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窝头没考上啊!

不单单是乡试没中, 连带后来他被闵秀才拖着一起去了省学那边,在入学考试的时候,就被刷了下来。

闵秀才倒是考上了, 确切的说,绝大多数的一等秀才都能被省学录取, 嫌少有拒绝的。但其他秀才就不同了, 反正会有个简单的入学考试,倒是不用正襟危坐的去课堂上写卷子,而是一般由某位先生出面考校几题,觉得可以就能入学。

可惜,显然省学的先生认为窝头不可以。

又因为省学是寄宿制度的,每旬都能休息一天,但平常必须是住在省学里头的,闵秀才将窝头送回老魏家,又向魏家人道了谢后,当天就搬了出去。

那速度之快, 简直就跟逃难有的一拼。

换个心思敏感的人, 保不准就要多想了, 毕竟闵秀才先前跟老魏家处得还不错,哪怕说了之后要去学堂里, 但也不至于这般火急火燎的。

然而, 魏家人啊,就没一个是心思敏感的。

事实上, 大家的重点都放在了窝头又没考上这个事儿上。

杨冬燕可心疼了,搂着窝头心肝宝儿的喊了一通,直到省学的先生太过分了,多好的窝头啊, 咋就忍心不同意入学呢?

“省学的先生了不起啊!咱们不稀罕!”杨冬燕很是气恼的总结道。

可窝头听了这话,却一脸慎重的点了点头:“省学的先生确实很了不起的,尤其是负责入学考校的,都是举人呢!”

这听着是挺了不起的。

问题是这都考上举人了,不去当官反而跑去当教书匠→_→

如果真想抨击某个人,那完全可以全方位多角度的抨击,这找优点难,找缺点还不容易?再不济,鸡蛋里挑骨头不懂?

好在,杨冬燕多少还是有点儿理智的,或者说,她已经有了前车之鉴。

上辈子呀,她就是这般无脑护着大小孙子的,像大孙子刘修倒也罢了,他是王府世子,身上的担子非常重,哪怕再怎么有亲祖母护着,他老子真想收拾他,还是很容易的。

可小孙子刘侾就不同了。

杨冬燕记得清清楚楚,当年刘侾不肯去上族学,她就陪着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倒霉儿子松口答应。

不想上学,那就不去。

不想写功课,那就不写。

不想早起练骑射,那就不练。

多么感天动地的祖孙情啊!

问题是,刘侾现如今成了啥样儿?在省城贡院外头的街道上策马飞奔,糊了她一脸尘土!

哪怕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但是对于杨冬燕而言,这事儿啊……

它过不去!!

刘侾就是前车之鉴,她以后可不能再怎么惯着孙子了。也因此,她勉强忍住了诋毁省学的先生,只道让窝头继续努力进学,总有一天会叫人刮目相看的。

窝头听进去了,他倒也不着急考学,而是打算静下来心好生复习几天。

其实,自打乡试结束后,他就一直跟着家里人东跑西窜的,累倒是不累,但不得不说,这段时日确实没能好生复习功课。偏这功课嘛,本来就是不进则退的,他有段日子没能好好进学,还指望能超常发挥不成?

横竖省城里的书院多得很,这家不成就换一家。

也是从这一天起,窝头就开始埋头用功起来,他清楚自己的优势。比起那些身上有家庭拖累的读书人,他的优势是相当明显的,兴许是比不上那些富贵人家,但起码他家的生计完全不需要他来操心,他所要做的,也就仅仅是用功苦读而已。

结果,读了没几天,闵秀才又匆匆上门来,说有要紧事儿找窝头。

杨冬燕本来正在看猪崽花式折腾猪小妹,到了这会儿,她自然是明白猪崽在搞啥了,无非就是担心自己的口粮被克扣了,于是抢先一步冲着她那可怜无助又肥胖的妹妹下了手。

她正瞧着高兴呢,院门被敲响了。

这就很稀罕了,老魏家在省城压根就没熟人,今个儿外头又是阴雨绵绵的,咋会有人来敲门呢?

杨冬燕走过来开了门,见是闵秀才,还微微一愣,随后就听闵秀才说他要找窝头。

“进来呗,他在东厢呢,你进去跟他说呗。”

年轻人的时候,杨冬燕不并不打算插手,哪怕窝头和闵秀才瞧着并不像是同辈人,可那也没办法,窝头的同龄人只怕都在头疼童生试呢。

倒是方氏听到了动静,从灶屋里探出头去,见是闵秀才,面上露出了不太高兴的表情来。

同样在灶屋里忙活的小杨氏瞧见了,扭头问她咋了。

方氏是心里有些不痛快,自己儿子虽然考上了秀才,可人家闵秀才却是一等的廪生。然后就是考省学,对方考上了,自己儿子却没考上,又想着这段时间家里确实是一团忙乱,就后悔应该压着窝头先好好复习一下,再去省学试试看,而不是毫无准备的就被人拖着去了。

其实倒也谈不上怨念,只是心里略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舒坦。

不过这话,方氏没同小杨氏说,毕竟小杨氏那个脑子哟,她怕自己一个没表达清楚,造成误会就不好了。

“没事儿,就是瞧着这下雨天的,窝头要是跟着跑出去一趟,他脚上那双刚换上的新鞋又该毁了。”

小杨氏听了这话,顿时笑开了:“你这算啥呢!好歹窝头不会主动往水洼里头跳。哎哟你是不知道,猪崽那是什么毛病,每次一到下雨天,看到院子里有积水,就忍不住往里头跳,怎么说都不听!”

方氏一直注意着院子里的动静,确切的说,是从灶屋这边看窝头那屋,结果……

她转过头来,一脸冷漠的看着小杨氏,在小杨氏心里发毛就快忍不住发问前,她道:“猪崽在院子里跳水坑,还拽着她妹一起跳,然后她妹摔了。”

小杨氏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等稍微缓了一些后,赶紧从灶屋里冲出去,随后就看到了悲壮的一幕。

猪崽跳水洼最多也就是脏了鞋子湿了裤脚,可猪小妹真的不行啊!她懒是其一,毕竟先前就很少运动,可最重要的还是年纪小和腿短,在猪崽的带领下,她鼓起勇气往前一跳……

跳是跳起来了,就是落地时重心一个不稳,屁股着地,直接给摔懵了。

“你你你……”小杨氏看着大半个身子都落在水洼里的猪小妹,再看看傻站在一旁的猪崽,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此时,窝头和闵秀才从东厢里走了出来,看到这一幕,俩人齐刷刷的沉默了。

还是窝头先开了口:“奶!快给我一把油纸伞,我要去一趟省学!”

“去省学干啥?”杨冬燕听着窝头说话的口气有些着急,当下就不管院子里那俩傻孙女了,转身给窝头拿油纸伞去了,“要我陪你一道儿去不?咋还背上书奁了?”

窝头犹豫了一下,他正处于那种思想上想成为大人,但年岁上又确实是小孩的阶段。尤其自从他考上秀才后,周遭一下子没了同龄人,因此他是愈发的想要显示自己已经长大了。

……但又确实希望他奶陪着一起去。

没等窝头想好,闵秀才帮他决定了:“魏老太太一起去也好,有些事情转述起来难免会漏掉一些,正需要个见过世面的人帮着魏承嗣掌掌眼。”

杨冬燕一下子就来劲儿了,对嘛,她就是那个见过世面的人!

可不是见过世面了?她上辈子哟,那是连皇上、皇后、太后都见了,就连已故的先帝,她也是认识的呢!

当下,杨冬燕兴冲冲的跟着一道儿去了。

也就是眨眼功夫,祖孙俩并闵秀才,就一起出了摆设用的二门,又走出了前头的正门,消失在了外头的街道上。

直到这会儿,方氏才从一脸茫然的从灶屋里出来:“说啥了?窝头跟着闵秀才走也罢了,怎么咱们娘也跟着去了?”

因为距离的缘故,方氏倒是目睹了全程,却没怎么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小杨氏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但是她这会儿不想开口说话。

……她只想打猪崽。

猪小妹啊,原先得是多乖的一娃儿啊!打小就不爱哭不爱闹,随便给她找个地儿,她就能瞬间入睡,养起来可省事儿了。

结果呢?

“猪崽,你看看我。”小杨氏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走近了猪崽,“你抬头看着我!”

猪崽看了呀,她也抬头了呀,随后她忍不住双腿原地往上一蹦,紧接着“啪”的一下稳稳的落在了水洼里,溅了跟前的小杨氏半身雨水。

小杨氏一脸的狰狞,方氏也不问了,横竖自己婆婆也不能把窝头给卖了,她只转身又进了灶屋,满脸的不忍心看。

家有熊孩子怎么办?

多数情况下,就没有一顿收拾不成的。假如真的碰上了,那就两顿、三顿,多收拾几顿,熊孩子就熊不起来了。

不过,小杨氏不走寻常路,她将猪小妹从水洼中间拯救了出来,随后一脸恶狠狠的冲着猪崽道:“饿着!你今个儿就给我饿着!别想吃饭!”

猪崽:……

“奶!!!”猪崽发出了一声凄惨绝伦的叫声,随后她就发现了一件更惨的事情。

她奶不见了。

完了,这下真完了!

**

杨冬燕可不知道她的宝贝孙女在家里痛哭流涕的找她,她这会儿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金孙孙。

偏心眼儿石锤了!

就在方才,闵秀才大概的解释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大概就是先前窝头没能被省学录取,其中一方面的缘由在于,省学这边是有人数限定的。这也很容易理解,省学所有的一应费用皆是由朝廷出的,包括学费、住宿费、书本笔墨纸砚等等,甚至每回月考成绩出众者,还有银钱作为奖励。

在这种情况下,省学在一众学子心目中就是最好的去处,哪怕是家里不差钱的,也会被省学的进学氛围所吸引。

也因此,每年院试之后,省学这边就会被新晋的秀才挤破门槛。

但有个很现实的问题,童生试每年都有的,且每年录取的秀才都是有定数的,虽然不一定每年都一样,但大概的数目还是差不多的。可乡试却是三年一届的,每次考上举人的数目,远远比不上秀才的通过率。

简单地说,省学这边离开的少,想进入的却很多。

这才有了入学考核。

可今年的情况又有些复杂,因为多了个乡试。

“我原先并不知道院试放榜之后,就有人去省学接受入学考核了,他们根本就不等乡试结束。还有一些人是考完了乡试后,自知考中无望,也赶着去了。”闵秀才苦笑一声,是他没打听清楚,还道是左右不差这么几天,就一气等到了乡试放榜之后,结果却叫别人占了先。

省学的先生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秀才会过来求学,毕竟有一些人是宁可去县学、府学的。也因此,觉得对方条件不错,先生就会将其录取,这就导致了越到后面,考核也就越严格。

“那这回是因为啥?”杨冬燕就很纳罕,因为闵秀才特地往老魏家跑这一趟,为的就是喊窝头再去省学试试看。

既然是试试看,就代表还有名额?

“有人被退学了。”闵秀才先简单的说了结果,而后才解释道,“省学的规矩很严格,包括迟到早退、无故旷课,还有连续三次月考排名最末等等。反正一旦触犯后,就会立刻被退学。这时,名额就会被空出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魏承嗣。”

杨冬燕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

按理说,退学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发生在岁末吗?这会儿是刚乡试放榜还不到十天,当学生的就一点儿警觉性都没有?不知道先生打算轰走一部分,再录入新的?在这档口搞事情,活腻了不是?

不过,杨冬燕也没直说,横竖成不成都试试看,万一运气呢?

事实证明,窝头的运气确实不错。

其一,他刚好摊上省学将几个学生扫地出门。

其二,他本人就在省城里,且省学里还有闵秀才这个熟人通风报信。

其三,因为年岁的缘故,他在负责入学考核的先生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反正见到是他,那先生当下就眼前一亮,忙招手让他过来,一脸和蔼的提了几个问题,随后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下来。

窝头很是高兴,回家的路上都是一蹦一跳的。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窝头才知道,原来人家先生本来就是想录取他的,只是觉得他年岁还小,可以再打打基础,明后年再过来更适合一些。哪知,省学里忽的出了一些意外,又再度看到了窝头,心道有缘,就索性定下来了。

这回,闵秀才没跟着一起来,只是在省学门口跟魏家祖孙俩分开时,说了一些话。

反正省学这边啥都有,魏家最多也就是准备一些贴身衣服,如果怕冷的话,多带一床厚被褥。像笔墨纸砚之类的,想带也可以,毕竟省学的东西虽然是免费的,但在数量上还是有所限制的。

杨冬燕回家后就跟家里人说了这一喜讯,又吩咐方氏帮窝头准备东西。准备东西倒是容易,哪怕真就略有遗漏的,自家就在省城里呢,想要些啥都方便。

方氏喜得眉开眼笑的,这会儿全然忘了自己先前还对闵秀才有所介怀,直道闵秀才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啊!

再转念一想,方氏更乐了:“也亏得咱们在县城里捎带了他过来,不然他又不知道咱们家搬了新家,就算有心想要支会一声,去旧的那处小院子寻咱们,那也寻不到啊!”

“他都不一定知道旧的地址。”杨冬燕随口提醒道,他们家原先租住的位于贡院不远处的小院子,貌似只有窝头的跛脚先生去过,其他人压根就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好人有好报啊!”方氏乐得直念佛,随后不等杨冬燕催促,就转身帮窝头收拾东西去了。

“你也别只顾着自己收拾,也教教窝头。”杨冬燕在后头喊道。

“成!”

其实,窝头的问题倒是不大,他们家就算最近几年富裕了起来,但远不到富贵的地步。也就是前几个月,家里才临时雇用了日结的短工。因此,窝头不像那些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少爷那般,啥都不会,啥都要别人来伺候。

尽管不清楚省学那边有没有帮人浆洗衣服的婆子,不过就算没有,眼下都十月里了,天气愈发冷了,大不了每个月休息日,将要浆洗的衣裳被褥拿到家里来。等来年天气转热,还有好久好久,足够方氏将窝头教出来了。

窝头的事儿好解决,麻烦的是猪崽。

稍晚些时候,杨冬燕就被告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猪崽嗷嗷的哭叫了半天,还带着猪小妹、猪小小妹一起哭,差点儿把小杨氏给搞疯了。

“娘啊!你可不能再惯着她了!尤其是猪崽,要好好教训一顿!”小杨氏气呼呼的告状道。

杨冬燕觉得这话也没错,当下就拍板道:“窝头明个儿就要去省学念书了,往后就是每个月回家一趟了。你放心,接下来就轮到猪崽了。唉,可惜省城没有专门收女学生的学堂。不过也没啥,我去寻个女先生来。”

猪崽一脸的懵圈。

不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奶!你不是说,搬了新家以后,要我带着小妹多跑跑跳跳,不然就不让我吃零嘴吗?”所以她才带着猪小妹跳水洼啊!结果,水洼是跳了,她的零嘴也保住了,可她却要饿饭了!

噢,接下来还要上学堂。

这是何等的人间疾苦啊!

杨冬燕冲着她微微一笑:“你哥说的呀,你哥不忍心你饿肚子,就跟我建议说,找个先生教你念书。他还说,念书最好了,吃再多都胖不起来。”

猪崽整头猪都不好了。

“不!这对我不管用!我念书也会胖的!”

“试试呗,先试试看光念书,要是这样也不行,那就只能是边念书边饿肚子了。”杨冬燕一脸笑容的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猪崽瑟瑟发抖。

等到了第二天,杨冬燕先送窝头去了省学,安顿好他之后,才开始找人打听女子学堂的事儿。

其实,南陵郡是有类似的学堂的,皇后还办了一个专门供勋贵、世家未婚女子就读的书院。当然,那里头学的还真就不是文化知识,而是各种礼仪规矩,琴棋书画等等。能入学就读的,除了需要本身就具备有一定的基础外,对于出身来历要求颇高,甚至规定了庶女不能入学。

自然,有门槛高的,就肯定也有门槛低的。问题在于,那是在南陵郡,以及南陵郡周边那些富饶的江南一带。

北方是没有的,小县城就不说了,省城这边……

反正杨冬燕打听了一圈,啥都没打听出来不说,人家还一脸的狐疑,总觉得她在瞎扯淡,还反问她,女子又不能考科举,费那劲儿上学图什么?

杨冬燕不稀罕跟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浪费口水。

谁说不能科举就不能上学了?

说的好像所有读书人都是冲着科举去的,可事实上,多的是人念书就是为了有个好的出路,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说是万里挑一都不为过。

女子也一样,像她上辈子的儿媳妇们、孙媳妇们,当然还有孙女们,不说各个才华横溢,起码字都是认识的,也能看得懂书,更能算账管家,能耐着呢!

可惜,省城里就是没有女子书院。

杨冬燕又转而去打听女先生的事儿,这回倒是有了,可人家女先生也是要打听雇主来历的。要么是官宦人家,要么是巨富之家,像一般的小康家庭,人家还不稀罕来呢!

都不用细细打听,光听杨冬燕说了自家的地址,中间人就放弃了。

就一个普通人家聚集的区域里的一个二进小院子,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能耐人家。还请女先生?请个屁!

连着跑了半个月,杨冬燕两手空空,无功而返。

省学那头虽然名义上说,是每个月都能休息两日的。但却并非选在月底,而是视具体情况决定的。像窝头入学就是十月中旬了,这个月就没放假,一直到十一月的二十,才总算能回了一趟家。

带来了一个对于猪崽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

窝头的某位同窗家里有个家学,专供家中姊妹读书,在听说他也有妹妹希望入学后,对方表示可以去他家。当然,那头肯定不是住宿制的,也不像省学这头规矩众多,大概就是白日里去,下半晌就能回家,学的内容也不限于课本上的知识,还包括了礼仪规矩、缝纫女红等等。

杨冬燕一听就觉得对方不是普通人家,忍不住问道:“他为啥要跟你交好?先前那位闵秀才也罢,咱们好歹帮过他,再说也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家也穷……”

情况差不多的,那叫互相帮忙。可要是家境有着天壤之别的,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虽然他们家也没啥可图的。

“大概是施恩?”窝头有些迟疑。

因为年岁少,经历的事情也少,哪怕有些道理窝头是知道的,可知道和理解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

“施恩?”杨冬燕认真的品了品这个词儿,“你仔细说说。”

窝头就说了他那位同窗的情况。

他描述了一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同窗形象。

倒不是说这样的人不好,而是有些人就习惯性的会用一些恩惠笼络人心。

在省学里,是有像窝头这样家在本地,但更多的却是外地人。人在他乡,即便省学什么都不缺,时间久了还是会遇到一些小麻烦的。那位同窗就会经常帮个忙,因为多半都是举手之劳,加之又有同窗的身份在,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拒绝的。即便少有拒绝的人,那人也不会生气,只一笑了之。

日行一善?

大概是吧。

“他姓啥,家里干啥的?”搁在以前,杨冬燕肯定不会这么问,可眼下她却是知道了具体的年份,以及……嗯嗯,你懂得。

“姓梁,据说家里是有大来历的,他家在南陵郡还有本家呢,特别大的那种来历。”窝头极为夸张的比划了个大圆,强调道,“大来历!”

梁啊……

杨冬燕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南陵郡有啥姓梁的大人物。

四位异姓郡王里都没姓梁的,八大世族里也没有,包括各家的姻亲之中,甚至她连朝廷二品以上大员都想了一遍,还是没有。

除非就是,在她死后的这些年,南陵郡里出现了新贵?那也不可能啊,她才死了多久啊!

也罢,反正再怎么有大来历,也比不上她!

就是这么自信!

杨冬燕让窝头下次见到他同窗就答应下来,不过眼下都十一月下旬了,倒也无需这般着急,索性等过完年,再将猪崽送去上学也不迟。

可窝头听了这话却是面露迟疑。

“咋了?你那个同窗说了要入学就赶紧的?一刻都不能等?”这不太可能吧?

“那倒不是。”窝头慢吞吞的道,“我是想着,猪妹已经胖墩墩的了,等过个年……她不得更胖了?”

猪崽险些气哭。

她听到了呀,她听了个全程!

“哥!”猪崽大声抗议,“这会儿离年关才多少日子啊,你就不能让我最后松快一阵子?”

在明知道上学一事不可逆后,猪崽最后的愿望,就是好好过一个年。

再说了……

“过年才几天啊!奶都说了,过完年就送我去学堂!”

窝头更迟疑了,他抿了抿嘴,思考半天后,才“委婉”的道:“就几天那你也能吃不少呢。”

杨冬燕到底还是心疼孙女的,主要是这就快到年关里,折腾那么多也没意思,当下便劝和道:“她就是明个儿去学堂,那学堂也是要放假的,总不能不叫大家伙儿过年吧?”

“可学堂有功课啊!”

“那你可以给她布置功课啊!你这孩子,咋就一点儿也不会变通呢?”

魏·不善变通·窝头:……

好像也对哦。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窝头会尽到大哥的责任,等他放假后,会给猪崽开小灶,争取在正式上学之前,把她变成一只优秀的猪崽!

猪崽:……

自闭了,勿扰。

不过,整个老魏家除了猪崽之外,其他人的心情都十分得不错。

像杨冬燕和方氏完全是看窝头的,眼下窝头的学业十分顺利,相信再认真学个三年,等下届乡试时,考中的概率会大很多。哪怕还不行,再下下届,窝头也才十六岁,他完全等得起。

至于大牛和二牛,则是开始了他们新的计划。

原先,他俩是干的牲口交易,省城这边当然也有,但像马这样昂贵的牲口,是没有外人插手的余地,再说他俩也没办法收到上好的马匹,没那个途径啊!

至于猪羊鸡鸭一类的,那倒是容易多了,可销售却是个问题,卖给省城里的肉铺赚个差价觉得没赚头,自己开个肉铺更不方便。

最终,他俩将目标对准了小食肆。

省城这边,各类的小食肆特别多,当然还有小酒肆。可不管是食肆还是酒肆,都需要每日采买新鲜食材,他们没能耐直接跟乡下农户订购,一般都是派人去菜市场买的。又因为是小本生意,每次采购的东西种类多数量却不算多,通常也就是比一般散客稍微便宜一点点。

大牛和二牛盯上的就是这些地方,他们不想再买铺子做生意,等着买卖上门。

说白了,他们能做的事儿别人也一样能做,在毫无优势的情况下,等着客人上门显然不怎么靠谱。

想着以前就是去乡下收购牲口家禽的,那就如今还这么干。牛车是现成就有的,正好自家一进院子里还有一整排的倒座房,用来堆放食材再好不过了。

也因此,就在杨冬燕忙活窝头和猪崽的事情时,他俩就见天的往外头跑,收购了不少肉类蔬果。正好天气逐渐转冷,加之离年关也越来越近了,储存食材相当便利。

他俩还不怕麻烦,天天往人家小食肆门口跑,一开始人家肯定不相信,就大概说个数,譬如要二十斤猪肉。转个头,猪肉就送来了,价格比菜市场买的还要便宜一些。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即便买一些食材时候便宜不了太多,可要是买得多了呢?日积月累呢?再一个,去菜市场还要专门跑一趟,有时候人手少了还不止跑一趟呢。要知道,不是所有的小食肆老板都准备好牛车的。

食材跟菜市场卖的差不多,价格略便宜了一些,这些都不是优势,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送货上门。

等冬月到来时,大牛和二牛已经将供货的食肆扩张到了十五家,并且很有信心再度增加。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俩又有点儿忙不过来了。

“忙不过来咋办?”杨冬燕问道。

“去喊人帮忙呗!”

大牛的小算盘拨得啪啪响,他是没空再回老家喊人,但可以抽空回一趟县城,把已经训练出来的老叔家的那几个孙子,骗几个过来。反正都是挣钱,只要他这头的工钱开得高,不怕没人跟他干活。

其实,假如他直接跑回老家,去村子里说,要带人往省城去,还真就不一定有人会跟着他跑。对于绝大多数的村里人来说,省城都太远太远了,远到跟背井离乡没差别。

可如果是已经在县城里干活的人……

那是邻县,又不是他们老家的县城。再一个,横竖不在家里,稍微走远一些又咋样呢?只要说努力干个三五年,就能攒够媳妇本儿,肯定会有人心动的。

至于三五年之后嘛!

到时候就帮忙给他们在省城里说个媳妇,还怕他们跑了?

杨冬燕觉得只要能将人忽悠到省城来,就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跑了。她相信,在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后,少有人能初心不改的回到乡下地头种地去。当然,真要是碰上了这样的人,也无所谓啊,想回就回呗,大不了继续忽悠其他人过来。

母子仨一合计,都觉得这个法子相当得很。

“回头把倒座房收拾收拾,天热以后放不了那么多吃的,收拾一两间出来,让他们住!吃就跟咱们一起吃,攒下来的钱叫他们拿回家盖新屋置田地!”杨冬燕很快就有了决断。

听到这话,二牛就疑惑了:“为啥不叫他们在省城里置家业?攒钱讨媳妇?”

不等杨冬燕开口,大牛就抬手敲了一下二牛的脑壳壳:“你傻啊!老家的人又看不到省城里的事儿,让他们去村里盖房子买田地,其他人看到了不得主动跑来找咱们?再说了,省城的房子多贵呀,得攒多久才够!”

二牛一脸受教了的表情。

杨冬燕满意的看着大牛,看吧,就说跟着她迟早学坏,这不就一肚子坏水了?

再等等,再等几年二牛也迟早跟他们一样儿~!