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放榜的日子多是在三月初, 但具体在哪一日却不一定,还得视具体情况而定。在往届里,出现过人才井喷式的一幕, 最终不得不上呈帝皇,由圣上下令多取一些。若发生这种情况, 便是推迟到三月底放榜也是可能的。
至于殿试的日子, 倒是肯定在四月里,那几日还是不确定。多数情况下,会在会试放榜之时,将殿试的日子誊抄于榜单上。
横竖学子们都在南陵郡,又不会有人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去外头浪,哪怕是在放榜后三五日内就进行殿试,亦无妨。
而今年,好巧不巧的赶上了安平王府世子妃回门的好日子。
其实也不奇怪,大婚之日定在了三月初九,依着这边的习俗, 新嫁娘多半都是在三日内回门的, 且越早回去显得夫家越为重视。但问题在于, 这桩大婚是两个郡王府的联姻,且中间又有太后赏赐, 因此在新婚次日, 二人是先入宫谢恩了,再后一日才是回门日。
安平王府在定下婚期的时候是算不到这一层的, 他们倒是刻意避开了二月会试、四月殿试,却不会想到回门日还能跟会试放榜凑一块儿。而魏家这头,全家都跑去喝酒了,直接就导致无人去打听何时放榜。
还好魏家下人警醒, 早不早的就派了人盯着贡院那头,一有消息就立刻回禀。饶是如此,大清早就出门的主子们,也是到了下半晌才回府。
大管家激动不已的汇报好消息,瞧他那副模样,竟仿佛自个儿考上了一般。
当然,杨冬燕也没让他失望,高兴的吩咐下去,阖府上下所有人多发三个月的月钱。
这下可好,本来只是附和着带笑的下人们,顿时仿佛过大年一般,开心得不得了。
“也去跟永平王府支会一声,今个儿太晚了,明个儿再去吧。就说……”杨冬燕算了下日子,很快就确定了,“过两日是休沐日吧?就选在休沐日那天了,让他们也来咱们家吃席!”
这会儿工夫,后头马车上坐着的人也陆续下来了,一大家之人连门都没进,就蹲在箱子里高兴得又叫又跳的,很快就引起了不少邻里的注意。
老魏家的这个宅子是永平王府帮着置办的,所在的地段不能说特别好,但周围也算是富贵的了。平常,这里就算车来车往的,也少有大声喧哗一事,及至今个儿听着外头闹腾,有对面人家派了小厮过来张望,之后就知道了。
没想到,这个依附永平王府生存的小家族里,居然有人考上了进士啊!
理论上来说,通过会试也不一定是进士,毕竟还有最后一场殿试呢。但谁也不会赶在这档口泼人家凉水,因此,不多会儿就有别家派了管家过来贺喜,还问了何时摆酒,到时候要来讨杯水酒沾沾喜气。
这属于常规操作,城里乡下都是类似的画风。
杨冬燕很快就说了时间,到时候多安排两桌,横竖如今自家宅子大得很,再说完全可以亲近的去后院,普通街坊在前头摆两桌。
只这般,杨冬燕唤了方氏和小杨氏,连猪崽和猪小妹都唤上了。难得碰上这般大喜事,女眷们都得参与起来。旁的不说,对于猪崽姐妹俩来说,就当个历练也是好的。
不然呢?
拼美貌还是拼才华?撇开这些,猪崽姐妹俩也就只能往管家理事方向靠一靠了。
再就是大牛二牛并萝卜土豆他们,也被杨冬燕安排了繁重的任务,哪怕自家是有下人了,可像这种宴请客人一事,还是得劳动全家人的。
这也很正常,君不见像前两日永平王府嫁闺女,一样是阖府都被惊动了,连伤病刚好的刘侾就被提溜的团团转,更不是别人了。
大事儿啊!
还是大喜事儿啊!
当然是要全家人都参与进来啊!
噢,猪小小妹就算了吧,那个尿娃不添乱就好了。
等到掌灯时分,杨冬燕已经给所有人都安排好了任务,包括她自己都是任务繁重的,因为她到时候得负责招待贵客,毕竟总不能让方氏去招待王妃吧?会把她吓疯的!
也有人没任务。
窝头:……
他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他奶将全家人包括管家仆从都调动起来了,却独独忘了他。
热闹不属于他。
好在,最终杨冬燕还是看到了他,忙心肝宝儿的将他唤到了跟前,问他:“你是不是还要请先生同窗吃饭?就跟以前那样?”
“不了不了,这次不一样。”窝头忙不迭的拒绝。
“怎么就不一样?你都考上进士,难道不该乐呵一下?”
杨冬燕就没明白哪里不一样了,好在很快窝头就将事情原委解释清楚了。会试通过后还有殿试,他的先生同窗们,但凡是人在南陵郡的,要么就落榜要么就通过了。落榜的自然不用说了,这时候去请人家吃饭不是往人家心口扎刀子吗?就是通过的,人家也要调整好状态应对殿试,这个时候是注定请不到他的朋友的。
末了,窝头只道:“等殿试结束吧,到时候我可能会请人吃饭,但也不会来家里,多是去茶馆的。”
“成,你看着办好了,缺钱跟奶说,要是订不到好的茶馆酒楼,就跟……”杨冬燕迟疑了一下,她觉得她的面子兴许是卖不到茶馆酒楼去的,当下就改口道,“就跟刘侾说,他对东西坊市那一片特别熟悉。”
那可不!
人家可是南陵郡头号混世魔王,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啊!
窝头也觉得术业有专攻,刘侾肯定特别了解那情况。但眼下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呢。
殿试啊!
早先,他是真觉得自己没戏了,哪怕好多人都说考题太难了,大家心里都没底。可说句实话,像这种越是题目晦涩难懂的,越是对他这种年岁小的不利。经历的事情太少了,写策文的时候,一下子就会暴露出来的。
说实话,要不是觉得管家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窝头还道是对方在骗自己呢。
在离开杨冬燕院子时,窝头仔细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他索性去了前头书房里,打算唤了管家详细问问。
老魏家如今的宅子,是一套院套院的五进大宅院。
也因此,各房都有自己的院子,真要算起来,大房的院子不是最大的,只是位置最好的,正院嘛。二房的院子偏一些,但胜在更大一些,毕竟二房的孩子多,不过猪崽却是一直跟着杨冬燕住的。
杨冬燕如今也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小跨院,地方真不算大,甚至有些显得小了,但环境那是真不错,反正她住得很高兴,猪崽更是一看这里的环境就赖着不走了。
至于窝头,他在正院里是有房舍的,但他也有一个自己的小院落,里头有一个装饰得特别好的书房。与此同时,他们家还有个前院外书房,这边其实不属于窝头的,是大牛二牛偶尔要找人谈事情时,不方便去后头正院里,才会在这边说的。
说真的,年前住那个小院子时,他们家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直到搬家以后才意识到……
噢,难怪永平王世子刘修会是那个表情了。
跟眼下这个五进大宅院相比,先前那个真就跟猪圈似的。这还没算永平王府呢,这次去喝喜酒,他们只是逛了永平王府很小的一部分,就大概明白了杨冬燕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再想想自家乡下老家……
噫!
窝头平日里还真没想那么多,只是今个儿恰好刚从永平王府回来,又是从老太太那个小跨院一路沿着抄手游廊往前院外书房而去,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这才忍不住多想些了事儿。
他只愈发坚定了信心,总有一天,要让老太太过上以前的好日子!
很快,管家就过来了。
听自家大爷问起了会试放榜一事,管家语气笃定的表示,自个儿肯定不会看错的,就是大爷考上了。
“仔细瞧过了?这事儿要是闹了乌龙,我倒是没什么,只怕老太太回头该失望了。”窝头又确认了一遍。
不想,管家却道出了另外一桩事儿:“断然不会出错的,大爷的那位朋友也帮着瞧了,总不能一起都出错吧?”
“我的朋友?哪个?”
“就是咱们府上办乔迁宴的时候,曾来贺喜的那位举人,姓闵的那一位,年约三十来岁,脸方方正正的,长得一副私塾先生的模样。对了,他还是大爷您的老乡。”
明白了。
听到“闵”这个姓氏,窝头就瞬间明白了管家说的是谁,立马问道:“你在贡院外头见着他了?他……他情绪如何?”
“特别高兴!”管家乐呵呵的道,“有个词儿叫做名落孙山,他就是本届会试的那个孙山。”
懵了一下,窝头才理解了管家的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闵举人也被取中了,只是倒数第一这个名次嘛……
“我第几?”窝头忽的想到,他的名次应该也蛮惨烈的。
“大爷可要比闵举人考得好很多呢,起码比他高出了十个名次!”管家笑眯眯的回答道。
窝头:……
噢,懂了。
不过也行吧,毕竟他原先都认为自己肯定考砸了没戏了,如今榜上有名就不错了,强求好名次也没啥意义了。
主要是不可能了。
确定没啥问题后,窝头满意的回屋睡觉了,他盘算着明个儿可以去找一下闵举人,再问问同乡人之中,还有没有其他考上的。假如只有闵举人一个,还可以邀请他来自家小住,毕竟每次会试放榜之后,就有大批举人离开南陵郡。
他不知道的是,客栈那头已经彻底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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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今个儿上午,魏家人赶赴永平王府吃席时,贡院那头就放出了榜单。
管家是很早就派人盯着贡院那头的,而贡院虽然不会提前给出明确的消息,却会在放榜的当天五更时就挂出牌子,表示今日会放榜。因此,得了小厮通报后,管家就亲自往贡院跑了一趟。
他到得不算特别早,毕竟很多举人压根就是住在贡院附近的客栈里,大清早的就蹲守在贡院前。
再然后,管家带着几个小厮很努力的冲到了榜单前头,他还是知晓自家大爷情况的,因此是从后头往前看的。也亏得如此,没多久就看到了自家大爷的名字,再然后就巧遇了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的闵举人。
管家其实没在贡院前停留多久,再三确认无误之后,他就离开了。
可闵举人不同,他是太过于兴奋了,那种感觉就跟天降馅饼一般,差点儿就把他给砸晕了,把他高兴得忘乎所以。本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他愣是将榜单又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
最初,他也是从后头往前看的,看到了他的名字,以及跟他名字相距不远的魏承嗣。但在挥别了魏府管家后,他就又跑去了前头,想看看本届的榜首是何人,还想打听一下会不会出现三元及第的佳话。
再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确切的说,是闵举人知道他,但对方不知道闵举人,因为那位是国子监里数一数二的才子。
噢~
有种并不算意外的感觉,又回想了一下,确定对方在乡试时,也是南陵郡的榜首,就感觉吧,还真有可能出现三元及第的盛况。
闵举人也就随口感概一下,其实并不放在心里。他在乡试时名次都很一般,压根就没想过考状元。事实上,要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商队,他都想直接回去了。
没想到啊……
不多会儿,他的两个同窗就过来找他了。
对了,那俩都落榜了,不过这也没啥好失落的,本就是意料之中的。考虑到闵举人和魏承嗣都考上了,他俩方才走到旁边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一些时候再走。
试想想,来都来了,本来就不差这点儿日子,还能再取取经,听闵举人说一下殿试的流程,以后心里也好有个底。再就是,殿试结束后还有吏部的考试,如果有幸成为二榜进士,还多了一次去翰林院馆选的机会……
这些都是寻常人想打听都没处打听的宝贵经验啊!错过就感觉太可惜了,尤其他们三年后肯定还要再考一次的,但问题是,谁能保证闵举人和魏承嗣到时候还在南陵郡?万一被外放了呢?
等他俩商量好了,就过来找闵举人说了俩人的决定。
闵举人自然乐意之至,要知道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有熟人在身边,心里的感觉是大不相同的。
他们仨还在这边商量着,忽的榜单前就闹出了大动静来。
一开始,谁也没有太在意,毕竟每次放榜都有人崩溃大哭,也有人欣喜若狂。甚至不说会试了,乡试放榜现场都是一出出的大戏。
结果,也就片刻工夫吧,就有人撕毁榜单了。
事态立刻升级。
会试榜单啊,它就算代表得意义非凡,那它也就是一个榜单。古有金榜题名的说法,就拿本次放榜来说,远远的看过去,还真就是金榜。即在贡院其中一道外墙上,从右往左书写取中者的名讳、籍贯、号房数字,足有数米长度,最末也就是最左边,写的则是年号,譬如今年便是保康十七年,以“皇榜”二字为最后结束。
但远看仿佛是书写在墙上的,实则肯定不是,不然不得半夜里就开始写?
事实上是有人提前誊抄好了一卷纸,之后再由兵差展开后贴于贡院外墙,供举人们查阅。
说白了,它再金贵都是一卷纸,金色底子的它还是纸,甚至只是简单的在墙面上刷了薄薄的一层浆糊,将纸贴于墙上的……
随着数十人的连声惊呼,榜单被人大力撕毁了。
当然不是毁了所有,却有差不多一米多的纸被撕了下来。
惊呼之后,是不敢置信的沉默。
俗称,他娘的傻眼了。
谁能想到呢?只怕贡院这边也没想到还能出这样的事情,撕毁皇榜这种神奇的情况,饶是饱学之士都想不出来的。
如果是悬赏的皇榜,那叫揭皇榜,可眼下却是撕毁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如鸡。
仿佛过了许久,才有人去喊兵差。
其实,假如是普通的布告,类似于京兆府发布的那些,在布告旁边都是有兵差守着的。但那些兵差不负责保护布告,仅仅是碰上不认识字的百姓时,需要帮着将布告上面的内容读出来。因此,很多兵差都是略通文墨的,不需要会写文章,甚至都不用会写字,只要能认字就没问题的。
但贡院这边没有……
在会试结束后,各路人马都撤离了,留下来的只有末流的守卫。就连今个儿张贴皇榜,都是由翰林院那头派人来的。
他们贴完就走了。
走了……
贡院这边的守卫倒是瞧了一会儿热闹,可眼下整个上午都快过去了,眼瞅着就到晌午时分了,就连围观榜单的学子们都渐渐散了,守卫们自然不会杵在这边。
结果就出事了。
目瞪狗呆。
很快,贡院这头的守卫就知道了消息,出来一看,也跟着傻眼了。好在,他们还是立刻在其他举人的指点下,将撕毁皇榜的人抓了起来,再然后……
得了,通知上头吧,他们搞不定的!
不过想来,就算皇榜被撕毁了,翰林院那头也应该是有备份的,对吧?
于是,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下来的贡院门口,再一度热闹了起来,甚至等消息传开后,都有那小摊贩急吼吼的过来摆摊子卖热汤热茶。
等上头得了消息,派人赶过来时……
好家伙!差点儿以为走错地方了,来到的是东西坊市呢,瞧瞧这热闹劲儿哟!
但热闹可以不看,差事却得赶紧办了。
撕毁皇榜这种事情吧,且不管前朝有没有,反正放在本朝当属首例了,只能先提前祝福那位勇士可以被写入史书当中了。
其他人尚且光顾着看热闹,闵举人和他的两位朋友却是心情无比复杂。
熟人啊,又见熟人啊!
最初那人陡然间发作起来,猛的就将皇榜撕毁了,他们还真没意识到那是个熟人。直到兵差被人喊过来,将那人拿下时,他们才认出了那人。
陶举人……
说真的,闵举人就特别不懂他,实在是懂不起啊!
上次都出了会试考场,莫名其妙的搞了一个实名举报,兴许还能扯到嫉妒方面,可今个儿那厮又是在搞什么啊?
不过也就恍惚了一瞬间吧,等陶举人被兵差带走之后,闵举人走上前去,看到底是那一段被撕毁时,就突然明白了。
“他是看到魏承嗣的名字才疯了吧?”闵举人拿手比划了一下,无比心塞的道,“他连我的名字都给撕了。”
毁掉的就是皇榜的最后一段,因为皇榜是从右往左依次书写的,最后一段里不光是写了取中者的资料,还有最末尾的年号和皇榜二字,也因此,哪怕被撕毁的大概有一米多,但估算下来,大概也就三四十人的资料。
但还是很心塞啊!
就算闵举人是吊榜尾才考上的,也已经反复确认过的,但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名字能够多在皇榜上停留一段时间。尤其贡院这边的规矩是这样的,他们其实并不会立刻撕掉榜单,而是会任由榜单在檐下风吹雨打,直到瞅着很不美观了,这才会将纸撕掉,再粉刷一遍墙壁。
也就是说,本来这皇榜是能停留好久的,也会有不少人单纯的就过来瞧热闹。
甚至闵举人还想着,等殿试考完了他都还能过来瞅瞅,保不准还能碰到榜下捉婿这样的好事儿呢,反正他又没娶妻,他乐意啊!
结果……
心塞塞的,瓦凉瓦凉的。
“那人有病吧?撕毁皇榜也不知道该怎么算,但对他有啥好处呢?”闵举人的朋友也在为他打抱不平,这种事情看似关系不大,但代入一下简直不能更心塞,好不容易才考上的,这才风光了小半天,就没了?关键吧,撕毁皇榜又不代表什么,想也知道翰林院那头肯定是有备份的。
有病!
病的名字都想好了,红眼病!
两个朋友接连开解了闵举人几句,瞅着时间不早了,索性结伴先去吃顿好的,还说搞不好下午就又有新的皇榜贴出来了。
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意识到一个问题,因为陶举人撕毁的是皇榜最末的一段,连带“皇榜”这两个字也跟着撕毁了,包括当今的年号,即“保康十七年”这几个字,甚至年号后头还有圣上的印章。
普通人是很少拥有政治敏感度的,这种事情也不是看书做学问就能得来的。
就闵举人和他的两个朋友看来,这事儿还只能算是小事儿一桩,气归气,也会在背后说几句,但谁也没太当一回事儿。
直到第二天,才听说陶举人被投入了天牢里。
懵就一个字。
再然后,没等窝头跑去找闵举人,他就直接登门造访了。
窝头自是很高兴的,将人迎到了他自个儿的那个小跨院里,又让人送上好茶好点心,还主动拿出了他最近新得的几本书:“看,这些都是书肆里没有的,是我从别人家里誊抄的。”
换做旁的时候,看到这些个市面上所没有的珍贵书籍,闵举人早就乐疯了,可今个儿他真没这个心情,忍着想看书的欲望,先叹了一口气。
这下,窝头就忍不住纳闷了,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管家看错了,难不成考中的不是闵举人?
“你是考中了,对吧?”窝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比你差一些名次。”闵举人回答道。
这不就结了?考都考上了,管他是第几名呢!更何况,窝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闵举人的志向那么大?是奔着头几名去的?
看到窝头的眼神不对,闵举人稍稍一想就知道他是误会了,忙冲他摆摆手:“不是因为这事儿。昨个儿后来贡院门口的事情,你没听说?”
“我们全家都去永平王府喝酒吃席去了,回到家时都已经傍晚了。”顿了顿,窝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有人发疯撕毁了皇榜。”
不等窝头追问,闵举人苦笑一声,主动回答道:“是陶举人,撕毁的还是有咱们名讳的那一段皇榜。”
窝头也不傻,他就算年岁再小,像这种事情还是知晓的,毕竟以前在省学时,每次遇到岁考时,都会发生名次不如别人的人心情抑郁甚至出口伤人的。
稍稍沉默了一瞬,他就猜到了:“是因为我吧?他看到了我的名字,所以一下子气疯了?还连累到了闵兄和其他人?”
“谈不上连累,横竖该看榜的早就看到了,就算一时没看到,翰林院那边也会补贴一份的。就只少了一段,还是末尾处的,听说昨个儿晚间就弄好了,赶在宵禁之前就重新贴了回去。”
反正熬夜加班的也不是闵举人,再说这都过去多半天了,他的心情也平复了。
本来,他还想着吃过早食后,再去贡院门口瞧上一瞧。结果就听说了陶举人的最新情况。
“……他被关到了大理寺的天牢里,不是京兆府的监牢。”
这话一出,窝头也跟着变了脸。
别看两者皆为牢房,但差距太大太大了。像京兆府的监牢,可能很多小偷小摸的都会被抓进去,有些不一定会真的被判刑罚,只是关上一些日子,不久就被放出来了。但大理寺就不同了,那头既有普通的牢房,也有独立出来的天牢,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着出大事儿了。
这么说吧,一旦进入了大理寺的牢房里,即便并非天牢,那进去一趟也是必然会脱一层皮的。甚至于,因为大理寺的特殊地位,已经全然脱离了京兆府的管辖范围,他们是可以独立办案独立判刑的,唯独只有圣上可以下令放人。
凉了……
窝头懵了许久,随后起身跟闵举人告了饶,说要去问问自家老太太。尽管闵举人不知道像这种事情问老太太有什么用,但他还是主动提出去给老太太请个安。
只这般,俩人一同去了杨冬燕的院子里。
杨冬燕这会儿正看着猪崽和猪小妹踢毽子呢,她本来是想着,既然吃得少了不好受,那就让她俩多动弹一下,像习武练剑不就挺好的?
好个屁!
吓死小杨氏了!
最终,杨冬燕将习武练剑改为了踢毽子。
别看猪崽长得圆滚滚的,但其实她是个灵活的胖子,拿了个毽子踢得特别顺,反倒是猪小妹,瞧着没猪崽那么胖,但动作却很僵硬,老是同手同脚不说,偶尔还能踢劈叉了。
这不,窝头过来时,猪小妹正好一jio把毽子踢飞了,直接就飞过了窝头的头顶,砸到了位于他身后的闵举人的脑壳壳上。
闵举人从脑袋上拿下毽子,不禁感概道:“个头矮也是有好处的。”
窝头:……!!!
扎心了。
见有客人来了,杨冬燕就把俩孙女轰出去了,让她俩去别的院子玩儿,又命人上了茶点,边吃边聊。
闵举人的心思不在吃茶点上头,但他也不好径直开口,毕竟他跟杨冬燕又不熟的。因此,在请过安后,就老老实实的捧起了茶盏,等着窝头开口。
窝头很快就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末了,他很是疑惑的道:“撕毁皇榜是特别严重的罪名吗?大理寺都出面了?”
杨冬燕倒是不爱喝茶,她就是捧着暖手玩儿的,听了这话只笑着摇了摇头:“撕毁皇榜嘛,说不严重也不严重,不过就是一张纸罢了,但说严重也严重,圣上会想啊,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所以才故意撕毁了皇榜?那要是这样的话,大理寺介入就太正常了。”
事关圣上,再小的事情都是小事儿。
闻言,闵举人顿时面色大变,他想起来了,陶举人撕毁的那段皇榜,正好是卷末,上头甚至是有圣上盖的玉玺!
将这事儿说出来后,杨冬燕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那不是玉玺,圣旨才会盖玉玺。皇榜的话,应该是圣上的另一个章子,不过也没差了,圣上肯定不会高兴别人对他有意见的。”
正常啊,勋贵人家便是得了那御赐之物,也是好生供着的。就连每逢年节里,圣上会赏赐一些红签字的御膳,那都是必须吃完的。
有时候事情本身并不大,可但凡跟圣上扯上了关系,那还能小吗?
至于京兆府为何没出面……
能当上京兆尹的,可不单单是圣上的心腹大臣,更全都是机灵鬼。一看这事儿沾手了就不好甩脱,傻子才会接手呢。
试想想,往重了罚,岂不是彰显圣上是个暴君?往轻了罚,那圣上他不要面子的呀?
左右都不成,还绝对没好处,京兆尹肯定不会管的,有这个空还不如多破几个大案子。
再然后,倒霉的就变成了陶举人。
就连杨冬燕都忍不住为他叹息了,心说这人是有够倒霉的了,又想起去年济康郡乡试那会儿,突然就感概道:“你说当初,乡试迟到的考生咋就不是他呢?”
这话题跳跃得是有够快的。
不过窝头和闵举人都听懂了,一时间没了言语,总感觉陶举人还不如没考上举人呢。
“这也是没办法,他太好妒了。”闵举人叹息一声,“想着同乡一场,就算他最终没考上,还是希望他全须全尾的回到家乡。可如今进了这大理寺……”
“他就算剩下一口气回到家乡,就算是幸运的了。”杨冬燕比闵举人知道得多,其实这会儿都算好的了,如果是先帝那会儿,进了大理寺基本宣告凉凉。
乱世用重典啊!
先帝时期,很多人不满先帝,几乎每个月都有各路人在搞什么起义的,曾经有一度,菜市口的地皮都被铲了好几层,只因每天推到菜市口处斩的人太多太多了。
不过,就算是这会儿,估摸着也凉了,毕竟陶举人只是一个文弱书生。
“就这样吧,我回头问问刘侾,他一贯好打听,大概知道些详情。不过这事儿我是断然不会插手的,没必要。你也别插手了,那人吧,不适合当朋友。”
闵举人当下起身表示受教了,之后就告退了。
哪知,他和窝头才离开杨冬燕的院子,半路上就碰到了匆匆赶来的刘侾。
刘侾是直接冲进来的,魏家这边的下人到底是从永平王府过来的,在犹豫着要不要拦住刘侾这个“外男”时,他就已经闯了进来,就只能跟在他后头撵着。
看到窝头,刘侾停下了脚步:“出大事了!”
他其实不认识闵举人,因此这话是直接冲着窝头说的:“我外祖父被人告了,告他身为会试主考官,却泄露会试考题!而你和你那个闵姓同窗就是获益者!对了,状告的人就是会试结束那天,告了我和三皇子的人!”
窝头:……
闵举人:……
俩人齐刷刷的露出了惊悚的表情,想骂脏话不知道从何骂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