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诅咒了。
——在五条悟笑着这么对她说的时候, 绘里花有一瞬间以为他在开玩笑。
因为在她的记忆里,一周目的游戏终止于[迹部绘里花]死前对虎杖悠仁的笑。
她注视着少年那双盈满了恐惧的眼睛,透过清澈的虹膜, 直直地望向那位生得领域内的诅咒之王。
【“你在看着我吗,宿傩?”】
——但是五条悟是认真的。
“说起来,绘里花你死掉的原因说不定也与他有关哦。”
“……什么意思?”
“因为你死的时候, 身上有高专内失窃的宿傩手指的味道哦。”
不可能。
游戏是她玩的, 她偷了宿傩的手指怎么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更何况, 那个世界的[迹部绘里花]是个咒术师, 身上携带者特级咒物怎么都不可能发现不了吧。
在五条悟赶到之前, 是别人放在她身上的吗?为什么?
不,应该说,是她究竟是先被宿傩诅咒的还是先被别人放上手指的?
不管是哪一种, 绘里花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些游戏的周目,在她打出BE后,并没有结束。
绘里花一下就变得惊恐了起来。
她试图从五条悟那里问出更多的信息,但是他却罕见地心虚了起来。
[迹部绘里花]的尸体在交给家入硝子不久后, 被人偷走了。
绘里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掉了, 她坐在湖边,仰着脸看向树干上柔软地垂下的枝条,有一瞬间产生了把上面的叶子全部揪光的冲动。
他们刚从寿司店出来, 狗卷棘去接结束了活动的禅院真希他们了,钉崎野蔷薇兴致勃勃地提议索性弄个划船比赛。
这样晚饭就不用自己付钱了。
烦恼的绘里花企图把脑子里的系统叫出来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结果它惊奇地再次挂机了。
挂机好啊, 每次挂完机都会送给她一堆优惠卡。
问题什么时候都可以问, 但优惠卡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 这么一想——
她赚了!
绘里花瞬间又打起了精神。
“绘里花绘里花。”五条悟的声音从头顶侧上方传来, 他的心情显然由多云转晴了,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她,“你在生气吧?”
没有。
虽然很想这么回答,但是绘里花有些好奇五条悟为什么会因为她生气而感到高兴。
她揪着地上的小草,侧过脸回望他。
五条悟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他的小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颧骨,连眼底的颜色都亮了几分,“不,只是看到绘里花在生那个诅咒的气,所以就非常高兴。”
幸灾乐祸。
这次可不是他的错,明明他才是和绘里花交集最多的那个,却被彻彻底底地无视了,怎么想都很不公平吧。
没错,人类史上最强咒术师,五条悟,非常的小心眼。
“诅咒?”
虎杖悠仁的声音插了进来,他在远处的树荫下,明明上一秒还在和伏黑惠打赌谁会赢,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五条悟的声音。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皱了下眉,“你被诅咒袭击了吗,迹部?”
“只是刚刚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一个诅咒突然爆炸了,场面有点恐怖而已。”
绘里花很快接上了虎杖悠仁的话。
她警告地瞪了五条悟一眼,又下意识地看向虎杖悠仁。
少年脸上的裂隙没有张开的痕迹,两面宿傩对于五条悟的挑衅表现异常得平静。
不过仔细想想也正常,她刚刚与五条悟谈话的时候,宿傩并不在场,大概也不知道五条悟嘴里的那个诅咒就指的他自己。
绘里花刚松了口气,却忽然发现虎杖悠仁紧绷的神色松弛了下来。
说起来,他从刚才起,是不是就有些不对劲?
绘里花回忆了一下,五条悟把她像狮子王一样举起来的时候,虎杖悠仁明显一愣。
少年那双棕褐色的瞳仁中并没有焦距,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却又在目光恢复清明的一瞬缩了回去。
“虎杖君?”
“嗯?”
“你没事吧?”
“诶,我吗?”
似乎没想到绘里花会突然问这个,虎杖悠仁怔愣了片刻,他的食指刮过脸颊,又忽然露出笑容。
像太阳一样,坚毅又坚定的笑。
“我没事啊。”
结果反而像是她被安慰了。
“狗卷前辈他们还没回来吗?”钉崎野蔷薇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风扇扇着风,她倔强地不让炎热的天气破坏她精致的妆容,目光落在吹着微风的湖面上,“要不我们先开始吧。”
毕竟那里看上去比较凉快。
绘里花抓住了机会,“那我和虎杖君一组。”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坚定,她看向一脸呆滞的虎杖悠仁,轻笑着询问,“可以吗?”
虎杖悠仁顿时收到了众人的瞩目。
他扒拉了两下头发,倒是没有避开绘里花的视线,“啊,当然可以,只是……”
为什么?
“因为虎杖君体力很好吧。”绘里花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看上去和虎杖君一组是会赢的样子。”
钉崎野蔷薇瞬间被激起了斗志。
她的背后仿佛冒出了黑色的火焰,不由分说地握住了伏黑惠的肩膀,“给我打起点精神,伏黑!绝对要赢!”
伏黑惠侧过脸去看她,抿着的唇瓣张开,“为什么?”
钉崎野蔷薇理不直气也壮:“因为我没带晚饭钱。”
输了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伏黑惠:“……”
五条悟的双手搭在膝盖上,他难得地没有参与的打算,更确切地说,从钉崎野蔷薇提出划船比赛的那一刻起,“五条悟不许参加”就成了硬性规定。
理由是“你看上去一副绝对会作弊的样子”。
把他们统统打进水里获得胜利之类的。
他们真是越来越能猜透他的心思了。
“但是我也想和绘里花一起划船嘛。”
五条悟嘟囔着抱怨,他揉揉头发,不爽地直接揪秃了一片草地。
旁边带着小孩的游客立刻把五条悟当成了绝对禁止的反面教材。
五条悟一脸的无所谓,他懒散地支着下巴,看向虎杖悠仁。
算了,毕竟他还有身为教师最后的良心在,等绘里花安慰完悠仁,他就把绘里花抢走。
最好是在棘和忧太回来之前,反正对他来说上天入地都是小事,就直接带着绘里花飞走好了。
多一秒都等不了,如果绘里花愿意直接跟着他回家就再好不过了。
五条悟懒得考虑被拒绝的可能性,他这么春风得意地想着,绘里花那头却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她本来是打算借着划船的机会和对方聊天的,什么“因为看上去会赢”只不过是随口一提而已。
但是虎杖悠仁非常认真,更别说在钉崎野蔷薇的敦促下,伏黑惠还放了鵺出来。
“哦啦哦啦哦啦!”
“就差一点了!我们不会手下留情的哦!虎杖!迹部!”
“不,那个,等……”
绘里花的声音终止于船桨带起的巨大水花。
被淋成落汤鸡的少女沉默片刻,她默默地把头发拧干,被激起了微妙的好胜心。
“要反击了哦,虎杖君。”
“诶?好的。”
事情演变到最后,变成了她来阻挡鵺的干扰,虎杖悠仁划船的手臂以非人类的速度变成了幻影。
绘里花人生第一次突然醒悟,原来她是会晕船的。
“抱歉。”虎杖悠仁挠了挠鼻尖,他关切地看向趴在船边干呕的绘里花,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迹部的病刚好吧,是我太自顾自地玩了。”
绘里花一顿。
……他还真信了。
她还以为她那套“感冒被吓吓就没了”的说辞后没人信她呢。
“不。”绘里花喉咙里的恶心感消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不关虎杖君的事,是我太菜了。”
光学术式的确不行,体能训练好像要提上日程了。
“……”
船在湖面中央静静地飘着,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虎杖悠仁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是不擅长聊天的人,只是自从脑子里多了那段莫名其妙的记忆后,他每次和迹部说话之前都要小心翼翼地先考量一番。
迹部分明还活着,那么他脑子里的那个迹部又是谁呢?
转世?
他害死了另一个世界的迹部?
“你在想什么啊,虎杖君?”
少女的嗓音清甜,她纤细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连身体又凑近了些。
“不会是和五条老师一样做什么奇怪的梦了吧?”
虎杖悠仁迷茫地眨眨眼,“五条老师?”
“哈哈哈,因为五条老师说梦见我吃饭团的时候被噎死了,所以要一步不离地看着我。”
绘里花的语气轻巧,她弯着眉眼,看不出一点撒谎的痕迹。
“虎杖君不会也梦见我被噎死了吧?”
“……”
绘里花装模作样地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我猜对了吗?”
虎杖悠仁听见她小声地嘟囔道“我不会真的被噎死吧”“好丢脸”“要不还是离饭团远点算了”。
夏日的阳光非常耀眼,绘里花那刚刚被湖水打湿的头发已经快被晒干了,只有末梢一点一滴地掉着水珠。它顺着少女线条优美的脖颈滑下,隐入敞开的衣领之中。
等到虎杖悠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温热的指尖已经触上了对方皱着的眉心。
“……”
“……”
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虎杖悠仁迅速地收回手,他捏了捏后颈,语气轻得都能被他的心跳声覆盖。
“抱歉。”
他心虚地说,连视线也移开了。
“不,没关系。”
结果空气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话题没能朝她想象的地方发展,绘里花在脑中迅速思考着对策。
按照规则,她不能直接告诉虎杖悠仁她与其他[迹部绘里花]的关系,也就是说,她只能……
“虎杖君在害怕我吗?”
她这次没有皱起眉,绘里花握着船桨的一只手松开,放在膝盖上。
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一副较真的样子。
“该不会我死的时候很丑吧?”
“众叛亲离?”
“言情小说好像都是这么写的。”
虎杖悠仁听见她这么说道。
不是那样的。
他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虽然是和他贴在宿舍里的詹尼佛完全不同的类型,但迹部也很可爱。不,就算迹部长得不可爱,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很受欢迎的类型。
虎杖悠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总觉得在此之前,绘里花不长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如果他用外表来评判对方的话会有些失礼。
“不。”他揉乱了柔软的发丝,似乎是为了不给对方增加烦恼,虎杖悠仁诚实地回答道,“我以前好像认识一个和迹部一模一样的女孩子,但是,她后来好像被我害死了。”
虽然只是段奇怪的记忆而已,但虎杖悠仁却越想越真实,真实到仿佛他的指尖有湿润滑腻的血液淌过。
“欸,什么时候?”
和虎杖悠仁想象中截然不同的反应,他抬眼看她,可对方的脸上只有小小的惊讶和疑惑而已,连一点恐惧的痕迹也找不到。
“钉崎桑和伏黑君也在吗?五条老师呢?”她捏着下巴,似乎是很认真地在思索,“不,肯定是虎杖君你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了吧。”
映在少年眼底的人笑起来。
“虎杖君怎么可能会害人嘛。”
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像是全身心地信任着他一样。
“如果是仅仅因为这样就害怕我,也太不公平了吧。”虽然是抱怨,但绘里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轻柔的尾音中带着亲昵的笑意,“我可是很强的哦,认真起来虎杖君说不定也打不过我呢。”
开玩笑一般的口吻,像羽毛一样触动了对方的心。
她像玫瑰一样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海蓝色的眼眸熠熠生辉。
虎杖悠仁突然记起来,在第一次和对方出任务的时候,对方就用她的咒具轰掉了半层建筑。
“啊,我知道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绘里花的脑袋上却突然冒出来了个灯泡,“难道是虎杖君身体里的那个诅咒的缘故么?”
两面宿傩。
虎杖悠仁的瞳孔增大,他的视野之中出现了那个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悠闲地坐在尸骨之上的诅咒。
“你的梦一定出错了吧,虎杖君。”
虎杖悠仁直觉地远离的动作被绘里花的声音制止了,他迷茫地看着她,而对方此时正竖着一根手指,一本正经地说道。
“五条老师可是最强的啊,就算是虎杖君身体里的那个诅咒,也打不过他的吧。”她笑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不用担心啦。”
伏黑,钉崎,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眨了眨眼,迷茫地歪了歪脑袋。
在他的那段记忆里,不管是谁都没有出现。
所以只是个噩梦而已吗?
是这样啊。
虎杖悠仁突然振作了起来,他棕色的瞳仁闪亮,正想说些什么,却感到船体一阵倾斜。
不过是眨眼之间,五条悟凭空出现在了船头,绘里花的背后。
他拿着手机,背后仿佛闪着小星星,“再说一遍。”
“?”
“我是最强的,快点再说一遍,我要录下来当来电提醒。”
绘里花被五条悟的笑容闪瞎了,她默默地远离,声音平静,“不要。”
“诶?我伤心了。”虽然是这么说着的,五条悟背后的小星星却一点也不减。
阴谋,他绝对是有阴谋。
“所以作为弥补,我们私奔吧,绘里花。”
虎杖悠仁一时因巨大的信息量而变成了豆豆眼,他看着五条悟就要抓住绘里花的手,突然想起钉崎野蔷薇交代的“不能让那个变态祸害女高中生”的叮嘱,正想阻止。
结果他们的船突然被劈成了两半。
虎杖悠仁:?
绘里花:!
湖边的围栏后,穿着白色上衣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他的声音里饱含歉意,苍白的脸颊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
“里香在发脾气。”
“抱歉,吓到你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