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里花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时候, 第一个见到的人的是迹部景吾。
金发的少女身上还穿着因为和白兰打架而变得破破烂烂的校服,站在迹部家后院的小树林里,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一抬头, 就和站在房间露台上的迹部景吾对了视。
那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迹部景吾那样不华丽的表情。
游戏里和游戏外的世界似乎不太一样。
迹部景吾说,距离她失踪,已经过去了八天。
他锐利的目光从她的脸上扫过,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和她那时快死的时候梦见的他有些相似。
“看起来有好好睡觉嘛, 绘里花。”
明显是还记得她凌晨三点打游戏的坏习惯。
绘里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本来是不打算在迹部景吾面前丢人的。
可他一开口,眼泪就自己流了出来。
绘里花在房间里睡觉的时候,听到了迹部景吾和迹部父母的通话。
“……听说是交到了好朋友。”
“啊……当然了,本大爷不会逼她说不想说的事。”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一醒来, 就被熟悉的香水的味道包裹了。
本该在英国开会的迹部父母一接到自家儿子的电话就乘私家飞机赶了回来,显然是不相信迹部景吾说的能照顾好她的鬼话。
“有什么想做的吗,绘里花?”她的母亲这样问。
绘里花想了想, “想过圣诞节。”
她这么说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补充道, “自己亲手布置的那种。”
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表情空白了一瞬,她看看自家丈夫,又看看自家儿子,虽然什么也没说, 但脸上已经写满了——
“怎么办, 我的绘里花失踪了八天怎么突然长大了。”
“不要啊, 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不可爱的景吾一个人就够了。”
“怎么想都不是我的错,我受伤的心灵只有靠血拼才能被抚慰。”
迹部景吾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脸。
绘里花在这之后接到了铃木园子的电话。
她失踪后,迹部家似乎第一时间封锁了的消息。
就连找上门了的铃木园子也碰了壁。
“吓死我了。”
她说。
“我还以为你熬夜打游戏猝死了。”
绘里花:“……这么一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铃木园子一听她没事,立刻给她恶补了她不在的这几天怪盗基德的英姿。
绘里花一边听着,一边踮着脚往新买的圣诞树上挂东西。
“啊,说起来,你不在的时候,工藤好像回来了一次。”
铃木园子回忆着,语气突然变得忿忿不平。
“结果没到十五分钟就去解决案件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还是柯南告诉我们他走了的,明明小兰那天期待了很久。”
“……工藤君听起来真是越来越像个幽灵了。”绘里花思考着说道,“不过我倒不觉得他是因为沉迷于侦探游戏而不回来的。”
铃木园子顿了下,似乎听出了她的意思,颇有兴致地问道,“你打算找个私家侦探调查他?”
绘里花想了想,觉得知道的侦探里大概没有什么能超越工藤新一的。
服部平次好像知道什么,但每次她随口一问的时候,那家伙都会心虚地打着哈哈。
她这么想着,突然想到了某只洋洋得意的小动物。
“的确是有这个打算。”她诚实地回应,铃木园子倒是惊讶了一下。
“谁啊?”铃木园子好奇地问道。
“江户川乱步。”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绘里花点了点头,“毕竟和工藤君的偶像同名。”
觉得她在和她开玩笑的铃木园子挂断了电话。
绘里花眨眨眼睛,撑着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欣赏了一下自己设计的圣诞树,又苦恼地想到她落下的冰帝这几天的作业。
老师可以给她开后门,迹部景吾不行。
绘里花一想到几天后的考试,就忍不住怀念起咒术高专内相对空闲的日子。
她叹了口气,将从那个世界带来的东西藏在了柜子里。
一把枪,一枚戒指,一块蓝宝石。
哥哥看到的话大概会以为她去打劫了吧?
说起来,她最近有了早睡早起的习惯。
在正式回到冰帝上课之前,绘里花还去隔壁樱兰找春绯玩了一圈。
公关部沉重的法式大门被推开时,那双有着温柔的褐色眼睛的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绘里花还没完整地打个招呼,春绯就抱住了她。
她笑着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目光对上远处羡慕嫉妒恨的须王环。
“没有想报复你上次和我炫耀吃到了春绯做的饭的意思。”
绘里花这么说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只是春绯很棒。”
“现在归我了。”
那个时候的须王环还没意识到自己对于春绯真正的感情,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条手帕,愤恨地咬着,委屈地向一边的凤镜夜告状。
凤镜夜推了推眼睛,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孤立无援的须王环顿时露出了一脸“我女儿没了”的沧桑老父亲表情。
绘里花被他可爱到大笑,她将带来的礼物送给了春绯,最后还是把春绯还给了公关部的这群人。
除此以外,她还尝试着写了下日记。
涂涂改改地撕了十几张,绘里花盯着越来越薄的笔记本沉思了一会,才下定决心落笔。
[我坚信,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神明存在的。]
被她收拾起来的游戏碟片装了一箱,窗外的阳光一落下,立刻被成堆的塑料壳折出了光彩。
[我喜欢的人们,是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
[听起来好像有些怪异。]
[可神明却回应了我的愿望。]
五月份的东京,温暖又潮湿。
迹部家名下的所有产业却挂上了圣诞节的彩灯,它们一路延伸,就好像是在为谁指路一样。
这是与绘里花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圣诞节。
没有漫天飞舞的冰凉大雪,红色不再代表着分别,洋溢着希望的星星挂在了圣诞树的最顶上。
[喜欢和存在并不冲突。]
[即使我无法再见到他们,我相信,有一天,神明也会将我的思念推到那里。]
她的第一篇日记到这里迎来终结。
风轻轻地吹动了日记本的页脚,费力地又翻动了一页。
[……开玩笑的,要是真的见不到我就买断铃木财团的垃圾游戏一张一张掰断。]
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热闹的迹部宅逐渐寂静下来。
迹部父母飞回了英国,绘里花送别了他们,回到房间时,鹅黄色的星星正巧露出了眼睛。
烟花是在这时候绽开的。
成片成片的,在迹部宅的上空。
绘里花的眼睛因此变亮。
——走吧,绘里花。
那天在宿舍里,五条悟对她伸出了手。
——不是喜欢烟花吗。
——带你看个好东西哦。
少女披散的金发被风吹起,她从露台上探出了个头,记忆中的少年们唇角张扬的笑突然止住。
“糟糕,绘里花好像要哭了。”
“等、等等,是狗卷前辈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木鱼花!”
“狗卷前辈说提出躲起来吓迹部你一跳的明明是太宰君。”
“哎呀,伏黑君,诬陷我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呢。”
“呵。”
“怎么,蛞蝓,好心才带你来看一眼的,这是恩将仇报吗?”
少年们身姿矫捷地跃上树梢,他们披星戴月而来,影子被无限拉长。
“绘里花~”
江户川乱步撒娇般地喊了下他的名字,他的贝雷帽戴的歪歪斜斜,笑得十分可爱。
乙骨忧太在他扑过来之前像提着小动物一样提住了他的后领。
“都说了这样做我会很苦恼的啊,对吧,里香?”
绘里花的唇瓣张了张,她想要说些什么,脑袋却忽然被身后出现的五条悟按低。
“怎么样,都说了我是最强的哦。”
五条悟告诉她,齐木空助利用白兰杰索穿越平行世界的机器,以她体内残存的宿傩的诅咒为线索,找到了这个世界。
至于机器启动的能源,靠的是齐木楠雄。
他顺便还成为了自家哥哥第一个请进机器的小白鼠。
绘里花听着,觉得那天看到的齐木楠雄对她负无穷的好感度好像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的思绪在一瞬间沉淀,张了张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此之前,以为她又在不务正业打游戏的迹部景吾打开了她房间的门——
银灰色短发的少年看着自家妹妹房间里的一堆异性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绘里花。”
迹部景吾平静地喊了下她的名字。
他还什么都没做,绘里花却感到后背一凉。
隐约间,她听到有人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这就是绘里花说的三岁抓蝌蚪淹死的哥哥吗?”
迹部景吾挑了下眉。
他双手环胸,冷淡的视线扫过她背后的人群,最后落在了企图跳楼逃跑的绘里花身上。
“需要和本大爷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啊嗯?”
绘里花:“……”
绘里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是我异世界旅行交到的朋友。”
迹部景吾面色不变:“再给你个机会,毕竟本大爷虽然三岁抓蝌蚪被淹死了,但让你禁足还是绰绰有余。”
绘里花瞳孔地震,沉默一瞬,干脆利落地道歉:“我错了。”
迹部景吾盯着她那张写满了无辜的脸看了一会,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这就是你说的交到的好朋友?”
迹部景吾维持着自己的仪态,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些。
然而完全不懂他的心思的妹妹点了点头后又犹豫了一瞬。
“其实还有别的……”
迹部景吾笑不出来了。
毕竟他一向以惊人的洞察力为傲。
那些人看向自家妹妹的眼神和“好朋友”完全没有关系。
迹部景吾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一走,他那在他刻意引导下某些方面意外迟钝的笨蛋妹妹就会被这群家伙拐跑。
他这么想着,脑海里绘里花做个单身贵族的梦想突然破灭。
迹部景吾面无表情地开始思考,要不然还是给忍足打个电话好了。
手冢也行。
再不济越前那臭小子都比这群陌生人华丽。
毁灭吧。
果然应该让绘里花留在英国读书。
-
[我年少的时候,做过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但是,幸运的是——]
[在我失望以前,屏幕那头的人们温柔地向我伸出了手。]
[他们就这样。]
[陪伴着我度过了整个青春。]
-
“绘里花。”
“什么?”
“之前忘了说了。”
五条悟揽着她的脖子,半个身子的重量靠了下来。
他笑着看她,苍蓝色的眼眸之中满是光彩。
“欢迎来到咒术高专。”
–
绘里花从冰帝高等部毕业的那年,恰好过完十八岁的生日。
五条悟的心情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好了,甚至在伊地知送他去任务地点的路上都哼着不知名的奇妙歌曲。
可伊地知却紧张得手心冒汗。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颤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三二一。
然而直到他念了十个来回,五条悟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迫害他。
伊地知迷茫了一会儿,僵硬的脊背刚有放松的迹象,五条悟的声音就十分自然地插了进来。
“伊地知。”
“……是?”
“你说,绘里花会喜欢什么样的戒指?”
“……”
送、送命题?
伊地知思考了零点三秒,违心地张开了嘴巴:“五条先生您不管送什么迹部应该都会喜欢的。”
五条悟轻轻地“嗯?”了一声,他歪了下脑袋,视线透过墨镜,与正巧悄悄地看着后视镜的伊地知对上。
伊地知听见座后的瘟神笑了一声。
“虽然绘里花说我再乱威胁伊地知你的话就和我绝交五分钟。”
伊地知不知道五条悟把手里把玩的什么东西扔出去了,总之他看到挡风玻璃上突然被打了个小洞。
“但是仔细想想,绘里花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伊地知总是在她面前说我坏话吧。”
昨天还在聊天软件上骂五条悟魔鬼的伊地知:“……”
“竟然为了伊地知说要和我绝交什么的,怎么想都很过分嘛。”
五条悟还是笑眯眯的,语气却带了点威胁的味道。
伊地知逐渐笑不出来了。
虽然他本就笑不出来。
但是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每次暗戳戳地去绘里花面前打五条悟小报告的事情似乎被对方发现了。
不仅如此,他那时候似乎还无意间提了一嘴,虽然是同届生,但是与五条悟同为特级咒术师的夏油杰就成熟很多。
伊地知正胆战心惊地这么想着,五条悟的一只手却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别担心,伊地知。”
五条悟慢悠悠地开口道。
“我可不是因为你在绘里花面前说杰的好话就生气的男人。”
伊地知:……真、真的吗?
伊地知:不,仔细想想,所谓耳闻目染,这家伙和七海先生在一起这么久了,也该变成熟了吧?
伊地知:原来如此!七海先生真是……
“只是稍微有点不爽而已。”
五条悟的声音打断了伊地知幻想的美好未来。
“所以,麻烦你和七海一起去种土豆吧。”
伊地知:……
-
迹部绘里花,十八岁,前不久刚刚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书。
按理来说,她现在应该快乐地一把火把书点燃,然后拉上园子小兰春绯一起飞往自由的西西里旅游,但是——
“写不完会怎样?”
“铃木那边本大爷帮你说过了。”迹部景吾坐在她旁边,无情地合上了手中的英文书籍,“写不完的话明天继续。”
绘里花看了一眼自己一行字也没憋出来的检讨书:“……”
事实上这已经是第二份了。
用迹部景吾的话来说,直到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然他有的是时间盯着她写一千零一份。
绘里花一点也不觉得感动,只觉得瞳孔地震。
至于她写检讨的原因,那大概和迹部景吾屡次三番抓到五条悟翻进她房间的露台脱不了干系。
“因为五条老师长得很好看。”
“人总是无法拒绝长得好看的生物。”
“特别是他装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的时候。”
绘里花当初是这么理直气壮地解释给对方开窗的原因的。
然后她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下场。
绘里花回忆着,试图在脑海里把过去的自己掐死。
于是趁着迹部景吾去开视频会议的工夫,绘里花向她的友人们发出了求救信号。
虽然只有“救命”两个字,但相处了三年的网球部的大家们都很有默契地理解了她的意思。
[忍足侑士]:这次是熬夜翘课还是放了小景鸽子?
[凤长太郎]:前辈说不定是真的遇到了困难。
[宍户亮]:……还是太天真了,凤。
[向日岳人]:赌明天的聚餐怎么样,大小姐这次肯定又是因为那个叫五条悟的才惹部长生气的。
[忍足侑士]:虽然这么问很唐突,但是明天聚餐的地点是小景订的。
[忍足侑士]:你有钱吗,岳人?
[向日岳人]:……
[芥川慈郎]:咦?五条悟是谁?
[向日岳人]:当然是大小姐的现任男朋友啊。
[凤长太郎]:是上次来网球部的那个男人吧,芥川前辈那时候应该在睡觉。
[忍足侑士]:好久没看到小景那样不华丽的表情了。不过,绘里花,你真的三岁的时候还在尿裤子吗?
[绘里花]:……
[绘里花]:住嘴,我那只是不小心掉到池塘里去了而已。
虚假的朋友,忍足侑士。
绘里花偷偷给他改了备注。
-
五条悟想要对自己学生下手的事在咒术界人尽皆知,但谁也没想到,最先告白的却是绘里花。
“我好像喜欢五条老师。”
虽然隔了很远的距离,但五条悟还是准确地捕捉到了。
带了点心虚和不确定的味道,搭配上对方因烦恼而被揉乱的金发,还有那企图掩饰的充血的耳垂,五条悟只觉得可爱到爆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不过很久以前五条老师对我说更依赖他一点吧的时候,我的感觉就像园子你刚才描述的那样。”
不管是认真的时候还是撒娇的时候,五条悟都是很容易让人心动的类型。
“不要害怕,绘里花。”
绘里花还记得,五条悟上次带着她大摇大摆地闯进御三家的会议,一个一个给她指出参与暗算她对上特级咒灵那件事的人的样子。
“荒唐!”
“胡闹!”
“你疯了吗!五条悟!”
空气寂静了一瞬,紧接着,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家伙们涨红了脖子,拍桌而起。
可面对着他们的谴责的五条悟却一点也不在意,他像是听到过很多次类似的话,只是揽住她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点。
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热量温温柔柔地笼罩住了她。
绘里花一抬头,就能看见那双下滑的墨镜后,五条悟那双漂亮过分的六眼。
她小声地问了句“为什么?”,五条悟便心情愉悦地弯起了唇角。
“因为绘里花迟早要碰见他们的嘛。”
五条悟的语调还是向往日那般散漫,落下的目光却不再看她。
“之前被硝子阻止了,但是现在也不迟。”
“想要我帮你报仇吗,绘里花?”
明明是开玩笑般的语气,五条悟那个瞬间却好像认真了。
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咒力汇成了慑人的气魄,不仅是绘里花,连带着御三家的人一时之间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可五条悟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又捏了捏她的脸颊。
“开玩笑的啦。”
他弯着眼睛,无所谓地说道。
“你们不是一直想见绘里花嘛,我只是满足了你们的愿望而已。”
五条悟扯谎的时候面不改色。
“怎么样?很可爱吧?”
总之是和“具有潜在威胁力需要除掉的家伙”搭不上边。
五条悟不再偷偷藏着她,反而将她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了咒术界高层的面前。
像是炫耀,又像是威胁。
那大概是绘里花第二次心动。
“怎么办?”
十几米的距离,五条悟看见她对铃木园子求助道。
“我还没向别人告过白,要是被拒绝了会不会很丢人?”
五条悟捂着脸,无声地大笑。
“听起来好像是挺丢人的。”
他向前踏了一步,下一秒却是横跨了十几米的距离,出现在了穿着冰帝制服的少女身后。
一米六的个子在五条悟面前显得实在是太过娇小,他几乎不需要怎么努力,单手就能将对方整只锢进身子里。
映在苍蓝色眼眸中的金色身影错愕地扬起脑袋,绘里花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五条悟就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她。
“不过不存在那种可能性哦,绘里花。”
五条悟喜欢了十七个人生的女孩子,正为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而苦恼。
告白的对象是他自己。
至少对于五条悟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心动的了。
宝贵到想要让他做出些疯狂的举动,即使对方承诺了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地死去,可五条悟还是在无数个梦里梦到过那样的场景。
不可能会让给别人,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再将她藏起来。
“再对我说一遍嘛,绘里花。”
五条悟的语气爽朗,俯下身来看她。
那张比女孩子更加精致的脸放大,鼻尖凑近,如羽毛般无限放轻的尾音带着温热的鼻息,有些让人喉咙发痒。
“告白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对着本人说才有意义啦。”
-
五条悟这个人,是典型的得寸进尺的代表。
交往的第一个小时,他昭告了整个咒术界绘里花是他五条悟的女朋友的事情。
交往的第二个小时,绘里花收到了他发来的一张照片,不知道是五条本宅的哪间房间,被五条悟布置成了她以前宿舍的样子,末了短信还带着个气人的笑脸。
五条悟觉得一切都很顺利,毕竟他为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准备了很久了。
如果绘里花答应的话,他甚至可以今天下午就提交婚姻届。
然后得寸进尺到处炫耀的五条悟很快就遭到了来自迹部景吾的报复。
是他一踏进迹部家那座宫殿般的房子就会触发警报的程度。
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露台上,用上位者般的目光看着满脸无辜的五条悟。
那是绘里花的房间。
意识到这一点后,五条悟就在红色的警报中立直了身子。
“被讨厌是理所当然的吧。”
出任务的途中,听着五条悟的抱怨的七海建人冷静地说道。
“如果我有个妹妹,也会让她离你远一点。”
五条悟:“诶~为什么?”
七海建人:“咒术界的人也就算了,在普通人的眼里你大概只是个游手好闲还没有资格证的无良教师罢了。”
五条悟:“过分了哦,七海。”
即使五条悟是这么说的,七海建人却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态度,他推了下眼镜,侧身躲过咒灵的攻击。
“还有,当着别人的面,好歹收敛一下吧。”七海建人抬头看向五条悟,语气中带了些无奈,“你看向迹部时的目光,实在是太不加遮掩了。”
五条悟眨眨眼睛,交叠的双腿松开。
他安静了几秒,摊开双手,摆出了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我也想啦,可那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五条悟这么说着,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等七海你有了喜欢的人就知道了。”
五条悟这个人,占有欲强到夸张。
他自认为不是个好人,但倒也没有像伊地知背地里骂他时那样烂到离谱。
所以,当绘里花告诉他,她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的时候,五条悟可以暂且按捺下那些阴暗的心思,像个真正的老师一样一步一步引导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
绘里花可是说喜欢他哦。
五条悟偷偷地把那句话录下来了,每天在夏油杰面前播个十七八遍。
直到夏油杰忍无可忍地拨通了绘里花的电话,五条悟才肯消停下来。
但是,即使是这样,五条悟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要是杰没有绘里花的联系方式就好了”。
和担心挚友告状无关,五条悟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他的绘里花进入他的挚友的视线之中。
他的。
绘里花。
光是从舌尖发出这几个音节,五条悟就忍不住发笑。
于是对于五条悟来说,每个拥抱都变得理所当然。
他喜欢将对方抱在自己的腿上,然后下巴轻轻地搭在她毛茸茸的头顶上方。
少女的腰上没有什么肌肉,也没有什么赘肉,身上浅淡的香气分不清来自沐浴露还是洗发水。
她均匀地呼吸着,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轻轻颤动。
可五条悟却很是苦恼。
“看来迹部君说的还是有点道理的嘛。”他拖长了语调,像在抱怨又像在撒娇,“太过信任我可不是什么好事哦,绘里花。”
五条悟的声音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看着无聊的电视节目的少女已经睡着了。
五条悟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时候的少女刚结束考试季,生怕没有得到第一名,就连睡着的时候也小声念叨着“可是题目实在是太难了嘛”。
五条悟才不管什么考不考试的,他将对方放在了沙发上,又蹲在沙发旁边,托着下巴看她。
就像在咒术高专时一样,他用指尖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没醒。
扯扯头发。
还是没醒。
五条悟沉思了一会儿,柔软的唇瓣落在了少女的额头上。
眉骨,眼眶,睫毛。
鼻梁,脸颊,嘴唇。
五条悟看过别人这么做过很多次,但他自己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是他早就想做的事。
那个时候,在那间他为绘里花买的公寓里,因对方气急败坏的尖叫声而被迫停下来的事。
五条悟一想到这里,眸色就不可抑制地暗沉了下来。
害怕和不自信。
这些和五条悟的名字一点都不搭的情绪,在他看着对方死了十六次后变成了现实。
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五条悟直到现在,还会因被鲜血染红的圣诞树而惊醒。
“要是绘里花又跟着别人跑了怎么办?”
“……不会有那种事情的,五条先生。”
“诶?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你刚刚在心里幸灾乐祸了吧,伊地知。”
“……”
“看来是被我猜中了,你知道的吧?我会报复你的哦,伊地知。”
“……我觉得新田监督最近有点闲,不如五条先生您去迫害他吧。”
当时的五条悟想了想,疑惑地歪了下脑袋,“那是谁?”
伊地知:“……”
五条悟:“不过竟然想把我推给别人,我可是因为信任你才问你的。”
即使不是故意的,五条悟站起身来的时候,那过人的身高还是无形之中造成了奇妙的压迫感。
五条悟装作遗憾地摇了摇头,“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伊地知。”
伊地知:“……您最近是不是在看东京台的连续剧。”
五条悟:“因为绘里花喜欢看,就偶尔看了一眼。怎么样,台词不错吧?”
差点被吓死了好吗!!
伊地知在心中这么咆哮着,表面上却还是强装着镇静:“我觉得迹部小姐是喜欢您的,如果不放心的话,您或许可以去问问迹部小姐。”
那时的五条悟思考了零点几秒,然后否决了伊地知的提议。
“才不要呢。”
如果绘里花突然意识过来,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是所谓的恋人间的喜欢的话,他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走了?
说是趁人之危也好,五条悟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这么回忆着,突然发现面前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她瞪大了眼睛,湛蓝色的虹膜中因刚睡醒而包裹着些雾气。
“太过分了!老师!”
不出五条悟所料,他听到了绘里花的控诉声。
他笑了笑,正打算随便拿点什么理由糊弄过去,却听见少女一本正经的声音。
“园子说接吻前应该要吃糖,你要提醒我才行。”
“……噗哈哈哈。”
五条悟捂着脸,肩膀因笑声而微微耸动。
“你还真是容易被骗啊,绘里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似乎被小瞧了。
绘里花在脑子里分析了下原因,最后把五条悟嘲笑她的举动归为他自己不对劲。
“不过,真让我意外。”
五条悟的声音传进耳朵,绘里花回过神来看他。
那双苍蓝色的眼眸近在咫尺,五条悟一开口,说的却是“我还以为绘里花会生气呢。”
绘里花沉默了一下:“原来在老师眼里我的脾气这么糟糕的吗?”
五条悟:“唔,倒也没有啦,只是上次我想对绘里花做这种事情的时候,绘里花一副气得快哭出来的表情。”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
“……那不一样吧。”她认真地分析道,“那时候老师只是老师而已。”
“嗯?”
五条悟的声音湮没在了对方出乎预料的举动之中。
绘里花亲吻了他。
末了还问他“就像这样,我对老师做这种事情的话,老师会生气吗?”
五条悟注视着她,心中忽然弥漫开一股被喜悦包裹的无力感。
他有的时候,实在是很好奇绘里花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奇妙的东西。
五条悟从很早以前,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就想告诉她了。
每次她强装镇定,想和他一分高下的时候,耳垂就会变得红红的。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到的,但这样可不行,绘里花。”
力量的颠倒只是在一瞬间。
刚从沙发上坐起来的少女还没反应过来便又被压了回去。
五条悟单手扣住她的手腕,膝盖抵在她的双腿之间。
那双波光粼粼的蓝色眼眸,此刻只能注视着他一个人。
“老、老师?”
五条悟听见她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
从迷茫到害羞,倒是一点害怕的情绪也没有。
五条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整个人压了下去,脑袋埋在她温热的颈窝处。
“不要在这种时候这么叫我哦。”
“……咦?”
“我说过的吧,我偶尔也会觉得绘里花哭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说话时,胸腔内的共鸣一点不落下地传递给了她。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的绘里花整只僵住。
五条悟下滑的手最后在她的腰窝处停了下来。
“在这个时候叫我老师的话,我只会觉得绘里花哭起来的样子更可爱而已。”
想要拥抱她。
想要亲吻她。
想要让她身上的香味消失。
想要让她从趾尖到发梢都是自己的味道。
这些心思,当五条悟第一次察觉到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五条悟一向任性,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
可他此时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念头。
还不行。
他对自己这么说道,逼得自己快要发疯。
“和别的财阀不一样,迹部家没有联姻的习惯。”
身下少女微弱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五条悟愣了下,垂下眼眸看她。
“我之后大概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所以,如果老师不介意的话……”
砰、砰——
绘里花鼓起勇气鼓起勇气和他对视,她害羞得都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努力地提高了音调。
“请问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鸟鸣止歇,连电视机发出的嘈杂声响也不见了踪影。
“是诱惑吧,绘里花?”
五条悟的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他的那双苍蓝色眼眸中,有什么一点一点地升起。
“什……”
衬衫的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从裙子里拉出,五条悟张口,轻轻地咬在了她肩膀处裸露的肌肤上。
日积月累的爱欲在此刻膨胀,叫嚣着泛滥涌出。
雪色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五条悟的声音放轻,温和得像是要将她一同拉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央。
“就算你真的哭出来了,我也不会停下来了。”
-
绘里花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把反转术式用在这种方面。
皱巴巴的衬衫和毯子被一齐扔在客厅的地上,她对于自己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五条悟抱回客厅的这件事完全没有头绪。
她只隐约记得,昏暗的客厅中,开着的电视机发出明明灭灭的光,洁白窗纱外的星星闪耀。
温热的指腹不知道什么时候按在了她的眼角,五条悟落下来的吻出乎预料的温柔,它沿着少女光洁的脊背一路下滑,她既好奇又惊恐,整个人战栗不停。
于是五条悟又低低地笑了一声。
“说起来,绘里花好像还没说过为什么我喜欢我。”
像是故意的报复行为,五条悟在那个时候停了下来。
他从背后将她圈进怀里,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时,愉悦的嗓音中还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告诉我嘛,绘里花。”
所以说,五条悟这个人,有的时候实在是恶劣到极致。
哪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的啊。
“……搞什么啊,还说我呢,老师自己都不记得了吧。”干涩过分的嗓音一说出来都吓了她自己一跳,但试图从对方手里找回主动权的绘里花却没有丝毫地停顿,“说见到我的话就请我吃喜久福的是老师[1],说可以把肩膀借给我的也是老师[2]。”
“仔细想想,老师好像抱过我很多次。”
“第一次是在树林里和加茂君的对战结束后,第二次是在没有了楼梯,我想要直接从楼下跳下去的时候,还有第三次,明明可以直接瞬移,却恶劣地抱着我在天上飞了好久。”
这些五条悟已经不记得的瞬间,被对方一字一句地描述了出来。
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是觉得丢人,又或许是觉得有趣,红红的眼角绽开笑意。
“虽然伊地知先生说您总爱任性地恶作剧,但是,上次老师你问要不要你帮我报仇的时候,我却觉得非常帅气。”
“闪闪发光的,强大的存在。”
“请对您自己的魅力有点自信啊。”
她这么说着,五条悟却突然想起来。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这么对他说了。
第一次是在他设计她掉进陷阱的时候,得知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的少女像兔子一样露出了惊慌失措的面容。
他低下头,凝视着她,柔软的发丝就像雪一样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绘里花。”
五条悟喊了她的名字。
“我要欺负你了哦。”
-
绘里花和五条悟的婚礼定在了十二月。
这是她的决定,所以迹部景吾并没有干涉。
但已经接手了半个迹部财阀的少年对于五条悟的讨厌程度与日俱增。
五条悟邀请绘里花的十次约会中,有九次都是因为迹部景吾破灭的。
“下午有和立海大的网球比赛。”
“嗯?我查过了哦,迹部君,今天你们冰帝可是放假的呢。”
迹部景吾冷漠地看了五条悟一眼,呵地笑了一声,随手打了个短信。
“现在有了。”
五条悟:“……”
好气,但是偏偏对方不是战斗的类型,他随手捏个术式丢出去就是绘里花会和他拼命的程度。
五条悟苦恼地想着,殊不知自己的表情被路过的咒术师收入眼底。
于是关于世界上第一个能让五条悟吃瘪的存在出现了的这件事一夜之间传遍了东京和京都。
夜蛾当场感动地落下泪来。
绘里花甚至在第二天收到了年轻咒术师们送的锦旗。
她一个,迹部景吾一个。
那后来成了迹部景吾用来敲打她脑袋的东西。
虽然并没有什么痛感,但绘里花还是装模作样地捂住了脑袋。
“既然哥哥这么讨厌五条老师的话,干嘛还要答应我啊。”
少女的一句无意间的抱怨成功地让迹部景吾停下了动作。
他盯着她看,眼神从探究到无奈。
甚至还带了点“本大爷的妹妹为什么会这么不华丽”的怀疑人生的味道。
“虽然本大爷到现在也没觉得那家伙有哪里可靠的地方。”
沉重的礼堂门前,红色的玫瑰花瓣铺了一地。
迹部景吾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一步向前走。
“但是你在提起那个不华丽的家伙的时候,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于是对于迹部景吾来说,什么都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本大爷才不管什么咒术师,什么五条家。”
“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虽然她笨了点,偶尔还非常地没用,但也是最华丽的那个。”
这是绘里花所不知道的,迹部景吾和五条悟之间的谈话。
十几岁的少年,穿着西装,眼角下的泪痣映着他把握十足的张扬的笑。
具体的话五条悟已经记不清了,但他记得大致的意思。
迹部景吾对他说,如果有一天绘里花哭着回来找他的话,就做好五条家一半的家产被他拿去建网球场的觉悟。
那个时候他回答了什么呢?
五条悟歪着脑袋想了想。
啊,想起来了——
“诶?钱那种事情我才不在意啦。”
“要不是他们不同意的话,其实让我跟绘里花姓我也不介意的哦。”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笑着回应,迹部景吾却嫌弃地哼了一声。
看到对方吃瘪的五条悟笑得更夸张了。
迹部景吾有着惊人的洞察力,但五条悟在这方面也不差。
“绘里花。”
“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迹部君在提到你的时候,偶尔会用到'我'这个称呼哦。”
身侧的少女抬起头,被教堂的彩色玻璃割接开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眉眼明媚。
“不过没有关系啦。”
五条悟一时没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毕竟绘里花已经是我的了。”
银制的戒指上,钻石镶嵌在中央。
五条悟将它套在了对方的指尖上。
他从未这么期待过明天的到来。
-
世上最强咒术师,五条悟,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一个子嗣。
名叫苍介的孩子,继承了五条悟那双无敌的六眼。
“老爸啊?那种家伙我才不喜欢。”
“没错,等我再长大点,我就带着母亲私奔。”
“私奔路线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我几分钟就能想出来。”
“要问为什么的话——”
穿着高□□服的金发少年得意地翘起了大拇指。
“当然是因为我是最强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