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俭兴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 没人安慰不说,甚至都没人知晓这一内情。
那可不?除了极个别的知晓梁俭兴肖想猪崽外,谁又知道他家一门心思的想跟老魏家结亲?尤其猪崽的亲事去年就定了, 至于猪小妹……
谁知道呢,居然还真有人“姐姐不成换妹妹”的。
于是, 梁俭兴有苦说不出, 只能独自落泪黯然神伤。
倒也没那般夸张,毕竟他也没付出啥感情。只这般,等他调整好情绪……
咦?人捏?
门房一脸怜悯的看着这人,长得好模好样的,咋就是个傻子呢?其他人一早就进去了,哪怕多半都是惊叹连连,那也比这个直接傻掉了的人要好吧?
梁俭兴看懂了!
可没等他开口为自己辩解,就见门房一脸欣喜的看向他的后头:“大爷回来了!”
片刻之后,窝头领着他曾经的同窗进了府里。
梁俭兴是外男,跟那些从老家赶来的亲眷又有所不同, 窝头没领着他去后宅, 而是直接带去了前院的客房。
老魏家如今的房舍大归大, 却也没办法做到好几个客院。统共就一个客院不说,平常没客人的时候, 还是当做会客地儿, 当然不是窝头用来会客的,而是魏大牛、二牛他们。
好在, 梁俭兴倒是不嫌弃,确切的说,他这会儿啥心情都没了。
“方才在门口,听你家太太说, 你两个妹子都定亲了?”梁俭兴还抱有一丝希望,期待的看向窝头。
“对。”窝头都没细想,直截了当的点了点头。
这是点头吗?这是再一次击穿了梁俭兴的心!
行叭……
打死窝头都不会想到,他同窗会喜欢他妹子。当然,事实上也谈不上有多喜欢,联姻这种事情多纯粹呢,跟喜欢有啥关系呢?
窝头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只道是同窗随口这么一问候,便也顺口问了他的近况。
俩人虽许久未见,倒也不显生疏,主要是可以聊的话题还是挺多的。待茶水上来,窝头又让下人去后头通知一声,他在这儿陪伴朋友,晚些时候再去后院。
梁俭兴想起来了!
“别别,你还是先去趟后头吧,我不是自个儿过来的,是跟着你们家的人一道儿来……哦不不,应该说,你们老家的亲眷跟着我家的商队来的。”
亲事没谈就已经没戏了,梁俭兴当然不可能再供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既如此,他就不能说自己是特地跟着魏家人过来了,只道是家里让他放弃科举了,来南陵郡做买卖。
窝头微微有些惊讶:“亲眷……哦,我明白了。那梁兄且先休息,待日后得空了我们再聊。”
“我在南陵郡有落脚地,不如将地址留下,等魏老弟你有空了遣人唤我一声?”
“也成。”
稍片刻后,梁俭兴就先行离开了老魏家。
梁家的商队是在城门口就跟他分开的,只因为梁家在南陵郡的落脚处跟魏家并不是同一个方向的。原先,梁俭兴的计划就是在老魏家蹭吃蹭住。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挨得近了,自然把握就大了。
结果,现在没戏了。
那都没戏了,也就没必要豁出去脸面不要非得留在老魏家了。
梁俭兴之后就回了自家府邸,只是这边没想到他立马就回来了,尚未收拾准备完毕。毕竟,就算是自家府邸,也有下人留守,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收拾出来的。
没奈何,梁俭兴只得又跑去外头找了间客栈凑合一晚。
那边的事情,窝头并不知晓。在送了同窗离开后,他立刻就回到了后宅,果然见到了好些个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
其实上了些年岁的人,变化并不会特别大,像魏大哥魏大嫂,也就是窝头的大爷爷大奶奶,瞧着跟前些年也没太大区别。当然,看起来年纪更大是肯定的,头发也花白了,脸上的褶子也多了,但总得来说,还是那副旧模样。
窝头很快就上前喊了人行了礼。
多数长辈他还是认识的,极个别不太熟悉的,杨冬燕和方氏都会提醒他。还有猪崽和猪小妹跑过来凑热闹,相较而言,猪小妹已经不太记得老家的事情了,因此猪崽耐着性子的给她一个个介绍过去。
随后,小小妹也过来了,她还是带着饺子一起过来的。
生在保康十七年冬至那日的饺子,如今也有一岁半了。这孩子不知道咋地,说话不太利索,至今为止连一句囫囵话都没学会,身子骨倒是分外结实,胳膊腿儿格外有劲儿,不光走路稳稳当当,还能迈开小腿敦敦的跑,那速度甚至并不比小小妹慢。
“哎哟,这就是二牛的小儿子吧?像极了二牛小时候!他叫啥名儿?”魏大嫂高兴的揽过饺子,稀罕得不得了。
其实,她刚来时还是很忐忑的,在魏府门口时甚至打起了退堂鼓,总觉得自己已经跟杨冬燕不一样了,生怕遭了人嫌。没曾想,杨冬燕还是那副老样子,看到她就喊嫂子,一张嘴又是那股子熟悉的乡土味儿。
那可不,算上她上辈子的光景,她真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土啊!
反正也就这么点儿时间里,魏大嫂就安心了,觉得杨冬燕还是以前那个妯娌,又瞧见同二牛幼时极像的饺子,顿时稀罕起来。
小小妹不认识她,本能的上前抢过弟弟:“我的!是我家的饺子!”
“他叫饺子啊?那大牛后头的那个小儿子呢?叫包子啊?”魏大嫂是知道小小妹的,就算不认识她,猜也能猜到这是谁。
“呃……”小小妹大概是觉察到了对方没有恶意,又见她奶她娘都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很快就放开了饺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弟弟叫饺子,小弟弟叫馒头。”
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馒头还小呢,他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看起来傻乎乎的。”
方氏:……最后那句话大可不必!
馒头多惨呢,他去年六月里才出生的,如今是三月了,饶是往多了算,撑死也就十个月大。不过,他看起来确实没饺子当初那般结实,人家饺子十个月大的时候,都能扶着墙走得很稳当了。
杨冬燕抬手给小小妹脑壳壳上来了一下:“不许说弟弟傻。”
小小妹蹭蹭蹭的走到杨冬燕身边蹲下,随后指了指混在亲眷中瞎扯淡的猪崽,控诉道:“大姐姐老说我傻。”
“她说你傻,你就可以说弟弟傻了?好样不学学坏样!”
大概觉得很委屈,小小妹想了想又指着窝头说:“大哥哥也说大姐姐傻。”顿了顿,再添一句,“奶你也说我爹傻!还有我娘!”
杨冬燕被噎住了。
倒是方氏乐了:“你娘说谁傻?她还能嫌弃别人傻?”
“不不不!”小小妹仰着头看方氏,认真的掰扯道,“是奶说我爹傻,还说我娘傻。”
噢,这回听懂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了杨冬燕脸上,心说你个源头还敢教训别人?
杨冬燕:……为啥不敢?!
超级无敌理直气壮!
老亲重逢还是很值得高兴的,只是他们到达南陵郡时,已经是下半晌了,等到了魏府后,就差不多傍晚时分了。这要是再耽搁下去,可就没地儿歇觉了。
只这般,窝头又带着多半人出了府,直奔魏大牛盘下的那个大院子。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走了,像魏大嫂就留下来了。这也是入乡随俗的缘故,南陵郡比济康郡那边更重规矩,哪怕是沾亲带故的,那也不能住在一个屋檐下,除非是至亲近亲,甚至在一个世家大族里,就算是嫡亲的兄妹俩,到了年岁后都要避嫌。
不过魏大嫂就无所谓了,杨冬燕让她留下,她就高高兴兴的留下来跟杨冬燕作伴,还道:“你这儿可真不错,就是院子小了点儿。”
“明个儿天亮以后,带你去逛院子。南陵郡这边,住人的屋子和养花草的园子是分开的,园子离二牛他们更近一些。”
杨冬燕让猪崽他们几个小的留下来,又派人去大厨房那头要了一桌子好菜。待吩咐完这些后,她才对魏大嫂道:“我这儿才哪到哪儿呢,回头我领你去王府逛逛,王府才叫敞亮呢!”
魏大嫂:……
懵就一个字。
这听人说起,跟亲眼所见的感觉还是大有不同的。反正在这之前,魏大嫂是没少听人说杨冬燕家里富贵了,大牛二牛挣大钱了,窝头也当上大官儿了……可饶是如此,她还是没想到会这般夸张。
之前在魏府门口,魏大嫂还紧张得很,好不容易等瞧见了杨冬燕发现她没啥变化后,这颗心才落回了原处。万万没想到,几句话下去,她更害怕了。
王府?
王府!
“哎哟我的天老爷哟,咋地你还去过王府?那你有没有去过皇宫啊?”魏大嫂满脸的惊疑不定,换个人来就该怀疑她故意找茬了,可杨冬燕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单纯的发问呢。
杨冬燕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那可不?我不光进过皇宫,我还瞧见过太后娘娘。对了,圣上的三皇子见天的往我跟前凑,可惜他已经娶了媳妇了,不然啊……”
不然咋地?你还能把自家猪给嫁过去???
别闹了,先不说圣上会不会同意,单说三皇子好了,他是个颜控,对妻妾唯一的要求就是长得好看。要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选了个家世一般但长相绝美的皇子妃了。
要说那位三皇子妃,长得可真是够够了,每次宫宴都是艳压群芳,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有人说她命好,别看三皇子惯常爱胡闹,但他对正妃还是很好的,唯一的儿子还是出自于正妃的肚皮,自打圣上命令三皇子搬回皇子所后,跟着回来的除了正妃就是他俩唯一的儿子了。
这还不好?
但确实也有人说她的命还不够好。
只因三皇子妃是皇后族亲,当然是关系比较远的,且父兄无一人能耐。家世看着仿佛够了,但只够糊弄不知情的外人,又因为圣上恐皇后势大,既不愿将人选进宫,也不想让她成为太子妃,这才白白便宜了三皇子。
要不然,就三皇子妃那种倾国倾城的长相,妥妥的是宠妃预定。
但是……
魏大嫂什么都不知道的,她很好糊弄的,听杨冬燕这么一说,只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连声的惊叹不说,还扭过头细细的打量着猪崽:“那你差点儿就能嫁到皇帝家里去了啊?”
猪崽:……我奶忽悠你呢!
作为一只很有自知之明的猪,尤其还是经历过繁琐的议亲、相亲的猪,她太清楚高门大户的规矩了。就她这个身份,除非她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不然直接没戏。
人家皇室不要面子的呀?娶头猪进门很光荣啊?
猪崽眼珠子一转,既然大奶奶这么好忽悠,不如她也来一把?想到这里,她立马道:“明个儿咱们逛街去吧?我请大奶奶下馆子!”
杨冬燕就知道她又要显摆了,显摆嫁了个厨子世家。
没错,人家开大酒楼的卢家啊,在猪崽眼里就是个厨子世家,这档次一下子就拉低了。不过她也没反对,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南陵郡,那肯定是要逛一下的。
见识一下大城市的繁华,再对比一下穷山沟沟里的小村子,这不就愿意留下来了吗?
久别重逢的妯娌俩,一起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饭,又各自说了近况,主要是魏大嫂在说,杨冬燕负责听。毕竟,他们这边的情况,还是经常有写信回去说的。相反,老家那头尽管也有写信,但多半都是省城庄子上的人写的,对乡下地头的事儿多半都是一笔带过的。
魏大嫂还提到了魏阿荠。
不提这人还好,一提到她,杨冬燕就纳了闷了:“我还以为她肯定会过来找我的,哪想着一批两批三批的,就是不见她的踪影。”
“她不敢来。”
“为啥啊?还怕我吃了她?”
魏大嫂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她在村里说你打她,还说你骂了她儿子,反正就是说了很多你的坏话。那时,窝头还没考上举人呢,你们家也才刚搬到邻县那头。咱们村子里很多人都知道这事儿,就是不敢告诉你们,怕你气坏了身子,也怕叫人觉得是挑拨离间。”
杨冬燕目瞪口呆,她完全不知道这一茬。
“我打她?”是那次把人隔壁拧脱臼吧?
“我骂她儿子?”应该是骂老刘家的兔崽子,结果误会了吧?
魏大嫂唯恐杨冬燕生气,忙摆手道:“我们都相信你的啊!魏阿荠那张嘴,谁会信啊?大家都知道你的为人,你咋会打人骂人呢?”
杨冬燕心说你还不如不信呢。
“我还记得哟,大概是猪崽还没生出来之前吧,你天天被儿媳妇欺负,见天的在我跟前哭天抹泪的,哎哟哟……对了,大牛婆娘后来欺负你没有?”魏大嫂特地压低了声音,凑到了杨冬燕耳边才问了最后一句话。
然而,就算没听到最后那个话,前面那些话也叫三只小猪听了个正着。
两个小的还好,猪崽简直差点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奶啊!她这个凶巴巴连王爷都敢骂的奶啊,居然还曾经被儿媳妇欺负过?还欺负到哭鼻子?等等,她奶的儿媳妇岂不是……
猪崽整只猪都精神了。
“奶啊!我娘和大伯娘以前还欺负过你?”震撼我全家!
没等杨冬燕开口,魏大嫂先点了头:“那可不?你大伯娘以前可凶可凶了,还有你娘,就知道吃,差点儿就把家底子给吃垮了。”
“你可闭嘴吧!”杨冬燕忍不住了,“我那不叫被儿媳妇欺负,是我心疼她俩,我让着她俩!”
魏大嫂一脸的怀疑,不过她还是很愿意给弟媳妇面子的,想着或许是因为想在孙女面前保持形象?反正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顺着说道:“行吧,是你让着她俩。”
这还差不多。
杨冬燕岔开话题,又问起了老叔的近况。
魏家老叔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在他这个年纪出远门是不可能的,你说破天他都不会走的。好在,不敢离家的人还是有的,顶多从此以后,礁磬村的魏家再也不是村中大姓了,不过就算这样,也没人敢欺负留在村里的魏家人。
老魏家啊,那可是出了个大官的!
“就那样呗,身子骨肯定没以前硬朗了,也不再下地干活了。不过老叔家的儿孙还是很孝顺的,好像是前年还是去年?反正就盖了新屋,请他过去住。更早些时候,还给他买了小牛犊子,让他得空去山上放牛,不然真让他闲着,他心里也不好受。”
杨冬燕点了点头,心说这样也不错,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兴许老叔就是喜欢这样太平安稳的日子呢。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将话题岔开了!
真的吗?
猪崽只是碍于杨冬燕平日里的威压,这才忍住了没逼逼。等吃过晚饭,她领着一串俩妹妹一弟弟往二房院子那头去,心里还在盘算这事儿呢。
没想到呢,看着怂兮兮的她娘和大伯娘,居然还有人生的高光时刻,能把她奶给欺负哭了……
她咋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等回到了二房院子里,猪崽撇下弟妹,一个箭步冲到了她娘跟前,大声逼逼:“娘!大奶奶说你以前欺负过我奶,还把我奶给欺负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小杨氏懵了,半晌才拿手反指着自己:“我?欺负你奶?我咋那么大的胆子捏?”
“对呀,你咋那么大的胆子捏?”猪崽满脸的求知欲。
“小屁孩子一边儿玩去!我啥时候欺负过你奶?你就算不相信你娘我的人品,也该相信……”
“你的胆量?”
“对!……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一旁的魏二牛乐呵呵的看着妻女大闹,半点儿都不恼,还是猪小妹走过来困惑的问他是不是有这事儿时,他才回道:“有吧?我记得你奶也是有温柔的时候,后来大概是被欺负狠了,豁出去收拾了你娘和你大伯娘,再后来她俩就不敢了。”
“我哪儿有!”小杨氏扭头怼他,“没那回事儿!”
“成成,没那回事儿。”魏二牛一脸好说话的模样,可他这样反而愈发的显得小杨氏无理取闹,也将这事儿给坐实了。
入夜,猪崽和猪小妹躲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重点就是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彪悍的奶居然还有温柔的时候,更没想到怂成球的娘和大伯娘还有凶悍的时候……
也因为老家亲眷过来了,再加上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大牛二牛也攒了不少钱。跟小酒馆、小食肆做买卖有个好处,他们给钱是很快的,基本上都是当日结算的,偶尔会拖到次日去,但要好过于那些高门大户一月一结。
攒了钱之后,他们只留下了极少的一部分作为流动资金,多数都投出去了。
南陵郡城郊附近的良田是很抢手的,离得越近越抢手。但略微偏远一些的地方还是有地的,假如没有要求一定是良田的话,那选择余地就更大了。
也因此,在去年年底那会儿,大牛二牛买下了一个破落的小村庄。距离南陵郡坐马车的话,大概需要一天光景,如果是负重前行的牛车那就更慢了。不过,这已经算是比较近的了,更近的也有,钱不够,再说人家也不一定会卖。
那个小村庄的田产不算特别好,反正放在南方确实是一般的,却也远比他们之前在济康郡买下的田产要好。只是数量不算多,假如单靠种地的话,怕是度日艰难,因此大牛二牛是决定仍旧搞养殖的。
养鸡鸭鹅、猪牛羊,正好那头离水源也近,田产全部都种上苜蓿草,这下连吃的问题都解决了大半。
唯一欠缺的人手……
本来是不够的,毕竟最初跟着魏大牛过来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是机灵的,他们可以帮着送货也可以去其他村子里收购食材,光养殖就有些太浪费了。不过因为这才刚开始,一时间倒也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结果,瞌睡遇到了枕头,又有亲眷自投罗网了!
哦,是主动投奔。
只这般,在最初逛了两天后,魏大牛就将人带走了。也没全给带走,魏大嫂还是决定多待几天的,反正她是干够农活了,就琢磨着趁这个机会多歇两日。
杨冬燕还纳闷呢,她记忆里的魏大嫂格外得勤快,是那种一天不干活就心里痒痒的人。
“瞎扯吧?还能有人喜欢干活?那不是叫日子逼的,我不干活谁干啊?”魏大嫂听了杨冬燕的话,那叫一个不屑,“我又不是欠的,能歇我干嘛不歇着?”
“那你以前还非要闹着分家?分家倒是没啥,你还把最能干的仨儿子都分出去了,独独留个最……”
“最废物是吧?”
杨冬燕斜眼看她:“这话是你说的,可不关我的事儿!”
魏大嫂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半晌才道:“我老早就后悔了,可那不是憋着一股气吗?老幺是我三十好几才生的娃儿,我疼他也没啥吧?再说我前头那几个儿子不都挺好的?兄弟感情好,碰上事儿也愿意拉拔一把,我就想着,他头上仨哥呢,可不就是享福来着?”
“我看你才是瞎扯淡!兄弟感情好不是挺正常的?那他们还能跟疼自家儿子那样疼个弟弟?”
“这不是没想到吗?”魏大嫂想起这事儿就是满肚子的后悔,后悔当初就不该分家,哪怕真要分家,她干嘛非要把能耐的分出去?
再仔细回想一下,她就觉得当时是脑子给驴踢了,想着你们不都嫌弃老幺吗?行啊,那不要你们管,我管老幺!你们走,你们去过好日子,我跟着老幺吃苦受罪!
这不是有病是什么?
“你家老幺呢?”杨冬燕想起来了,她仿佛没瞧见?毕竟她离开老家其实也没几年,说是老幺,但因为魏大嫂比杨冬燕大了好多,实际上那人也就比二牛小了五六岁,不该认不出来。
“在老家呢。”
杨冬燕无言以对。
敢情你当初寻死腻活的要跟着小儿子,如今又撒手不管了?这娘当得可真随性啊!
像是看出了杨冬燕的想法,魏大嫂解释道:“不是我不想管他,是我管不了他。他跟他仨哥不一样,就不想往外头跑,顶好就是待在村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反正自家有地,但凡稍微勤快点儿就肯定饿不死。”
那不然呢?
魏大嫂家的地本来就不少,那三房儿子陆续搬出来后,又拿地给他们种。算起来也是至亲呢,就算因为分家闹了不愉快,那地还是免费种的,再说他家后来又置办了几亩地。到如今,魏大嫂的幺儿家里,自家名下的地兴许不多,但种的地却有将近二十亩了。
全赁出去给人种,光每年的租子就够糊口了。
不对,那不叫够糊口,都能吃撑死了。
“反正他在老家也饿不着,我想着我都这个岁数了,这要是不跟着出来,怕是我这辈子都瞧不见你了。”
杨冬燕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咋滴?你还想我哟?”
“也不是想,就是想瞅瞅你变成啥样了。都说你家富贵了,还说你成了戏文里才有的那种老太太,说是你比那县太爷家的老娘还能耐!”
说到这里,魏大嫂吧唧了下嘴,抬起眼皮子上上下下的审视着杨冬燕:“说得那么吓人,吓得我都不敢进你家门,结果我一看哟,你不还是那副老样子吗?”
也不能说完全没变化,但那种土到了骨子里的气质却是全然没变。
杨冬燕:……我觉得你在骂我,并且我有证据!
当然,魏大嫂也不会一直在老魏家待下去,大概住了小半月,她就跑了。
没办法啊,地方太小了,连手脚都伸不开!
听到这个说话,杨冬燕着实是懵圈的。不过仔细想想,乡下老家虽然处处不如南陵郡,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地方还是很大的,别说伸展手脚了,你就是想在地里跑马都成。
只这般,在享受过了有人服侍的富贵生活,又逛街了东西坊市,还由猪崽请客吃了大酒楼里的饭菜后……魏大嫂麻溜儿的跑了。
回去就跟自家人叨逼,说杨冬燕那头啥都好,就是她住的那屋哟,还不如猪圈大。
就很气。
想骂人。
倒是魏大牛听着挺乐呵的,还帮着解释了,说他大伯娘说的是那种大猪圈,能养十头猪那种。
“你别解释!我不想听你解释!对了,你有空倒是管管你儿子,为啥他最近那么忙?在忙啥啊?”
忙啥?忙着准备科举考试呗。
今年又是科举年。
跟往年一样,乡试时间仍旧在八月里,离这会儿还有好几个月呢。但问题是,这次又不是窝头参加乡试,他是作为辅导者,送人家上天……不不,参加乡试。
其实,倒不如直接送上天呢。
得知他奶惦记他,窝头这天晚间就过来请安顺便说一声他最近忙活的事儿。只一件,就是督促刘侾进学好叫他在本届乡试里取得好成绩。
刘侾啊……
“他是秀才?”杨冬燕忽的有些不太确定了。
“身为永平王府的嫡系子孙,他有权利不需要通过童生试就能直接参加乡试。”
这个权利……
杨冬燕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又问道:“那他能考出?”
“他要是肯定能考出,我还折腾他干嘛?”窝头反问道。
折腾这个词就用得相当好,几乎完美的突出了这段时间刘侾所遭受的磨难。尤其刘侾还是御学里的异类,人家不是龙子龙孙就是出身世族的伴读,再不就是像窝头这样已经考完了的。只有他,出身好又不够好,学问差又不够差。
最可怕的是,窝头是个告状精→_→
你敢信这个外头宣扬的少年天才,实际上是个动辄就告黑状的坏胚子?关键吧,窝头不光会跟御学里的老学士告状,还能直接去找刘侾他爹,更可以找世子刘修,还能去找孟老先生。
孟老先生就是刘侾的外祖父。
还漏了一个,窝头还曾经威胁刘侾,要向杨冬燕告状。
刘侾瑟瑟发抖。
人家三皇子只是拥有一个超级可怕的爹,但其他长辈都是很慈爱和善的,就连太子殿下对三皇子也是很好的,从来不会严格要求他。然而刘侾不同,小时候的他还有他奶当靠山,长大了的他就这样失宠了。
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到没人爱没人疼的小可怜。
仔细算下来,刘侾愣是不知道谁会帮他。
他爹就别想了,恨不得来个不动口光动手。
他娘如今眼里根本就没他,一则是刘仁之妻也就是刘侾的亲嫂子又怀孕了,二则是刘韵也来凑热闹,上个月刚诊断出有孕了。到如今,哪怕刘侾出现在他娘跟前,只怕他娘也会一巴掌给他拍飞了,让他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他堂哥、他亲哥、他亲妹、他……
没有人可以给他依靠,大家都站在了魏家小矮子那一边。
最气人的是,窝头明显就是在欺压刘侾,他还没有作任何隐瞒,就那种——
我就是欺负你咋了?
窝头不怕的,听到杨冬燕问起,他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末了还道:“我知道他要尚公主的,可戏文里不是说,公主都嫁给状元郎吗?就算不嫁状元郎,也不能嫁给一介白丁吧?我觉得他应该考上进士,最差也该是个举人。”
刘侾不觉得应该这样,但他的想法不重要。
听完了全部过程,杨冬燕沉默了好久好久,一方面是真的心疼刘侾这个曾经爱过的小孙砸,毕竟窝头这人一旦认真起来是很恐怖的,猪崽和萝卜土豆他们都被折腾惨了。然而,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活该……
该!
你小子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