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过来征求杨冬燕的意见, 问的自然是要不要如期开业的事儿。
假如没发生先前那事儿,他们是打算正月初一就开门营业的。要知道,省城这边跟乡下老家的差距太大了, 大概也就是年三十那天,街上的铺面早不早的关门歇业了, 可到了正月里, 整个省城那是无比热闹的。
从去年的经验可知,整个正月里的营业收入甚至抵得过平常三四个月,乃至更多。
“怕啥?法不责众没听说过?再说了,别家都跑出来了,就咱们家畏畏缩缩的躲在家里,叫人知道了,还道是咱们家做贼心虚呢!”
杨冬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示意大牛该咋办就咋办。
自打乡试那会儿见过熊孩子刘侾后,杨冬燕那原本就很大的胆子,如今更大了。她如今啥都不怕, 哪怕真要出了事儿, 这不是还能骂儿子求救吗?
大牛也就是那么一问, 他心里也是倾向于照常开门营业的。自家做的虽不是吃食营生,却也是跟吃食挂钩的, 而年关里最好做的买卖就是吃食了, 若是放弃了正月这个极大的市场,他回头肯定会后悔的。
当然, 买卖肯定没有一家子的性命来得重要,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眼下有了杨冬燕的话,大牛可算是安了心,大手一挥, 带着弟弟和堂侄儿们就风风火火的操持生意去了。日子肯定是要过的,那些个大户人家动辄为了守孝什么的,连着一两年都不带出门的,可放在普通百姓家里,都不用一两年,两三个月出不了门,全家都得扎脖了。
幸好,朝廷派来的大军一点儿为难普通百姓的意思都没有。
当然禁区肯定还是有的,据说整个郡守府都被围得水泄不通,连带郡守府所在的内城,也就是富贵人家云集的那一片,到如今都是不允许随意通行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消息都透了出来,像大牛这样做买卖的人家,原本就更容易打探到最新消息。不过,听到了内城的情况后,多数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该是当官的出了啥大问题,找到了罪魁祸首之后,其他无辜之人自然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又过了几天,运送钱粮的赈灾队伍赶到了。
他们比前头安平王世子率领的大军晚了足足六天,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安平王世子带的是轻骑军,运送钱粮的全都是大车,能在这会儿赶到都已经累得够呛了。
等赈灾的队伍一到,安平王世子很快就安排手下人在省城各大街道张贴告示,宣布朝廷最新的举措。
首先就是甩锅。
其实在多数人看来,济康郡的这次粮食歉收,包括今年的异常寒冷,都应该算是天灾的。蒋郡守是能耐不足,充其量也就是犯了玩忽职守的罪,说白了就是他没有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当然,贪墨钱财肯定是不对的,那一码归一码,造成饿殍遍地的不是因为蒋郡守的贪污啊!
这是天灾!
可朝廷又不能这么说,不然岂不是变成需要皇帝亲下罪己诏的大事儿了?
也因此,安平王世子命人张贴的告示上,明确的将事件定义为人祸。言之凿凿的表示,若非蒋郡守的不作为,此次事件完全可以平顺的度过,但凡发现管辖范围内出了大规模的粮食歉收一事,就该立刻上报,等待朝廷救援,而非一拖再拖,造成了极大的后果,甚至还准备携巨资逃跑。
是的,蒋郡守先前准备带走的那些细软全被发现了,他的目的自然也就隐藏不住了。
光将问题全部扣在蒋郡守头上肯定是不够的,安平王世子又宣布,朝廷得知秘报后,相当得重视,第一时间调遣钱粮,运送至济康郡,用于救济广大灾民。
这些只是第一批,之后陆续还有几批粮食送来。而除了粮食外,煤炭棉花包括用于治疗伤寒的药材都会尽快往济康郡送来。
是啊,还有药材。
要不怎么说灾难都是一波又一波的呢?缺少粮食,还摊上了这么寒冷的冬日,缺衣少食的结果就是病倒。想也知道,那些人连吃食和棉花都买不起,又怎会有钱去看病抓药?本来兴许是小病的,拖延下去只怕就变成大病了。偏生,这伤寒还具备一定的传染性,万一……
后知后觉的感到不妙的百姓们,忙庆幸朝廷大军来得快。
这个时候,他们老早就忘了,正月初一走出家门时,看到那空无一人的街巷,那会儿心里有多恐慌。
首要是明确罪魁祸首,其次是赈灾,再然后就是安抚民心了。
很容易的,只要宣布免税、减税就可以了。
具体细则尚未出来,大概也就是按照受灾程度划分区域,最严重的地界,免税两年。然后再依次按照轻重程度,或是免税一年,或是减税等等,这些是实打实的好处了。
一下子,听到消息的百姓们纷纷欢呼雀跃,只赞朝廷好,皇上好,还有安平王世子也非常能耐。
差不多也就是免税减税的政策出来时,杨冬燕才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了安平王世子的名号,她愣了一会儿后,好不容易才从脑海深处抠出了一个人来。
怎么说呢?
现任的四大异姓郡王,都不是最早的那些人了。也就是说,安平王其实跟杨冬燕上辈子的儿子刘谏、刘诰是一辈儿的人。换言之,安平王世子也就是刘修、刘侾的同辈人。
当然,年岁还是要略大一些的,但对于杨冬燕而言,大个几岁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在她眼中都是小孩崽子,而且这位安平王世子……
她记得的,这小孩崽子还曾在她身上尿了一泡童子尿。
大概是一岁半那会儿吧。
听着旁人高谈阔论的说着安平王世子的英勇神武,杨冬燕满脑子都是那个在她身上尿完了还大哭特哭的小屁孩子。
就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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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庆幸的是,俩人见不着面,不然杨冬燕真的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那尿娃。
“没想到啊,那尿娃还是个能耐的。”
杨冬燕细品了品安平王世子这段时间里做的事情,从第一时间拿下蒋郡守,到催促赈灾队伍快速赶来,再到及时张贴公告,宣布朝廷的应对措施等等。
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正好挠在老百姓的痒痒肉上。
但这还远远不够。
作为曾经的上位者,杨冬燕太清楚普通老百姓有多么好糊弄了。确切的说,也不是好糊弄,而是要求太低了。祈求风调雨顺,祈求平安康健,再都却是不会了。
可又不是所有人都是好糊弄、容易满足的普通老百姓。
旁的不说,那些读书人呢?
杨冬燕当初之所以力排众议,非要上省城来安家,很大一部分的缘由就在于,只有在省城里,窝头才能觅得名师,学到更多的科举相关知识,这样才能在下次乡试里脱颖而出。
换言之,省城里是有着非常多的书院、私塾。
即很多的读书人。
老百姓好糊弄,读书人却正相反。
正好,家里也有个读书人,杨冬燕将提前备好的礼物拿去了堂屋,又唤了窝头过来,叮嘱他跟自己一起去拜访先生和同窗。
窝头一脸茫然,他到底年岁不大,经历的事情也有限,全然不明白为何人情往来。
不过,既然他奶说了要送礼,那就去吧。
省学是有先生住的地方,无偿提供的,还不是学生住的那种一间间的普通学舍,而是一个个小院落。位于省学的后头,环境很是清幽,多半都是一进院子,也有二进的,住的是先生以及其家人。
当然,肯定不是所有先生都住省学提供的住处,若是省城本地人,也会回家去。再就是,有一部分先生是省城附近人士,年前就离开省城回到了老家。
窝头领着杨冬燕挨家挨户的去送礼,出人意料的是,家家户户都有人在。先生本人未必在家,那也有其他家人在。
杨冬燕也不是非要见到先生本人,只是留了姓氏,说是魏家给先生的年礼,就拉着窝头离开了。
送完就走,准备的礼物全送出去了。
“你们省学啥时候开学来着?”
“正月十六。”窝头老老实实的答道,“但也不是立刻就上课的,老家路远的同窗,最迟是二十五要到了。月底,咱们是要考试的。”
才刚过完年,就考试???
杨冬燕一脸的扭曲,觉得这也太夸张了。关键吧,窝头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还是一脸的跃跃欲试。
这孩子果然有毛病。
“我看你那些先生们,应该过得都不错。”哪怕没见到先生本人,看他的家人也能猜个七七八八。都是一脸笑盈盈的,一副过大年的喜庆气氛。
本来,大过年的这样也很正常,可结合外头的实际情况,杨冬燕深以为,那尿娃肯定还有后手。
果不其然,费了些周章,杨冬燕终于打听到了事情原委。
原来,那尿娃抓了很多人,不光是蒋郡守,还有其他的官员。至于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看过后的调查结果,但甭管怎么说,当官的被抓了一箩筐,那么接下来谁来当官?
自然是省学、府学的先生们了。
更凑巧的是,教导窝头的先生里头,有大半多被调走了,当然名义上是临时借用,可谁都知道,但凡干得不错,这位置肯定是能保住的。退一步说,就算保不准现在的位置,将来也是极有可能在各个官衙门之间调任的。
从学官成为了真正的官员,也难怪大家都乐呵呵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安平王世子为了安抚民心,搞出的那些忽悠傻子的花样。
多数人是没能力分辨真相,少数人则是心甘情愿的被忽悠。
结果就是……
窝头没书读了。
到了正月十二,省学那头就贴出了告示,今年省学开学时间会挪后,暂定为一个月后开学,具体的情况到时候另行通知。
听到这个消息,窝头直接就傻掉了。
他傻的时候,猪小妹正在跟猪崽闹别扭,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年前有一次是跟姐姐说过的,说她也想要荷包。哪怕没说的那么清楚,可她记得她说过了,她姐姐也答应了。结果一转眼,猪崽自个儿忘了,她也忘了说没说,就这样被忽略了。
很气人的,欺负她傻吗?
猪小妹当然不傻,就是窝头傻了。
“一、一个月?”推迟开学一个月是什么概念?本来他过几天就可以包袱款款回学堂了,这下居然要延长了足足一个月的假期?
“哇!”猪崽一声惊呼,满脸的羡慕是掩都掩不住,甚至因此失去了语言能力,只剩下了不断的高呼“哇哇哇”。
哇了半天后,猪崽还勉强恢复了正常,她丢下了不停控诉她的猪小妹,羡慕不已的对窝头道:“哥你又可以在家待一个月呢!太棒了,咋会有这么棒的事情呢?不知道我们学堂会不会放假,真希望咱俩能换一换啊!哥,你高兴吗?”
窝头:……
你看我像是高兴的样子吗?
带来消息的是大牛,他说完就看到儿子一脸的生无可恋,忙不迭的解释道:“这不是省城这边一团忙乱吗?省学的先生们都去帮忙了,这才没办法上课。你且等等,等朝廷再派人过来了,就成了。”
真的吗?
窝头一脸的不信,转身跑去找了他奶。
把事情一说,杨冬燕满脸心疼的望向了宝贝孙子。
做啥梦呢!等朝廷派官员下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估摸着,朝廷派个十人八人赶过来就算是很不错的了,再多的,不是就近调拨,就是原地提拔。
道理很简单,这就跟大户人家刚发落了一群管事一样,又不可能立马采买人手填充进去的,那么能做的就是从原有的人手里提拔一些,或者是从铺子庄子里调一些人过去。
“我不是给你找了不少书?都看完了?那我再帮你去找一些来。”
“看是看完了,不过好些东西我不太懂。原本我还想着摘抄一些不懂的去问先生,可如今……”省学放假了!这是何等的惊天噩耗啊!
“没事儿,我去找找有没有专门解释书里面难点的。”杨冬燕让窝头把不懂的内容整理一些,将要点摘抄下来,再告诉她。
总算有事儿干了,窝头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屋里,带着一脸的绝望,将先前不懂的内容整理誊抄完毕,再拿到杨冬燕跟前来。
杨冬燕又不认识字的,不过没关系,可以让窝头读啊!窝头读一遍,她复述一遍,中间加上一些骂老二的话。当然,没有连名带姓的骂,而是只骂老二、二小子、二郎。
窝头已经习惯了,他奶就是这样的,其实搬到省城以后都算好的了,以前还在乡下老家的时候,那是天天变着法子的骂老大老二。
再说了,这会儿杨冬燕只骂了老二呢,他就假装没听到。
他是稳住了,可猪小妹不太能稳得住。
猪小妹也是老二啊,因为她爹有时候会喊她二闺女、二丫头,所以她其实是明白的。这会儿听着听着,她就跑去找她姐了。
“奶在骂人。”
“对,我听到了,那么大的嗓门呢!”猪崽头也不抬的继续做针线活儿,为了表示对猪小妹的歉意,她打算做个绢花。好在这玩意儿比绣荷包容易多了,这会儿都已经成型了,就差收尾工作了。
“在骂老二。”
“嗯。”猪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忽的她醒悟过来了,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忐忑不安的猪小妹,安慰道,“放心吧,奶骂的不是你。”
“那是骂谁?”
“骂……咱们爹。”就在猪崽思考着要怎么跟妹妹解释,奶骂爹是很正常的一个事儿时,她就看到猪小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满脸的如释重负。
猪崽沉默了一下,一面给绢花收了尾,一面跳下凳子说:“傻妹你太坏了。”
趁着猪小妹反应过来之前,猪崽一把将绢花摁到了猪小妹的脑袋上,随后撒腿就跑。
猪小妹:……!!!
不是傻妹,也不坏。
默默的在心里说了一遍这句话后,猪小妹迈开小短腿走到了梳妆台前,凑过去对着上面的铜镜左看右看了好半天,还伸手调整了一下绢花位置,这才满意的笑了。
傻妹就傻妹叭,坏就坏叭,好看就行。
外头的事情是影响不到这群小孩子的,哪怕是窝头,在最初难过了一阵子后,就又开始看书写文章了。
上次参加乡试还是保康十三年秋,如今就已经是保康十五年的正月里了。算起来,明年又是乡试年了。
满打满算,还有一年零七个月时间。
说真的,上一次窝头落榜都没什么太大感觉。
一则,那会儿他其实还不是很明白乡试是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是冲着童生试里的院试去的,先生跟他说的也都是关于院试的情况和要点。
二则,他当初如愿以偿的通过了院试,兴奋得不得了,哪怕跟自己说了要好好复习应对乡试,可实际上他根本就静不下心来。
所以乡试落榜是必然的。
不过没关系,再来一次,他的把握可就大多了。
看了一会儿书,外头猪崽喊吃饭了,窝头很快就跑了出去,等开口时却是一脸的迟疑。
杨冬燕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表情,想了一下倒霉儿子的速度,猜测应该没那么快拿到书,因此只安慰道:“想要新书是吧?不着急,过些日子肯定给你。”
“不是……”窝头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开了口,“我们学堂里,如果不是这回出了事儿,到今年是要给我们看往届科举乡试的卷子和题目的。”
“上届你不是参加了?”
“嗯,但我那会儿稀里糊涂的,出了考场就觉得考完了,也没记下来。还有就是,先生本来说,是会找一些考上举人的乡试文章给我们看的。”
窝头轻叹了一口气,这才是他迫切想去上学的原因。
经史子集等书籍,他有不少,就算囫囵吞枣的看了一遍,但这是科举用书,又不是市井小说,看一遍哪里够?就是看个八遍十遍的都不嫌多。
可科举用书还是相对容易找到的,乡下老家自是不提,反正在省城这边,多跑几趟书局还是能找齐的,就是价格不便宜。但像往届乡试考卷和优秀文章,却是真的为难人了。
除了省学之外,只怕连府学都未必能找齐。
杨冬燕猛的一拍桌子,把已经悄悄举起筷子挟了一个红烧猪蹄的猪崽吓得猛的一个激灵,猪蹄“啪叽”一下掉到了桌子上,她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爪爪,一下子就抓到了碗里。
因为动作太快了,除了猪小妹外,愣是没有其他人看到这一幕。
却听杨冬燕道:“我当是啥事儿呢!包在我身上!”
“奶?”窝头满脸的狐疑,他方才说那话,纯粹是因为打小就习惯了有什么话直接当面说,尤其是面对他奶的时候,心里是完全不藏事儿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想故意为难他奶。
“咋滴?你还信不过你奶了?奶啥时候骗过你了?我说包在我身上,就一定没问题!”
如果这话是他爹说的,那窝头一定不信。
可换成他奶……
好叭,那就再信任一回。
为了不辜负宝贝孙子的信任,杨冬燕吃完饭一抹嘴,就回屋骂儿子去了。这一回,她不光骂了儿子,说了具体的任务,还点了名。
“侾哥儿也长大了 ,是时候让他为我分忧了。就这么着吧,刘诰你还是干之前我吩咐你干的活儿,把那些我没弄懂的内容都详细的解释一下。侾哥儿嘛,就让他去誊抄往届乡试的卷子和考上举人的学子写的文章。”
“懂吧?能听明白吧?你说你也是二榜进士,就算论聪明不及我,好歹也是我生的,应该懂了吧?”
“别想忽悠我,也别让你婆娘帮忙,就让侾哥儿写,认真写,写完了你检查,别到时候写错了耽搁我考状元!”
……
再度在梦里看到了老娘后,刘二老爷是大笑着醒来的。
“好!好!好!”
连着叫了三声好后,刘二老爷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随后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又急匆匆的洗漱一番后,就赶到了他小儿子刘侾的院子里。
刘侾的院子搁在永平王府真心谈不上有多好,他最吃亏的就是,老太太走得太早了,都没来得及替他安排好一切。别的就不说了,连院子都没安置好,毕竟他之前都是跟老太太住的。
因此,刘二老爷走了好一会儿才赶到了刘侾的院子里,按理说都这个点了,怎么着都该起床了,但看到刘二老爷过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慌成一团,纷纷借着给老爷请安的机会,大声提醒屋里的刘侾。
然而,刘侾显然不具备跟丫鬟婆子灵犀相同的能力。
他直接就被他爹抓包了。
正月里啊!
就算南陵郡位于南方,冬天肯定是没有北方那么冷的,再就是屋里烧着炭盆,怎么着都该是比较暖和的。但事实上,就算屋里再怎么暖和,冷不丁的被掀掉了厚被子……
刘侾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张口就骂:“哪个混账东西敢掀小爷的被子!”
然后他就宣告凉凉。
大过年的,正月里啊,他挨了骂,也挨了揍,更是被布置了一堆任务,整个儿就是一条龙的惨烈。
要不是担心他屁股受伤不方便誊抄,他的屁股蛋子一定完蛋了。可饶是刘二老爷已经手下留情了,刘侾的日子还是不好过。
誊抄往届乡试的卷子和优秀的文章……
听起来仿佛很简单,抄写作业嘛,都不用带脑子的,直接提笔挥毫,轻轻松松就是好几张大字。
但事实并非如此。
杨冬燕她没说清楚啊!她只说了是乡试的卷子和优秀文章,前者是没问题的,卷子抄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尤其乡试又以论述题为主,通常是题目几十个字,最多也就一百来个字,但写起来却是好几张纸。
但后者……
您知道什么是优秀文章吗?您知道历年以来九州大地有多少的优秀文章吗?
对,假如仅仅是一个济康郡,那倒是没太大的问题。但您说了吗?
窝头没说,他默认是济康郡的优秀学子。
杨冬燕没说,因为她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刘二老爷……
他知道个屁啊!他又不清楚他老娘如今还活着,在济康郡里上蹿下跳的搞事情。甚至于,哪怕真的需要精简掉一些,那他也不会选择济康郡的。
选哪儿都不会选哪个地儿,因为那边既不是老太太曾经的家乡,跟永平王府也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于每届乡试的成绩都不是很好。
至今为止,济康郡人士别说一榜、二榜了,那是连三榜的同进士都没出过几个。
换言之,假如省学按时开始,那么先生能够找到的优秀文章,充其量也不过几十篇,实在是因为这个地方谈不上人杰地灵。
可换成是永平王府嘛~
单单上届科举乡试的优秀文章,就寻来了数百份。但还有上上届的,再上上届的,再再……
惊不惊喜?
意不意外?
窝头那边暂且不提,毕竟他要拿到手还需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反正刘侾是气疯了,他爹就是故意想逼死他吧?
“还找借口说是老祖宗让我抄的?哼!借口都不会找个好点儿的!老祖宗疼我都来不及,咋可能让你折腾我呢?自个儿见不得我好,还拿老祖宗老说事儿!气死我了!”
刘侾认定了这是他爹故意搞他,完全不相信这里头还有老太太的事儿。
这一点,其实跟窝头挺像的,他俩都觉得自己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就是不知道,假如有朝一日俩人见了面,会不会当场比试一下谁才是老太太最爱的孙砸。
不过,仔细想想,更有可能的是,刘侾会为了他今时今日所受的苦难,跟窝头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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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侾遭殃了,窝头的处境也不好。
前头省学不是张贴了告示说,开学时间会推迟一个月吗?自然,在这期间,外地学子若是来了省城,又不想回去的话,倒是可以留在省学的学舍里。
眼下,省学最缺的是授课的先生们,但其他人是不缺的。任由有的吃有的喝也有地方住,假如想看书,也可以去省学内部的藏书阁,阅览或者誊抄。
这期间,跟窝头关系比较好的那位闵秀才就来到了省城,他本来就来得比较晚,差不多是卡着月考的时间过来的。因此,等他看到推迟一个月开学的消息后,就索性没回去,倒是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跑来探望了窝头。
只这般,但凡不是刮风下雨天,窝头就背着小书奁往省学去。因为不赶时间,他一般都是上半晌过去,学上一个时辰,在省学的膳食堂里混个午膳,再学上两个时辰,就回家了。
杨冬燕也问过他要不要家里人接送,他说不用,还说最近省学里的那些出身好的同窗一个都没来,没人会为难他的。
仔细想想也是,出身好的多半都是本地人,谁跟窝头似的,不用上学还天天往学堂跑。
窝头还是蛮开心的,尤其是随着开学日子的来临,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的。
结果……
就在离开学仅剩下三天的时候,省学门口又张贴的告示,说是还要推迟一个月。
窝头傻眼了。
本来假期还有三天,这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月零三天?
简直气哭!
猪崽倒是很高兴,她那个人家办的女学堂也停课了,啥时候去上课不知道。因此,她天天待在家里陪妹妹玩,用五颜六色的头花换取猪小妹手里的零食。
看到窝头不高兴了,猪崽还颠颠儿的凑上去:“哥!你说会不会等一个月时间到了,又‘啪’的一下贴出告示,说还要继续推迟一个月?”
窝头:……窒息般的绝望。
绝望之后,窝头就感觉不对劲儿了。
“等等!我们省学的先生还能说是去帮安平王世子了,那你们先生呢?不可能吧?女学的先生也是举人?进士?”
能帮安平王世子干活的,最最差也得是个举人,区区秀才,哪怕主动送上门去,也不见得人家愿意用。
哪知,猪崽听了这话就是一个瞪眼:“哥你是不是傻啊?我们先生是女的。”
就算老魏家不是特别在意男女有别,可猪崽是蹭了人家大家族给自家姑娘办的学堂的。除了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外,绝大多数的先生都是女的,不光是负责教导文化课的,还有各项才艺技能的。而那些老者本身是不授课的,只是负责女学的一些事务,相当于是镇宅用的。
窝头一个没忍住就将猪崽拖到了杨冬燕面前,当面告状:“猪妹逃学!”
杨冬燕眯着眼睛危险的看过来。
“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哥哥冤枉我!”
猪崽吓得连声辩解,可她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在几乎全都是女先生的学堂里,也跟着省学一起延迟开学。
说不通啊!
“我也不知道。”猪崽委委屈屈的看着杨冬燕,“奶,我没说谎,我也没逃学。”
杨冬燕觉得猪崽应该说的是实话,因为这孩子一贯都不怎么聪明,而说谎这个事儿本身就蛮费脑子的。
因此,她扭头看向窝头:“我咋记得猪崽上的那个学堂,是你帮着牵线搭桥的?你同窗?”
“对。”窝头迟疑了一下,“话说回来,我好久没看到他了,他年前还借给我一本书,都没还给他。”
不提起倒是还好,既然提到了,窝头就难免上了心。等第二天,再往省城去时,他就去找了跟那位梁姓同窗关系比较好几个人,询问他家可有事儿发生。
几个同窗都是一脸的欲言又止。
好在,窝头在省学的人缘还成,去年倒是发生过有人记恨他排名不如自己却成功留下的事儿,可那几人都已经离开了省学,要担心的是在上学放学路上碰面。在省学内部,他跟多数同窗的关系都还不错。
在他的追问下,几人迟疑的透露了一些情况,大致是说,梁家那头出事了,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跟这次落马的蒋郡守有关系。
末了,有一人还私底下对他叮嘱再三,让他千万别掺合进去,毕竟事关重大。
“要是梁家是清白的,朝廷一定会还他们家清白的。要是他们真的跟蒋郡守有所关联,安平王世子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安平王世子一直镇守在济康郡,直到如今都不曾离开。
他接到的命令主要还是安抚济康郡的百姓们,还要将赈灾工作全部安排妥当。等这头的事情都搞定了,最好是能看到春耕如时完成,他才会带着蒋郡守以及其他官员南下回南陵郡。
尽管以前不了解安平王世子是个什么人,但经过这段时间后,没人会觉得他只是一个勋贵子弟。
没人敢小看他。
自然也不可能从他手头上救人。
跟梁姓同窗关系好的几人,其实都是或多或少接受过他的恩惠的,因为那人就是这种长袖善舞的性子。但问题是,眼下事情太严重了,那几个同窗都是普通的秀才,就算是廪生好了,谁又能在安平王世子跟前说得上话呢?
“唉,摊上这样的事情,也是梁兄……”
“不可能!他在我跟前说了好多次蒋郡守的坏话,如果他家是跟蒋郡守站一遍的,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窝头就算年纪再小,也不至于分辨不出来话的真假。
况且,梁同窗有什么必要在他跟前故意说假话呢?
“我知道。”那人长叹一口气,“年前,蒋郡守故意抬高粮价,发了一笔黑心钱的事儿,还是他告诉我的。可我知道又能如何?还是得看最终的调查结果……看圣上怎么说吧。”
事情实在是太大了,远不是他们区区几个秀才能插手的。
窝头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从同窗的脸上看到了一个词。
听天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