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吗?”禅院真希问。
余光瞥见绘里花唇角的弧度, 大概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绘里花关掉了聊天框,她摇了摇头, “是前不久刚认识的人。”
“是这样啊。”
禅院真希风轻云淡地推了推眼镜, 目光却是有意识地向身后瞄了瞄。
前不久认识的人都交换了联系方式, 而她的同伴却还在——
熊猫:“怎么样!果然不臭吧!”
狗卷棘扯下衣领, 吸了吸鼻子:“……木鱼花。”
过度的打击使得熊猫一时之间变成了豆豆眼, 他先是不可置信的石化了一下,才比划着反驳道:“我懂了!是报复吧!”
为了表达自己坚定的想法, 本来缩在地上的一团毛茸茸站了起来:“刚才带头说绘里花坏话的是真希哦,我只是附和她一下而已!”
——以为她听不见吗!
禅院真希的额角冒出一个十字,她握紧了拳头, 冲绘里花笑了一下, 然后唰地一下拉上了病床旁的帘子。
绘里花听见砰的一声。
再拉开帘子时,熊猫已经趴在地上成了一滩不明液体了。像是为了确认同伴的生存情况,狗卷棘用手指戳了戳对方。
少年泛白的指尖陷进毛茸茸里,熊猫的耳朵跟着动了动。
看到这一幕的绘里花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是躺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啊, 对了, 既然下周一起的话。”疏泄完心中愤怒的禅院真希恢复了正常, 她看向绘里花,扬起了手中的手机,“要交换联系方式吗,迹部?”
绘里花一愣:“当然好啊。”
然后她就在禅院真希的手机里输入了自己的LINE账号。
蹲在熊猫边的狗卷棘接收到了禅院真希的视线, 短暂的疑惑后,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同伴的意思。
银发的少年眼睛亮了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动作却又在刚按亮手机的时候顿住。
狗卷棘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僵住了。
——LINE账号!
——注销了!
由于里面储存了太多与[迹部绘里花]的回忆,在狗卷棘决意告别过去的时候,申请了账号注销。
狗卷棘抬起头,看向绘里花床边也在交换联系方式的熊猫,背影一时之间要多凄惨有多凄惨,禅院真希甚至看见了他背后凭空出现的枯黄的落叶。
总之就是非常萧瑟悲凉。
禅院真希迟疑地喊了一声:“棘?”
被喊到名字的后者站起了身,他的神色严肃,向禅院真希比划了一下,示意自己可能要暂时离开一会儿。
禅院真希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刚刚棘的身形是在按亮手机后顿住的,也就是说,收到什么消息了吗?任务?咒灵?不,咒术高专旁边的结界昨晚由五条悟亲自巩固了,不可能会有咒灵能闯得进来。
但是……
禅院真希回忆起一年级的时候,以夏油杰为首的诅咒集团也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学校里。
并不愉快的回忆使得她的目光沉下来,在叮嘱满脸疑惑的绘里花和熊猫待在房间里后,禅院真希在狗卷棘离开的两分钟后跟着走出了门。
她在拐角处看见了狗卷棘的身影。
周围没有诅咒的气息,但从狗卷棘的背影来看,似乎他正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身为他们中评级最高的咒术师,禅院真希很少看见这样的狗卷棘。
在禅院真希目光的注视之下,年轻的咒言师拉下了遮住脸的高领,他小小地吸了口气,唇线分离,唇瓣分开,蛇目的咒纹隐在少年脸颊旁的碎发下,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
由于狗卷棘刻意压低了声音,禅院真希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是眼尖地看到了他空白的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的账号页面。
她愣了一下,这才记起来狗卷棘注销账号的事。
少年紧绷的背松了下来,狗卷棘舒出一口气,默默地将领子拉了回来,然后一转身就对上了禅院真希的目光。
沉默三秒后,狗卷棘的背后闪着小星星,对着同伴竖起了大拇指。
禅院真希抬手扶了下额头。
——虽然这样的确很方便,但……
——都说了不要把咒言术用在奇怪的地方啊!!
……
禅院真希微妙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和绘里花正式告别。
“哦!还能这么用吗!那我上次删除的图片也……”成功被带偏的熊猫想起了上次看到的雌性同类照片,他嘿嘿地笑了一声,脸上浮起了可疑的红晕,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又挨了一拳。
他委屈地抱住脑袋在墙角蹲了下来,无精打采地长出了蘑菇。
“真不温柔啊,真希。”他抱怨道。
狗卷棘安慰般地拍了拍熊猫肩膀。
拳头又硬了。
禅院真希斜他一眼,目光最后落在了狗卷棘身上。
虽然按迹部所说,她和他们死去的同伴[迹部绘里花]是两个人,但自从上次棘提出了关于绘里花的术式的可能性后,禅院真希总能从她们身上找到共同点。
不管怎么说,世界上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也太奇怪了。
大概棘也是这么觉得的吧——即使他拒绝了对迹部使用咒言术的提议。
“不加把劲的话可要完蛋了。”禅院真希突然郑重其事地握住了同伴的肩膀。
“鲑鱼?”
狗卷棘歪头,清澈的目光中带着些茫然。
禅院真希轻轻阖眼,声音和刚才比起来要正经几分:“大概是身为女性的直觉吧,我嗅到了情敌的味道。”
狗卷棘一愣。
熊猫立刻打起了精神:“索性色/诱吧!棘!以前的绘里花不是说最喜欢你涩气的样子了吗!”
回应熊猫的是禅院真希爱的铁拳。
捏着拳头的禅院真希对着他的耳朵大喊道:“你在教些什么东西啊!!!”
熊猫委屈:“唔,可这是最快的方法了啊。不然万一被别人抢先了怎么办。”
禅院真希一顿,开始沉思:“……好像有点道理。”
“是吧是吧!我们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
“哦!就那天聚餐的时候怎么样,我到时候和乙骨也说一声。”
狗卷棘突然就受到了来自同伴的两道炽热的目光。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将脸往衣领里又缩了缩。
“鲣鱼干。”
不能这样。
即使声音艰涩,耳垂透着粉红,狗卷棘还是坚定地拒绝了同伴开玩笑般的提议。
他垂下了眼睛,看向手机屏幕上绘里花的账号。
五颜六色的,有路上偶尔碰见的小动物,有看上去就很好吃的草莓蛋糕,还有她自己的自拍。
笑容灿烂,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帘上,映得一双眼睛好似会说话。
这让狗卷棘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迹部绘里花]的时候。
——只一眼就被夺去了心跳。
所以,偷看、躲闪、心动,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垂下目光的狗卷棘并没有发现禅院真希和熊猫在对视一眼后叹的气,他悬着的指尖按下,偷偷在对方的照片下点了保存,然后开始紧张地思考应该怎么聊天。
他以前是怎么和绘里花聊天的来着?
就在狗卷棘苦恼地这么想着的时候,肩膀却突然一沉。
他回过头,禅院真希和熊猫正对着他阴暗地笑。
三秒过后,狗卷棘艰难地使用术式从同伴那里夺回了手机,阻止了同伴给绘里花发送不得了的讯息的行为。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是个戴着帽子的皮卡丘头像。
明明只是简单的[你好]两个字而已,狗卷棘却如临大敌般得紧张。
他动了动手指,重复了对方的话。
[金枪鱼蛋黄酱]:你好。
——天气好热。
站在走廊上的狗卷棘看向窗外。风在肆意地吹,叶在沙沙地摇,越来越响的蝉鸣掩住了少年懵懂青涩的心思。
——快到秋天吧。
狗卷棘想道。
-
[4:00p.m,英国,伦敦。]
“抱歉抱歉,因为刚才被找去做无聊的报告了,所以没有接到电话。”
电话那头是五条悟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带着慵懒的笑意,沉下的尾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烦躁。
大概是交谈得并不愉快吧。
乙骨忧太记起之前自己刚入学的时候,有一次五条悟接到电话也是用得这种语气。
想把高层全都杀了,但是那样的话就无法取得人心,所以才会从老师做起——乙骨忧太第一次听五条悟这么说的时候,吓得从凳子上坐到了地上。
“绘里花啊——大致就是禅院同学说的那样吧,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哦,是连我第一次见都大吃一惊的程度。”
“总之忧太回来的话就能见到了。”
五条悟的语气轻松,他在说完这一句话后挂断了电话。
乙骨忧太从嘈杂的背景音里听见了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声,好像是在骂五条悟“笨蛋”,从声音来看,似乎是之前见过的歌姬老师。
至少确认了一点。
乙骨忧太凝视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标志,片刻后,轻笑了一声,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距离他的同伴[迹部绘里花]的死去,已经过了一年。有关对方的事,乙骨忧太只剩下了[对方似乎很喜欢狗卷同学]之类的记忆。
直到上个月,在他执行任务结束的时候里香突然对他说——
“你忘记绘里花了吗,忧太?”
这是乙骨忧太第一次从里香嘴里听到除自己以外的名字。
“绘里花是家人啊,要是忘了绘里花的话,绘里花会伤心的。”
她好像非常着急,以一种快要哭出来的语调对着乙骨忧太重复着这一句话。
这个时候,乙骨忧太意识到,里香口中的绘里花,好像并不是他所认识的迹部同学。
里香的记忆出现了错误,但好在影响并不是很大。
乙骨忧太本打算这次任务结束后,向五条悟咨询这个问题。
但是,就在昨天,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那道金色身影在他的面前弯下了腰。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样貌却已经有了乙骨忧太所认识的迹部绘里花的影子。
【“所谓结婚呢,就是要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的意思。”】
【“所以,忧太。”】
【“要快点长大才行哦。”】
不知是觉得哪里有趣,乙骨忧太轻笑了一声,阖着的眼睁开。
他抽刀的动作优雅又凌厉,刀身在注入咒力时发出一声铮鸣,映着烧红的半边天。
“不好意思,我还有个约会要赴。”
晚霞的光将少年的影子拉长,面对着四周蠢蠢欲动的诅咒,乙骨忧太温柔地笑着。
“所以,可以快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