谁也不好意思说这种话了,纷纷去财务交货款,生怕谁抢到了后面,排产就排到了后面。
“娟子,娟子,那个马飞,他什么时候能报道呢!”这事儿交给范晓娟全权负责,包括产品的生产、排产,内销、外销都是范晓娟负责。
厂里面第一次有这种产品由专人负责的制度。
“我家里本来厨房那边还没装完,既然单位这边急着要人,我就去找了马飞那边谈,他答应明天就过来报道,正式入职咱们厂。”本来以为内购会有点过程的,谁知道头一天,就有三十几个员工认购,第二天,来财务室交钱排队的第一个就是王海英。
她闺女腊月结婚,赶着要第一台。
而且家有喜事,第一个多吉利啊。
现在快过年了,木工也很难请,刚好马飞从原来的厂里离职了没地方去,范晓娟就跟他谈了一下,问他要不要上这边来。
出了国企,还能进国企?
马飞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入职这边,成了这边的工人,他妈妈心里头一直惦记着的事情也总算有了着落,不会总叨叨着让他去给班长送礼,他可是烦死以前那个班长了。
再说这边给他双休,赶工期的时候双休加班还给加班费,确实要比以前在家具厂收入要高很多。
服装厂给的岗位是技术员,比原来的工资还高了二十块,要是这边的库存给处理完,到时候还有额外的奖金。
马飞一琢磨,成。
这边是提成制,干的好还有多的拿,干的多有加班费,何乐而不为,这小伙子也是能吃苦的,单位给他派了个学徒帮忙,他这边的工期一下子就缩短了。
等这一波忙完,总算赶在过年前,补了所有职工三个月的工资,这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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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晓娟一忙,家里的孩子就没人管。
韩星辰回到家以后,家里空空荡荡的。
不过她也已经习惯了,以前妈妈就比她晚回来,跟着香香和玲玲回到家以后,要玩好一会儿妈妈才回家呢。
这年月的孩子也是皮实,自己上学,放学了自己回家,除了妈妈不让她自己做饭,韩星辰几乎就是万能小星星。
在外头玩了一会儿,妈妈还没回来,小星星盼星星盼月亮的,还是没把妈妈给等回到。
“星星,你妈妈呢?”黄穗华从家里走出来,看见韩星辰坐在屋檐下无聊的拖着腮帮子。
其他的孩子都被爸爸妈妈喊回家吃饭了,只有可怜的小星星没人捡走,回到家,还是冷锅冷灶。
这姑娘一寻思,一琢磨,就觉得妈妈是不要她了。
小姑娘嘛,心思特别敏感,动不动就觉得自己不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宝宝了。
跟在黄穗华后面的两个皮小子,一个叫毛蛋,一个叫黑皮,一个说:“小星星,你妈妈不要你啦?”
另一个做了个鬼脸:“小星星的妈妈跟人跑咯。”
一个个的混小子,平常最喜欢跟妹妹玩,可是也嘴贱,不逗到妹妹哭,就跟今天的娱乐节目少了个环节似的。
总算,看见韩星辰“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黄穗华回头就抄起扫帚要打人,这时候两小子跑的比谁都快:“哎呀妈呀,母夜叉发飙了。”
“毛蛋,咱妈可真凶。”
两皮猴子一走,黄穗华就觉得这事儿她也有责任,本来她有事儿要找范晓娟的,谁知道人没见着,还让两孩子把韩星辰给逗哭了。
这年头的孩子金贵,已经不是早些年的小狗儿了,黄穗华自己没养过小丫头,就觉得小家伙哭的可怜兮兮的,忙掏手帕出来给小星星擦眼泪珠子。
这小女孩跟小男娃可真不一样,眼泪跟不要钱似的,越擦越多。
黄穗华也急了:“那啥,你妈妈是在单位加班呢,等会儿就回来了啊,走咱们去婶婶家吃饭。”
别看小星星平常乖乖的,见一个人叫一个人的,可哭起来也叫一个撕心裂肺,差点把黄穗华给心疼死,一面哄着这小姑娘,一面揍死自己儿子的心都有了。
可听到有饭吃,韩星辰也不哭了,摸着小肚肚。
是有点饿了。
不是小星星想妈妈,是小肚肚想妈妈了。
毛蛋端着一碗饭从家里跑出来:“咋了,咋就不哭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自家没有女娃娃,可是最稀罕小姑娘,黄穗华随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破抹布,劈头盖脸的往儿子头上砸:“叫你嘴多嘴碎,吃饱了撑的你是要惹得她哭。”
毛蛋吓的掉头就跑:“哎哟我妈可真不是亲妈,我大概是捡回来的吧。”
黑皮比他略大,两人一起长大的堂兄弟,嘴巴也是同样的欠:“胡同口的公厕里捡的,你妈捡回来了,还叫我妈给帮忙洗的。”
这两兄弟,一样的嘴欠。
毛蛋也是差不多大年纪,经常听着老人调侃什么“你是你妈捡回来”的这种玩笑话长大,对自己是妈妈捡回来这个事实是深信不疑的,不过就算是知道,听旁人说也觉得怪伤心的,嘴巴一扁也要哭出来,还对黑皮说:“怎么你妈去菜市场捡的你,我妈要去公厕捡我呢。”
越想越是伤心了起来。
毛蛋一哭,韩星辰反而笑了,擦干净了眼泪珠子站起来,呜噜噜的对毛蛋吐舌头:“调皮鬼,倒霉头。”
一哭一笑,猫儿上灶。
等黄穗华一走,毛蛋偷摸摸的跟小星星说:“叫哥,叫一声哥哥我就带你去找你妈妈。”
小星星是那么小气的小姑娘吗?
说对了,小星星又小气又记仇。
结果就是毛蛋花了好长时间都没哄过来,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小星星还跟黑皮坐在一起。
吃完饭可就跟黑皮毛蛋兄弟几个在院子里玩,一直到吃完饭,都记仇没理毛蛋,这些大人开开玩笑也就过去了。
这年头的孩子也没那么金贵,大人也很少跟在屁股后头,几个孩子一直跑出去玩到晚上八点才回来。
到晚上九点,两口子还没回来。
小孩子嘛,等到了天黑还没见到爸妈的踪影,也着急了,偏这个年代也没手机也没个通信的,两口子一忙起来,竟然都不知道对方没回去。
到晚上,韩星辰再也忍不住了,跑出胡同口去找爸妈。
一跑出来,乌漆嘛黑的她就后悔了。
太黑了,抓小孩的就容易这个时候跑出来,心一慌就慌不择路往回跑。
下雪天,路又滑,一不留神就磕在门口的大石墩子上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