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询问并未得到回应, 电炉上的烤肉发出滋滋的声响,溢出的香气使得绘里花的思绪有些飘远,她恍惚间记起本丸的小短刀们也十分喜欢这样围在一起吃东西。
在攻略长谷部的副本里, 绘里花是在替时之政府执行任务期间, 被突然出现的时间溯行军杀死的。
不知道是受到了谁的指导,他们躲在时空裂隙之中积蓄力量, 只待所有审神者力量最薄弱时倾巢而出。
那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本可以逃跑, 但是她深知时之政府的错误决定造成的长期资源的匮乏, 已经为这场已经开始的战役画上终结的句号了。
于是她选择了与时间溯行军同归于尽。
当时坐在屏幕前的绘里花看着自己新打出的BE, 内心对于那群等待自己回家的付丧神们产生了微妙的愧疚之情。
游戏到这里本该结束。
但如果就如之前“系统”所说的, 每个世界在BE后发展出了自己的意志的话……
她的本丸怎么样了呢?
绘里花看着手上洁白的手帕,十分确信压切长谷部就在自己的身边。
可她为什么看不见?
因为长谷部在生她擅自作出这种决定的气所以不想见她吗?还是说在她死后,时之政府又为她的本丸安排了新的审神者, 她不再是刀剑们的主公了, 所以也失去了见到他们的力量?
这些问题, 原本和他们隔着一道屏幕的时候,绘里花根本不会想到。
失败了大不了就重来一次好了,那时候的绘里花只想着打出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现在的绘里花心情却十分复杂。
迹部景吾说过,人一旦做出选择, 就失去了后悔的权利,不许难过, 也不许想着往回走。
绘里花觉得,要是她以后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大概再也不会玩乙女游戏了。
除非是百分之百HE结局。
“您又在胡思乱想了, 主公。”
耳边的叹息声就像是行将消逝的风的尾音, 压切长谷部的声音含笑, 绘里花却有些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金色的光点在空中一点一点地汇聚, 压切长谷部的身形显现,他穿着熟悉的出阵服,额前的碎发遮掩住灰紫色的眼眸。
“本想着现在现形大概会给您添麻烦,但我果然还是无法看到您这样的表情。”
高大的人影半跪在地,宣誓忠诚。
一旁的钉崎野蔷薇和禅院真希震惊地直接揪下了熊猫身上的一撮毛。
像是为了完成曾经未达成的遗憾,即使绘里花并没有落下眼泪,压切长谷部仍用温热的指尖摩挲过她的眼角。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以下犯上。
“在下长谷部,您不在时也一直守护着本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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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切长谷部跳进刀解池的消息不到十分钟就传进了众多付丧神的耳中,他们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连手中的工作都没有停下一瞬。
烛台切和一期一振带领着小短刀们做了一篮子鲜花饼,加州和大和守摘下了枝头的梅花做成了花束,髭切出乎意料地叫对了膝丸的名字,后者感动地下一秒就真的变成了哭哭丸。
从天空中飘扬而下的雪一朵一朵地落在鹤丸白色的长睫上,他双手枕在脑后,半躺在树上看着陆奥守整理上次万叶樱下大家的合照,三日月笑呵呵地说着天马上就要放晴了,于是五虎退便开心地将半张脸埋进了毛绒绒的小老虎身上。
紧接着,本丸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大扫除。
整座本丸被付丧神们打理得干干净净,崭新得就好像是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绘里花的本丸,一共六十一振刀,悉数跟随压切长谷部的步伐,跳进了刀解池。
“欸,一期哥,你说主公看到我们会不会很惊讶?”
本体被融解时,会带来巨大的痛苦。
可小短刀们却天真地问着一期一振这样的问题。
四花太刀温柔地笑着,却没有给出任何答案。他将弟弟一个一个地送走,向身后的同僚们说了声“再会”。
“三日月殿可不要迷路了。”
“为了小姑娘,老爷爷我这种事情还是做得到的。”
天下五剑,至死依旧保持着风雅。
“真狡猾啊,清光,还特地戴上了主公送的发卡。”
“安定不也一样,手上的手环是你偷偷和主公撒娇后,主公送你的吧。”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走得一前一后,留下一阵轻快的笑。
鹤丸国永是最后一振离开的刀。
“哈哈哈,要是真的能见到小萝卜头,那可真是大惊吓。”
他大笑着离去,一双金瞳浮浮沉沉,直到最后,也并未亮起耀人的光。
死了就是死了。
即使大家不约而同地定下了谁也不许掉眼泪的约定,但鹤丸国永清楚地知道,或许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小主公了。
——你们一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主公。
他的小主公啊,真是什么也不懂。
付丧神的一生那么长,却只想要侍奉一人。
他们本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鹤丸国永无奈地笑着,陷入了长眠。
然而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化作本体,被关在了博物馆的橱窗里。
鹤丸不太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费了好大的劲才联系上了曾经的同伴。
展览就展览吧,反正他以前也是被供奉起来的刀,已经无聊习惯了。
鹤丸国永本来是这么想着的,却在博物馆的电视上看到了紧急插播的新闻。
有人打架打上了横滨地标塔。
还蛮有趣的。
尤其是其中一个人还和他的小主公长得一模一样。
鹤丸国永当即踹碎了展览柜,他听着警报声,事不关己地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谁爱被供奉就被供奉着吧,反正他鹤丸国永是闲不住的。
这么想着的鹤丸国永继压切长谷部后,第二个找到了绘里花。
他看着半跪着的同僚,十分可爱地歪了下头,然后在绘里花逐渐从迷茫化为震惊地眼神中,喊着“小萝卜头”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哎呀,让我看看,好像长高了点嘛。真是的……一脸被长谷部吓到了的表情啊,恶作剧的事就尽管放心地交给我吧,下次我会帮你吓回来的,小主公。”
鹤丸国永说得起劲,绘里花的大脑却是短暂地当机了。
压切长谷部的出现至少还有点预告,但鹤丸现在站在这里,绘里花是属实没有料到的。
等等,既然鹤丸在这里,也就是说……
大家都要来了吗?
“麻烦把主公放下,鹤丸。”
“拒绝。”
鹤丸回得十分迅速,他一脸笑眯眯的神色,满意地看着压切长谷部脑后冒出了几个十字路口。
紧接着,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烤肉桌旁难以忽略的巨大动物。
“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只熊猫?”
鹤丸的提问使得烤肉留守三人组回过了神。
“是你的朋友吗,迹部?”
禅院真希仔细地回忆了一下他们的对话,提取出了他们应该不是坏人的信息,于是她推了下眼镜,冷静地提问道。
绘里花反应过来,她示意鹤丸将自己放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付丧神的存在,想了想还是顺着禅院真希的话说了下去。
“是,长谷部和鹤丸都是对我而言很重要的……”
“家臣。”
鹤丸打断了绘里花的话,却没有松开环住她脖颈的手。
他笑眯眯地继续说道。
“用你们的话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
“……”
短暂的沉默后,钉崎野蔷薇的表情崩坏了,她想到第一次见面时绘里花手上戴着的那个她打十年工都买不起的手表,语气突然严肃。
“迹部。”
“……是?”
“你是哪个家族的大小姐吗?”
不好,人设不保。
绘里花噎了一下,她正想否认这一点,钉崎野蔷薇却自顾自地兴奋了起来。
“果然是那个吧,电视剧里经常演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为了交朋友所以伪装成穷人之类的。”
不,那是假的,大家并不会刻意做那种事。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那边那个才会突然跪下来,是家臣的话就讲得通了。”
……好像的确是找不出更完美地解释长谷部行为的理由了。
绘里花正沉思着,钉崎野蔷薇却表情沉重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突然一脸怜爱。
“辛苦你了。放心,我不是那种因为你隐瞒了我身份就生气的人。”
绘里花:……
这么说完后,钉崎野蔷薇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鹤丸国永。
“突然出现真是吓了我一跳……说起来,那不是咒术吧,怎么做到的?”
“大概就是砰地一下,然后再啪地一下。”
鹤丸绘声绘色地形容道。
钉崎野蔷薇很想吐槽他幼稚的行为,但看在他是个帅哥的份上还是忍住了。
等等,幼稚,帅哥。
钉崎野蔷薇瞬间瞪大了眼。
她和禅院真希对视了几秒钟,交换了一个眼神。
钉崎野蔷薇:你觉不觉得,这个叫鹤丸的人……
禅院真希:啊,和五条老师很像。
钉崎野蔷薇:还有刚才把迹部举起来的动作……
禅院真希:简直是一模一样。
二人同时沉默了一下。
钉崎野蔷薇:你说五条老师回来看见……
禅院真希:也就是会把屋顶掀掉的程度吧。
钉崎野蔷薇:你觉得我们现在把烤肉打包走人怎么样?
禅院真希:好像是个不错的决定,反正刚才五条老师已经付过钱了。
钉崎野蔷薇:说的也是,这两个帅哥还挺养眼的,天天和虎杖他们混在一起,现在是我展现女性魅力的时刻了。
禅院真希:……
“走吧,迹部。”
钉崎野蔷薇行动力一绝,说干就干,她对绘里花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去逛街。”
“咦?可五条老师他们……”
“别管他们了,人太多反而无聊。”
钉崎野蔷薇在手机上搜索好了路线,随口向压切长谷部和鹤丸国永询问道:“你们要一起吗?”
压切长谷部皱了下眉,他本体失窃的新闻还在电视里循环播报着,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现世的那些自称警察的家伙可能马上就会找过来了。
但是……
压切长谷部看了一眼满脸兴奋的鹤丸。
“好啊好啊,正好我也有些东西要买。”
一看到对方眼里那就差没写在脸上的“你怕麻烦就走吧我会把小主公保护好的”,压切长谷部就气得想要拔刀。
怎么说也不可能把和主公重逢的重要时刻交给对方。
压切长谷部心里冷笑着,面上却十分稳重地答应了。
虽然这个世界应该已经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了,但街边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他看着服装店里互相给对方挑衣服的绘里花和钉崎野蔷薇,唇角不自觉地流露出带着暖意的笑。
假如这是梦的话,索性就不要醒来好了。
“到现在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啊,长谷部。”
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铁锹的鹤丸摇着脑袋,口吻轻快地说。
压切长谷部瞥他一眼,总算知道了鹤丸说的要买的东西是什么。
“小主公说不定会问起那之后发生的事。”
凝视着金色的背影,鹤丸国永把下巴轻轻地搭在手背上,眼中的金色变暗,连唇角的笑意也浅淡了几分。
“你打算怎么解释?”
压切长谷部收回了看向鹤丸的眼神。
没有必要让主知道他跳进刀解池的事。
所以压切长谷部刚才才会对绘里花说,在她不在的时候,他压切长谷部也一直守护着本丸。
“就说一切如常好了。”
他说道,目光追随者那道影子,大步上前,替绘里花拿下了踮起脚也够不到的架子。
鹤丸国永撇了下唇,说着真没劲,心情却十分愉悦。
他感受到了同僚越来越近的气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迅速赶来的应该是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
一期应该会先和他的弟弟们会合,大概会迟一点。
至于最后……
鹤丸国永想了想。
三日月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拐去奇怪的地方喝茶。
他歪着脑袋想着,眸光却忽地沉寂下来。
刀刃出鞘,在月下折着银光的锋利刀剑对准了身后之人的咽喉。
鹤丸国永仍在笑着,浅金色的瞳仁中却映着几分不明的幽光,雪白的衣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宛若雪地之中舒展翅膀的鹤。
“想要参见主公的话,得先好好报上名字来才行哦。”
和鹤丸一模一样的银色头发,五条悟墨镜下的雪色长睫扬起,他打量着面前陌生的青年,觉得有些眼熟。
“和老师你很像呢。”
虎杖悠仁不明所以地说。
五条悟不爽地撇了下唇,虽然他记忆里并没有面前的人存在的记忆,但从对方的口吻看来,似乎是把绘里花划到了自己的一方。
又一个绘里花的野男人?
五条悟摸着下巴,想了一会。
原来如此,绘里花在之前的世界里没有选择他的原因找到了。
因为有人和他撞型了。
懂了,马上就把他像刚刚那个讨厌的鬼一样捏爆。
五条悟这么想着,慢悠悠地抬起了手。
“看吧,忧太。”
他瞥一眼抵在自己喉咙前方的剑,余光扫到不知为何和一个剑士打扮的陌生男人交谈甚欢的绘里花。
五条悟的语气凉嗖嗖的。
“如果不看着绘里花的话,哪怕是一秒钟——”
“她都会被抢走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