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吧, 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坑了谁。
毕竟,刘侾考上了举人是事实,三皇子夸赞了他几句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谁知道圣上的好奇心会那么盛呢?正常人听了这种商业互吹,不就当是风过耳一般, 听过就算了吗?为什么非要刨根究底呢?哪怕真的很想知道真相, 那知道了不就好了?干嘛非要追究一同上学的两个人成绩不同呢?
人跟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同个屋檐下吃同一锅饭长大的嫡亲兄弟都不一定是相似的,怎么就非要奢望三皇子跟刘侾一起用功上进呢?
真要说起来的话,三皇子才是最想不开的那个。
他是皇子啊!
这得是攒了几辈子的运气,这辈子才能托生到皇后肚子里?而且他运气最好的是,前头还有个嫡亲哥哥,等于说他就是笃定的闲散王爷,一辈子锦衣玉食。都这样了,他干嘛非要想不开上进呢?
刘侾?刘侾!
那厮就是个祸害!要知道,永平王府也不是没有其他人科举, 就不说上辈儿人的事情了, 单说刘侾的嫡亲哥哥刘仁, 那不就是上上届的二榜进士?人家考上二榜进士都没搞出事儿了,怎么轮到刘侾那厮了, 就坑了别人呢?
想不通, 怎么都想不通,毕竟三皇子本来也不怎么聪明。
万幸的是, 他俩就算互相用眼神厮杀,但最起码还是绷住了没直接打起来。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
小皇孙看着呢!!!
因为太子前几个生的都是闺女,倒也有儿子了, 却是去年才出生的,大概也就跟老魏家的馒头差不多大小。其他几位皇子的情况也类似,要么就是还没成亲生子,要么就是儿子还太小了。现如今,到年岁上御学的人里头,只有一位皇孙。
三皇子不要面子的?他在圣上跟前倒是的确没啥脸面可言,可在亲儿子跟前,他多少还是会保持一下形象的。
于是,他强行忍住了。
那刘侾也不甘示弱的……憋住了。
窝头要比他们略晚一些过来,看到的就是斗鸡一般的俩人。这真没夸张,因为这俩都是涨红了脸,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稍稍一想,窝头大概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儿。
毕竟,就算他本人极爱钻研学问,也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不爱念书。很显然,三皇子和刘侾都属于后者。
不过没关系,谁说的不爱念书就不能念书了?那寻常百姓还不愿意外出做工挣钱呢,不一样每天都要去?庄稼汉子还不爱种地呢,他们还能躺在家里?还有那些伺候主子的下人们,谁也不是天生贱骨头,还能喜欢伺候人不成?那他们说啥了?
人生就是这样的,一生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淡定点儿,这有啥呢?
窝头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并打算等晌午休息时,就拿这些话去安慰两个倒霉蛋儿。
其实,这种安慰倒不如没有。
御学最可怕的就是,休息的时间特别少。当然,如果真的有需要上茅房的,还是可以短暂离开的,到底这里是学堂而不是牢房。但真正可以闲下来喝杯茶吃块点心的时间,唯独只有晌午之后。
对了,宫里至今沿用的都是两餐制度,具体来说是两餐两点,晌午那顿是没有热腾腾饭菜的。说白了,三餐制是建立在需要干重体力活的前提下,皇子皇孙们……
咳咳,你们懂得。
等好不容易将一上午的课程捱过去之后,三皇子和刘侾终于等来了窝头的劝解。
真·不如不劝。
问题是,尽管他们真正上课的时候是各自分开的,但休息时间……别人也就罢了,小皇孙是倒腾着小短腿就蹭到了三皇子身边。
当着儿子的面,三皇子接受了窝头的安慰。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你说没错,很有道理。”三皇子差点儿没忍住眼泪夺眶而出,道理谁不懂啊,但他到底为啥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啊?
魏窝头你没有心!
刘侾比三皇子心态稍微要好一些,主要是他知道这件事情更早,况且在这之前确实也是他跑去在圣上面前叨逼叨逼,直接导致了三皇子被迫三进宫的局面。
差不多就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心里就舒坦了。
“三皇子殿下您也不必这般伤感,非要说的话,魏大人才是委屈了。”
“他有什么委屈?”三皇子震惊的看向刘侾,一脸“你丫的读书读傻了”的表情。
刘侾满脸正义的道:“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原本,圣上有意调魏大人去国子监任职的,从御学到国子监,怎么说也能升个半品一阶的。结果呢?就因为咱们俩,魏大人不得不继续留在御学里!”
这话……似乎有点儿道理。
其实,御学和国子监尽管都为学堂,但两者本质上还是有着极大区别的。
御学是只有皇子皇孙才能上的,勋贵之家的子嗣除非是跑来当皇子伴读,不然是进不了御学的。当然,刘侾那个是特例,不能当寻常例子来看。
而国子监就不同了,尽管里头也有萌祖荫入学的,但更多的却是由各地省学、府学推荐上来的。等于说,国子监整体情况还是积极向上的,哪怕是萌祖荫入学的也不敢搞事儿,风气还是很不错的。
单从教学方面来看,似乎是国子监更胜一筹,但问题是御学的学生特殊呢。
也因此,一旦有从御学往国子监调拨人员的,默认都会升个一级半级的。这就好比人家京官当得好好的,突然要将人调去外放授官了,那还不得补偿一二?
道理是一样的,也就是说窝头是实实在在的被耽误了。
然而,窝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无妨的,大不了再在御学里留个三四年。等再下一届的殿试结束了,自然会调职的。运气好的话,还能去试试看翰林院的馆考,万一撞大运考过了呢?”
翰林院才是窝头的最终目标,至于到底是待在御学还是国子监,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是不在乎的,但三皇子和刘侾……
关键你品品窝头方才那个话啊!
什么叫做再在御学里留个三四年???
“大、大哥啊!”刘侾都打算给他跪下了,“大哥您再留个三四年是没啥问题的,您也考虑考虑咱们啊!”
不想,三皇子把眼一瞪,十分嫌弃的怼道:“谁啊?谁跟你是咱们啊!我不认识你!”
“那殿下是想长长久久的待在御学里念书?”刘侾服气了,这朋友之间的账不能等私底下慢慢算吗?怼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三皇子沉默了。
眼见那厮闭嘴了,刘侾又问窝头:“三四年啊,我会没命的啊!”
窝头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上上下下认真的打量了好久才道:“以你目前的学识,是通不过会试的。不用拿我当标准,先不说我那届的情况特殊,单你如今的学识,是肯定比不过我当时的。”
“谁要比了?……不是,大哥啊!我没说我要通过会试啊!考上举人就可以了,能够谋个缺了,我还特地去打听过了。礼部下属精膳清吏司,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下设笔帖式若干人、经承若干人。我觉得我做得来,起码也能混个经承当当!”
刘侾的这一番心里话着实令三皇子肃然起敬。
三皇子啊,他万万没想到小伙伴居然还能有这般大志向。
礼部,作为三省六部中最清闲的那个部门,精膳清吏司又是其下属排名最末的。所谓的掌筵飨廪饩牲牢事务,直接翻译就是,筵飨是酒席,廪饩是给国子监监生们的粮食和钱财补贴,另外牲牢就是家禽家畜。
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啥用的呢?差不多就相当于是一府之中专管后勤的部份,是真正的微末小官。
当然,假如是寒门出身的举人,但凡能谋到缺就算是幸运的了,自然不会再挑剔什么。可刘侾是一般人吗?他不光是永平王府的嫡出小少爷,还是未来的驸马爷。
——是谁给你的错觉,圣上会让自己的女婿管理这些琐事的???
刘侾是真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凭直觉给自己选了个清闲的官职。别看那位置仿佛是要做事的,但事实上肯定是有做事的小吏,但绝对不是他。到时候,他就可以每天一杯清茶的混日子了。
人干嘛非要上进呢?当一条咸鱼不好吗?
说真的,刘侾的这番话,不光是让三皇子傻眼了,连带窝头都懵了半晌。
好在,窝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当下就伸手拍了拍刘侾的肩膀,安慰道:“别想了,圣上要你好好用功,明年的会试通不过,那就等三年后,不行就再等三年。永平王府也不需要你来养家糊口,你可以一直用功,想来最多等个三五十年,你一定能考上的!”
刘侾:……
他一时间弄不清楚这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当然是祝福!
等这天晚间,窝头回到了自家后,就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杨冬燕。
杨冬燕听完后,久久无法回神,她甚至不知道该心疼哪个。
就连今个儿赖在杨冬燕这边不肯走的猪崽,听了这些话后,小胖脸上都出现了呆滞的表情。
学渣才懂学渣,猪崽也是被迫上过学的人,稍稍回想一下就能完美的代入自己。而且,想也知道,御学那头的难度要更要一些,毕竟当初她上女学的时候,文化课只占了极少的一部分,先生也只要求她们把常用字认全了,会算账会管家,并不会逼着她们做文章。
哪怕如今,家里又再度请了先生来家,但事实上大家伙儿包括先生本人也是明白的。
老魏家三个姑娘,以及如今尚且年幼的俩男娃,明显就是男娃更要紧一些。这跟地位无关,仅仅是因为朝廷只允许男子参加科举。
也因此,先生目前对三个姑娘都是实行宽松的放养制度,不过想也知道,等饺子和馒头再稍微大一些……
他们就凉了!!
看看自己,再想想御学那头,猪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永平王府那个长得最好看的小少爷哟,他大概率是要被逼死了。
啧啧,棒!
别以为能理解学渣就会产生同情心,不可能的,猪崽只会幸灾乐祸。
杨冬燕倒是不关心这个,她静下心来思考了一阵,忽的抬头对窝头道:“这事儿不会影响你的前程吧?”
“不会,横竖我尚未及冠,也没办法调我去任实缺。在御学多待三年跟去国子监待三年没差的。”
“那就行了!刘侾那浑小子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正好,过阵子永平王府要办喜事,也喊我了,我去跟刘侾他娘说一说。”
这不说啥来啥。
杨冬燕的话音刚落,就有婆子喜气洋洋的小跑着过来报喜,说是永平王府二房大少奶奶生了个七斤重的胖小子!
“巧了!我才刚说到这事儿呢!”杨冬燕寻思了一下,想着王府那头人手充足,倒是不用担心给人添麻烦——就算添麻烦她也会去的——她单方面的决定明个儿就过去,不等洗三了。
次日,窝头照样去御学,猪崽领着俩妹妹苦哈哈的去上课了,杨冬燕寻思了一下,临走前抱走了饺子。
饺子如今已经两岁多了,比起去年,说话那是利索多了。不过,他更大的优势是身子骨结实,个头也比同龄人要高出半个头不止,胳膊腿儿上不光有肉,力气还特别大。
本来,杨冬燕还不觉得有啥,毕竟平常自家里也没年岁相仿的孩子。馒头不算,他小了饺子一岁呢,哪儿能放在一块儿比较?可等去了永平王府……
王府那头人口多,就算庶出的三房早不早的被分出去了,剩下的两房人也不少。况且,除了嫡出之外还有好些个庶出呢。
对比自家两岁多的娃儿,再看看人家的娃儿,杨冬燕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在这之前,杨冬燕是拿窝头小时候跟饺子比的,毕竟这俩都是男娃。可窝头小时候缺衣少食的,甚至别说年幼时候了,饶是如今,窝头的个头虽然比起以前是高了不少,但放在同龄人里头却还是个小矮子。印象中,两岁多的饺子该是跟窝头四五岁时候差不多大。
然而,窝头小时候家里那么穷,似乎的确不能放在一起比。三只小猪那是单纯的胖,胖和壮的概念又有着明显的区别。也因此,杨冬燕一直就没个清晰的概念。
直到……
刘二太太首先惊疑不定的走过来问:“老太太,您这个孙子多大啊?我咋记得去年才抓周过?”
“嗯,前年的冬至生的,去年冬至抓周宴。”饺子的生辰太好记的,哪怕被迫从冬哥儿改为了饺子,那也依旧很好记。
只是这话一出,刘二太太更惊讶了:“那岂不是连两周岁都没有?眼下才十月里啊!”
“是啊,不过依着乡下的习惯,等他满两周岁就该算是三岁了。”
虚岁加一岁嘛,大家不都是这么算的?
见杨冬燕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刘二太太很快就使人唤来了家里的小孩子。
小姑娘暂且不论,差不多年岁的男娃儿,府里也有好几个。长房那头有俩,一个嫡出一个庶出,二房这边有仨,皆为庶出。
好了,连同饺子在内的六个男娃站成一排,那差别,可别提有多明显了。
饺子比其他人要高出好多不说,明显还特别壮实,乍一看根本就不像是同龄人。
连王爷都被惊动了,特地跑过来一看,顿时大乐:“这孩子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老太太不如让他从军?”
杨冬燕毫不客气的白了蠢儿子一眼:“一个三岁都没有的小屁孩子,还从军?你咋不让他考武状元呢?”
“成啊!考武状元也成呢,正好我的儿孙都没啥用,连修哥儿也不过是学了几手……”
“那你又是学了几手呢?”杨冬燕微笑的看着蠢儿子。
王爷立马闭嘴。
咋就忘了呢?这老太太不是寻常的老太太,她上辈子可是跟着老王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哪怕对兵法之类的完全不懂,可起码实战的经验是相当丰富的。
沉默了片刻后,王爷再度开口:“不如让他跟着府上的武师锻炼下筋骨?”
杨冬燕稍稍考虑了一下,到底还是答应了。不过条件也是有的,得先试试看,万一孩子不喜欢,那就算了。
对此,王爷相当得牙疼:“老太太,您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想当年啊,面对老王爷往死里操练儿子,杨冬燕不光能眼睁睁的看着,还能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诚恳的建议老王爷还可以更狠心一些。
结果呢?轮到她孙子的时候,就变成了“孩子不喜欢就算了”?
这恐怕有些双标吧?
哪知,杨冬燕只翻了个白眼,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那儿子和孙子能一样吗?”
不能……
王爷能说什么呢?他只是默默的决定回头找个借口收拾一顿儿子们。
呃,随便哪个都成,他不挑。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来,王爷呀,真不愧是杨冬燕的亲儿子。
因为并非洗三的正日子,除了自家人之外,并没有其他宾客。杨冬燕在打发走了蠢儿子后,又让饺子去跟其他孩子玩儿,如果是在乡下地头,自有大孩子看着小孩子,放在永平王府就没那么麻烦了,有丫鬟婆子守着呢。
只这般,杨冬燕很快就跟刘二太太说上了私房话。
得知刘侾最大的心愿居然是跑去礼部当个微末小官,刘二太太久久无法回神。
“老太太您的意思是……”等好不容易稍稍缓过来了,刘二太太打算先听一下杨冬燕的意见,然后再准备骂死刘侾或者直接打死他,也省得给家里丢人。
杨冬燕没啥旁的意思啊,非要说的话,她只是希望刘侾千万别干扰她的宝贝孙子。
嗯,就是窝头,肯定不能是刘侾啊!
不过,实话太伤人,杨冬燕决定说得尽可能委婉一些。于是,她一脸温柔的看向刘二太太:“通常来说,长子顶门立户,小儿子嘛,就是可以稍稍宽容一些。但有一点,总不能给家里人丢脸吧?再说了,侾哥儿还被赐了婚,过个一两年就是驸马爷了。你说,这要是圣上知道了……”
刘二太太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她懂了!
“您放心,回头我一定让二老爷好生收拾侾哥儿那浑小子!”
“倒也不必……”杨冬燕依旧笑得满脸和善,“我看我那大孙子窝头就挺好的,倒不是让窝头教教他。你们呢,当爹娘的倒是可以省点儿心,但不能拖后腿,懂吧?”
“懂!明白!老太太您放心!”
杨冬燕可放心了,刘二太太啊,那可是她两辈子的倒霉儿媳妇里头最聪明的那个。
又不是小杨氏那蠢货!
结果,只隔了一天,也就是参加完洗三的正宴后,放下心来的杨冬燕就看着包袱款款来自家小住的刘侾傻眼了。
“你干啥呢?”
“跟老太太您回家呢!”刘侾如是说。
杨冬燕一脸的不可思议:“跟我回家?你凭啥跟我回家?我如今是魏家的老太太!”
“那我不也是您孙子?……干孙子也是孙子。”
“说!到底咋回事儿!”
面对杨冬燕的黑脸,刘侾委屈巴巴的开了口。他讲述了一个可以说是惨绝人寰的悲剧故事,大概就是……
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少爷被亲爹娘扫地出门投奔穷亲戚的故事。
小少爷——刘侾。
穷亲戚——杨冬燕。
弄明白了全部情况后,杨冬燕差点儿没一巴掌拍飞这个倒霉孩子。
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假如刘侾仅仅只是王府的小少爷,那她是肯定不会要的。可刘侾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圣上的女婿,未来的驸马爷。
那就可以考虑考虑收下来了。
杨冬燕不由的庆幸,当初刚搬家时,因为没想到小杨氏和方氏还能相继怀孕,家里是将一个小院子拨给了窝头的。那院子离前院极近,地方倒是不算大,那也有七八个房间。
正好,将那小院子一分为二,窝头住东厢,刘侾住西厢。
刘侾很委屈:“西厢一般不都是闺女住的吗?”
“屁话!谁规定的?多的是老大住东厢,老二住西厢的!”
这么说也对,可刘侾又有意见了:“那这样说来,也该是大孙子住东厢,小孙子住西厢啊!”
杨冬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就在刘侾以为自己终于扳回一城,说服了老太太时,窝头却将他拽走了。
“你干嘛呢?我给你说,老太太方才点头了,她也觉得应该让大孙子住在东厢!”
窝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刘侾,见他还是不懂,索性指了指自己:“我,大孙子。”又指了指刘侾,“你,小孙子。”
刘侾惊呆了。
关键吧,这话貌似还真没错……
恍恍惚惚的被窝头拽回了小院子,刘侾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然而,窝头一句话就将他搞清醒了:“功课写了没?明个儿还要去上学呢,到时候咱们哥俩一起走。”
所以,继三皇子父子俩一起上学之后,窝头和刘侾这对哥俩也要一起走了?
问题是,到底谁是哥,谁是弟啊!!
刘侾一脸的不服气,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先将今个儿的功课去写完。他这会儿还觉得挺好的,跟窝头住一个院子的话,最起码遇到不懂的问题时,他还能找人问问。
真的吗?你确定有疑问找窝头不是在自个儿找虐吗?
就目前而言,刘侾还没有这个认知,不过没关系的,住得久了自然就会明白的。
——明白隔壁有多丧心病狂!
从十月末开始,一直到年底,刘侾就算再怎么不聪明,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如今的处境有多凄惨了。更可怕的是,眼瞅着年关将至,永平王府那头竟然一点儿没有找他回去过年的意思。
等等,他爹娘不会真的不要他了吧?
没胆子去找爹娘的刘侾,偷偷摸摸的去找了平素最在意他的堂哥,也就是世子刘修。
刘修:……谢邀,爱过。
“侾哥儿,你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何要这般关照爱护你吗?”
没给刘侾开口的机会,刘修径自回答道:“因为当年,老太太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她不光给你留下了不少私房,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这个蠢弟弟……当然,她没说那个‘蠢’字,这个是我自己理解的。”
“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记住一个事儿,我这么关照你纯粹是因为希望老太太在地底下能够安心。懂了吗?侾哥儿。”
刘侾委屈,刘侾不想懂。
呜呜呜……
兴许是刺激太大了,等他从王府回到了老魏家后,主动找上窝头,一脸认真的道:“哥!我决定要认真苦读了,来年我一定要通过会考!”
窝头心说你这声哥叫得可真是愈发顺口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顺势点了点头:“你肯上进自是好事儿,不过倒也不必将目标立得这般高。咱们先去试试看,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三年后再上!”
刘侾深以为,他还是一口气考上得了。
但这真得很难。
先不说乡试和会试就不是一个难度的,单一点,会试也是淘汰制,当然也可以理解成是择优录取制。具体情况就是,通过了乡试这一关的举人们,齐刷刷的涌到了会试的考场上,数千人争夺三百左右的名额。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比刘侾都难。
于是,在第二年,即保康二十年的三月里,会试放榜,刘侾理所当然的榜上无名。
同样榜上无名的还有跟窝头上一届一起下场考试的几位同窗、同乡。
在上一届,只有窝头和闵同进士被取中,但闵同进士已经放了外任,在通常情况下,外任是连任两届占多。也因此,今年闵同进士压根就不曾来到南陵郡。倒是其他几个落榜的举人,这次齐刷刷的都赶过来了,还跟窝头见了面。
也就仅仅只是见面而已。
那些同窗、同乡里头,跟窝头最熟悉的就是闵同进士了,其他人不过是交情平平。况且,南陵郡这边书院多,客栈更多,再说他们之间的交情也没好到可以借宿数月的地步。也因此,在小聚了一番后,就各自散去了。
待会试放榜,这些人皆不曾考上。
对了,这些人里头并不包括陶文,他已经被革除了功名,据说如今在自家的族学里当先生,毕竟他这个情况,干啥都不太方便,可他的学问又确实很扎实,当个族学先生倒是措措有余了。
陶家的事情,外人没资格置喙,只有陶文自己明白,家里人并不像他原先料想的那般偏心,更不是因为他会读书才看重他。家人永远是家人,在知晓他的事情后,甚至不惜跪地求人帮忙打听他的消息,更在他回家后,绝口不提南陵郡发生的事情,还让人一直看着他,生怕他想不开寻了短见。
就这样吧……
不然,还能怎样?
陶文是看开了,主要是不看开也没旁的法子了。可几位同窗、同乡却没办法看开。在他们看来,上一届落榜是因为会试考卷的难度太大了,这一届就好多了,想来圣上吸取了上次的教训,选了个稳妥的主考官。
结果,主考官是稳妥了,又有些太过于稳妥了,出的考题中规中矩的。难度是不大,可写的内容也挺多的,但要怎么说呢?
就因为难度不大,争议性也比较小,属于典型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怎么写问题都不大,就感觉没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及至考完出来,多数人心中都是迷茫的。所有的考题都会写,但还是感觉把握不大。等皇榜贴出来,果然没考上。
他们还想将窝头邀请出来小聚一番,然而科举之后事情太多太多了,尽管窝头本人没啥事儿,却架不住御学的几位老学士被抽调过去了。
只这般,窝头只无奈的回了一封充满歉意的信件,表示以后有缘再聚。
这话的意思差不多就是等三年后了……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等得起的,像窝头这个年岁,别说三年,六年九年他都等得起。可很多举人,在通过乡试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四十岁了,再拖个一届、两届的,运气好兴许能考中进士,但万一还考不上呢?
这几人商量了一番,最终还是觉得走一步看一步。认认真真的再苦读三年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先想法子谋个学官的差遣,边做事边读书。
比起这些操心生计的人,刘侾真的是太幸福了。
有多幸福呢?
会试刚放榜,刘侾就重新投入到了知识的海洋之中,他是没必要去谋官的,完全可以全身心的学习,等三年后再度下场。
很难说清楚到底谁更苦一些,是那些恨不得脱产苦读的平民举人,还是刘侾这个没大志向的咸鱼。
但好消息也是有的。
刘侾要成亲了。
在漫长的仪式过后,当然主要也是等公主府落成,反正到了今年,刘侾和三公主的婚期总算是定下来了。是礼部选的日子,由圣上最终圈了一个,定在了今年的八月里。
秋高气爽,还能让三公主在宫里最后过一个中秋节。
对此,永平王府完全没有任何意见,横竖刘侾已经搬去老魏家住了有半年光景了,那么再住个半年,然后直接嫁到公主府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至于刘侾,他非常得高兴。
“我成亲以后是不是就不用继续念书了?”
“你想得美!我儿子都上御学了,我还在念书呢!”三皇子毫不犹豫的打破了刘侾的希望,他还冷哼一声,“你放心好了,等你生了儿子,我哪怕是跑去父皇跟前长跪不起,也绝对会让你儿子破格来御学念书的!”
理论上来说,御学只收皇子皇孙,但事有特例对不对?反正只要圣上点头同意了,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再看刘侾,他那张俊脸都木了。
什么仇什么怨呢!
父子同朝为官,那叫美谈。
父子同堂上课,那叫丢人!
刘侾可气了,有这样的朋友吗?有福不一定同享,有难倒是必须同当。他要割袍断义!
然而,没等他动手,一个相当意外的消息传来了。
太后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