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还要救我吗?”
几乎是在太宰治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 绘里花就做出了决定。
她身上的咒力翻涌着,术式从指间发出。扭曲的咒灵发出了一声尖啸,它的手臂被斩落在地, 暂时性地后退了几步。
“您在说什么啊, 太宰先生。”
绘里花收回了视线,她直直地对上太宰治的目光, 语气中略有些无奈。
“您要是在我面前被诅咒杀死,我可是会被处分的啊。”
保护普通人免受诅咒的伤害是咒术师的职责。
对象不管是不是他都一样。
打击倒也算不上,只能说稍微感到有些遗憾。
说起来,现在的绘里花应该是有以前的记忆的吧?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成为咒术师呢?
比起其他职业, 咒术师可是痛苦得许多。
近在咫尺的距离, 太宰治凝视着她,想要从那水色的虹膜中找到答案。
然后他就想到了五条悟。
【“不仅是夏油君,五条君说不定哪天也会死掉。”】
记起来了。
在他为绘里花合上眼的时候,五条悟就站在不远处的地方。
他手里提着的袋子掉在了地上, 涂抹了鲜奶油的甜点从里面滚落,太宰治隐约记得,那是绘里花和他说过很多遍的草莓塔。
被誉为最强的咒术师出乎意料地平静,就好像是知道自己拨回去的电话再也不会被接通一样, 他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手机。
五条悟每向前走一步,地面就向下陷进去一点点。
【“打个电话的时间,我这次只不过晚想起来了一点点。”】
温柔缱绻的语气,透着浸满了无奈的抱怨。
【“怎么又死了啊,绘里花。”】
他的唇角微微地弯着, 一点也没透露出悲伤或愤怒。
有些奇怪。
太宰治本打算随口问几句, 意图却被五条悟率先发现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绘里花?”】
他蹲下身来,歪着脑袋问死去的少女。
【“要我帮你杀了这个家伙吗?”】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哈地笑了一声,用温热的指尖戳了戳少女柔软的脸颊。
【“真是的,都让你不要那么积极地见义勇为了啊。”】
[迹部绘里花]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五条悟也根本不需要她回答他的问题。
因为他是说给太宰治听的。
黑色的镜片下,那双蓝眸中翻滚着凛冽的雪,与那愉悦地翘起的唇角截然相反,在某一瞬间,五条悟眼中柔软的雪凝结成了刺骨的冰棱。
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太宰治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出来。
这个看上去在发疯的男人并不是不悲伤,也并不是不愤怒,他正是愤怒悲伤到了极致,所以才会表露出那份孩童般的天真与顽劣。
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绘里花是因为五条君所以才想成为咒术师的吗?”
“……您又联想到了什么?”
“只是想知道嘛。”
绘里花狐疑地看着他,过了几秒还是诚实地回答了问题。
“在认识五条老师以前,我就是咒术师了。”
太宰治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绘里花没搞懂影响他心情的因素,不过现在好像也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应该把不远处那个探头探脑的诅咒先祓除了再说。
这么想着的绘里花张了张唇瓣,正想开口让太宰治放开她,太宰治却率先一步发出了声音。
“我要亲你了哦,绘里花。”
黑发的青年一脸可爱地打断了她,鸢色的眼眸湿漉漉的。
也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总之没过两秒,太宰治呜咽着惨叫了一声。
他捂着发红的额头蹲在角落里,看着绘里花和空气……不,他看不见的咒灵斗智斗勇。
要是他看得到咒灵的话,大概是一副非常帅气的场景。
但是太宰治没有咒力。
于是在他的眼中——
吧台不知道为什么被一阵风掀翻了。
绘里花把迎面飞来的吧台切成了两半。
头顶上的吊灯同时碎了。
绘里花直接在墙壁上轰了一个大洞。
大约过了五分钟,酒吧变成了废墟。
结束了吧?应该是结束了吧?
那么就到他的表演时间了!
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兴致勃勃地开口。
“就算是我,被打了脑子的话也有可能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痴的哦!”
非常委屈的控诉,黑发青年那张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快来安慰我”“安慰我的话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你”之类的话。
“……是太宰先生您先说吓人的话的。”
太宰治才不承认,他哼哼唧唧地打混,却发现绘里花在扫视着周围。
“怎么了吗?”
太宰治问。
金发的少女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她的手覆在了残破的墙壁上,不知道是做了什么,颜色浅淡的眉皱起。
“不,可能是我想多了。”她的语气里有些苦恼,“总觉得那个诅咒应该再更强一些。”
能让伊地知先生严肃地说出打不过就跑的话,怎么说至少也应该是二级以上的咒灵。
但刚刚与她交手的这个诅咒,似乎是新生的。
不仅没达到二级的强度,也不像是伤害过很多人的样子。
“我可以帮忙的哦。”
太宰治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绘里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太宰先生你隐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情报吗?”
“嗯?没有。”
绘里花不信。
太宰治没有咒力,这么自信的原因只能是……
“但是我比绘里花聪明嘛。”
“……”
打扰了。
她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
“而且,既然那个诅咒喜欢攻击在这个酒吧打工的人的话,把我当成诱饵就好了吧。”
理所当然的语气。
太宰治的脸上一点也没有担忧之类的情绪。
“反正绘里花会保护我的吧。”
他弯着眉梢,用毫不掩饰的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被人寻求保护还是第一次。
换做别人,绘里花现在已经一口应下了。
但对方是太宰治。
“让你失望了,太宰先生。”她说得十分冷静,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太宰治的心思,“学校有门禁,所以我晚上是不会住在横滨的。”
“欸,真可惜。”
太宰治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喟叹。
“我已经和乱步先生说了绘里花会去找他玩,他都开始活蹦乱跳地准备了吧。”
“……你什么时候说的?”
“就在绘里花狠心拒绝了我之后哦。”
太宰治真诚地看她。
“绘里花一定不忍心看到乱步先生失望的吧。”
“……”
“会哭出来的呢,别看乱步先生那样,实际上还是小孩子。”
“……”
这个人还真是抓住了她喜欢可爱的事物的弱点啊。
绘里花沧桑地看着摇曳着残破吊灯的天花板。
“向老师请假就好了吧。”
太宰治轻而易举地就猜出了绘里花心里的想法,他竖起一根手指,分析得有模有样。
“看在完成任务的份上,相信明事理的老师一定会答应的。”
言下之意,不答应就是蛮不讲理。
可五条悟就是蛮不讲理的。
他大概都不知道她现在在横滨。
看在可怜的伊地知先生的份上,她暂时也不打算告诉他。
少女的嘴唇翕动,她正打算说些什么,酒吧的风铃声却再次响起。
赭发蓝眸。
中原中也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扫过残破的酒吧。
一滴酒都没有了。
中原中也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啊,是他踩到了什么木板的残渣吗?
中原中也略微低头。
哦,什么也没有。
那看来就是他那一颗通宵了两天加完班好不容易想来喝杯酒放松放松的心碎了。
深吸气,深吸气,不能在这里发火。
红叶大姐说了,连续熬夜加上心情不好容易猝死。
中原中也这么对自己说道。
他想要无视这个狭小空间里某个讨厌的家伙,转头而去,可下一秒,那个讨厌的家伙却十分没有自觉地抬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好巧啊,中也,你也来喝酒吗?”
……
故意的,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是取笑吧,绝对是取笑!
啪嗒,是理智崩断的声音。
黑红色的光覆在了他的身上,中原中也身后披着的风衣无风自动。
决定了,就宰了太宰治以平息他睡不了觉的怒火。
中原中也阴沉着脸抬起手,酒吧里被破坏得七零八碎的桌椅浮在了半空中。
“下午好,中原先生。”
熟悉的嗓音。
中原中也的瞳孔缩小了一瞬。
他微微侧过头,向声源处看去。
和他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迹部绘里花就站在他面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抱歉,刚才的咒灵移动得太快了,我抓不住它。”
“回过神来的时候,这里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
她不敢看他。
他看上去很可怕吗?
对方那双湛蓝色的眼眸到处乱瞟,溢着满满的心虚。
浮在半空中的桌椅啪嗒一声砸在了地上,变得更加粉碎了。
“不,我只是路过看看。”
中原中也回答道。一点也没有刚才那样恼怒的样子,他的语气沉稳,看上去十分可靠。
“哼,居心叵测。”
太宰治嫌弃地冷哼了一声。
……
不行,果然还是得发泄一下怒火。
中原中也额角的青筋暴起,他忍耐着咬牙,勉强冷静地拼凑出了一句话。
“抱歉,迹部,可以让我和这家伙说几句话吗?”
不管怎样,把普通人卷进来就不好了。
中原中也本来是这么想的。
结果太宰治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了对方的身上。
“中也要谋杀我。”
“绘里花会救我的吧会救我的吧。”
“我好痛啊,肚子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像小孩子撒娇一样无理取闹。
但的确非常受用。
就如太宰治所说,她要找到那只诅咒,可能还需要他的帮助。
要是太宰治现在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过去就糟糕了。
她还和虎杖君他们约了一起吃晚饭呢。
中原中也对太宰治的行为嗤之以鼻。
他本想对绘里花说不要同情这种耍无赖的家伙,却发现对方的神情松动。
中原中也刚到嘴边的话就这么咽下。
他目光冷淡地看着太宰治,慢条斯理地摘下了手套。
“正好,我也懂一点急救术。”
中原中也按住了想逃跑的太宰治的肩膀,他的眼睑抬起,剔透的虹膜中没什么情绪,只是阴测测地看着对方。
“喂,太宰,你想要用针缝一缝还是用火烧一烧?”
-
太宰治最后选择了附近的诊所。
理由是他没有被男人看裸体的癖好。
至于那个诊所,大概是港口黑手党的产业,也有可能是受了港口黑手党的庇护,总之在中原中也提着太宰治去的时候,穿着白大褂们已经恭敬地等候在门口了。
阵仗大得绘里花都吓了一跳。
不过还挺帅的。
“你换手机了?”
冷不丁的询问使得绘里花抬起了头,手机里的小游戏因为她的分神而出现了game over的字眼,但绘里花对此并不在意。
“之前战斗的时候一不小心坏掉了。”
战斗。
哦对,之前听太宰说她去上学的时候,中原中也就稍微调查了一下。
好像是什么咒术师学校。
虽然中原中也不怎么和咒术师打交道,但他对于这份死亡率一点也不低于黑手党的工作也略有耳闻。
中原中也打量了一眼对方裸露在外的手臂。
有锻炼的痕迹,但似乎没什么肌肉线条,不是近战的类型。
继上次的[绘里花怎么可以在武装侦探社那种破旧又寒酸的办公室待着]的想法后,中原中也的脑子里又突然冒出了[咒术界是没人了吗为什么要让高中生去战斗]的惊人想法。
中原中也皱了下眉。
不妙,他魔怔了吗?
咒术界的东西关他什么事,他和迹部也就不过几面之缘吧。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中原中也下定决心,还是离面前的少女远一点才……
“迹部绘里花是哪位?”
从急诊室里走出来的护士小姐拿着单子喊到。
绘里花举起了手。
一张单子就这么递到了她的面前。
“里面那位病人说你是他的家属,可以麻烦填一下基本信……”
哗啦。
纸张被中原中也撕了个粉碎。
“没有必要。”他语气略为不爽地说,“给他缝几针就让他滚出来。”
“……是。”
这么说完后的中原中也心中的怒火却没有任何平息的迹象。
他看向绘里花,用教训下属般的语气教训道。
“不要随便给别人留联系方式。”
中原中也刚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对方换了个手机,似乎也换了个号码。
也就是说,他没有她现在的号码。
中原中也:……
倒也不是有什么必须的,只是说不定以后有派的上用场的时候。
嗯,要不还是让立原去查好了。
反正看他挺闲的。
中原中也自顾自地决定了这点,心情稍微畅快了些。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中原中也蹙眉,看向屏幕上陌生的号码。
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资料向来都是机密,能打通中原中也手机的应该只有他认识的人才对。
中原中也神色一凛。
他向远处的部下比了个手势。
“抱歉,我接个电话。”
“嗯?好。”
绘里花目送着中原中也的背影消失,正想打开手机继续失败的小游戏,太宰治却从诊室里探出了个头。
“中也走了吗?”
“好像有重要的电话。”
就在她这么说完后,太宰治像个没事人一样跑了出来。
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动作迅速地捉住了她的手。
“那我们私奔吧,绘里花,我找到后门的出口了哦。”
绘里花突然想通了什么。
“电话是你给中原先生打的吗?”
太宰治神色骄傲:“简单的调虎离山都看不出来,和中也这种用脚思考的家伙待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时间。”
……可恶,好像被内涵到了。
似乎察觉到了对方的失神,太宰治好奇地问:“你在想什么,绘里花?”
总不能说是她也没看出来吧。
绘里花心虚地别开了目光:“思考太宰先生的[人间失格]对咒术起不起作用。”
太宰治恍然大悟。
“欸,那绘里花要试试看吗?”太宰治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也挺好奇的。”
他松开了握住绘里花手腕的手,转而笑眯眯地揉乱了她的头顶,“来嘛来嘛,刚才绘里花对那个诅咒用的招式,对我用一遍吧。”
太宰治暂且想感受一下咒术师的世界。
倘若能起到作用,他以后就更加有理由粘着绘里花了。
太宰治想到这里就兴奋起来。
那双鸢色的眼眸之中,燃烧着的欲望太过炽热。
配上太宰治那昳丽的面容。
就好像拒绝他是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一样。
绘里花沉默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她的指尖上冒出了一缕非常微弱的红光。
打到人身上大概只是挠痒痒的程度。
她把这道光对准了太宰治。
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朝着她的背后袭来。
绘里花来不及回头,她下意识地挡在太宰治面前,手中的咒力轰然聚集,她本打算以此挡下莫名其妙的突袭。
但是太宰治的神色却变了。
他脸上的表情冷淡了下来,唇角的笑也消失不见了。黑发的青年强硬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将她扯到了背后。
黑影在触碰到太宰治的一瞬间就湮没在了空气之中。
“还是老样子毛毛躁躁的啊。”
太宰治轻嗤一声,皱了皱鼻子,对着门口愣住的人露出了一副厌烦的表情。
“没有脑子至少也学学敦君读空气吧,芥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