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就因为中途这个小插曲, 窝头是瞬间开朗了,猪崽却是整个儿都蔫巴了。

没等杨冬燕发愁怎么同时让两个孩子都开心起来,猪崽自个儿就调整回来了。等行至老家村子所在的县城里, 停马车入客栈休息时,猪崽就一骨碌的跳下车, 急吼吼的往后头跑。

杨冬燕喊都喊不住啊, 索性就没急着进客栈,而是站在门口,看这个小胖墩儿到底想干啥。

不多会儿,却见猪崽格外神奇的领着两个堂哥过来了。就是萝卜和土豆嘛,只是他俩蔫巴巴的,好似早先被窝头的分享精神所打击到的猪崽一般。

行了,明白了,猪崽又造孽了。

也不对,造孽的应该是窝头才对。

不提这些个小插曲,他们一行人倒是顺顺利利的赶回了村子里。

像乡下地头, 多见都是牛车和驴车, 正经的马车, 尤其还是厢式马车却是极为少见的。哪怕杨冬燕一行人坐的是从车马行里雇的长途马车,外表看着极不起眼的那一种, 对乡下地头而言, 都是一件格外稀罕的事儿。

便是尚未到礁磬村,一路上就有人冲着马车喊, 却是认出了赶车人。

除了他们自家这一大家子的人之外,庄子上但凡能够脱开身的,这次都一并回来了。碍于北方冬日里的特殊情况,像省城、府城之类的地方也就罢了, 乡下这边的路况极差,一碰上大雪天就很容易封路,想在年关里回来太不容易了,再说也没那个必要。

道理很简单,越是那种背井离乡在外头艰难讨生活的,越是希望逢年过节能回家看看,汲取那一丝温暖。

可反过来,像是那些个在外头混得极好,且至亲家人都在身边的,其实不会特别惦记家里。尤其是平常很是繁忙的,更是没那个时间精力花费在旁的事儿上。

他们就琢磨着,这趟跟大牛一起回来一趟,再下回只怕少说也得等三五年之后了。

也因此,大牛索性就没雇外人当马车夫,让他的那些堂兄弟、堂侄儿兼任。

老魏家的人长得其实蛮显眼,不是那种俊朗的长相,而是高大魁梧浓眉大眼的模样。别说大牛二牛这对亲兄弟了,其他族亲也是如此。

这一群人或是赶着厢式马车,或是赶着平板车,浩浩荡荡的行驶在乡间小路上,那可真是别提有多打眼了。

“诶,我们回来了,过两天上我们家喝酒去!”

“是啊,老魏家请客,魏大牛家!”

“大牛的儿子窝头!他考上举人了!”

人在厢式马车里的窝头,差点儿没打个洞钻进去,实在是因为他的堂叔伯们、堂兄弟们都太热情了。人家都没问呢,他们就已经大声的嚷嚷着,是因为窝头考上举人了,老魏家要请客,让大家伙儿都来啊,一定要来啊!

吃一顿算个啥呢?但能不能别这么夸他了。

其实,窝头以前在省学里也经常被人称赞。倒不是说他的功课就好到众口称赞的地步,而是因为他年岁小。

像当初,他原本是不合格的,哪怕考上了秀才,名次也很一般,功课底子也不够结实。换言之,他压根就达不到省学的录取标准。但一则也是语气好,二则却是托了年岁的福,瞧着他年岁小,就感觉功课差一点儿也凑合吧。就这么着,他入学了。

但就算他在学堂里经常被夸,可甭管是先生还是同窗,夸赞他都是很含蓄的。甚至不说夸赞了,就算是看不惯他的,平常要说句酸话都恨不得拐上十七八个弯儿,哪儿像乡里乡亲的……

“这才哪到哪儿呢,回头进了村,嘿嘿!”这一次,杨冬燕可没再偏帮窝头,而是一副打定了主意看好戏的模样。

看着窝头面露绝望,一旁的猪崽想了想,似是回想到了什么,露出学着杨冬燕的表情,露出了期待中透着一股子小猥琐的表情。

猪崽啊,她也是在村里长大的,哪怕后来跟着家里人离开,对小时候的事情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些记忆的。

眼见她打算开口说话,窝头就不由的面露绝望。

他家猪妹是啥德行,他还能不清楚吗?正常情况下是说话,但放在特定的环境中,却是实打实的插刀啊!

偏生,窝头还无处可躲。

他人在马车里要往哪里躲啊?躲得太猛了还不得冲出马车了?

“哥,我跟你打赌,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给你说亲的!”猪崽嘿嘿嘿的笑着凑过来,忽的音调一变,兰花指一翘,“我家小闺女哟,长得比那地里头的小白菜都水灵,屋前屋后一把手,谁娶了都不吃亏!”

窝头差点儿没她给吓死!!

没等窝头大声抗议,猪崽又变了音调,这次却不是兰花指了,而是伸出手在窝头震惊的目光下,拍了拍他的脑袋:“哟,这不是老魏家的窝头嘛!都长那么大了?我给你说啊,我大孙女你记得不?以前你们还在一起玩呢!你俩差不多年纪,又是知根知底的,我看呀,正合适!”

“奶!!!!!”窝头彻底绷不住了,赶紧寻求救星。

哪知,杨冬燕还一脸的乐呵:“学得可真像哟。不过窝头啊,你妹说得也不错,到时候肯定得有人找你的,还有找咱们家其他人的,到时候你咋说?”

“我说啊,我娶媳妇别人说了都不算,唯独听我奶的!”

杨冬燕赞许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可以,也不光是说亲,要是有人管你借钱啊,要你啥承诺啊,不要傻乎乎的答应。你就是,在咱们家,你说了不算。”

窝头怔了怔,前头说亲倒是没啥,事实上他这个年岁,莫说是在乡下地头了,便是在省城里,那也差不多该操持起来了。

但后头……

不由的,窝头有些犯怵。

他打小就跟随先生念书识字,尽管这些年陆续换了几位先生,也换了学堂,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始终是埋首于桌案的。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说的就是像窝头这种情况。

道理很简单,他的天赋是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不是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又怎么可能年轻急急就考上了举人呢?

正因为如此,事实上窝头并不是很懂那些人情世故。

甚至还不如比他小了四岁的猪崽。

猪崽只是嘴馋贪吃,可真要说将这俩人分别遇到啥事儿,吃亏的还真不可能是猪崽。

“还记得你那个姓闵的同窗吗?他是怎么教你的?要是有人问起那个省学学子把人家坑到无缘乡试的事儿,要怎么回答?说不知道,没听说,不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含糊其辞的敷衍过去就行了。”

杨冬燕看了一眼马车窗户,外头已经是一片田园好风光了,估摸着就快到礁磬村了,她抓紧时间叮嘱窝头。

“你先前一直在苦读,很多事情我也不好跟你多说,怕分了你的心。但你也要明白,你如今已经是举人了,单冲着你这个举人的身份,你便不是个小孩儿了。起码走在外头,人家是拿你当个大人看了。这童言无忌,但大人说话却是要负责的。”

“我明白了,我会注意的,三思而后行。”窝头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杨冬燕忽的笑了:“也不用这般严肃,这是你老家,碰面的不是亲眷就是同乡。他们或许是有些小毛病,在大是大非上却是没什么问题。非要说的话,你会碰上一些想占你便宜,来咱们家打秋风的人,但旁的就没可能了。”

一旁的猪崽方才始终没吭声,眼见她奶这会儿笑开了,她才凑趣般的道:“哥你怕啥?要是有谁敢为难你,你就来找我,我保护你!”

“我谢谢你啊!”谢谢,但并不需要。

窝头先前也是一时间被唬住了,主要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老魏家还不曾搬离礁磬村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子,没有哪个大人会把他放在眼里的。就算是一些小媳妇大姑娘之间说话,也不会凑在他跟前的。

至于在省学里,虽说那头的竞争气氛相当浓烈,但那却是针对功课、考试的。哪怕真有一些勾心斗角,多半情况下还是走的阳谋,毕竟上头还有先生看着呢。

哪怕像这一次乡试里出的那桩事儿,省学的学生故意抢在对方退房之后,火速的定下房舍。

可这话要怎么说呢?有些人可能觉得乡试的主考官有些罚得太轻了,甚至可能就那个受害人来说,他是想要严惩那位旧仇,而非贡院的守卫。但在杨冬燕看来,这个惩罚简直太符合上位者的心态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连这么个小伎俩都躲不过去,你有何用?

读书人啊,知晓是饱读圣贤书,可一旦考取了功名后,却是要入仕的,到时候讲究的却不是肚子里的墨水有多少,而是旁的了。

好在,窝头也就是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等仔细想了下杨冬燕的话,觉得也没错。这边都是他的亲眷老乡,能有什么事儿?连这都害怕的话,以后入了官场又该如何?

这么一想,他就……更忐忑了。

好在,他只是对将来入仕之后的情况完全没了把握,只是回乡宴请罢了,实在是用不上犯愁。

确切的说,就眼下这个情况,他最多也就是被恭维夸赞到浑身尴尬,再不就是如同他奶说的那般,碰上一些想要乘机占小便宜打秋风的人呢。

好在,前者的比重较大。

就是比重太大太大了。

礁磬村的村道狭窄,若是平板车也就罢了,像长途的厢式马车,还是有些略宽的,搞不好行至一半,就卡在了田埂上。偏生,老魏家还不是住在村头的,而是位于村尾靠近秃头山的位置。

这就很尴尬了。

不过,对于类似的事情,魏大牛已经很有处理经验了,他只让家里人下了马车先往家里赶,然后跟其他几个亲眷一起,打算将马车赶到老叔家暂放。正好,几个堂兄弟、侄儿们也都在,连喂马的事儿也一并交给他们了。

于是,窝头就尴尬了。

本来人在马车里,就算那马车特别不严实,猪崽还老爱把马车窗的帘子往两边拽。但只要人不下车,外头的人最多扯着嗓子问候两声,哪像如今这般,直接将他们堵在半路上,连家都回不得了。

最可怕的是,他奶还乐在其中。

人家喊“秀才公回来了”,他奶立马乐呵呵的纠正,是举人老爷。

得了,这话一出,那是真的回不了家了。

窝头的内心无比绝望,面上还得稳住,保持笑容,看着一个个或是面熟或是已经消失在记忆里的乡亲们,就跟看猴儿似的,将他围在中间,上下前后的盯着看。

直到魏大牛他们将马车安顿好了,走过来时,才发现自家人还堵在半路上。

“我的娘哟!咱们回家再吹,行吗?”二牛那个缺心眼的,当下就戳破了杨冬燕的小心思。

杨冬燕气得恨不得揍他:“啥叫吹?我吹啥了?窝头难道不是考上了举人?都是举人了,还不能称一声老爷?你自个儿不争气,我的宝贝孙子给我挣脸面了,还不兴我夸夸他?那我不夸他,难不成还能逮着你来夸啊?我咋夸啊?”

那确实挺难的。

二牛讪讪的闭了嘴,大牛则走上前,让村里人先缓缓,他们这些天赶路也蛮辛苦的,容他们先回家洗把脸喝口水,又道这趟回家就是为了全前些年的承诺,过两天会办流水席,宴请全村。

这些话说下去,村民们立马放行。

虽然他们完全没看出来杨冬燕赶路有多辛苦,没见她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只差没在脸上写着“快夸我”了。

但魏大牛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尽管他们这一支并非魏氏一族的长房,当然老叔家也不是,真正的长房其实是另外一支,也同住在村中,日子过得不好不坏。以前倒是能说得上话,只是长房一贯容易出小辈儿,如今当家做主的,从辈分上来说,跟窝头是同辈的,年岁却比大牛还要略大两岁。因此,早以前魏氏一族若是遇上一些事儿,多半是去找年岁最长且辈分最长的老叔主持公道的。慢慢的,长房倒是沦落成了摆设。

而如今,随着大牛他们这一支的归来,连老叔都沦落为背景板了。显然,淳朴如乡下人,也都还是很现实的。

在让道的同时,也有那机灵的,一溜儿小跑的回了家,取了自家的水桶麻布,又吩咐大孩儿拿上扫帚,就这样急急的往老魏家去了。

老魏家这次回来是带了不少东西,大部分是打算直接用在流水宴上的,也有给长辈、先生的礼物。但很显然,没人会长途跋涉的带一堆打扫工具来的。

而老魏家的大院子,尽管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帮着照看,但住没住人的房舍区别是很大的,肯定得好生打扫一番。

只这般,但凡有了一人打头阵,必然引来一群模仿者。

因此,杨冬燕比她预想中的要快上许多,就进了清理一新的屋子里。其实,就算真的打扫干净了,屋子里还是有一股子味儿,再就是很多留在老屋里的家舍都没法用了。

好在他们本来也没打算住多久,凑合住个几宿,回头还要赶着回到省城呢。

也就转眼间,魏家大院又被热情的村民们挤了个满满当当,自有人迫不及待的问起了外头的新鲜事儿,还有人逮着窝头问科举的事儿,更有自诩关系不错的女眷跑去方氏那头打听窝头的亲事定了没,再往下只怕就是……你懂得。

杨冬燕应对这些事儿特别得心应手,不过比起回答这些问题,她更好奇的是:“隔壁我大嫂呢?”

方才他们回家时,路过隔壁院子,虽没进去看过,却也瞧见了院门紧锁。依着乡下地头的习惯,这青天白日的,就算家里没人,也没的说将院门关得死死的。

“呃……”

只是这话一出,其他村人面上就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你推我我推你的,就是不愿意第一个开口回答。最后,还是杨冬燕急了,点了个面熟的小媳妇让她来答。

“前阵子下了好多天的雨,竟是把他们家的墙脚给泡烂了,房子塌了一多半……人没事儿,就是那房舍算是不能住了,就、就跑去了他们家大儿的旧屋里……”

很尴尬的好嘛!

魏大哥魏大嫂他们家很早以前就彻底分开了,提出分家的还是他们二老,当初斩钉截铁的说要分家,还是那种将前头仨儿子都轰出去,独留小儿子在家的那种奇葩分家法。

之所以说是奇葩,倒不是因为让小儿子养老这事儿。他们这一带,哪怕绝大多数的人家都是由长子养老的,但让幺儿养老的也不是没有。

可人家是怎么做的?大儿一成亲,就立马帮着盖了房舍,给了钱财米粮,就让大儿夫妻俩分出去单过的。这是适用于那种儿女特别多的人家,成亲一个就分出去一个,闺女则是嫁一个算一个。

如果是这样的,没人会说什么的。偏生魏大嫂家压根就不是,她的幺儿根本就是她大儿娶妻以后才生的,大孙子都只比幺儿小了一两岁。

甭管怎么说,分家一事也没外人说道的份儿,假如没有后头那些事儿的话。

谁能想到呢?随着这桩事儿,后头连着摊上了人手不足忙不过来的事儿,紧跟着又是地里收成不好,最后更是灾荒连连。直到实在是过不下去了,魏大嫂家的大儿、二儿这才拖家带口的去省城投奔了魏大牛。

就是萝卜家和土豆家。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结束了吧?哪知……

房子塌了,没地儿住了,新盖房子的话,他们要是有那个钱,何至于连修缮房舍都舍不得呢?当然,主要也是他们家的房舍还是最早那会儿,杨冬燕的公婆在好多年以前盖的,典型的农村土坯房,太旱了开裂,太水了泡烂。

本来,当爹娘的没地儿住,住儿子家里也没啥,哪怕是已经分家了的,分家了也是亲戚啊,别说父母儿女了,便是兄弟姐妹也没的说不伸手拉一把的。

偏巧的是,魏大嫂的大儿子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们都去了省城。

这就有点儿像是亲戚不在家,自个儿撬门进去了,且一住就是好久……

村里人也没办法过问这事儿,毕竟人家老俩口占的是他们亲儿子的房舍,他们有啥立场说道?老叔以及族中长房那头倒是想管,可这事儿咋管?人家没房舍住啊!要是不想让他们占别人的房舍,那就得由族里出面帮忙安置,那还不如让他们继续占着呢。

更要命的是,这次萝卜是跟着一起来了,但他爹娘没来啊!萝卜的爹也是个能耐的,如今算是庄子上的顶梁柱了,主要负责的是蔬果园,还有萝卜他娘,那是养猪小能手,以前魏大嫂家的猪就都是由她来喂的,她眼下是庄子上猪圈的主要负责人。

来不了啊!走不开啊!

萝卜倒是来了,可他一个半大小子,这事儿压根就没办法做主,又涉及到他爹娘、爷奶的陈年旧怨……

“罢了,我做主吧,且等咱们离开了,让他们搬回来,住我们这院子。也正好,就当是帮咱们家看房子了,往后就不用老叔再使人过来收拾打扫了,怪折腾人的。”

杨冬燕心说偶尔还是要做个人的,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因为不想沾手那些个破事儿,就一股脑的将所有麻烦事儿都推给了儿媳妇来办,太造孽了。

有了她这话,院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也没人再尴尬了,只高声夸赞着杨冬燕仁义。

再看杨冬燕,她满脸都是笑意,仿佛再说,继续夸,接着夸,不要犹豫的加倍夸!

她是习惯了被人吹捧的,可也有人不习惯啊!

譬如窝头。

窝头苦死了,他被好几个自称以前抱过他的婶子大娘缠住了,非要拽着他去自家坐坐,跟曾经的“青梅竹马”好生叙旧。

当然,那些大娘婶子说不出来这么高雅的词儿,人家说的是,窝头打小就跟他们家的小姑娘玩得好。

这不是瞎扯淡吗?

就算对于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模糊了,窝头也记得自己从来不跟别家小姑娘玩的。就算是自家的小姑娘,说的就是猪崽,那也是教她学习,而不是玩。更有甚者,他清楚的记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被村里小孩排挤的,除了隔壁家的萝卜和土豆外,压根就没人愿意搭理他。

更别提那个搭讪的话了。

——哎哟窝头啊,你记得我吧?你两岁的时候,我抱过你呢!

窝头:……

不记得的。

这谁能记得啊?他敢说,那个不幸栽在他奶手里的安平王世子,也肯定不记得当年两岁的时候,曾尿了什么什么老太君一身。

至于去他们家坐坐就……

“哥!你在干啥啊?我饿了!”猪崽杀出重围出现在了窝头身畔,强行将他拽了出去,“我饿了,家里的灶都不好用了,你让萝卜带我去他三叔家,借他们家的灶煮点儿好吃的。”

“成成。”窝头老早就忘了在来时的路上,他曾拒绝过猪崽的好意,只一叠声的答应着,并跟着猪崽开溜了。

到底是在村里长大的人,离开人群后,他俩很快就找到了小道儿,躲了起来。

“太吓人了,她们就追着我问,她们是谁。不是啊,连她们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是谁,问我管什么用呢?”窝头就很苦,被那么多个大娘婶子围攻过后,他再看猪崽都觉得……

呃,还是很胖,不存在眉清目秀的可能性。

得亏猪崽不知道她哥心里在想什么,不然一准能将他再度拖回方才那地儿,她只道:“忍忍吧,不行你就跟奶说,你要去南田村,到时候我跟你一道儿去。”

去南田村看望他的启蒙恩师吗?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正好亲自送上请帖,请先生来村里吃流水宴。或者干脆等到日子了,他去将先生接过来……

窝头思量了一下,忽的问道:“你去南田村干啥?”

猪崽目光幽怨的看着他:“去玩,去找我外祖母玩。”

噢!对呀,老杨家就在南田村啊!

于是,第二天一早,兄妹俩就跑了,还带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猪小妹。他俩是不会赶车的,但完全可以找个堂兄或者堂叔帮忙。南田村距离礁磬村不算远,以前牛车都挺快的,换成了马车后,感觉一眨眼的工夫就到了。

反正吧,猪小妹感觉自己也就稍微打了个盹儿,就到地方了。

她看着这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地界,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由着她姐领着她往村里走,走着走着,她说:“我猜小小妹这会儿肯定在家里哭。”

“对哦,她一觉起来就找不到我们了,肯定是哇啦哇啦的放声大哭。”猪崽很是乐呵的道,“所以我没喊上娘啊,有娘在,她起码能找到人哭。”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喊上娘和小小妹一起来姥家呢?

进到了村里后,他们就分开了。

窝头拿着礼物去了村学那头,这个时候,村学该是正常上学的,不过这会儿时间还太早了,应该没有学生在,正好方便了他拜见先生。

至于猪崽则是领着猪小妹熟门熟路的往老杨家去,她来过很多回了,再说老杨家是南田村村口的第二家,咋样都不会迷路的。

“姥!我的姥!”猪崽扯着嗓门大声逼逼。

小杨氏她娘正在收拾早饭后的碗筷呢,听到声儿都没意识到这是在喊她。毕竟,她就只得了一个闺女,还是那种好几年都不回来一趟的,平常只有人喊她奶,可没人喊她姥。

还是她大孙女听着声儿,伸出脑袋看了一眼,随后就喊:“奶,有两个小胖孩儿来咱们家了。”

小胖孩儿?

关键时刻,那个“胖”字,唤醒了小杨氏她娘久违的记忆。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大一小俩胖孩子。

“哎哟,这模样,这块头,这身肉……姥的外孙女哟!”小杨氏她娘就跟唱大戏一样,在嚷嚷的同时,就飞奔过来,试图将俩胖孩子搂在怀里。

猪崽已经习惯了,在她的记忆里,她姥就是这么个形象。但是猪小妹习惯不了,她觉得她不喜欢这个姥。

哼!我不胖!

跟她的胖姐姐、胖妹妹比起来,猪小妹的确是属于瘦的。可以说,三只小猪里,唯独她是微胖身材,另外两只都是实打实的肥胖。

但在她们的姥姥眼里,这不就是俩小胖墩儿吗?

没毛病!

避开人群探亲只是顺便的,猪崽其实还是背负了重任的。那就是,老魏家要办流水宴,就定在明天一大早,到时候他们家会派马车过来接人。当然,接的只有杨家人并村学先生,其他人若是想吃席,魏家也是欢迎的,但就要麻烦自个儿走过去了。

“办席?办什么席?家里有啥大喜事儿?”小杨氏她娘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的激动的抓着猪崽的手问道,“你定亲是不是?”

猪崽:……

她跟猪小妹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晰的表达出一个意思,小妹啊,不光你不喜欢这姥,姐也不喜欢。

“没,没定亲。”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失望了。

“那是……噢,你那个堂哥,叫窝头的是吧?他要娶媳妇了?娶的是城里人吧?酒席回乡下办?倒也成。”小杨氏她娘开始盘算,自己到时候随多少礼比较适合。因为不是亲外孙,她闺女的夫家侄儿嘛,肯定不能给太多,但给少了也不合适,毕竟老魏家如今富贵了。

猪崽嘴角抽了抽,绝对不卖关子了,不然搞不好接下来她姥能疑心到她奶要嫁了。

“我哥啊,窝头啊,他考上举人了。”

“原来是这样……你说啥?!”小杨氏她娘原地起跳,简直就跟过年时炸的那个炮竹一样,瞬间离地好几尺啊!

猪崽再度看了一眼她妹,心说我咋会认为过来看姥外加送口信是个美差儿呢?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待在她奶身边被人揉揉捏捏。反正有两个妹妹在,火力平摊的话,也不至于太痛苦。

反正,在继礁磬村之后,南田村也陷入了狂热的气氛之中。

你说村学还上课不?明天要吃席,所以肯定得放假一天。可明天都放假了,那今天干脆也多放一天吧。

也不能说是完全放假,小孩子还是不能离开村学的,因为村学里不止有本村的娃儿,还有外村的,临时放假天知道这帮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只是不上课了,而是由窝头哥哥来讲一讲在省学的二三事,以及考科举的趣闻。

窝头哥哥……很崩溃。

他这个年纪真的太尴尬了,别人考中了举人,是不尊称一声举人老爷?放在他身上,最多喊一声魏老弟,再不就是由一群小孩崽子甜甜的喊他窝头哥哥。

讲故事对吧?讲!

礼物要送,请帖要给,故事要讲,最后的写文章祝福词一样都不能少。本来,窝头是想拒绝最后一项的,连理由他都已经想好了,很简单,就说他忙于做学问,书法很是一般。但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他的启蒙恩师是这么说的。

“你要是不愿意写呢,我回头找出你以前写的功课,找人裱起来挂在墙上。”

“我写!我这就写!”

呜呜呜,他太苦了。

唯一让窝头感到庆幸的是,等半天过去了,他和俩妹子重聚在马车上时,就发现俩妹子也不太好。

猪崽还是很坚强的,她只是面露疲惫。身畔的猪小妹可就惨多了,一看到窝头过来,就忍不住哭唧唧的凑过来:“哥!哥哥!”

“谁欺负你了?”

“姥,我姥姥!”

打扰了,告辞。

老魏家的流水宴准备相当顺利,这么多人的饭菜,光靠自己人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旁的不说,就没那么多的灶台啊!哪怕算上族亲都不可能,别忘了,好些个族亲还在省城郊外的庄子上呢!

多亏了有其他村人主动帮忙,他们不光派了女眷过来打下手,还带来了不少新鲜瓜果蔬菜,更有人索性拎了活鸡活鸭过来,连活鱼都有人送。

再就是魏大嫂了,她第一时间没得到消息,因为她大儿的房舍是很后来才起的,位置比较偏僻,等她得了消息并知晓杨冬燕的那番承诺后,真的是眼泪都要掉下来,忙急急的赶了过来。

魏大嫂的年岁本来就比杨冬燕要大上许多,但搁在前些年,妯娌俩站在一起,还是能看出这是同辈人。

然而,放在如今,岁月完全没放过魏大嫂,却独独饶过了杨冬燕。眼下,她俩就跟两辈人似的,看着最起码相差二十岁的那种。

见她这般,杨冬燕也是心酸,想劝她儿孙自有儿孙福,当爹娘的都将孩子们养大了,没得说迟迟不放手的。但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给咽了回去,只叹气道:“嫂子你受罪了,等过几日咱们走了,你就搬到我这儿来,正好帮我看房子。”

“……好,好!”

“不说那些伤心事儿了,明个儿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