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 确为震惊。
但仔细分辨,就可看出两者之间的震惊还是有着很大差别的。
安平王世子是单纯的被惊呆了,当年离开济康郡之际, 他是真的很认真跟杨冬燕道别的,心里也是笃定了此生再不能相见。毕竟, 一南一北的, 他兴许还有可能去别地儿,可一个老太太呢?
谁知道就这么凑巧呢,他不过是提前办完了事儿,心血来潮上街晃悠一圈,就碰上了本不该出现在酒曲郡的人。
“哎哟诶!这不是世子嘛!”杨冬燕却是在短暂的惊讶之后,立马面露笑容,笑得见眉不见眼的,“那叫啥来着?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就他娘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阿欧,没词儿了。
这个时候就看出来有没有文化的重要性了,哪怕平常是用不上的, 可关键时刻, 这不就掉链子了?
好在, 杨冬燕是谁呢?别看她年岁不轻了,脸上的皮肤可好了!那是贼厚贼厚的!
当下, 她便笑盈盈的凑了上去:“世子是来酒曲郡玩的?哦, 是来办事儿的,那事儿办完了吗?”
安平王世子也明白勋贵跟前的哪怕一个小丫鬟, 都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因而对杨冬燕看出来他是过来办事儿而非消遣玩乐一事,丝毫不感到惊讶。
他冲着杨冬燕微微一颔首,随后翻身下马。
这一幕着实惊呆了跟随在他身后的随从护卫们, 在跟着翻身下马的同时,也立马悄悄打量起了能让他们世子下马打招呼的人。
杨冬燕倒是不以为然,就她上辈子那品阶,连圣上最为宠爱的三皇子,见了她都得下马问声好。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其他人看来,她这副模样……
这要咋说呢?
诚然,如今的老魏家早已脱离了贫困状态,放在济康郡的省城里,都是能勉强挤入有钱人之列的。当然,底蕴那是肯定没有的,杨冬燕两辈子就跟世家大族扯不上关系。
但像衣裳料子、首饰配饰之类的,魏家如今也买得起,不说那些有来历的,反正有东西傍身是很正常的,更别提永平王妃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可有一点,他们这会儿是在赶路啊!
谁家赶路是穿金戴银的?这是生怕旅途中太寂寞了,故意折腾出事儿来搞凉自己对吧?
就杨冬燕如今这一身行头,补丁是肯定没有的,但那衣裳不过也才七八成新,大小倒是挺合适的,毕竟是让裁缝上门给做的。除此之外,她什么金贵首饰都没带,只有发髻上有一根木簪子。
这就很令人费解了,眼前这老太太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世子另眼相看的?
偏就在这时,杨冬燕问道:“世子殿下,您府上的老太太可安好?”
“她老人家挺好的。”
杨冬燕满脸都写着不相信,嘟囔着:“到这会儿都没还抱上曾孙子,也就是挺好的。”
安平王世子微微一笑:“不瞒杨老太太,本世子已经定亲了,来年便要成亲。”
似乎是因为杨冬燕那一脸的怀疑刺痛了他的心,他一个没忍住,主动邀请道:“这酒曲郡离南陵郡也不算远了,快些的话,十天便能赶到。不如请老太太到时候去喝一杯喜酒?”
这个可以有!
杨冬燕眼前一亮:“成啊!啥时候?”
安平王世子:……
我就随便这么一说。
咋滴现如今的老太太都这么虎吗?十天的路程都要亲自赶去?
木着脸,安平王世子还是老实说出了日子:“三月初九。”
杨冬燕一盘算,虽说会试的日子并不是每次都一样的,但大致的时间总是差不离的,一般都是二月里。殿试则最晚四月初,早一些的话是会提到三月底的。
但甭管怎么说,三月初九肯定是没啥的。
退一步说,就算真的跟会试或者殿试的时间冲突了……那考试的人也不是她啊!有啥不能去喝酒的?
“成!我答应了,到时候我去找你讨杯喜酒喝!”杨冬燕飞快的做出了决定,笑眯眯的跟安平王世子道别走人了。
杨冬燕是一个人出来闲逛的,其他人不是在客栈里休息,就是趁着这难得的有客栈可住的机会,洗澡洗衣收拾整理,再就是去集市上采买一些吃食,路上无聊的时候,还能吃两口零嘴儿解解闷。
像这样的活动,猪崽绝对是第一个响应的。正好,猪小妹不爱动弹,小小妹倒是想出去玩,但没人想带个小毛孩儿出门,因此这俩被强行留在了客栈里,二牛和小杨氏只带了猪崽去集市。
等杨冬燕回去时,就听到小小妹在房间里呜呜呜的哭,推门进去就看到了一张委屈到不行的小胖脸。
“哟,谁欺负咱们家小宝儿了?”
小小妹可生气了,奶凶奶凶的指着猪小妹控诉道:“二姐!懒!不出去玩儿!爹娘出去了,买好吃的,不带我!”
猪小妹瞥了她妹一眼,颇为无奈的道:“在屋里睡觉不好吗?干嘛非要出去逛呢?”
“出去玩儿!”
“屋里睡觉!”
眼瞅着这俩又要吵起来了,杨冬燕赶紧叫停,心里暗骂当爹娘的不着调,把这俩小的留在屋里,也是够心大的。哪知,她这边才调解好,猪小妹就斜眼看着她:“奶你带小小妹出去玩啊!你抱她出去啊!”
“那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还要不要?你也不看看她都胖成啥样儿了!”
本来只是委屈假哭的猪小小妹,这下子是真的忍不住了,一瞬间爆发了惊天动地的大哭声,唬得住在隔壁的方氏,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咋了?咋了?”
“没啥。对了,我今个儿出门碰上安平王世子了,他说他明年三月初九成亲,邀请我到时候上门喝喜酒。”杨冬燕状似毫不在意,实际上却是等着方氏夸她。
方氏懵了半晌,才好不容易理解了杨冬燕这话里的意思。
“安、安平王世子……不是啊,他成亲他请你干啥?请你去那头砸场子啊?”
杨冬燕一手指望门口。
方氏秒懂,麻利的走出去,顺便关上了房门。
等之后,杨冬燕又分别跟其他人逼逼了她路遇安平王世子,并且还有受邀前往王府喝喜酒一事。大牛立马愁上了,他怕寻不到合适的礼物送人,压根就没理解他娘需要他来吹彩虹屁。
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同行的几个举人无意间听到了,顿时面露怪异,闵举人隐约想起了那一年的事儿,但除了他之外,没人相信杨冬燕的话。
倒是猪崽一脸的好奇追问了半天,最终杨冬燕答应她,来年带她一起去王府喝喜酒。
到了次日,商队就再度出行了,他们也再一次的往南走。
酒曲郡再往南,那就是大片富庶的地带了,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路况变好了。
当然,灰沙尘土是难免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风尘仆仆这个词了。这年头的道路,想要平整,多半都是往上头盖土的。等马车一溜儿的往前赶,落在车队后头的,吃土那是常态。
也因此,哪怕再怎么好奇南方的风景,这一次猪崽都忍住了没掀开车窗帘子。
她之前干过一次这事儿的,结果被灰尘糊了一脸不说,还连累了挨着她坐的猪小妹。天知道猪小妹有多爱干净,偏生在路上还不方便洗脸,气得她大哭起来,眼泪冲刷了脸上的尘土,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痕迹。
猪崽差点儿笑死,猪小妹差点儿哭死。
然后,同样被牵连到且脑子被这俩吵得嗡嗡响的杨冬燕,愤怒的教训了猪崽。咋教训?不打不骂,只扣零嘴。
于是后来,猪崽就乖了。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要多收拾的!
从酒曲郡到南陵郡的这一路上,明显就要比先前的路程舒坦多了。路况好了不说,沿路遇上的客栈也多了,再说也没那么赶时间了,多半都是下半晌进了城,就找客栈歇下了,次日商队的人会忙碌个大半天时间,或是晌午之后出发,或是索性等第二天了。
也因此,杨冬燕他们是不可能像安平王世子说的那般,区区十日就赶到南陵郡的。事实上,等到达南陵郡时,又过了半个多月。
从进了南陵郡城门的那一刻起,双方就分道扬镳了。
南陵郡这边,东西皆有坊市,聚集了不少行商。而杨冬燕一行人显然是打算往内城那边去的,最好是能挨着贡院那块,实在不行就稍微偏远一些,但甭管怎么说,都是远离闹市区的。
这可是国都啊!
闹市区的话,从早市到夜市,保准一天下来就没半刻安宁的。倒是做买卖的好去处,但若是离得太近了,根本就不可能静下心来做学问。
商队们很快就离去了,留下了老魏家一行人并同行的几位举人。
就有人建议先去住客栈,随后再寻一处僻静的院子落脚。毕竟,如今也不过才十一月初,离来年二月里的会试还有三四个月时间,一直住在客栈里,不说别的,开销也是一大笔。
想也知道,南陵郡这边稍微好一些的客栈,房费绝对是高于济康郡的。
商量下来就决定先这么办,至于找的院落最好是两处挨着的,几个举人虽不想离老魏家太近,但仔细想想,这人生地不熟的,老魏家旁的不说,起码人多啊!看看大牛、二牛,都是有把子力气的,还有跟随而来的萝卜和土豆,年岁是不大,但也是能做事的。
闵举人对其他那几位的想法倒是心知肚明,他是最尴尬的一个,一方面他同魏家的关系亲近,另一方面他也是不愿意开罪这些举人。
为什么说世家大族的子嗣容易出头?除却自家的底蕴足,藏书丰富之外,便是将来科举出仕之后,周遭的助力也不少,轻轻松松变能出头,还无需担心来自于外界的排挤压迫。
但他们却只是平民出身,抱团取暖尚且不一定能出头,若再互相使绊子,只怕就如同被抓进竹篓子里的螃蟹一般,便是没那盖子,也没法逃出生天。
好在,那几位举人虽起了利用之心,却也没打算做其他的。闵举人暗暗留心着,也曾私底下跟窝头提过一嘴。自然,窝头也同杨冬燕说了。
杨冬燕是啥想法?这能有啥想法的?一般像这种搭伙同行的,重点本身就在于搭伙啊!至于以后嘛,啥时候发现合不来,立马拆伙呗。
多大点儿事情呢!
其实,早先杨冬燕提议直奔安平王府的,但几个举人权当没听到,只径自商量着去哪个客栈。还是闵举人缓和了气氛,说权贵所居之处,离贡院远得远,到底不方便。
这是托词啊!但杨冬燕一想也对,便没较真。
至于到底去哪个客栈真的无所谓的,想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回头还是要搬出来的。再一个,想也知道这几位举人肯定是心仪清净之所的,至于接下来赁院舍一事,就等先在客栈里安顿下来之后再说吧。
有了决定后,几位举人就通过闵举人来传话,大概是告诉魏家人,南陵郡要比济康郡大上许多,其主城更是济康郡省城的四五倍大小。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西城门,无论从哪边走,去内城附近都是极远的。
结论就是,让魏家的小厮去雇佣车马。
当然,人家不可能说的那么明白,也知晓萝卜、土豆的身份是杨冬燕的侄孙儿而非小厮,但这种事情放在其他人家也是很正常的,别说侄孙儿了,就算是亲孙子又如何?多的是当弟弟的给出息的兄长跑腿儿的事情。
结果好巧不巧的,闵举人刚打算把话圆一圆,尽可能委婉的道出来之时……
娘哟!!
“好巧啊!”
从西城门忽的进来一队人马,满身的肃杀之气,为首之人更是高大威武英气勃勃。
不是安平王世子又是何人?
杨冬燕终于明白了,这人必是还惦记着曾经粉雕玉琢的侾哥儿。不然为啥呢?酒曲郡的重逢可能真的是赶了巧了,那为啥还能在南陵郡的西城门碰上呢?
也是凑巧?哪来的那么多巧合呢?
从酒曲郡到南陵郡,假如中间不停留的话,压根就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况且,十天的路程指的是马车的速度,假如是轻装简行,骑马飞奔的话,哪里用得着十天?对半还差不多。
所以,这人必是跟踪了她!!!
安平王世子:……
就算是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就算实际距离还是有蛮多的,就算他对这个杨老太太也谈不上有多了解,但是!!
反正他看明白了,这老太太心里肯定在诋毁自己!
“我没跟踪你。”先澄清最重要的。
“杨老太太,本世子记得,说的是来年三月初九吧?从酒曲郡来南陵郡还是比较方便的,敢问您为何要提前那么久过来?”然后是解决心中的疑惑。
讲道理,要不是杨冬燕面上先震惊后醒悟的表情太明显了,安平王世子也特别想阴谋论!
天知道他前段时间在酒曲郡碰上了这老太太后,当天下午就立马走人了,并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南陵郡,那模样……随行的护卫们还以为他在被鬼撵呢。
回到南陵郡只花了四天半时间,随后他回宫见了圣上,又处理了一些手头上的事情,转身就飞奔离开了南陵郡,前往位于郊外的兵营之中。
再然后就是今个儿了,他带人回到了南陵郡,一进西城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倒霉老太太。
不是吧?这不是真的吧?
就算这世上真的有难言的缘分,那为啥就偏偏这个橘子皮的老太太呢?
再细看过去,那老太太身边还堆放了不少行李,莫不是她故意在这里堵他?
两人互相阴谋论。
最终,当然还是安平王世子输了,他的脸皮怎么能跟杨冬燕相提并论呢?
杨冬燕坦然的上前打了招呼,又忍不住鄙视道:“你来年三月里才成亲呢,哪个傻子会为了喝杯喜酒,提前四五个月过来?我呀,我是带我孙子来南陵郡参加会试的,我孙子今年乡试取中了,他如今是举人老爷了!”
安平王世子当然是认识窝头的,先前在济康郡见过嘛。但问题是,他不觉得这么个半大孩子会考中举人,因此他举目远眺,目光落在了包括闵举人在内的数位举人面上,毕竟这些人都是典型的书生打扮,一看就是赶考的学子。
看了一会儿,他愣是没搞清楚哪个是眼前这个倒霉老太太的孙子。
于是,他问道:“哪位是您孙子?”
窝头主动出列,挺着小胸脯,得意洋洋的道:“我啊!给世子殿下请安。”
本来还没啥反应的猪崽,顿时眼前一亮,用超大的声音问窝头:“他就是?哇,那你们可真有缘啊!大家都是吃的!”
别说安平王世子没反应过来,就连自诩很了解他猪妹的窝头都没想明白这话的意思。
当下,窝头问道:“吃的?什么吃的?”
“你叫窝头。”猪崽一本正经的指了指窝头,又伸手指向另两位堂兄,“他叫萝卜,他叫土豆。”
窝头敏锐的感觉到事情不妙,然而他愣是没能拦住猪崽。
猪崽的魔爪最终指向了安平王世子:“他叫柿子!”
安平王世子:……
在场的其他人:……
哪怕猪崽没有详细的说明白是哪两个字,但同一时间,大家福至心灵,全都听明白了。然后看向安平王世子的眼神,就难免透露出了一丝诡异来。
也难形容此时此刻安平王世子心中的想法,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明白了,何为龙生龙凤生凤,倒霉老太太只会有个倒霉胖孙女。
腹诽了个够本的安平王世子,最终不得不做出安排。
“既是来了,来者是客……不若索性来王府别院小住几日吧?”
他以为这倒霉老太太一定会接上来的,哪知道人家压根就不按牌理出牌。
杨冬燕指了指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几位举人道:“我先前就是这么打算的,到了南陵郡就去找你。但他们说,你家离贡院太远太远了,不去!”
安平王世子的心好累啊,他为啥要善心大发呢?他就该在一看到这倒霉老太太的档口,立刻策马飞奔,叫她追都追不上!
“也成吧,不如告诉本世子,你们打算住哪里,回头我好携永平王世子一同拜访杨老太太。”
永平王世子?那不就是她上辈子的倒霉大孙子?
杨冬燕眼前一亮,要知道,她对大孙子的感情是格外复杂的,非形容的话,那就是……
爱过。
曾几何时,大孙子刘修就是她的心头肉掌中宝,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捧在手心里疼宠了多年的娃儿啊!尤其在侾哥儿出生之前,她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哪怕府上一直就没缺过孩子,但她还是最喜欢这个大孙子了。
只是后来,侾哥儿出生了,粉雕玉琢就跟那菩萨前头的小童子一般,生生令她移了情。
从此,大孙子就是爱过,小孙子才是她的挚爱了。
但那是以前了。
自打侾哥儿在她跟前策马飞奔,糊了她一脸尘土飞沙之后,她就不爱这倒霉孩子了。如今,听到安平王世子提到刘修,她两眼放光的猛点头:“修哥儿啊!我都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
安平王世子矜持的点了点头,索性派了个人帮他们雇车搬行李,等之后帮忙安顿下来了,自然也就知晓了魏家人暂时的落脚之处。
贡院附近是没有大宅子的,有客栈也有一些小的院舍,那边还是属于普通地段。
当然,这是对于那些权贵而言的,事实上这一片的房舍还是挺不错的,住的也都是小有家底之人。像勋贵权臣们当然看不上这边,可普通的小老百姓也是住不起的。
暂时安顿下来后,大牛就带着萝卜和土豆去外头打听房价了,他早先就算过的,窝头年岁不小了,不着急娶妻是一回事儿,但该有的准备却是少不了的。因此,大牛是打算置办一个三进院子的,哪知南陵郡这边的情况跟济康郡截然不同,这边压根就没有四合院,有的都是南方特色的豪宅庭院。
南陵郡这边,除却特别穷的人家不算,小有家底的人家都是带庭院的,不是北方的天井,而是真正的庭院。
这么一来,价格自然也要高上不少,更别提这里可是国都啊,本身的房价就比济康郡贵了不止一筹。
只是半下午时间,大牛是打听不出来确切消息的,但好歹大概知晓了一些事儿,因此等他回来时,只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杨冬燕倒是乐呵呵的。
先前那些同行的举人里头,除了本就跟老魏家很熟悉的闵举人外,其他几个都对老魏家爱搭不理的。当然,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但从细节处还是能看出来,他们不大瞧得上老魏家。
然而,就在方才,从安平王世子从天而降,又亲自邀请了杨冬燕等人入住王府别院……被拒后,非但不生气还派了人将他们安顿好,他们就变了。
还是想要保持住读书人的矜持,但又忍不住好奇心想要打听一二,也去问了闵举人,可后者只道是去年安平王世子奉命去济康郡捉拿包括蒋郡守在内的所有案犯时,跟杨老太太一见如故。
这话搁你你信?
倘若杨冬燕是个绝世美人,那没问题,然而她只是一个橘子皮老太太→_→
哪怕再怎么客观公正的来看,杨老太太搁在几十年前,保不准真就是个大美人,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儿了。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没办法从这老太太身上看出闪光点来。
想一探究竟,又想不留痕迹的讨好,但对于这几个打小就埋首苦读的学子来说,实在是难度系数略高。
做不到啊!
于是,杨冬燕只乐呵呵的看着他们洋相百出的搞怪,活像在看耍猴戏。
看了半天戏,杨冬燕又点了几个南陵郡很有代表性的菜肴,让大家一起尝尝味儿。
说真的,上辈子的她其实并不爱这个味儿,南陵郡的菜肴普遍都清口,只因权贵们都讲究一个养生之道。因此,那味道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寡淡了,她是恨不得顿顿大鱼大肉,且还是那种猛放调料的重口。
但好久没尝到这个味儿了,杨冬燕还是怪想念的。
一筷子、两筷子……
“小二!给我来盘酱猪蹄子!”杨冬燕最终还是认了栽。
猪崽一拍巴掌:“对嘛!我说奶你咋就改性了,这没滋没味的,嘴里都淡出个鸟儿来了!”
等酱猪蹄子上桌了,祖孙二人吃得喷喷香。
这就是身在南陵郡的好处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要啥有啥。既有勋贵们喜爱的寡淡养生菜品,也有普通百姓爱吃的大鱼大肉,且各地风味都有,毕竟这是国都,天南地北的人都有。
等到吃饱喝足,大牛才说了下午的收获。
哦不,那不能叫收获,该叫打击才对。
“南陵郡的房舍太贵了,咱们家真要买的话倒也成,可先前在济康郡花了太多的钱,只怕要买得先卖掉一部分田产。”魏大牛说得委婉,事实上是想要买一处够全家人住,且还算宽敞的房舍,只怕得将济康郡的房舍、铺子并庄子都卖了才够。
这也挺正常的,南陵郡这边,售价超过一万两的房舍比比皆是,都不能算是特别好的。当然,便宜的也有,但甭管怎么说,老魏家发达还是略晚了点儿,想要不伤筋动骨就买下一处合心意的宅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再一个,大牛还想继续在南陵郡做买卖呢!
他只说了个开头,旁边桌上就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嗤笑声,却是随行的一位姓陶的举人。
陶举人是这几位里头对老魏家态度最淡的一位了,曾直言就算魏家出了个年少天才的魏承嗣,这个家也照样起不来。毕竟,全家都拖后腿,光一个小孩儿能成什么事儿?再看到杨冬燕一路上都忙着吹牛打屁,更是对这乡下老太太嗤之以鼻,哪怕之后安平王世子的出现证明了这老太太不是在吹牛,但他只觉得自己的颜面受损,其他人忙着讨好,他却是始终待在房内。
直到方才,众人一起在客栈大堂里用餐,魏大牛的嗓门大,哪怕刻意压低了声音,两桌离得近,他还是轻而易举的听了全部。
“魏家主可真是有魄力,想在南陵郡置办大宅院?还想做买卖买铺面?本朝虽不曾限制这些,但终究还是不太好吧?”
大牛完全没听懂,只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不太好?”
“自然是对魏举人的前程不太好。”
这话一出,大牛立马一惊:“做买卖对窝头不好?那咋办啊?算了算了,大不了咱们回济康郡去。”
杨冬燕本来不打算插手的,她上辈子看多了各种勾心斗角,像先前在乡下地头那种直接掐架还觉得有意思,但像陶举人这般小伎俩,实在是不够看的。
哪知,扯着扯着就影响到她了。
她花了十年时间才回到了南陵郡,待了还不到一天,你丫的就想走?我看你是想挨揍吧?
“你听他的,他是南陵郡人还是他做过大买卖?啥都不是,你听他干啥?就算是举人,最多也就是在读书方面还成,旁的……你咋不干脆听他说说庄稼要咋种,粪肥要咋沤?”
行了,除了老魏家之外的所有听到这话的人,接下来都不用吃饭了。
陶举人首当其冲,毕竟人家这话就是指名道姓说的。他被气得面红耳赤,猛的站起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同桌人强行摁住,之后更是索性被拖回了二楼的客房里。
“你跟她计较什么?真要是传出去,外人是说你的不是,还是说她不对?你是读书人,她大字不识一个,你是举人老爷,她是乡下人,何苦来哉?”
“且不说她到底跟安平王府有什么关系,就算没有,与人为善不好吗?咱们是上京赶考的,最要紧的就是好好调整状态,争取在明年会试上夺得功名。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
同窗劝了他很久,最终还是劝住了他。
不过,陶举人心里还是有气,同意了不去找杨冬燕的麻烦,却表示明个儿就要换个客栈住。
说实话,他同窗不太愿意,哪怕不知道魏家跟安平王府的关系,但白日里安平王世子那话,他是听在耳中的。人家直说了,过几日会带着永平王世子过来拜访的,就算不知道是客套还是真的,可就算是客套好了,留在这客栈里也不吃亏啊!
但转念一想,留下不一定能交好,万一陶举人闹出个什么不好的事儿来,交恶还差不多。
如此这般,几人便同意了。
第二天,也没跟魏家人打招呼,那几人便退了房,在同一街的其他客栈住了下来。
尽管明年会有会试,但因为还有很久很久,特别像是一些南方人,都是习惯了年后才出门的。因此,这会儿贡院附近的客栈还很空,轻易便能寻到房舍。
留下来的也有,譬如闵举人和另外一位省学的学子,姓丁,那人平常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高冷。
闵举人也不在意拆伙行为,其实像他们这样结伴赶考的,到了地头分开也是寻常。因此,他只假装没这回事儿,既不打算拆穿,也没准备说合,就将此事翻篇了。
这一天,安平王世子并未出现,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
那几位搬出去的举人们心下打定,盘算着就算有些关系,大概还是以客套居多的。这也正常,越是上位者越是习惯了客套话,只有那乡下婆子才会认真当一回事儿。
杨冬燕当一回事儿了吗?
才怪!
她来到南陵郡的第一天,是真的忙着休息了。等第二天,她差不多恢复了精力,就开始了骂儿子日常。
更确切的说,她的目的不是为了骂儿子,而是告诉他们……
永平王府的小兔崽子们,我杨冬燕又回来了!
她边骂边夹带私货,告诉倒霉儿子们,阎王爷赏她来阳间走一遭,正好了却生前遗愿,再看看儿孙们是否安好,最后便是顺带来还个钱。
还啥钱?
当然是最初刚发现自己有特殊能耐时,一不小心捞到的那厚厚一沓大面额银票了。
如今的杨冬燕早已不是曾经的她了,反正她跟着猪崽认识了不少字,写起来挺困难的,但认字还是挺容易的。于是,她抽空将精心藏匿了十年的银票认了一遍,并仔细数清楚了。
足足三万两的银票啊!
她不想用吗?当然想啊,但像这种大面额的银票,且还是那么多,不得想个充分的理由?真要是胡乱的出面使用了,搞不好下一步她就要从这客栈搬到大牢里了。
所以,她打算先将这钱还给倒霉儿子们,再让倒霉儿子们把银票给她。
就这么过一道手,若有人问起,她就说是永平王府赏给她的。
至于会不会有人因此质疑永平王府众主子的脑子完整程度,那就跟她无关了。
于是,永平王府隔了一天就知道了。
老太太啊,要还阳了。
回来看望儿孙,再还一笔钱。
永平王妃从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彻底不好了。
“老太太啊!您就安心的走吧!您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钱……钱不够我再给您供啊!不要您还,您尽管花啊!不够再要,真的别回来啊啊啊!”
王妃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几乎哭崩过去。
这王爷就不明白了:“不是当初你自个儿哭着闹着一定要老太太把钱还给你吗?你还说呢,说老太太那头既然用不了银票,那就拿回来啊!这多好,她打算还给你了。”
“我不要了不要了不要了……老太太啊!”
假如老天爷能够在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嘴欠说那些的。不就是一沓银票吗?区区三万两而已,她一点儿也不心疼
甚至别说三万两了,再拿出三万两,哦不,三十万两都没问题,反正她不想再看到老太太了。
生前的老太太就已经很可怕了,折腾了她二十年啊!
死后的老太太可怕程度直线上升,一下子就又是十年光景。
试想想,生前、死后的老太太就已经那么吓人了,死了以后又活过来呢?
别家老太太是人老成精,他们家呢?
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